《重生后独宠病美人谋士》 第1章 《重生后独宠病美人谋士》作者:一只呆毛【完结+番外】 文案: 裴皎为了母妃和幼弟,拼了半条命坐上太子之位,手里沾满鲜血,却在登基前一天被幼弟亲手杀死,临死前才得知,他本是母妃与人苟且生下的孽种,从一开始就不配坐拥江山。 重生到十六岁那年,看着五岁幼弟被人欺负。 裴皎:爽! 看到母妃被皇后算计,被皇上冷落。 裴皎:爽! 母妃哭着求他保护,裴皎面上笑靥如花,心里却不以为意,这江山他要定了,不过,他绝对不会再为他人做嫁衣。 上一世,沈怀酒为了他与丞相决裂,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拖着病体把他送上皇位,作为他的谋士,沈怀酒的下场可想而知,这一世,他定要护沈怀酒周全,一生安乐。 直到某天,裴皎在沈怀酒的密室里见到了满墙的人像,或喜或悲,或痴或笑,每一张都栩栩如生,方知沈怀酒的狼子野心。 裴皎:既然阿酒这般痴恋,本宫不妨遂了你的心愿。 沈怀酒:……殿下,不可。 沈怀酒一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那个如明珠一般的人,这辈子也与他无缘,所以甘愿跟在裴皎身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谋士。 可是突然,一切都变了。 “阿酒,本宫不会放手。” “阿酒,本宫就是阎罗王,那些小鬼都不敢收你。” “阿酒,为我活下来,好不好?” “好。” 疯批病娇受*病弱美人攻(互宠)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重生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双向奔赴的爱情 立意:追求美满人生,努力一定会有美好的未来 第1章 离昭国,永平三十年,冬。 天灰蒙蒙的,一队身穿甲胄的金吾卫巡视而过,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大雪扑簌簌的下着,给整个宫城披上了一层白茫茫哀色。 冰冷的宫殿内停着一副棺椁,由金丝楠木制成,上面刻着金龙翱翔于九天,里面躺着这个世上最尊贵的人——永平帝。 首领太监跪在棺椁侧面,他木着一张脸,脸上没有多少悲伤,斜着眼偷偷观察一旁端正跪姿的六皇子。 今日是皇子,明日便是新帝。 要说这位六皇子,原是最不受宠的,出身不高,母家无权无势,从出生起就背负着克死嫡子的罪名,为先皇所不喜,宫里的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尤其是各宫奴才,见六皇子好欺负,没少过去踩两脚。 曾有人对他不敬,堂堂皇子被一个奴才欺辱,要不是那人后来醉酒扑倒了七皇子,皇上雷霆震怒,这件事就糊弄过去了。 当初太子与三皇子如日中天,没有人想过最后的赢家会是六皇子。 六皇子的容貌比他母妃还要出色,小时候唇红齿白,让人心生欢喜,见之不忘,难怪会被惦记。说来也巧,当初欺负他的人几乎都死光了,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要说是天意,未免太过勉强,若说是人为…… 首领太监盯着六皇子精致的脸蛋,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连忙收回眼神,心思却无法安定下来,对未来产生无限恐慌。 小太监掀开帘子,匆匆走到裴皎身边,弯下腰低声道:“十二皇子醒了。” 裴皎起身,视线扫过屋内跪着的人,里面不乏皇子和王爷,声音带着疲惫:“你们且先守着,本宫去更衣。” “是。”众人异口同声,几个皇子神色不满,却敢怒不敢言,这个他们曾经最看不上的人,如今不得不匍匐在他的脚下,对着他俯首称臣。 正殿内跪着的是文武大臣,偏殿则是后妃,裴皎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出了长定殿,往另一边的暖阁行去。 “你候在外面,本宫自己进去。” 小太监应下,帮裴皎推开门。 热气扑面而来,发丝上的雪融化成水,晶莹剔透。 先皇驾崩的时候十二皇子尚在病中,之后连跪三日骤然晕厥,裴皎强行让人把他送到暖阁,这是他唯一的亲弟弟,也是他唯二想要守护的人,还有一个是他的母妃。 暖阁内,裴瑄半歪在床上,他的模样与裴皎有几分相似,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无辜又单纯,格外引人怜惜。 “皇兄……”看到裴皎,裴瑄挣扎着想要下床。 裴皎快步走到床边,把人按住:“别动,好好躺着。” “父皇驾崩,作为儿子合该在灵前尽孝,我躺在这里实在于心不安。”裴瑄拉住裴皎的袖口:“再说皇兄明日便要登基了,不能因为我落人话柄。” “你身子不好,不要想太多。”裴皎拍了拍裴瑄的胳膊,转而去摸他的头,想探一下裴瑄的体温,却被他躲开,裴皎的手僵在原地。 裴瑄眼神闪烁:“皇兄身份尊贵,与我君臣有别。” “母妃说先君臣后兄弟,我……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再跟皇兄撒娇了?皇兄还会偷偷给我带五香斋的糕点吗?” “以后你想吃随时让人去买,瑄儿,我永远是你的哥哥,母妃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裴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母妃小心翼翼了一辈子,在这暗无天日的宫里守着规矩,愈发麻木。 第2章 “可是……”裴瑄顿住话头,似是为难,一张小脸皱到一起,更加楚楚可怜。 裴皎目光坚定:“没有可是。” 两人年纪相差许多,裴瑄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的手上已经沾满鲜血,但他希望裴瑄可以干干净净,永远无忧无虑。 许是被裴皎的话打动,裴瑄点头:“嗯,我相信皇兄。” 他仰起头,孺慕般看着裴皎:“皇兄不能久待,外面冷,我刚让人上了茶,皇兄喝杯茶暖暖身子再走吧。” “好。” 裴皎没让人进屋,起身走到桌前亲自倒了两杯茶,茶香浓厚,温度刚刚好,他递给裴瑄一杯,然后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大雪连下了好几日,长定殿内没有碳火,跪了半天又冷又渴,还是暖阁里舒服。 裴皎捧着茶杯,看着里面飘出的热气,突然感觉胸口如针扎般刺痛,嗓子也跟着难受起来,他猛地咳嗽一声,嘴角溢出点点鲜血,胸腹处在火辣辣的灼烧,像是要把他的身体撕成两半。 “瑄儿?” 裴皎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裴瑄,他算计过许多人,也杀过许多人,那些投诚与他的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利益,他不相信任何人,却独独不会防备裴瑄。 这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茶杯从裴皎手中落下,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裴瑄惊慌失措的摇头:“不,不是我,是母妃让我这么做的!” “母妃?”裴皎强忍着疼痛,没有错过裴瑄藏在眼底的欣喜,他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岂会看不出裴瑄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想要保护的亲人,竟都要置他于死地。 “为什么?” 裴皎摇晃着身子,跌跌撞撞走到床边,用尽最后的力气掐住裴瑄的脖子:“为什么!” 他是害过许多人,或许他对不起别人,但绝对对得起母妃跟裴瑄! 裴瑄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皇兄如此狠戾的模样,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拖着他一起离开。 呼吸逐渐艰难,裴瑄扒着裴皎的手,脸憋的通红,努力拍打着想从中逃脱,他能感觉到皇兄是真的对他起了杀心。 不,他不想死! 他还要做皇帝。 “母妃说……皇兄不是父皇亲子。” “你说什么?”裴皎呆了一下,也正是这一下被裴瑄推开,他踉跄着往后退,脚步虚晃,身体已然支撑不住。 什么叫他不是父皇的儿子? 裴瑄挣脱开束缚,从床上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裴皎:“皇兄,你是母妃与人苟合生下的孽种,你身上流着的不是裴氏的血,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 “哈,哈哈哈……”裴皎的声音似哭似笑,口中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在雪白的孝衣上绽开朵朵红梅,煞是好看。 他紧咬牙关,疼的撕心裂肺:“纵然我不是父皇的儿子,那也是母妃的儿子,她竟要你来杀我!” 裴皎说不上来是身体更痛还是心更痛,他护了这么多年的人竟反过来要杀他,实在是让人心凉,他知道母妃更疼裴瑄,从未有过怨言,以前母妃吃过不少苦,裴皎总觉得是因为他,父皇才不喜欢母妃,他们母子才会受人欺辱,所以他要变强,变的比所有人都强,只有登上那个位子,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终是一场空。 “就因为我不是父皇的儿子,你们便要杀我,难道我不是她儿子,不是你的兄长吗?” 裴皎再次吐出一大口鲜血,双手无力的垂下,母妃跟裴瑄实在太过天真,真以为皇帝那么好当吗? 怕是要被那些人生吞活剥! 父皇遗诏上清清楚楚写了他的名字,他死在暖阁,裴瑄如何脱清干系?其他皇子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定会彻查,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 裴皎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已经看不清裴瑄的脸,他想,或许这就是报应。 可惜,他没能亲手杀了裴瑄。 更可惜的是…… 罢了,都不重要了。 —— “哐当”一声,粉衣宫女把水桶扔在地上,秀气的眉拧紧:“李公公就是欺负咱们是新来的,谁不知道里面那位不受宠,别的贵人都走了,偏他留在行宫,这都大半个月了,皇上早把他忘了,怕不是要在这里待一辈子。” “咱们伺候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有出头之日?” “姐姐说的是,还是皇子呢,这过的什么日子,每日里送来的饭菜不是馊的就是凉的,咱们还不如在马厩里伺候马,好歹能吃口热乎的,我是过够了。”另一粉衣女子跟着道。 “瞧瞧,这都快午时了,还在屋里呼呼大睡,亏他能睡的下去。” “不管了,咱们走,反正他的话也没人听,说出去也没人信,咱们凑些银子,回头孝敬孝敬李公公,分去别处才好。” 两个宫女的声音逐渐远去,屋内,躺在床上的少年翻了个身,露出纤细的脚踝,小巧的脚趾微微缩起,在靛蓝色的被子上轻轻捻了一下,愈发显得皮肤白皙,粉嫩可爱。 少年起身,披着一件青灰色长衫下床,光着脚跑到窗边打开窗户,阳光透过缝隙照进屋内,少年眯了眯眼睛,卷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阴影,他深吸了口气,脸上扬起一个笑容。 第3章 阳光驱散了萦绕在心头的寒冷,整个身体被温暖包裹住,重获新生。 这里是汤泉行宫,永平二十年,春。 第2章 裴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明明已经死了,身体越来越冷,意识陷入黑暗,周围一片虚无。 现在还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痛,算计,挣扎,背叛,好似做了一场长达十年的梦。 恢复知觉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听到宫女的对话,加上瘦小的躯体,行宫的摆设,模模糊糊猜出了个大概。 平静是暂时的,裴皎还未穿好衣服,外面传来脚步声,来者一共三人,带头的太监是位管事,与后面小太监穿的不太一样。 管事太监嘴上恭敬,态度却极为嚣张,声音暗哑刺耳。 “六皇子,奴才丢了一个鼻烟壶,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但丢的这个是前些年皇上赏赐的,奴才在行宫中遍寻不得,只剩下六皇子这里,是以亲自来搜寻,还望六皇子莫怪罪。” 裴皎已经记不清这人的名字,依稀记得当初他拦着不肯让人搜,最后被打的鼻青脸肿,里面的东西让人搜了个干净,攒了许久的银子也被翻了去。 事后他想找父皇告状,奈何身在行宫,这里不管是太监宫女还是侍卫嬷嬷,只认钱不认人,他嘴皮都磨破了也无济于事,话传不出去,受了屈辱只能忍着,直到半年后太子成婚,想起还有他这么个人,才被宣回去参加典礼。 裴皎沉默的时间过长,李公公以为他默认,挥手让人往里冲。 “搜仔细了,任何角落都不许放过!” “是!” 两个小太监往里走,裴皎让开一个身位,看着他们进去,嘴角微微勾起:“公公,我这里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有,也不会摆在明处。” 他压低声音:“鼻烟壶我是没有,不过有根发簪,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母妃的,今夜子时公公来寻我,我亲自交给您,如何?” “当真?”李公公看着裴皎脸上的笑,心中甚为满意,这样就对了,省得他自己找。 看在六皇子还算识趣的份上,他可以留些情面。 裴皎点头:“自然,公公现下拿走会落人话柄,为公公的声誉着想,晚上更方便些。还请公公带着人离开,让人知道我没有偷盗,否则被父皇知晓,定饶不了我。” “也是,您因为调戏宫女的事留在行宫闭门思过,若再传出其他,想回宫可就难上加难了。”李公公一脸得意,皇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求着他办事? 站了片刻,眼见裴皎的脸色愈发惊慌,李公公才高声道:“既没寻到,那就去别处寻,哪有让主子等这么久的?还不快走!” 两个小太监不知李公公为何改变主意,从屋里出来,手里空空如也,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搜到,更别说鼻烟壶了。 李公公一人给了一巴掌:“没用的东西,竟敢怀疑主子,六皇子怎会觊觎一个小小的鼻烟壶?” “是,奴才们知错!”小太监跪下认错,明明是李公公让他们来搜,如今全都推在他们身上,真真是两副面孔。 裴皎受宠若惊的摇头:“快起来,丢了东西来寻是应当的,不过我的确没有见过,你们去别处找吧。” “奴才这就带人去别处寻,不打扰六皇子歇息了。”李公公道。 看着他们的背影,裴皎的脸色瞬间恢复如常。 这宫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难说的很。 鼻烟壶不过是个借口,李公公故意来寻他的麻烦,想必是得了上面人的授意,不让他好过,上一世他的确因此受了不少屈辱,又是打骂又是饿肚子,没有人关心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的死活。 深夜,子时。 整座宫殿内只有裴皎一人,其他太监宫女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些人对他没有多少恭敬,不是偷懒就是耍滑头。 门外传来响动,有人打开宫门闯了进来。 裴皎举起灯笼,堪堪看清人脸:“李公公。” 李公公点了点头,在他身上环视一圈:“簪子呢?” “公公莫急,跟我来。”裴皎冲着李公公笑了一下,转身在前面带路。 李公公心中惴惴,六皇子脸上的笑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跟白日里的小心讨好完全不一样。 他盯着裴皎的背影,六皇子身单力薄,就算想搞鬼,也要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盯着看了一会儿,李公公不由自主的开始胡思乱想,那纤细的腰肢在他眼前晃啊晃,听说早些年婉妃宫里的大太监跟六皇子不清不楚,后来醉酒欺辱了七皇子,被乱棍打死。 现在想来处处可疑,说不准是六皇子自己愿意,一个下贱坯子,现在还来勾引他。 不过…… 六皇子长得的确招人稀罕,雪白的肤,笔直的腿,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偏巧这个时候裴皎回过头,对着他柔柔一笑,在昏暗的灯光下尤为亮眼:“公公,马上就到。” 李公公脚步虚浮,脸上露出□□,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不急,不急。” “李公公人真好,你是第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裴皎站定,笑靥如花。 李公公刚要说话,突然眼前一花,整个人倒飞出去,胸口闷痛,躺在地上的时候方反应过来,他是被踹出去的。 他瞬间变了脸,下作的心思彻底消失,只剩恐惧,六皇子会武功? 第4章 明明那么娇小,身子那么单薄,却能一脚把他踹飞,力气实在大。 听着耳边的脚步声,李公公愈发害怕:“六皇子……” 裴皎抬脚,一脚踩在李公公的脸上:“你刚才在想什么,嗯?” “奴才什么也没想,六皇子,您饶了奴才吧,饶了奴才,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唔……” 疼痛让他忍不出抽搐,裴皎死死踩着他的脸:“贪心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次的代价就是你的命。” 裴皎的声音很温柔,脸上仍然带着笑,在李公公眼里如同鬼魅,他疯狂地挣扎着,却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开。 “奴才死了,六皇子一样逃脱不了干系,七皇子不会放过你的!”濒临死亡,李公公反而冷静下来,他不信六皇子真的敢杀人,估计就是吓唬吓唬他。 裴皎摇着头:“啧,这样就把主子供出来了。” 真蠢。 就算李公公不说,他也能猜到是谁,七皇子跟八皇子向来跟他不对付,调戏宫女的事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看到了吗?火势已经大起来了。” 李公公这才注意到宫殿着了火,裴皎脸上明明暗暗跳跃着火光,越来越亮。 “你会被活活烧死,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时间吧。” “不,不要杀我,六皇子,一切都是奴才的错,求您放过奴才,将来一定当牛做马……”李公公这次是真的怕了,面子与忠诚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 裴皎扯下一块帘子,塞到李公公嘴里:“真吵。” “唔,唔唔……”李公公死命的喊着,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他被绑在柱子上,无法逃脱。 趁着火还没烧过来,裴皎出了宫殿,他靠在墙边抬起头,静静的望着天上的月亮,直到有人发现着火才跟着喊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 由于发现的晚,大火已经蔓延三座宫殿,足足烧了一个晚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行宫人少,没有人受伤,只在裴皎所住的偏殿发现一具尸体,烧的面目全非,侍卫们挨个盘查,最后确认死的是李公公。 李公公所住的地方虽离这里不远,可这到底是六皇子的住处,夜半三更李公公一个人跑到六皇子宫里做什么? 他身上没有外伤,很有可能是意图不轨,才会被困在里面,没有及时跑出来。 看着六皇子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模样,侍卫们没有办法询问,就算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两天后盛京传来消息,召六皇子回宫问话。 裴皎合上书,望着盛京的方向,这条路他已经走过一次,尽管艰难,也熬到了最后,不惧怕再走一次。 无论他身上有没有裴家的血,这江山他都要定了,绝对不会再为他人做嫁衣。 从行宫到盛京快马加鞭需要三天,皇上的旨意无人敢耽搁,于是在第四天,裴皎就出现在皇帝面前。 行宫失火是大事,除了皇上,太子也在。 “儿臣见过父皇,皇兄。”裴皎跪在地上,久久不敢抬头。 永平帝看完手里的折子,审视了跪在下面的裴皎一番:“起来吧。” “谢父皇。”裴皎起身,略害怕的朝上瞥了一眼,拘谨的站在原地。 太子裴麒眯起眼睛,静静打量着裴皎。 裴皎身穿青灰色长衫,衣服表面有些脏污,头发微乱,一看就是风尘仆仆,在殿外才稍微收拾了收拾,因为太过紧张,小脸煞白,唇角干裂,眉宇间皆是不安。 衣服有些偏大,穿在他身上显得格格不入,就像家里的小孩儿偷穿大人的衣服,婉妃宫里一向拮据,这衣服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很有可能是老四穿剩下的。 太子收回目光,没有言语。 “行宫走水时你在做什么?”永平帝声音威严,带着帝王的威势。 裴皎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细声细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已然入睡,恍惚间听到……听到有人喊走水,急忙跑了出去,才发现火已经烧了过来,若晚上一步,儿臣恐怕,恐怕就……” “定是父皇庇佑,才让儿臣逃过一劫!” 永平帝看了裴皎一会儿,这般惊慌不似说谎:“那太监是怎么回事?” “这,这儿臣也不知道。”裴皎摇头,见永平帝拧眉,更加慌乱,开始语无伦次:“许是,许是因为鼻烟壶?” “什么鼻烟壶?”永平帝看向太子,显然对裴皎的回答很不满意。 太子拱手道:“走水当天,那管事太监曾因鼻烟壶丢失一事去六弟处搜寻,据儿臣所知,他们只搜了六弟的住所,其他地方没有去,还声称那鼻烟壶是父皇所赐。” “放肆!朕何时赏过他?一个小小的管事太监竟敢大放厥词,朕看他是不想活了。”永平帝怒极,那太监借着御赐之物搜寻裴皎的宫殿,实在是不把皇家颜面放在眼里,烧死算便宜他了,否则定要五马分尸。 裴皎跟着颤抖,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父皇息怒,一切都是儿臣的错。” “依儿臣看,这件事同六弟没关系,那管事太监白日里没有寻到,不甘心,晚上又偷偷去寻,所以才葬身火海,这样的人就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父皇千万莫为这种人动气。” 太子劝了一会儿,目光扫过裴皎:“说起来,六弟是遭了无妄之灾,这两日估计吓坏了,父皇赶紧让六弟回去歇息吧。” 第5章 永平帝揉了揉眉心,把修缮行宫的事交给太子,之后还有事要与太子商讨,便让裴皎先下去,思过的事按下没有再提。 裴皎目不斜视,紧绷着神经出了正阳殿,在殿门口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来人一袭白衣,身形高挑,一双眼睛淡然如水,像晶莹剔透的琉璃玉石,静静望过来的瞬间让人为之心颤,唇色很淡,透着久病的苍白。 偏那张脸艳丽非凡,淡漠与妩媚交织在一起,更显清冷卓绝,飘逸出尘。 此人正是他上一世的谋士,在他身边长达十年之久,助他登上帝位的沈怀酒。 沈怀酒乃是丞相之子,自出生起身带弱症,常年咳血,丞相为此遍寻名医,都无能为力,更有太医言他活不过三十岁。 他身子虽不好,却智计无双,可以说没有沈怀酒,就没有裴皎的将来。 可是到最后,裴皎仍然看不清沈怀酒,不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沈怀酒对着裴皎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悦耳:“见过六殿下。” 裴皎怔怔的看着沈怀酒发了会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无法开口。 十六岁的沈怀酒原来是这副模样,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偏偏装的一本正经,让人想要撕碎。 第3章 “沈公子。”裴皎回以微笑,这个时候他们还不熟,虽然从小相识,但没有说过几句话。 因旁边有人,裴皎没有多言,两人打过招呼便分开,直到走到甬道上,裴皎才停下脚步。 没一会儿沈怀酒出现在身后,脚步带着几分急躁,离近了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声,额头上渗出几滴汗珠,在阳光下格外晶莹剔透。 许是发觉裴皎在等他,沈怀酒的脚步有片刻踌躇。 “沈公子莫急,我不会跑。” 沈怀酒半垂下眼睫,平复了下呼吸:“六殿下特意等在这里?” “嗯,在等你。”裴皎眉眼弯弯。 沈怀酒呼吸一窒,眼皮跟着跳了跳。 “六殿下刚回宫,想是累了。” 看着沈怀酒微微泛着粉色的耳尖,裴皎诧异:“追的这么急,就为了说这些?” 微风拂过,吹起两人的发丝,远处一队金吾卫朝他们的方向巡视而来,裴皎转过头:“这里说话不方便,你同我来。” 裴皎领着沈怀酒往御花园走,除了尚未及冠的皇子,外男不得随意进出后宫,御花园在前朝与后宫中间,只要不过角门便可。 皇子自五岁起入学,搬入重华宫,十五岁学成,接下来认师或者自学,十八岁出宫建府,如今重华宫只有他跟七皇子和八皇子,还有一个刚满六岁的十一皇子。 至于十二皇子,他的亲弟弟,今年也有五岁了,父皇向来不喜他们母子,母妃半年才被召见一次,不敢有多余的言语,生怕父皇动怒,根本找不到机会求父皇让十二弟搬进重华宫,生生耽误了。 裴皎特意把步伐放慢,让沈怀酒能轻松跟上。 “现下虽说是春天了,还是有些冷,沈公子该多穿些。” 沈怀酒跟在裴皎身边,落后半步:“多谢殿下关心,无妨。” “就这里吧。”裴皎找了一个相对较近的亭子:“请坐。” “殿下请……” 裴皎心知他不坐,沈怀酒绝不会先坐下,也没跟他客气:“今日丞相并未入宫,沈公子等在正阳宫外,想是有话要说。” “是。”沈怀酒点头。 “殿下既然问了,我有话直说,我想做殿下的谋士。” 裴皎伸出手指敲击着石桌,问了跟上一世一样的问题:“为什么?” 这次的投诚早上许多,毕竟上一世这个时候他还在行宫思过。 “先不说我有没有这个心思,单说太子与三皇兄,一个背后是贵妃,一个是皇后,不管选谁都比选我要好。” 沈怀酒神色认真:“我知道骤然说这些话六殿下肯定不信,有道是日久见人心,不管六殿下想要什么,我都会帮您。” “不,我信。”裴皎收回手,在沈怀酒脸上看到了一丝意外,裴皎的嘴角逐渐放大,十六岁的沈怀酒实在太过单纯,心思都写在脸上,很好骗的样子。 上一世他的确不信,试探过几次,丞相看了出来,不许他们继续往来,沈怀酒因此跟丞相决裂,被赶出家门。 丞相夫人病重时,沈怀酒正帮他夺位,没来得及赶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因此病情加重,拖着病体把他送上皇位。 直到最后沈怀酒都在帮他,他死了,作为他的谋士,下场可想而知。 裴皎本想登上帝位后封沈怀酒为相,成全一段君臣佳话,可惜一切都成了惘然。 明明去帮太子或者其他皇子更轻松,沈怀酒的身子虽不好,却是出了名的才子,从小熟读四书五经,要不是这副躯体不足以支撑他考科举,沈怀酒定是离昭国最年轻的状元郎。 “沈公子没有必要骗我,我是这宫里最不受宠的皇子,就连稍微有身份的奴才都比我高贵些,更何况沈公子是丞相之子,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帮我。” 不同于平时的小心讨好,问话的时候,裴皎眉宇间透露出强大的自信,神采飞扬,整个人好似在发光。 沈怀酒定了定神:“心之所向。” “好一个心之所向。”裴皎笑出声音。 第6章 竟是完全不想解释,罢了,反正答案也没有那么重要。 沈怀酒道:“太子暴戾,三皇子蠢钝,四皇子愚忠,至于七皇子与八皇子,殿下比我更了解他们,思来想去,还是殿下最合适。” “这话听着倒有几分真心。”裴皎抬头:“你坐下,这般站着被人看到,传出去不好听。”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病人。” 沈怀酒的脸白了白,乖乖坐下。 “那个位置我的确有想法,接下来就靠沈公子扶持了,至于相爷,我想,这应该不是他的意思。”裴皎道。 沈怀酒点头:“此番投诚仅代表我一人,父亲并不知晓。” “那就先别让他知道,否则怕是要骂上门来。”裴皎起身:“我先回宫了,你同我在御花园相见的事瞒不住丞相,你可要好好寻个借口。” 沈怀酒跟着起身:“殿下不必担忧,我自会处理好。” “嗯,以后不必一口一个殿下,太过生疏,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沈公子,我以后称呼你为怀酒可好?”裴皎问。 沈怀酒低下头:“殿下随意。” “嘶……小顽固。”森*晚*整*理裴皎不太满意,沈怀酒什么都好,就是太守规矩,连他的名字都不肯叫上一声。 裴皎往外走,朝后挥了挥手:“怀酒,刚才忘说了。” “你耳朵红红的样子很好看。” 说完,裴皎大步离开。 沈怀酒定在原地,手指不受控制抖了抖,直到裴皎的背影彻底消失才默默离开。 按理说裴皎刚回宫,应先去漪兰殿给婉妃请安,只是他还没去,就被七皇子跟八皇子拦在了假山后。 “六哥这是要往哪儿去?” 二人挡在裴皎身前,死死堵住他的去路,裴皎不断后退,这对双胞胎虽比他小一岁,身量却比他高,也壮实许多,裴皎从小吃不好穿不好,都是捡别人剩下的,自然比不上他们。 “去拜见母妃,以免母妃担忧。”裴皎靠在假山上,退无可退。 七皇子嗤笑一声:“六哥真是孝心可嘉,不过也不急于一时,相信婉妃娘娘等得起。” “啧,六哥几日没有换洗了,真难闻。”七皇子捏住鼻子:“这衣服有些眼熟,又是四皇兄的?” “不是吧,六哥连自己的衣服都没有吗?竟然还在穿别人的。”八皇子不屑一顾,语气中充满了讽刺:“这衣服就连奴才都不会穿。” “八弟,你这么说就过分了,婉娘娘宫里向来拮据,例银都拿去补贴娘家了,哪里有多余的银子给皇兄做新衣服。”七皇子伸出手指戳裴皎的肩膀:“我还有些旧衣服,扔了可惜,六哥想要的话,不如跪在地上学两声狗叫?” “六哥,我皇兄可是在帮你,你别不识好歹。”八皇子盯着裴皎,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显然很感兴趣。 裴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发抖:“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六哥误会了,我们明明是想帮你,学两声狗叫而已,不算为难吧?”七皇子眨着眼同八皇子对视,更加放肆的笑了起来。 裴皎半垂下头,心里默默算着时间,他跟沈怀酒分开已经有一段时间,该有狗闻着味过来了。 “你到底叫不叫?”八皇子逐渐失去耐心。 “臭死了,你别想穿着这身衣服进重华宫,七哥,你按住他,我把他衣服扒了扔池塘里去,好好洗洗!” “好。” 七皇子往前一步,裴皎本就退无可退,他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人越来越近,尖叫起来:“你别过来,别过来!” 七皇子哪里会听,一把按住裴皎的手,八皇子跟着上去扯他的衣服:“老实点。” 裴皎哭喊:“放开我!” 他一边喊一边用力挠七皇子的手,七皇子“嗷”了一声:“你竟敢挠我!” 他撒开手,朝着裴皎脸上就是一巴掌,也不知是用的力气不对,还是动作幅度太大,竟被裴皎躲了过去,七皇子铆足了力气,一掌扇在假山上,顿时疼出了眼泪。 混乱间,太子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七皇子跟八皇子听到声音,急忙跪倒在地:“皇,皇兄!” 裴麒瞥了二人一眼,朝着裴皎看去,少年呆在原地,明显是被吓到了,眼睛通红,看到他的瞬间还没回过神,眼泪顺着眼睫落下,小脸煞白,下巴尖尖,因为瘦弱显得眼睛异常大,一副受了委屈又不敢说的模样。 他身上的衣服皱皱巴巴,被撕扯后露出一小节肩膀,雪白的肌肤上不知何时蹭了一道灰痕,愈发显得其他地方莹润如玉,欲说还羞。 少年揪着衣服,努力想遮起来,可是无论他怎么着急都无法完全遮住。 第4章 裴麒直勾勾的盯着裴皎看了一会儿,脱下外衣走到他面前,亲手为裴皎披上。 裴皎受宠若惊,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皇兄……” 七皇子跟八皇子脸色难看,太子不是在正阳殿同父皇议事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而且太子从来不管闲事,不然他们不会明目张胆的在外面堵人。 六哥装成这幅委屈模样给谁看,恶心死了!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裴麒转过身,审视着两个弟弟:“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们的兄长,光明正大的欺负兄长,被父皇知晓,你们觉得景妃逃得了干系?” 第7章 七皇子心中不平,他们欺负裴皎不是一日两日了,太子不是不知道,之前不管,现在突然跳出来教训他们,实在没有道理,但太子跟其他皇子不同,手中有实权,有管教他们的资格,所以尽管不服气,却不敢反驳。 八皇子仰起头:“回皇兄的话,我们在跟六哥玩闹,没有欺负他,他身上的衣服太脏了,我们只是想给他换一身,皇兄不信可以问六哥。” 七皇子跟着道:“对,皇兄看到了,六哥好好的,我们就是闹着玩。” 说着,他瞪了裴皎一眼,敢乱说话就完了,他绝对不会放过他! 裴皎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是,两位弟弟没有欺负我,他们……他们是想帮我,让我……让我可以有新衣服穿。” 裴麒眉目间露出少有的温柔,声音放缓:“别怕,本宫为你做主。” 裴皎点点头,眼神中全是信赖,有那么一瞬间,裴麒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转过身来面对七皇子和八皇子,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你们两个好好跪在这里反思,陈海,你在这里盯着,三个时辰后再准他们起身。” 陈海应声:“是。” 有太子身边的大太监盯着,七皇子跟八皇子不敢懈怠,这次运气不好,回头定要好好报复回来。 裴皎跟在裴麒身后往重华宫方向走,三个时辰刚刚好,不会被景妃怨恨,皇上知道后还会夸太子懂事,至于七皇子跟八皇子,他们不敢怨恨太子,只会把过错全都推到他身上。 如果他没有回宫,他们又怎会受罚呢? 太子跋扈,却一点也不蠢,一举三得,还得到了裴皎的“感激”。 “早知七弟跟八弟顽劣,没想到如此嚣张,下次再有这种事,你来寻本宫,本宫为你做主。”裴麒道。 裴麒的样貌遗传了文贵妃,文贵妃是襄阳侯独女,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入宫后荣宠二十年不衰,到现在仍能笼络帝心,可见其貌美。 裴皎的母妃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在文贵妃面前却要逊色不少。 两人各有各的特色,文贵妃艳冠群芳,婉妃温婉多情,一个是盛放的玫瑰,另一个是沉静的兰草。 早些年婉妃也曾受过宠,直到嫡子薨逝,皇上觉得裴皎不详,连带着婉妃也成了不祥之人,漪兰殿逐渐被冷落,裴皎明白婉妃的委屈,才会心怀愧疚,可说到底,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因文贵妃的缘故,裴麒眉眼极为精致,如果是个公主,定倾国倾城,奈何是位皇子。 他从小不喜被人说长相,更不喜被人盯着看,脾气越来越差,稍有不满就要发火,打死奴才是常有的事,裴皎同他没有什么交集,下面的这些弟弟,别说维护,裴麒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但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喜好美人。 太子这个时候还没有成婚,没有显露出来,而在上一世,太子成婚后,因太子妃样貌平平,纳了不少妾室,背地里更是荤素不忌男女通吃,喜欢用非常手段,不管人家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他看上的必须得到。 在太子心里,天下都早晚是他的,几个美人又算得了什么。 裴皎正是利用这一点,在正阳殿的时候开始做局,再加上沈怀酒的事,不怕太子不上钩。 亲弟弟又如何,太子从不管纲常伦理,连父皇的妃子都敢糟蹋。 这个时候太子还没有那个心思,但人总有劣根性,他不相信太子突然性情大变,定是蓄谋已久,终于放开了而已。 单论长相,太子同沈怀酒不相上下,可这性子相差的何止十万八千里。 “多谢皇兄。”裴皎小声道。 裴麒堪堪能听清他的话:“你很怕本宫?” 裴皎连忙摇头,动作太快,反而看起来更害怕。 裴麒笑了一声:“胆子这般小,难怪会被欺负。” 小时候常有人夸他长得漂亮,像小公主,父皇跟母妃就罢了,那些狗奴才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后来他把那些人通通打发走,有的死了,有的去做苦役,再没有人敢轻视他,在裴麒看来,那些狗奴才就是欠教训,性子越好,越压不住他们,六弟的性子太软,才会被下面的人骑到头上。 “我……我胆子不小。”裴皎反驳。 裴麒笑着摇头,感觉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裴皎脸色乍红:“我胆子真的不小,皇兄别笑。” “好,不笑。”裴麒按下嘴角,却无法遮住眼睛里的笑意:“以后私下里你可以喊太子哥哥。” “这,这不太好吧。”裴皎犹豫:“被人听到会说我不懂规矩。” “所以说是私下里,怎么,本宫说的话你也不听吗?”裴麒停下脚步挡在裴皎身前,半低下头看着他,目光认真。 裴皎跟着停下,眼神慌乱:“皇……皇兄。” “嗯?” 裴皎咬唇,难为情道:“太子哥哥。” 裴麒眼睛一亮,从前怎么没有发觉六弟的声音这般动听,小脸可怜兮兮,受了委屈的模样,像极了任人宰割的兔子。 “这就对了!”裴麒把手放在裴皎肩膀上捏了捏:“好了,本宫还有事,你刚回宫,一路辛苦,回去好好休息。” “是,今日多谢皇兄……太子哥哥解围。”裴皎努力牵起嘴角,对着裴麒笑了一下。 第8章 裴麒松开手:“听说丞相家的那个病秧子入了宫?” “沈公子吗?”裴皎道:“沈公子确实进宫了,同我说了几句话,问我有没有见到不闻大师,太子哥哥知道的,他身子不好,出不了远门,许是仰慕大师已久,想着我或许见过,才来问几句。” “但是很可惜,我刚去行宫就……就被关了禁闭,没能见到大师。” “无妨,这次见不到还有下次,总能见到的。”裴麒放了心,沈怀酒身份特殊,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该同一个皇子亲近,这么多年丞相一直处于中立,不偏不倚,只衷心于父皇,对他这个太子虽恭敬,却不谄媚。 是他想左了,丞相就算投诚,又怎么会选择一个被厌弃的皇子。 沈怀酒……或许是觉得六弟好说话吧。 “再过两日母妃亲去襄阳侯府为本宫选太子妃,六弟可以去凑凑热闹。” “太子妃?太子哥哥要成亲了吗?”裴皎惊讶:“那就先恭喜太子哥哥了,希望太子哥哥能找到心上人。” 裴麒笑着,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不重要,只要有助于他,娶谁都不要紧。 再说,他现在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 “太子哥哥相邀,我一定到。” “那便说好了,到时本宫派人来接你。”裴麒道。 “嗯!” 裴皎同裴麒告辞,回重华宫换衣服,裴麒看着他走路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衣服的模样,脸上的笑意逐渐僵住。 婉妃不受宠,裴皎跟裴瑄的份例经常被被奴才们偷拿,导致裴皎没有衣服穿,只能穿四弟的旧衣服。 他可以开口,不管是让母妃吩咐一下尚衣局做几件新衣服,或者直接找内务府,那些奴才定不敢再欺负裴皎,但他没有,有些话主动说,跟人求着他去说是不一样的。 他很期待六弟来求他,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哭起来好看的紧。 重华宫内,裴皎房间的桌子上静静的躺着一身衣服,青灰色看起来有些陈旧,布料也很一般,裴皎俯下身轻嗅,是沈怀酒身上的味道。 刚投诚不过两个时辰,沈怀酒就为他做了第一件事,心思确实周到。 第5章 换好衣服,裴皎去漪兰殿问安。 刚走到门口,一个小团子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抱住他的腿:“皇兄!” 裴皎目光闪烁了一下,半弯下腰揉了揉小团子的头:“整个宫里就你耳朵最灵。” “瑄儿!”殿内走出来一个宫装女子,从头到脚都透着精致,只是眉眼间略显疲惫,衣服发饰也些许陈旧。 如果是别的宫里,身为皇子,定会被一群人簇拥着,但漪兰殿奴才少,听话的更少,没有那么多规矩。 看到裴皎,婉妃微微点了下头:“小六回来了,瑄儿不得胡闹,快放开你皇兄。” “不要,皇兄一定给瑄儿带好吃的回来了,皇兄,瑄儿想吃糖葫芦!”裴瑄抬着脸撒娇,抱着裴皎的腿不肯撒手。 裴皎捏住裴瑄的脸蛋,小孩子皮肤好,手感也不错:“瑄儿想吃糖葫芦,皇兄下次给你带。” “真的吗?”裴瑄抬起脸,一脉天真。 假的!他自己都没吃过。 “当然是真的。”婉妃替裴皎回答,把裴瑄交给嬷嬷:“好了,瑄儿该睡觉了。” 裴瑄不依,顿时哭闹起来,死活要吃糖葫芦,裴皎站直身子,看着婉妃艰难的哄着裴瑄,好话说了一堆才把人劝走,目光沉寂下去。 糖葫芦虽然不贵,但他拿不到份例,作为皇子,不能随意出宫,更别说去谋钱财。 母妃从未想过一串糖葫芦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衣服也是,裴瑄穿的永远干干净净,母妃再艰难,总是会给裴瑄留下一份,从未想过她的另一个儿子。 嬷嬷走后,婉妃带着裴皎进了房间。 “跪下。” 见裴皎跪下,婉妃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这个孽障,皇上准你去行宫是恩赐,你竟敢在行宫中调戏宫女,本宫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裴皎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皇上早已厌弃我们,本指望着你找个有力的岳家,以后日子能好过些,现在好了,你贪花好色的名声传出去,我看哪个名门贵女肯嫁给你!” 再过几天文贵妃亲选太子妃,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替三皇子跟四皇子也相看相看,有合适的先赐婚,晚些时候举办典礼。 裴皎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太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房里已经有两个暖房丫头,再看看裴皎,只能去调戏宫女解闷。 “不管怎么样,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令人耻笑。” 婉妃恨的牙痒痒,不争气便罢了,还扯她后腿! 裴皎没有解释,跪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婉妃用完膳,消了气才让他起来。 母妃从未信任过他,从来没有想过以他的脾性,怎会调戏别人。 “回去好好反省,皇上虽没说什么,以后想起来也是一项罪过。”婉妃道。 裴皎点头:“是。” “太子选妃,你挑个东西送去,瑄儿已满五岁,该读书了,偏皇后娘娘这些年一直同我过不去,若能得太子或贵妃青眼,在皇上面前提上两句,你弟弟也好搬去重华宫与你作伴。” “依母妃看送什么好?”裴皎问。 第9章 婉妃想了想:“娘娘身处高位,什么贵重东西没见过,只怕要送些出其不意的。” “这些银子你拿着,去外面选,宫里的东西娘娘怕是看不上。” 说着,婉妃从内室拿了个荷包出来,亲手塞到裴皎手里,裴皎颠了颠,至少有一百两,这恐怕是婉妃的大半积蓄,其余的大多贴补了外祖家,还有不少被内务府贪了。 一百两,这些年母妃没在他身上用过一个铜板,为了裴瑄能念书,却一下拿出这么多。 “母妃,当初我六岁才入重华宫,还是沾了七弟跟八弟的光,瑄儿刚满五岁,来得及。” 若没有裴昭和裴绍两个,他恐怕永远都入不了重华宫。 上一世裴皎从行宫回来时裴瑄还没有入学,母妃哭的肝肠寸断,他不好拒绝,再加上心疼弟弟,他一遍遍去东宫磕头,也求过三皇兄跟四皇兄多次,最后在正阳殿门外跪晕过去,裴瑄才得以搬入重华宫。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瑄儿是你亲弟弟,你不盼着他好就罢了,竟然冷嘲热讽!”婉妃一把夺过裴皎手里的荷包:“你不去,本宫自己去,本宫是指望不上你了。” 裴皎皱眉:“母妃,我没有说不去。” “只是这件事有点难,一百两在寻常人家看来确实很多,可在贵妃娘娘眼里不值一提,母妃别着急,让我好好想想。” 他确实该让裴瑄早些搬去重华宫,有裴昭跟裴绍在,裴瑄一定会被欺负,到时候母妃后悔也晚了。 上一世裴瑄入重华宫不久,裴昭跟裴绍就搬走了,没来得及跟他好好“亲近”,就算他们不走,裴皎也会护着裴瑄,今时不同往日,他要让裴瑄看清楚他遭受过什么,才不枉重来一次。 他一直身处黑暗,他的亲弟弟又怎能身处光明呢? “小六,母妃只有你了。”婉妃眼泪汪汪,愈发让人心疼。 裴皎低下头,掩饰住差点翘起来的嘴角,说起来还要感谢母妃,让他小小年纪就学会装模作样,裴瑄亦是如此,所以他才会被蒙蔽,完全没有疑心过他们。 他经历了行宫大火,刚刚回宫,又被弟弟们欺负,母妃只字未提,一句安慰都没有,言语间全是对裴瑄的殚精竭虑,明明都是她的儿子,却偏心至此。 临走前婉妃嘱咐,如果有剩余的银子,就给裴瑄买根糖葫芦。 当夜,七皇子跟八皇子极为老实,没有找裴皎的麻烦,之后几天也很安静,景妃知道此事,把他们训了一顿,又把裴皎叫过去,明面上在表达歉意,实则却是威胁,防止他在皇上面前乱说话。 景妃完全想多了,父皇根本不会记起他。 太子选妃当日,文贵妃驾临襄阳侯府,由侯夫人亲自接待。 裴皎到的时候,太子跟四皇子坐在一起,身边围着一群青年才俊,言语间皆是恭维。 他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连引路的小厮都不愿同他多说,安排到座位上便匆匆离开。 男客同女眷是分开的,中间隔着一道长长的屏风,隐隐约约能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不是很真切。 文贵妃自是在女眷那边,裴皎想去问安,被人拦下,那人看到裴皎怀里的盒子,眼神轻蔑:“咱们娘娘今日不见客。” “我不是外男,我是六皇子。”裴皎涨红着脸解释:“我想去跟文娘娘问安,不然被父皇知道,会觉得我不懂规矩。” “六皇子?”侍卫上下扫了裴皎一眼:“哪有皇子穿的这般寒酸?” “不管你是谁,今日是见不到娘娘了,请回吧。” 裴皎咬唇:“我真是六皇子,婉妃娘娘是我的母妃,我还有个弟弟,叫……” “六哥,你真以为人家不知道你是皇子吗?快闭嘴吧,文娘娘就是不想见你,还没听懂吗?”七皇子裴昭不知何时走到裴皎身边,一脸嘲弄。 侍卫立刻站直身子,明显跟刚才的态度不一样。 八皇子夺过裴皎手里的盒子,裴皎伸手去抢,被裴昭拦住。 “还给我!” 八皇子拆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件扇坠,精巧可爱。 “六哥想见娘娘,好歹准备些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这一个小吊坠,不会以为娘娘能看上吧?” 裴皎抬起脸:“是吗?八弟怎知娘娘不喜欢?难不成娘娘私下里同八弟说过?” “你……”裴绍抬手要打,被裴昭拦住:“这里人多。” 他不想再被母妃叫过去训话,而且这么多大臣在场,难免不会传到父皇耳朵里。 “皇兄,你听他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裴绍跺脚,这要是被文娘娘知道,他就完了。 裴昭拿过扇坠:“这小东西想必娘娘也看不上,我前几天新得了把扇子,皇兄不如送给我,也算是锦上添花。”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威胁裴皎,他已经给了台阶,六哥若是不懂事,那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裴皎着急:“不行,那是我特意挑选的,不能给你。” “六!皇!兄!”裴昭的声音似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死死盯着裴皎。 有人想过来劝,见情况不对,又默默缩了回去。 双方僵持不下,女眷处突然传来阵阵惊呼,三人停下争执,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一翩翩公子坐在素舆上,风吹起他的黑发,露出一张灿如晚霞的脸,比春日里的桃花还要娇艳,面容绝美恍若天人。 第10章 沈怀酒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面向裴皎,目光交汇间,裴皎听到了吸气的声音。 “这要是个女子,我定会亲自求娶,纳为正妃!”八皇子道。 七皇子不屑:“得了吧,沈怀酒出身丞相府,就算是女儿,也该嫁给太子,同你我有何干系?” “我想想都不行?何况他不是女子,我也不是断袖。”八皇子努了努嘴,示意裴昭:“你看那些女眷,也就沈怀酒能引起这般骚动了。” 奈何他身子不好,沈怀酒若是个正常人,那些女子不得疯了? 八皇子朝着男客席位看了一圈,不,男子也会疯。 第6章 裴皎转头看向太子,上一世太子也曾打过沈怀酒的主意,沈怀酒丝毫不为所动,又因他父亲是丞相,太子才不敢轻举妄动。 乍然跟裴麒对上视线,裴皎心头一跳,他没有回避,对着裴麒笑了一下。 裴麒眯起眼睛,这个弟弟意外的乖巧,天真无邪,完全没有防备。 越是这样,越让人想要撕毁。 想起听来的闲言碎语,裴麒的心情不太美妙,如果早知道六弟这般可爱,他不会让老太监动他一根手指。 不知道当初六弟受过怎样的屈辱,还是不是…… 罢了,是与不是又有什么要紧。 “把扇坠还给我。”回过神来,裴皎对七皇子道。 裴昭冷笑:“六哥,今天大好的日子,看在文娘娘的面子上我不同你计较,这扇坠你是别想要回去了。” 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到了他手里,岂有还回去的道理。 “六哥连衣服都穿不起,怎会有银子买扇坠,别是偷的吧?” 裴皎气的双手哆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没有偷,这是我买的,快还给我!” “六哥这是心虚了,说,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你现在说实话,我可以不惊动文娘娘,否则被娘娘知道……”裴昭举起扇坠,裴皎伸手去够,却怎么都够不到,急的眼睛红了一圈:“我没有,你还给我!” 他努力的想要夺回扇坠,裴昭看他着急的模样,感觉很有趣,把扇坠扔给裴绍,裴皎就这样在二人之间来回,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周围人指指点点的声音传来,裴皎停下动作,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裴昭摇晃着扇坠:“怎么,六哥不想要了?” 裴皎咬牙,用尽力气往裴昭身上撞去,想把人撞倒,这样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就在他撞过去的一瞬间,裴昭闪开身子,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裴皎认命的闭上眼睛,却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冷香入鼻,裴皎睁开眼,眼神有一刻迷蒙。 怎么是沈怀酒? 裴麒脸色微变,把裴皎从沈怀酒怀里捞出来:“怎么这么不小心,撞坏了沈公子可如何是好。” 言语间极具讽刺,似是在说沈怀酒身子不好,就别过来凑热闹了。 裴皎眨眨眼,太子对美人从来不是这种态度。 沈怀酒后退一步:“举手之劳而已,殿下严重了。” “告辞。” 沈怀酒不动声色的看了裴皎一眼,重新坐到素舆上,他身后的小厮冲着几人行完礼,推着沈怀酒离开。 裴麒目光深邃,盯着人渐渐远去。 他跟沈怀酒几乎同时赶到,只是方位不太对,被沈怀酒抢先,他愈发看不透这个病秧子了,身体不好就应该好好养着,出来折腾什么? “皇兄?”裴皎小声喊。 七皇子跟八皇子站直身子:“今日是皇兄大喜的日子,我们就不打扰了。” “拿来。”裴麒凉凉的看着二人。 裴昭不明所以:“什么?” “扇坠,拿来。”裴麒语气中带着不耐烦:“本宫不想说第三遍。” 裴昭双手奉上:“在这里,皇兄喜欢尽管拿去!” 裴绍战战兢兢,皇兄脸色不对,他不想被罚,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丢死人了! 裴麒接过扇坠,在手心比了一下:“不错,本宫很喜欢。” “皇兄喜欢就好,这是我特意选来送给皇兄的。”裴皎道。 裴麒意外:“不是送给母妃的?” “是送给皇兄的,母妃确实想送文娘娘礼物,好让十二弟搬入重华宫,她给了我银子,让我去挑文娘娘喜欢的送去,可我哪里知道文娘娘喜欢什么,正好看到这个扇坠,皇兄名字里有麒麟,这扇坠恰好就是麒麟,我……我想也没想就买了。” “母妃定要骂死我。” 裴皎低头难过了一会儿,随即抬起头来:“不过皇兄喜欢,骂就骂吧!” 裴昭跟裴绍惊讶的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裴皎,刚才六哥抱着盒子求见文贵妃,这扇坠明显就是送给文娘娘的,怎么又成了特意给太子挑选的? 裴麒捏着扇坠:“你们还不走,等着受罚吗?” 裴昭跟裴绍如蒙大赦,跑的飞快,生怕太子改主意。 太子环视四周,刚才这里围了一群人,都想看裴皎的热闹,自他出现,那些人就默默退开了,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七弟跟八弟年少无知,皇兄别在意。” “你不记恨他们?”裴麒问。 裴皎小心翼翼的看着裴麒:“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皇兄为我罚他们的话,父皇会生气的吧。” 第11章 “为了我,不值得。” “他们有错在先,父皇不会生气,还有,你称呼错了。”太子的语气温和了几分:“上次说过的,忘了?” 裴皎脸红,支支吾吾道:“太子哥哥。” “乖。”裴麒心痒难耐,伸出手在裴皎头上揉了一把,反应过来才发觉不对,好在裴皎没有躲,仍孺慕般望着他。 “你不会挨骂,十二弟的事本宫会同父皇提,不用担心。” “真的?”裴皎眼睛发亮:“父皇会同意吗?” “十二弟年岁已到,父皇一时忘了,再过两年你便要开府,该提前挑选位置,太子府隔一条街后面有座府邸,改成六皇子府正好。”太子道,如今裴皎住在宫里处处不便,等搬出来才好动手。 裴皎点头:“都听太子哥哥的。” 太子说的那座府邸他有印象,上一世是四皇子的府邸,位置很好,离丞相府也近,到时候可以挖条密道。 侯府小厮慌慌张张跑到二人跟前:“太子殿下,贵妃娘娘让您过去一趟。” “好。”太子点头:“那就先这么定了,六弟请便。” “恭送皇兄。” 太子离开后,四皇子凑到裴皎身边:“六弟今日穿的似乎不是我的旧衣。” “我也不知道母妃是从哪里弄来的,四哥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裴皎拍着胸口:“还没好好谢过四哥。” “谢我做什么?刚才可是皇兄同沈公子解围。”四皇子道。 裴皎摇头:“我说的不是这次,之前好几次都是四哥救我,要不是四哥,我哪里撑得到现在。” “现在好了,有皇兄维护,之后你不用再怕他们。”四皇子倒了两杯酒,递给裴皎一杯:“今日不说那些,好酒好菜,辜负了岂不可惜?” 裴皎接过,惴惴不安:“四哥,我不是有意的。” “说什么呢?皇兄能护着你,四哥很高兴,别想那么多,喝酒!”四皇子招呼裴皎,不许他多想:“今日不醉不归。” 裴皎点头:“好,不醉不归!” 四皇子裴修乃晨妃所出,晨妃出身不高,又不是很得宠,他的话七皇子跟八皇子基本上不会听,之前多次维护裴皎,七八皇子偶尔给他个面子,放裴皎一马,经常性的则是不管不顾,发泄够了才算完。 所以裴修才会不平衡,觉得他攀了高枝,抱住了太子这条大腿。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 除了裴皎没有人知道,裴修心机最重,是隐没在太子身边的一条毒蛇,在太子跟三皇子中间挑拨离间,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刚才的话都是试探,想从他口中听到太子或者沈怀酒的事,又怕表现的太过明显,才想着把他灌醉,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两杯酒下肚,裴皎摇摇晃晃的捂着头:“四哥,我……我不太会喝,怎么有两个四哥?” 裴修笑:“才两杯就不行了?来,继续喝!” 三杯酒下肚,裴皎倒在桌子上,怎么喊都喊不醒。 裴修无奈,没想到裴皎是真不会喝酒,早知道就不让他喝这么多了,两杯的时候或许还能问出点什么。 裴昭在远处一直注意着他们,见裴皎醉倒,招呼裴绍道:“八弟,机会来了。” “七哥是想……” 裴昭悄咪咪的凑到他耳边,裴绍连连点头:“七哥这计划绝妙,他前些日子就因此留在行宫,名声彻底坏了,今天这种场合,看太子还如何维护!” “不错。” 裴修招呼候在一旁的小厮:“厢房在哪里?” 小厮半弯下腰:“厢房在后院,殿下请随奴才来。” 裴修扶着裴皎走了几步,见人连脚都迈不动,索性一把抱在怀里,裴皎看着瘦弱,抱起来也很轻,裴修叹了口气,六弟不知道,他却清楚的很,太子这些年权势渐胜,暗地里养了不少男宠,都跟六弟年纪差不多大,也有更小的,这件事连文贵妃都不清楚,更别说父皇。 太子此番很有可能是盯上了六弟,至于沈怀酒…… 他看不透,更猜不透。 裴修把裴皎放在床上,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静静地立了一会儿,见裴皎当真睡了过去才离开。 “醒酒汤就不用了,你也不必在这里守着,晚间我会来接他。” “是。”小厮应道,今日人多,事务繁忙,确实没有时间。 裴修走后,裴皎睁开眼睛,上一世他练过多次,早已千杯不醉,但现在这具身子还不适应,他确实有些头晕,不完全是装的。 裴皎揉了揉眉心,他该找机会练练酒量,不然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森*晚*整*理会很危险。 今日沈怀酒过于冲动了,不该来救他,有太子在,总不至于真摔在地上,这种场合沈怀酒一般不参加,是知道他要来,特意来陪他的吗? 因为沈怀酒的冲动,太子跟四皇兄都起了疑心。 裴皎不怕他们起疑,是不想沈怀酒再次跟丞相决裂,有些事发生一次就够了,沈怀酒不该是这般不理智的人。 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裴皎闭上眼睛,有人推开门,大概两三个人的样子,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他。 身边一沉,有人被放在床上,衣服也被解开了大半,另外两人不敢久留,匆匆离开。 看着躺在身边的人,裴皎有点想笑,老七跟老八这两个家伙真的很没有脑子,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第12章 那人几乎被剥了个精光,只留下一个肚兜,裴皎随手把被子扔在那人身上,总弄些宫女丫鬟给他,怎么不想想,万一他是断袖呢? 裴皎从未深思过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感情是最不重要的。 裴昭跟裴绍两个定是出去喊人了,他得尽快离开。 只是没想到人来的那般快,他刚走出房门,远处就传来裴昭的声音:“就在那边的厢房里,我亲眼看到六哥抓着一个丫鬟进去了!” 裴皎来不及思考,闪身躲入隔壁房间,察觉到里面有人,裴皎一脸警惕。 还好不是外人,而是沈怀酒。 “殿下?” “嘘。”裴皎卸下防备,三两步走到沈怀酒面前,捂住他的嘴:“小声些,好戏马上开场了。” 沈怀酒点点头,裴皎掌心微热,靠近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酒味,并不难闻,只是突然的靠近和触碰让他很不适应。 裴皎挑眉,踮起脚凑到沈怀酒耳边,盯着他的耳垂。 “怀酒,你耳根红了。” 第7章 眼看沈怀酒的耳垂越来越红,好似要滴血,裴皎好奇:“原来你这么容易害羞?” “不是,害羞。”沈怀酒被裴皎捂着嘴,艰难的发出声音。 裴皎眨着眼睛:“就是害羞。” 由于喝了酒,裴皎踮脚的时候身子不听使唤的开始摇晃,灰衣少年整个扑在白衣少年身上,大半身子被包裹住,白衣少年伸出手,似是想扶灰衣少年的腰,踌躇片刻后又缩了回去。 “殿下喝醉了。”沈怀酒盯着裴皎的眼睛,那双眼睛极亮,看人的时候非常专注,懵懂又认真。 裴皎摇头,趴在沈怀酒身上:“我没醉。” “我喝的不多。” “怀酒,你身上好香啊,你都用什么沐浴?” “殿下。”沈怀酒皱眉,提醒道:“外面有人来了。” 裴皎摇摇晃晃的从沈怀酒身上起来,坐到椅子上:“我知道,他们以为我醉了,老七跟老八往我房间里塞了个丫鬟,定是要找太子或者文贵妃做主。” “他们……他们怎么敢!行宫那次还不够,同样的招数想用几次?”沈怀酒心下一空,随即愤怒起来,这手段实在下作。 裴皎笑道:“你倒是跟我想一处去了。” “不过怀酒,你没去过行宫,怎知调戏宫女不是我所为,而是被人构陷?” 沈怀酒定了定神:“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哦?那我是什么样的人?”裴皎问。 沈怀酒移开视线:“殿下,很好。” “很好又是个什么形容?”裴皎失笑,想从沈怀酒嘴里问出些什么,实在不容易。 见沈怀酒憋了半天说不出来,裴皎摇头:“罢了,本是随口问的,倒也不必太认真。” 脚步声越来越近,少说有十几个人,裴皎闭上嘴,两人安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事关皇家颜面,皇兄还是跟文娘娘禀报一声,若真出了什么事……”裴昭着急,他跟裴绍想去寻文贵妃,结果被侍卫拦住,太子听说跟裴皎有关,直接让他们带路。 天知道最近太子发什么疯病,以前对裴皎的事理都不理,现在维护的很,裴昭不甘心,没有文贵妃,太子再把这事模糊过去,他们岂不是白算计了! 裴昭劝了一路,太子说什么都不听,还把这事瞒住了,不肯让人去禀报文贵妃,带过来的人都是太子的亲卫,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怎么,七弟以为本宫承担不起?”太子语气冰凉。 他知道行宫那次是裴昭搞的鬼,手段极其拙劣,偏父皇信了,不肯听小六的解释,直接让人思过,那个时候他不想管,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罢了,是死是活与他无关,可是现在不一样,他可不想裴皎被人玩死,要死也得死在他手上。 “不敢。”裴昭摇头,他怎么敢质疑太子的能力。 太子半眯着眼睛,瞳孔里露出危险的光芒:“你也知道这是丑闻,此事不宜张扬,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传出去半个字……” 裴昭咽了口口水:“我绝不会往外说!” “是是是,我们连母妃都不告诉。”裴绍跟着道。 太子挥手,侍卫们把小院围了起来,密不透风,裴昭跟裴绍对视一眼,太子不让往外传也没用,刚才他们过来的阵仗太大,惊动了不少人,那些人肯定会打听发生了什么。 这里是襄阳侯府,不是太子府,总会有人知道内情,到时候就算有太子护着,父皇也不会放过裴皎。 屋内,沈怀酒看向裴皎,他知道这些年裴皎过的不好,也想过早些投诚,但有些事做起来比想象中麻烦,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裴皎被各种欺负,却无能为力,那滋味很不好受。 如今,他终于能帮得上他了。 不管裴皎想要什么,他都会帮他得到。 隔壁厢房的门被大力踹开,两个侍卫进去转了一圈,双双疑惑。 “殿下,屋内只有一个睡死过去的丫鬟,没有发现六皇子。” “什么?他明明就在里面,我亲眼看见的!”裴昭冲到裴麒面前:“皇兄,我真的看见了。” 他转头瞪着两个侍卫:“肯定是你们看错了,我自己去找!” 其中一个侍卫撇了撇嘴,有种骂人的冲动,奈何在他面前的是皇子,只能默默憋回去。 第13章 一个大活人,除非瞎了,不然怎么会看错! 裴昭冲进房间,床上只躺着一个睡成死猪的丫鬟,确实没有裴皎的身影,他的脸逐渐黑了下去,裴绍皱眉:“不会啊,这才一炷香的时间,人呢?” “七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昭无法回答,他也很纳闷。 裴麒冷冰冰的注视着二人:“这就是你们说的亲眼所见?” “皇兄,我是真的看见了,可能……可能是看错了?”裴昭越说声音越小,见裴麒脸色难看,心里把裴皎骂了个狗血淋头。 该死,六哥到底去哪里了?! “看错了?”裴麒顿了顿,眼神危险:“一句看错了,就能免了诬陷兄长的罪名吗?” “皇兄,我们不敢的,我们是真的看见了,那背影很像六哥,连衣服都一模一样,谁知……谁知道他又跑去哪里了。”裴绍抬高声音:“说不准不是这里,是其他院子,对,肯定在其他院子里!” 裴麒盯着裴绍:“八弟这话说的,六弟又不会飞,当然还在侯府,不是这个院子,便是其他院子。” 他们动静不小,那丫鬟却没醒过来,可见不是装的,而是被打晕。 “今日连母妃都不得闲,一个小小的丫鬟竟敢偷懒,来人。” 其中两个侍卫走上前。 “拖出去乱棍打死。” 裴昭跟裴绍忍不住发抖,太子这是在杀鸡儆猴,打的虽然是丫鬟,实则是在警告他们。 侍卫应下,把丫鬟从屋里拖出来,裴麒瞥了一眼,那丫鬟外面裹着一层薄被,露出一节胳膊,显然没穿衣服,他的目光重新回到裴昭跟裴绍兄弟身上。 “记住,她是为你们死的。” “皇兄……”裴绍想狡辩,被裴昭拦住:“是,我们记下了。” “今日之事本宫不会让母妃知道,相信你们也不想让人知道,再有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裴麒道。 裴昭低下头:“多谢皇兄。” 裴麒转过头对身边的侍卫道:“去找一下,看六弟在哪里。” 裴昭跟裴绍不会故意惹怒他,小六刚才定然在里面。 不等侍卫们去寻,旁边厢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众人这才发现还有其他人在。 沈怀酒迈开步子从房间里出来,走到裴麒面前:“见过太子殿下,七殿下,八殿下。” 一身白衣皎皎如明月,正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你怎么在这里?”裴麒蹙眉,不得不说这张脸是极漂亮的,只是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算计,让他不喜。 沈怀酒直起身子:“今天是太子大喜的日子,父亲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嘱咐我把礼物送到,我身体向来不好,虽入了春,却仍旧感觉冷,不能受风,不适宜在前院,免得冲撞了其他贵客。” “侯爷特意准备了房间,让我稍作休息,缓一缓才好离开。” “没想到会碰见这种事,看在沈某无心的份上,还请殿下见谅。” 沈怀酒的语速不紧不慢:“本不欲出声,只是听太子殿下在寻六殿下?” 裴麒目光沉沉,示意他继续。 沈怀酒道:“六殿下就在里面,他醉了酒睡的正香,太子殿下可要进去看看?” 裴麒瞳孔缩了缩,果然,沈怀酒对小六的确别有用心。 他抬起下巴往厢房内走,七皇子和八皇子跟进去,见裴皎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还在呓语。 “酒,好酒……” 第8章 “他明明在隔壁,怎么会在你这里?”裴昭生气极了,他的计划本万无一失,都是因为沈怀酒! 沈怀酒垂眸:“今日是贵妃娘娘为太子殿下选妃的日子,这里是襄阳侯府,外人不知内情,有心者更会添油加醋,不管传出什么,想必都不是太子殿下所愿。” 裴麒知道沈怀酒说的没错,母妃颇受父皇爱重,而他又是储君,恭维他们的人很多,看起来如日中天,但暗地里想拉他下马,嫉恨文氏一族的人也不少,更别说皇后跟三皇子虎视眈眈。 他这储君的位置并不安稳,母妃才想为他挑一个身份合适的太子妃,既不引起父皇忌惮,又有实权,双方都满意。 这些年父皇日渐衰老,疑心更重了,裴皎本就不受重视,风流韵事传出去,顶多名声再坏些,好色不是什么大罪过。 可这事若从襄阳侯府传出去,让父皇认为侯府故意安排人勾引皇子—— 想到此,裴麒表情凝重了些,他幽幽的扫了裴昭和裴绍一眼,不管他们有心还是无意,这件事必须按下去,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半个字。 “这么说来,沈公子是为了本宫?”裴麒道。 沈怀酒目光平静:“我是为了离昭,储位安稳,离昭才会安稳。” 裴麒表情阴沉,把裴昭跟裴绍吓得不轻,生怕太子一怒之下把沈怀酒或者他们处置了。 气氛愈发紧张,裴昭紧紧拽着裴绍的胳膊,就在他以为太子要暴起杀人的时候,裴麒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沈公子颇有乃父之风啊!” 沈怀酒拱手:“不敢当。” “本宫会让人送醒酒汤过来,待六弟清醒,还望沈公子着人告知本宫。” “是。” 裴麒不想把人交给沈怀酒,但今天毕竟是为他选妃,他不能一直待在后院,会被人诟病。 第14章 “你们两个……” 不等裴麒说完,裴昭立马道:“皇兄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裴绍心有不甘,事已至此,他也无力回天,愤愤的瞪了沈怀酒一眼才离开。 母妃说过,漂亮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来漂亮的男人也一样。 目送一行人离开,沈怀酒重新回到屋内。 “殿下可以起了。” 里面没有动静,沈怀酒走近才发觉裴皎睡了过去,许是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沈怀酒动了动身子,为他挡住微弱的阳光,静静地看着那张脸发呆。 裴皎突然翻身,沈怀酒慌忙转过脸,眼神躲避,裴皎却仍在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醒酒汤送来后,沈怀酒不得以开口。 “殿下喝了汤再睡,醒来后舒服些。” “嗯。”裴皎懒懒的接过,一股脑灌下去,醉意仍在:“皇兄走了?” “太子殿下嘱咐完便离开了。”沈怀酒回。 裴皎缓了口气,揉着眉心:“皇兄已经起疑,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丞相手眼通天,总不会比太子迟钝。” “父亲那里殿下不必担心,至于太子殿下……” “他信或不信都无关紧要,太子高傲自满,在他眼里只有三殿下这个对手,而我不过与您同窗过一段时间罢了。” “你说的没错,可是怀酒,”裴皎顿了顿:“我担心的是你。” “你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太子知晓,丞相亦知晓,知子莫若父,丞相比太子了解你更深,连我都好奇的事,丞相又怎会轻轻放过。” “一旦丞相知道你的心思,他不会放任不管,届时你又当如何?” 他不想沈怀酒再次跟丞相决裂,终身遗憾。 沈怀酒沉默片刻,抬起头道:“殿下不必为我担心。” 只有站出来才能保护殿下,如果他一直隐在暗处,那样的确出其不意,可以打太子跟其他皇子一个措手不及,但殿下同样会受到伤害,这不是他所愿。 更有甚者,他可以一直隐在背后,永远不出面,只出谋划策,不管殿下是赢是输都与他无关,不管将来哪位皇子称帝,他都清清白白,可以活到最后,这也不是他所愿。 他的初衷就是保护殿下,从一开始就是。 “找个时间,我去见一下丞相。”裴皎道。 沈怀酒惊讶:“殿下要见父亲?” 裴皎点头:“真当几句话就能唬住他吗?只是不跟你较真罢了。” 沈怀酒愿意为他站出来,他也愿意为沈怀酒去尝试一下,先摆个态度出来,让丞相心里有个底。 “殿下怎知我会同父亲说什么?” “你的话简直不要太好猜。”裴皎抬眼,兴致勃勃的招手:“你过来点。” 沈怀酒往前挪了挪。 裴皎不满意:“再过来些。” 沈怀酒继续靠近,就在两人相隔不过一尺的时候,裴皎突然伸出手捏住他的脸,沈怀酒僵在原地,眼睛不敢乱瞟:“殿下!” “小顽固。” 裴皎捏了一会儿,见沈怀酒愈发不自在才放开,他捻了捻手:“无非是说你我好歹做过同窗,看不得一个皇子如此被欺负。” 沈怀酒后退两步,气息不稳,脚步微乱:“殿下说的不错。”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资历,丞相看不上眼很正常,但是除了我,剩下那几个同样好不到哪去,太子的确是正统,但只要父皇活着,他就只能是储君,而不是君。” “没有人怀疑丞相的衷心,父皇信任他,太子敬重他,就算我成不了大事,不管将来哪位皇子登基,他都能护住你的性命。” 所以裴皎一直不明白,丞相跟沈怀酒为何决裂。 沈怀酒自小身子不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丞相与夫人没有再生育子女,可见对其用心。 沈怀酒与他不同,他要是死了,父皇连哭都不会哭上一声,这般看重沈怀酒的丞相,怎会放任他不管呢? “有我在,殿下一定可以。”沈怀酒道。 裴皎挑眉:“这么自信?” 沈怀酒不语,裴皎道:“我再睡会儿,头还有些晕。” “别急,我不难受,睡一觉就好。” 太子办事利落,没多久皇上同意裴瑄入重华宫,跟十一皇子一块念书。 裴瑄搬入重华宫当天,婉妃被留在淑宁宫,直至夜半皇后才放人,婉妃宫里的奴才大多不听话,裴皎跟一个老嬷嬷来回搬了三趟,终于把裴瑄安顿好,其中多亏了一个叫怜和的小太监。 裴瑄惴惴不安:“皇兄,我害怕。” “我想回漪兰殿。” “你刚搬进来,每半个月可以回去住两日,再说这里离漪兰殿不远,去给母妃问安也很方便。”裴皎道。 重华宫不属于后宫,也不属于前朝,而是在两个宫中间开辟出来的一块地方,每日有夫子前来授课,一品大员的子孙以及王府后人可同夫子进宫,随皇子一起听课。 这是莫大的殊荣,不会有人推辞。 裴皎与沈怀酒同岁,所以有过一段同窗之谊,但说起来,七皇子跟八皇子也一样。 他入学晚一年,刚开始很吃力,经常默默认字到很晚,也因此被嘲笑,那个时候他只想好好读书,让父皇知道他不比别的皇子差,直到后来发现,不管他多么努力,父皇都不在意,裴皎便放弃了。 第15章 裴瑄瘪着嘴:“可是皇兄,我不想一个人睡,晚上皇兄同我一起睡好不好?” 他从来没跟皇兄一起睡过,听嬷嬷说,七哥跟八哥经常一起睡,小时候还为抢被子打过架。 “不可以哦,瑄儿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跟皇兄一起睡,会被笑话的。”裴皎摇头,他晚上还要出去找沈怀酒,谁要同裴瑄一起睡啊! 再说,跟裴瑄一起睡的话,裴瑄晚上哭,他可能会忍不住笑出来。 重华宫地处偏僻,有怜和代替,只要裴昭跟裴绍两个不闹事,就不会被发现。 上辈子都没干过爬墙私会的事,这辈子倒是先做了,还是去找沈怀酒,而不是哪家的郡主小姐,也是有趣。 第9章 深夜,子时。 裴皎隐在树上,用石子投掷沈怀酒房间的窗户。 “啪嗒。” 他不敢用力,怕被外面巡逻的侍卫听到,丞相府虽不比皇宫森严,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进来的。 窗户打开,沈怀酒探出半个身子,月色明亮,好似在他身上披了一层光,朦胧又美好。 “殿下?” 裴皎回神:“等到这么晚,可是困了?” 沈怀酒摇头,让开一个身位,裴皎从树上一跃而下,从窗户钻进房间。 沈怀酒的房间同他的人一样,干净整洁,摆设极其简单,甚至有些古板。 裴皎环顾一圈,转过头:“你说,咱们现在这样算不算私会?” 沈怀酒垂眸:“殿下,非礼勿言。” “好了,不逗你,让你准备的酒呢?” “喝酒伤身。”沈怀酒低声道。 裴皎点头:“我知道,但我需要练,免得以后喝醉被人套话,就像武功一样,当初学起来也不容易,要瞒着母妃,瞒着重华宫的宫人,白天念书,晚上我会一边扎马步一边练字,一边挥拳一边背诗。”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同情。” 就算现在,他仍在坚持,哪有什么天赋,不过是勤能补拙罢了。 “不是同情。”沈怀酒道:“殿下心志坚定,我所不能及也。” 这说法实在荒谬,裴皎掀起嘴角:“怀酒,我真的看不透你。” 沈怀酒是唯一一个他看不透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看透过。 每个人接近他都存着各种目的,但沈怀酒没有,他从未索取过什么,好像只是为了离昭,为了百姓安定。 太子登基难免□□,三皇兄愚蠢,容易被人左右,但四皇兄不显山不露水,面上温和纯良,沈怀酒为何选择他,而不是四皇兄。 “尽管拿酒来便是。” 沈怀酒沉默片刻,转身出了内屋,回来时手上拎着一坛酒,以及两个酒杯。 “我陪殿下一起。” “你是想现在死吗?”裴皎夺过沈怀酒手里的酒杯:“不用你陪。” 刚才还说喝酒伤身,现在又要陪他,真不知道沈怀酒在想什么。 见沈怀酒不说话,裴皎斟了一杯酒:“你想喝,等把身子养好,想喝多少喝多少。” 沈怀酒摇头,他的身子是好不了了,喝酒对于寻常人来说最简单不过,于他来说却是致命毒-药,殿下是为了他好,他明白。 但人总是贪心的,有那么一刻他在想,如果能陪殿下喝一杯该多好。 这么简单的愿望,也只能是愿望了。 裴皎睨着沈怀酒,道:“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废物,活着还是死了没有区别,可是呢……” “我不会死,因为他们都会死在我前面。” 烈酒入喉,裴皎的眼眶红了一圈:“你也不会死。” 上一世已经回不去,他失去了太多,也错过了太多,这一次他定要护沈怀酒周全,不让他再殚精竭虑,把身子彻底熬坏。 第二日一早,裴皎被召到漪兰殿。 这几天婉妃日日受皇后磋磨,本就瘦弱的身子看起来更可怕了。 “瑄儿怎么样,能适应吗?” 裴皎半垂下眼睫:“母妃不是已经问过重华宫的太监了吗?何必又来问我。” “小六!”婉妃面色微变:“这就是你对母妃的态度吗?” “母妃觉得我应该用什么态度?”裴皎面带微笑,并没有因婉妃的严厉有任何变化:“当初我六岁才入重华宫,母妃没有过问一句,这么多年从未关心过我,如今我站在这里,母妃却只问小十二,我应该是什么态度?” 说毫无怨言是假的,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如何愤恨,有的只是平静,站在面前的是裴瑄的亲娘,不是他的。 婉妃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委屈溢满眼眶:“小六,你是在怨母妃吗?” “可当初母妃也没有办法,漪兰殿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皇上偶尔兴致来了才过来一趟,那些奴才也因此不把咱们母子放在眼里,母妃就是有心护你,也无能为力。” “皇后更是把我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就因为当初六皇子殁了,你却活了下来,皇后心里一直怨恨着我,不曾放下。” 裴皎不语,这些话他听过无数遍,已经倒背如流,正是因为知道,才会觉得亏欠,竭尽全力的对母妃跟裴瑄好。 可是他们呢,他们都做了什么! 他们连沈怀酒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小六,母妃求你,你去投靠太子吧,这次瑄儿的事不就是太子帮忙促成的吗?太子能帮一次,就能帮第二次,你去投靠太子,让他在贵妃娘娘面前说说话,只要贵妃娘娘肯护着咱们,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第16章 婉妃摇晃着裴皎的肩膀:“小六,这不仅仅是为了母妃,也是为了你自己。” “你想想,一旦得了太子青眼,肯定有机会被皇上看到,你年纪不小了,不管皇上赐个什么差事,总比一直待在重华宫要好,跟着太子历练几年,将来太子登基,肯定不会少你一个王位,就像四皇子那样,你看他多聪明,那些奴才们虽然看不起他,却不敢苛待于他,对晨妃更是恭恭敬敬。” 裴皎被婉妃晃的眼晕,用力扯开她的手:“母妃,四哥同我本质就是不同的。” “晨妃身后是翰林学士,就算不受宠,只要有钟大人在,有天下学子在,那些奴才就不敢欺负他们,因着这层身份,四哥在文人中很受欢迎,我又算什么。” 婉妃讷讷了半天:“终究是母妃拖累你了。” “所以小六,你更应该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在太子面前表现一番。” 裴皎似笑非笑的看着婉妃:“母妃,你知道太子为何帮我吗?” “为何?” “听说……他在外面偷偷养了不少小男孩儿。”裴皎盯着婉妃脸上的表情,开始是惊讶,而后转变为窃喜,最后才是担忧,虽然窃喜只有一瞬,却是真真切切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 裴皎点头:“自然是真的,母妃应该知道轻重,这些话就算传到父皇耳朵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母妃最好闭紧嘴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是,你说的对,皇上宠爱文贵妃多年,连她的儿子也得到了独有的关注,其他皇子在皇上眼里都无关紧要,几个小男孩罢了,确实不能动摇太子的根本,反而一旦让贵妃娘娘查到这话是从漪兰殿传出去的……”婉妃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直接噤声。 “太子妃定了昌国公的嫡孙女,昌国公虽已退出朝堂,到底是三朝元老,他可知道此事?” “想必是不知道的,等成亲后已经晚了,昌国公府一大家子的命已经系在太子这条船上,只有盼着太子好的份,又怎会背后搞小动作。”裴皎道。 没有人像他的母妃跟弟弟一样,连亲人的刀子都捅。 婉妃在屋内转了一圈,目光重新回到裴皎脸上,不得不说裴皎生的极好,样貌大多随了她,再加上长期饮食不当,裴皎的身量比同龄人小许多,难怪会被太子看中。 太子喜欢的话,未尝不是件好事,小六本不是太子的亲弟弟,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不算□□,说不准还能因此从太子身上捞点好处,比如……让贵妃娘娘叮嘱一下内务府,她的日子能好过些,也能多给瑄儿攒些银子。 反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样该是她说了算。 婉妃梳理了一下说词:“小六,母妃是这么想的。” “你先假意接近太子,同他虚以委蛇,从他身上得到实际的好处,等咱们好过了,你再慢慢疏远他,岂不是两全其美?” 裴皎木着脸,看起来有些渗人,婉妃渐渐停下:“怎么了?” 裴皎扑哧一声乐了:“母妃,你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呵,呵呵,你也觉得这个注意好,对不对?”婉妃眼神中带着心虚,不敢直视裴皎。 裴皎道:“嗯,确实不错,等十二年纪再大些,我亲自把他送到太子床上,母妃觉得如何?” 第10章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是你亲弟弟!”婉妃不可置信,一向听话的小六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母妃让我去,却舍不得十二,可真是偏心呢。”裴皎耸了耸肩膀:“既然母妃不愿意,那便算了。” “裴皎!”婉妃皱眉:“我只是想让你同太子装装样子,你说的实在太难听了。” “是吗?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母妃难道不清楚?那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怎会轻易被我左右。”裴皎语气冰凉:“实话实说而已,母妃这就恼了。” 婉妃紧紧攥着手帕,修长的指甲不小心划到手指,在上面留下一道痕迹。 “小六,你误会了,母妃不是那个意思。” 这就是她的亲生儿子,竟然敢顶撞她! 婉妃拉住裴皎的手:“小六,你真的误会了,母妃怎舍得让你去做那种事呢?” “舍不舍得,母妃心中有数。”裴皎后退一步:“母妃,我本想同你继续母慈子孝下去,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我不想说破,你就当今日没见过我,今后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否则,葬身火海的人可就要多一个了。”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婉妃变了脸,看着裴皎冷漠的模样,感觉比皇上还要可怕。 难道说…… 裴皎直直的盯着婉妃:“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婉妃顿住,眼神惊疑不定,她一直隐瞒的很好,裴皎不该知道才对,肯定是因为十二的事,他心中产生芥蒂,故意套话。 也怪她心急,裴皎年纪渐长,心智已经成熟,不像从前那样好骗。 “小六,母妃一时糊涂,你知道的,母妃这么多年为了你跟小十二,还有你外祖家不知受了多少罪,因着太子的话,小十二搬进重华宫,母妃太过激动,这才想岔了。” “总觉得,太子不会真的对亲兄弟……” “母妃,太子并非只喜欢小男孩,他男女通吃。”裴皎截住婉妃的话:“母妃年纪的确不小了,却仍旧风韵犹存,看起来跟二十几岁的人差不多,父皇喜欢文贵妃那样明媚动人的,太子不一样,他喜欢清纯的,越是楚楚可怜,他越喜欢。” 第17章 “母妃这么会装,送到嘴边的肉,想必太子不会拒绝。” “混账!”婉妃气急,尖叫着给了裴皎一巴掌。 裴皎挨了一下,他碰了碰被打的地方,有些疼:“母妃,下次再动手,我可要收利息了。” 不等婉妃说话,裴皎转身离开,走出宫殿后还能听到她的咒骂。 金吾卫们不明所以,看着六皇子从漪兰殿中出来,脸上带着红印,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面面相觑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裴皎哭着跑出漪兰殿,半路遇到刚下朝,正要去给文贵妃请安的太子。 裴麒正同身后的人嘱咐完话,眼神一瞥,恰好看到裴皎的身影,目光微顿。 少年环顾四周,看着左右没有可以躲避的宫殿,只能局促的站在路边,手指揪着衣襟,看起来非常紧张。 他故意停在裴皎跟前,连日严肃的脸微微松动:“见到本宫还不问安?” “太子……”裴皎垂着头:“见过皇兄。” “抬起头来。”裴麒蹙眉,平日里小六虽说胆子小,但不至于这般瑟缩,像是在极力隐瞒什么,怕被他发现。 裴皎咬唇:“我,我还有事,皇兄……” “抬起头来。”太子声音威严,裴皎忍不住抖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等了片刻,裴麒伸出手抬起裴皎的下巴,那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眼睛湿漉漉的不敢抬起来,对视的瞬间,裴皎慌乱躲闪,如惊弓之鸟。 “你在哭。” “老七跟老八又欺负你了?” 裴皎摇头:“没有,他们没有欺负我。” 摇头间,裴皎的下巴脱离裴麒的控制,裴麒眯了眯眼:“那为什么哭?” “我……”裴皎看了裴麒身后宫人一眼,瑟缩着不敢开口。 裴麒道:“无妨,他们不敢多嘴。” 微风拂过,吹起裴皎的发丝,他难堪的低下头:“也没什么,是我不中用,被母妃训斥了。” “婉妃……”裴麒低低的念了两声。 “婉娘娘为何训你?” “我……”裴皎为难:“没什么,是母妃对我期望太高了,皇兄赶快去给文娘娘请安吧,迟了怕是不好。” 裴皎明显在说谎,裴麒眼神闪烁,漪兰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必须问个清楚。 裴麒招手,后面的小太监往前一步,他示意小太监把食森*晚*整*理盒给裴皎。 “最近天热,母妃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这些糕点六弟拿回去。” “就当是母妃赏的。” 裴皎惊慌:“不,这怎么行,这是皇兄给文娘娘准备的,我怎么能……” “接着。”裴麒道:“不然本宫要生气了。” “是,多些皇兄。”裴皎看了一眼裴麒,小心翼翼接过。 裴麒满意:“这才乖。” “你去吧。” 裴皎拎着食盒与太子分开,欢欢喜喜的回了重华宫。 待裴皎的背影消失,裴麒吩咐陈海去探听漪兰殿的消息,他对婉妃印象不深,大抵是个没什么胆子,也没什么才艺的宫妃,因被皇后打压,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过年时才会见到。 裴瑄刚开始认字,有些吃力,比不上十一皇子,再加上七、八皇子经常冷嘲热讽,更让他下定决心,一定好好念书,为母妃争口气。 裴昭跟裴绍两个最近被盯得紧,不能找裴皎的麻烦,他们不好光明正大的欺负一个五岁的孩子,只能暗地里动手脚,于是裴瑄经常丢纸笔,亦或者忘带书籍,被夫子训斥。 这种小事夫子不会上报,裴瑄只能自己受着,每日晚上窝在被子里痛哭,他想找裴皎诉苦,可是最近六皇兄对他冷淡许多,他在玄黄阁门前哭了半夜,六皇兄仍心如磐石,不肯让他进去。 裴皎回到重华宫时,裴瑄正等在玄黄阁外,看到裴皎立马迎上来。 “六皇兄,母妃召你去做什么了?” 看到裴皎手里的食盒,裴瑄瞪大眼睛:“这是母妃给的吗?” 母妃偏心,只给皇兄不给他! “不是,是太子给的。”裴皎推开门,把食盒放在桌子上,然后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喝下去。 裴瑄跟着进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食盒:“太子给的?里面是糕点吗?我……六皇兄,我想吃。” 太子给的肯定很好吃,东宫里的吃食他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外面的太子府,他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宫。 “当然。”裴皎坐在一旁,看着裴瑄打开食盒,拿出里面桃花形状的点心,一口塞进嘴里:“好吃,甜!” 裴皎进内室换了身衣服,出来后食盒已经空空如也。 裴瑄吐着舌头:“六皇兄,我不小心吃光了。” “你不会怪我吧?” 裴皎见他衣服里鼓鼓囊囊,没有说话,裴瑄心虚的从椅子上下来:“那个,我先去练字了,回头再来找皇兄。” 说完,裴瑄一溜烟跑了。 里面整整两盘糕点,一个都没有留下,而衣服里藏起来的那些,估计是攒着饿了继续吃。 晚上,沈怀酒沐浴完,刚进房间就发现不对劲,瞬间戒备起来。 看到裴皎躺在床上,沈怀酒卸下防备,眉目柔和了几分。 “殿下怎么没让怜和提前送个信?” 裴皎盯着床帐,眼神没有波动,沈怀酒敛眸:“殿下心情不好。” 第18章 “以前我以为他是被母妃教坏了。”裴皎幽幽开口:“直到今天才发现,有人天生就是狼心狗肺。” “殿下在说十二皇子?” “嗯。”裴皎点头,用手撑起头部,直直的看向沈怀酒:“我想在你这里睡。” “可是我还没沐浴,你陪我一起吧。” 沈怀酒瞳孔微颤:“殿下要我陪你一起沐浴?” “有什么问题吗?”裴皎起身,走到沈怀酒面前,抓住他的袖口:“走啦,你也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好,没什么耐心。” “不,不行。”沈怀酒扯了扯袖子,没有扯动,底气不足。 “不行?”裴皎拧眉,这是沈怀酒第一次拒绝他。 “为什么不行?” 沈怀酒呼吸略急促:“这不合规矩,而且我刚沐浴过。” “多泡热水对你身体有好处。”裴皎道:“我记得丞相当初特意在你院里建了个汤池,好像叫雨花阁?” “是。” “我还没去过,正好开开眼,走吧。”裴皎拉着沈怀酒,沈怀酒却巍峨不动,僵成了雕塑。 裴皎上下打量:“你这般抗拒,莫不是有什么隐疾怕被我发现?” 沈怀酒道:“劳殿下关心,我身体很好。” 裴皎凑近:“是吗?” 说着,他的目光越来越低,最终停在某处。 第11章 沈怀酒咬牙:“殿下,我没有隐疾。” “是吗?”裴皎收回目光,上一世沈怀酒没有娶妻,一方面是跟丞相府决裂,丞相没有管过,还有一方面是身体原因,他偶尔提起,沈怀酒都会以寿命不永推脱,不想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 至于沈怀酒有没有别的毛病,他还真不知道。 按理来说十六岁该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沈怀酒却活的像个百岁老人,跟块木头没什么两样,一点都没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裴皎勾住沈怀酒的背:“走吧。” 沈怀酒曲着腿:“殿下在这里,重华宫那边……” “有怜和在,你担心什么?”裴皎强行拽着沈怀酒往外走,因他偶尔过来,望月小筑内没有守卫,沈怀酒的贴身小厮自然是向着他,不会跟丞相告状。 怜和自小在重华宫做洒扫太监,现在成了一个小管事,有他在,重华宫有任何风吹草动裴皎都能知道。 两人靠的很近,沈怀酒不适的动了动身子,想离裴皎远些,却发现根本推不动。 裴皎笑道:“没想到我力气还挺大?” “殿下心情好些了?”沈怀酒问。 裴皎点头:“嗯,确实好多了,为他们生气不值当。” 他说着推开门,两个小厮站直身子,扫了一眼自家公子跟六皇子的姿势,立马垂下头。 “公子,六殿下。” “这里用不着你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裴皎道。 敏言跟敏行拱手:“是。” 两人退后几步隐在暗处,裴皎放开沈怀酒,看着他整理衣襟:“别弄了,反正一会儿还要脱。” 沈怀酒的动作顿了顿,裴皎继续道:“上次在襄阳侯府就是敏行吧,看着身手不错,回头同我练练。” “敏言跟敏行从小跟着大师傅练武,殿下当真要同他们切磋?”沈怀酒看着远处的二人:“会不小心伤到殿下。” “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啊!”裴皎斜着眼看向二人:“你们两个一起上,不许留手。” 敏言跟敏行跃跃欲试,两人都很兴奋,沈怀酒瞪了他们一眼,二人当即熄火。 “外面的守卫会听到。”沈怀酒道。 裴皎足尖一点,瞬间跃到敏言身前:“随便练练,有人问题起就说是他们两个在比武。” 敏言往左躲过攻击,心中惊讶裴皎的敏捷,眨眼间两人过了十几招。 沈怀酒站在原地,眉头紧锁。 敏言出招速度极快,但裴皎就像只泥鳅一样,怎样都抓不到,他急的头上冒汗,裴皎却游刃有余,还有心思挑衅看戏的人:“你也一起上,他一人可打不过我。” 敏行跟着冲上,力道刚猛,跟敏言的武功显然是同一路的,可连过了百十来招,连裴皎的头发丝都没碰到。 裴皎推了二人一把,喘着气停下:“不打了,不打了。” “你们两个武功是不错,但轻功没我好。” 敏言跟敏行本来对裴皎很是不喜,六皇子没有背景,才智不足又不受宠,公子选谁不好,怎么偏偏选了他,选三皇子那个草包都比裴皎好。 现在发现六皇子不像表现出来那般柔弱,有了几分信服。 人人都以为他是小白兔,没想到是一只狐狸。 “殿下的轻功确实好。”敏言道,要不是轻功太好,他们怎会抓不住。 敏行沉这一张脸不说话,看向裴皎的眼神充满敌意,其中夹杂着几分懊恼。 裴皎瞥像沈怀酒:“所以放心的把你们公子交给我,我不会让他出事。” 少年的眼睛在月色下闪闪发亮,那张脸褪去了白日里的怯懦伪装,剩下的只有真诚。 沈怀酒的心跳突然加快,许久才找回声音:“殿下说的我承担不起。” 他投诚是不想殿下再受委屈,而不是让殿下反过来护着他。 “你承担的起,怀酒,我们是朋友,不单单是谋士跟主君的关系。”裴皎道,他跟敏言和敏行的切磋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想好的。 第19章 这两人虽是沈怀酒的下人,但却是一同长大,情意深厚,沈怀酒与丞相决裂时,这两人不为钱财所动,一直跟在沈怀酒身边,敏言更是为他身死,衷心可见。 他不想让二人误会沈怀酒识人不清,找了个没用的主君,还有一点他想让二人知道,他有保护沈怀酒的能力,有他在,不会让沈怀酒受伤。 “我出了好多汗,快陪我去沐浴。”裴皎很热,额前的碎发早已湿透,恨不能直接跳进水里。 沈怀酒住的地方名叫望月小筑,一共两进,外面住着几位郎中,还有特意开辟出来的药园,总是弥漫着一股药香,沈怀酒住东面,南边是敏言跟敏行的住处,北面是雨花阁。 “你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为什么叫望月小筑,这里可不能登高望月。”裴皎好奇。 沈怀酒道:“七岁的时候搬进来,小院自打建成就叫这个名字。” 名字是他起的,皎皎如明月。 “你没有回答完我的问题,罢了。” 沈怀酒总是这样,不想回答的问题就闭口不谈,根本问不出来。 刚进雨花阁就感觉一股热气,裴皎身上出了不少汗,索性把外层衣服脱掉,扔到椅子上。 “你盯着屏风发什么呆?不热吗?” 沈怀酒的视线一直在屏风上:“不热。” “你都出汗了。”裴皎扫了一眼沈怀酒额头上的汗珠,继续脱衣服。 不等他脱完,沈怀酒已经穿着衣服走进屏风内,三两步跨进汤池,坐在里面闭上眼睛,像是念佛的僧人。 裴皎穿着亵裤跟进去:“你看,我身材可好了,还有腹肌。” 见沈怀酒不说应,裴皎跳下水,扬起一片水花,忍不住感叹:“真舒服!” 他靠在汤池边:“你不知道,我每次沐浴都用凉水,裴昭跟裴绍两个让人不许给我留热水,那些宫人不敢得罪他们,听话的很。” 所以连茶水都是凉的,每次想喝口热茶,还得自己烧。 “殿下以后可以来这里沐浴。”沈怀酒道。 裴皎轻笑:“你刚才还说不合规矩。” “我的意思是,同殿下共浴不合规矩。”沈怀酒纠正。 “共浴不合规矩,那我半夜与你私会是什么规矩?”裴皎趁沈怀酒不注意,偷偷靠近。 他发觉逗弄沈怀酒很有意思,尤其是现在的沈怀酒才十六岁,随便说几句话就会害羞,耳根红红的样子别扭又可爱。 为什么他记忆力的沈怀酒没有这么可爱呢? 二十六岁果然不如十六岁好玩。 沈怀酒摇头:“殿下,非礼勿言。” 什么私会,简直不堪入耳。 “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我知道。” 裴皎的声音突然靠近,沈怀酒睁开眼睛,正对上裴皎笑靥如花的脸,因为动作幅度大,露出莹白如玉的肩膀,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其他地方,沈怀酒呼吸一窒,连忙转过头。 “殿下不要动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暗哑,耳朵很红,隔着水雾看不太清楚。 裴皎停下,两人相隔仅剩一尺。 “为什么不动,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不会吃人。”裴皎不满意,沈怀酒平日总是守着规矩,虽不疏离,却总像隔着一层。 他看不清,摸不透,不知道沈怀酒在想什么,朋友之间不该这般冷淡。 明明是他先靠近,却又不让他靠近。 难道……真的有隐疾? 这般想着,裴皎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向下看去,沈怀酒本就穿着衣服,汤池很深,什么都看不见。 “你真没毛病?不要讳疾忌医啊。” 沈怀酒攥紧拳头,狠狠咬牙:“没有。” “我不信,肯定有问题,不然离我这么远做什么?”裴皎说着,伸手朝下:“我帮你看看,有病尽早治。” 沈怀酒瞳孔骤缩,差点从汤池里弹起来,素日的稳重不见了,平静也不见了,猛的抓住裴皎的手腕:“殿下不可。” 裴皎被拦住,另一只手飞快的凑过去,眸子猛然瞪大。 “还真没问题,挺兴奋的。” 而且他差点没握住,人不可貌相啊! 沈怀酒沉默,一张脸憋成了紫红色。 “殿下……” “好了,我知道没毛病了。”裴皎松开手:“我就是担心你,你别害羞啊,不行我让你捏回来。” 沈怀酒:“……不用。” 裴皎误会了沈怀酒,又贸然抓人,有些过意不去。 “那个,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 沈怀酒转过身,脚步虚浮,踉跄了几下才走出汤池。 裴皎想去扶,又怕沈怀酒过于激动,真的动了气,只能站在原地,在池子里泡了许久。 不能太早回去,否则碰上不该看到的场面,沈怀酒会炸掉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热的水很容易让人放松,睡意袭来,裴皎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把他从水里捞起来,轻轻抱在怀里,如同浮在云上,做了一个极长的梦。 第12章 裴皎被困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很黑,没有一丝光亮,无论他怎么喊都发不出声音,他在黑暗中奔跑,跑的精疲力尽,四周仍然是一片虚无。 裴皎这才想起来,他死了。 第20章 死在一个冬天,大雪纷飞的时候。 他的身体逐渐冰冷,魂魄从身体里飘出来,在房间内游荡,裴瑄喊进来两个人,穿着太监的衣服,裴皎认了出来,是金吾卫的指挥使跟副指挥使,这两人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原来暗地里投靠了裴瑄。 确切来说是投靠了婉妃。 裴皎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体被搬走,想追出去,却出不了那扇门,他想杀了裴瑄,杀了婉妃,杀了所有背叛他的人,把这皇城杀个精光,就算化作厉鬼,堕入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 他疯狂的往外冲,一次一次的撞门,却被无形的气墙堵住,弹回来摔在地上,不知道冲了多少次,感觉气墙有些许松动,裴皎再一次站起来,用尽所有力气撞了上去。 然后他就到了这里,失去了五感,大脑一片混乱,在虚无中飘荡,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可他终究想起来了。 黑暗中没有方向,他不敢停下,无边的孤独与寂寞快要把他吞噬,一旦彻底忘记,恐怕会彻底消散。 突然,远处传来一丝光亮,在黑暗中极其刺眼,裴皎朝着光的方向走去,越走越亮,猛地跌进一间屋子。 “您说六殿下太累,体力不支晕倒,可已经过去三天,殿下到底在哪里?” 是沈怀酒的声音。 裴皎眨了眨眼睛适应光亮,沈怀酒站在他面前,脸上没有多少表情,眼神充满急切。 裴皎伸了伸手,沈怀酒看不到他,毫无反应。 “皇兄……皇兄还没醒,沈公子别急,再等几天,皇兄肯定会醒过来的!”裴瑄躲避着沈怀酒的目光,神色慌乱。 沈怀酒见此愈发着急,当初四皇子派人追杀,殿下战了五个时辰都没有倒下,撑到他带人赶到,第二天还能安安稳稳的上朝,如今不过多跪了些时辰,怎会体力不支? 那可是登基大典,但凡殿下有一口气,就不会不参加,让众臣指摘,其他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十二皇子明显在说谎,慌慌张张的生怕他不知道。 “我要见殿下。”沈怀酒等不及,转身出门朝暖阁行去。 “不,不行!”裴瑄小跑着拦住沈怀酒:“你不能去,这里是皇宫,强行闯宫当以刺客论罪。” “我只看一眼,只要殿下平安,我任由十二殿下处置。”沈怀酒不为所动,强硬的要闯过去,裴瑄示意金吾卫拦住,敏行立马往前一步,手持令牌:“这是六殿下的令牌,见此如见殿下。” 金吾卫副指挥使看向裴瑄,沈怀酒眼神微动,沉默着没有说话,裴瑄咬牙:“放行!” 沈怀酒不仅是皇兄的谋士,更是丞相之子,背后还有禁军跟骁骑营,他得罪不起。 几人步履飞快,沈怀酒走在最前,脸色苍白脚步混乱,全凭着执念支撑。 眼看着排除万难,殿下即将登位,骤然卸下担子,沈怀酒一病不起,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郎中说他殚精竭虑太久,怕他撑不过去,不许人打扰,所以敏行没有告诉他,新帝登基之日裴皎没有出现。 直到今日,他精神略好些,问起裴皎的事,敏行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他才发觉不对。 殿下为了皇位不惜一切代价,为此失去了很多,怎会晕倒在登基前一天,实在荒谬! 七八两位皇子借此煽动人心,让人以为殿下对先皇不敬,故意晕倒,拖着不肯登基。 如今朝堂混乱,百姓们都在议论,闹的人心惶惶。 沈怀酒推开暖阁的门,里面只有一个小太监,床上空空如也,裴皎不在这里。 他的心狠狠揪了起来,双手不听使唤的发抖,浑身冰冷。 “殿下呢?” 裴瑄跟着踏入暖阁,敏行一把抓住裴瑄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扔到沈怀酒脚下。 裴瑄蜷缩在地上:“别杀我,别杀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抬起脸,脸上全是泪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沈怀酒摇晃了下身子,敏行想去扶,他摆摆手,低头看着裴瑄:“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敏行威胁:“殿下最好说实话,骗人是会死的。” “我真的什么都……”裴瑄摇头,猛的对上沈怀酒的视线,急忙闭嘴。 沈怀酒的眼神告诉他,他是真的会杀他。 裴瑄舔了舔唇:“我,我如果说了,你能保证我活着吗?” “说出来也许会死,不说,一定会死。” 沈怀酒的眸子极冷,声音沙哑,许是预感到了什么,胸膛不住的起伏着,呼吸艰难。 裴瑄缩着脖子,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好,我说。” 他眼神坚定:“就算死,我也要为皇兄报仇!” 沈怀酒死死盯着裴瑄,几人都没有说话,裴瑄捂住脸,痛哭出声:“皇兄死了,他被七哥跟八哥毒害了!” “你说什么?”敏行倒吸一口冷气,他以为六皇子最多被关了起来,没想到…… 他急忙看向沈怀酒,沈怀酒站在原地,眼神没有波动,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没有了。 “公子!” 沈怀酒突然半弯下腰,呕出一大口鲜血,喷的满地都是,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到,脑海中来来回回重复着四个字。 第21章 裴皎死了。 他死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裴皎拼命吼着:“不要相信他!” 该死,裴瑄这个混账东西,竟然敢骗沈怀酒。 看着沈怀酒吐血,裴皎目眦欲裂,他想去扶,手却从沈怀酒身上穿了过去,眼睁睁的看着人倒下,好在敏行反应够快,在沈怀酒倒在地上的前一刻接住。 裴瑄仍在哭,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呜呜呜,皇兄,都是我不好,没能力保护皇兄,呜呜呜……” 沈怀酒的身子一直不好,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裴皎生怕他急怒攻心之下丢了性命,担心不已。 裴瑄还在那里火上浇油,裴皎恨不能给他两巴掌,他抡圆了胳膊,“啪”地一声,声音清脆。 打中了。 裴皎猛的清醒过来,对上沈怀酒的眼睛,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模样,裴皎鼻子发酸,翻身把人抱在怀里。 “怀酒……” 原来是梦。 梦里发生的一切太过真实,裴皎怀疑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不过是在他死后。 沈怀酒的手背刚挨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又突然被抱住,尚未清醒的大脑彻底不会转了,心跳逐渐加快,他感觉到裴皎的脸贴着他的脸,胸膛抵着他的胸膛,一条腿夹在他的腿中间,往上动了动。 沈怀酒坐起身子,支起一条腿:“殿下该回宫了。” 现在差不多寅时,到卯时上朝说不准会碰到人。 裴皎被推开,平复了下心情:“你感觉怎么样?” 昨天他那般猖狂,今早又贸然抱人,沈怀酒怕不是要吐血! “殿下,已经寅时三刻了。” 什么叫感觉怎么样,是在问那个拥抱吗? 裴皎看不清沈怀酒的脸,不能判断是否苍白,好像透着点红? “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可有咳嗽吐血?”裴皎问。 沈怀酒松了口气,隐下那点淡淡的失落:“我身子尚可,殿下莫担心。” 咳嗽是常事,不过他已经学会了忍耐,尤其在裴皎面前,沈怀酒不想发出声音,让殿下觉得他身子太弱。 “那就好,我走了,你继续睡。” 裴皎说着,起身披上衣服:“对了,太子说把文昌街上的那座旧宅改成六皇子府,到时候建一条密道,咱们见面也方便。” “不急在一时,我还有两年才能出宫,太子肯定会着人盯着,等一切完工也不迟。” “先告诉你,让你开心一下。” 沈怀酒的心情的确不错,只是太子…… “殿下还是离太子远些吧。” “我知道你的顾虑,放心,在我没出宫以前,他不会对我怎么样。”裴皎对着沈怀酒眨了眨眼,又发现天太黑,沈怀酒根本看不见。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合理的解释,你如此帮我,下次再同人对上,尤其是太子,你就说你倾慕于我,怎么样?” 沈怀酒坐在床边,摩挲着手指,心跳停顿了一下。 “胡言乱语反正比说实话好,太子也没办法去求证,这话要是传到丞相耳朵里,你就说是为了打发太子故意说的。” 说着,裴皎开始肯定自己:“嗯,没错,就这么说,两全其美!” 沈怀酒:“……” 到底哪个是实话,只有殿下不知道。 第13章 “怎么,害羞了?” 见沈怀酒神色不自然,裴皎无奈:“那便算了,随你怎么解释都行。” “昨天是谁把我抱过来的?我好像在雨花阁睡着了。” 沈怀酒不敢直视裴皎的眼睛:“是我。” “原来是你啊!”裴皎故意拉长声音:“我不信,除非你再抱我一次。” 梦里碰不到,裴皎很想多抱一会儿,仿佛这样才能安心。 少年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里面满含期待,不似玩笑,沈怀酒的眼皮跳了跳:“殿下再不走该迟了。” “无趣。”裴皎低声念了句,依沈怀酒的性子,说不准会信了裴瑄的话,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先是给他下毒,再欺骗沈怀酒,不可饶恕。 沈怀酒沉默,殿下最近心血来潮,经常来寻他,许是觉得他古板,便喜欢逗弄几句,不过是孩子心性,沈怀酒不敢有半点逾矩,他的命早已注定,是活不长久的,既然早知结局,又何必牵扯太多。 他本就是个无趣的人。 裴皎盯着沈怀酒的脸,这张脸比十年后稚嫩太多,却一样的风华绝代。 “怀酒,宫里的人,除了我谁也别相信。” 尤其是裴瑄,那个杀千刀的,他不会让裴瑄死,他要让裴瑄生不如死。 上一世造的孽,这辈子来还吧。 沈怀酒点头:“殿下放心,我明白。” 他本来也不会相信那些人,其实他不明白,裴皎为何会信任他,两人之前没有过多交集,读书的时候,殿下经常受欺负,他只能暗中相助,不敢被七八皇子发现。 如此一来,连裴皎都不清楚他做过什么。 每次四皇子劝说,七八皇子明面上敷衍着答应,暗地里更加过分,夫子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天潢贵胄,他一个都得罪不起。 好在殿下熬过来了,他也熬过来了。 等过两年殿下离开重华宫,就不会再受制于人。 裴皎不敢久留,匆匆回宫。 第22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重华宫突然喧闹起来,婉妃带着人赶到,嬷嬷把门敲的邦邦响,裴皎装作刚睡醒的模样,打着哈欠开门。 门外人影绰绰,裴皎揉了揉眼睛:“林嬷嬷啊,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吗?” “哎呦,六皇子怎么还睡的下去,您快去看看吧,十二皇子疼了一夜,现下还没好呢!”嬷嬷神色急切,昨夜重华宫的小太监发现不对,却被拦着不让出宫门,好不容易出去,又请不来太医,说是贵妃娘娘有恙,太医都在长乐宫。 小太监去拍玄黄阁的门,想让六皇子去看看,等了半天无人开门,婉妃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守在重华宫的金吾卫卯时才放人。 裴皎皱眉:“十二弟病了?” “病了去请太医啊,我又不会治病。” “六皇子,您快过去吧,婉妃娘娘已经到了。”林嬷嬷劝道,要是能请来太医,十二皇子也不至于病成那样。 昨日婉妃跟六皇子争执的时候她恰好在,模模糊糊听见了几句,不是很真切,她知道婉妃打了裴皎一巴掌,刚过去不久,六皇子心里恐怕还别扭着,才不肯管十二皇子。 怎么说也是亲兄弟,婉妃再怎么样,十二皇子终归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 裴皎脸上的戏虐一闪而过,嬷嬷紧张裴瑄的病情,没有注意。 “母妃也来了?” “那正好,走吧。” 裴瑄住在裴皎隔壁,几步路便到,裴瑄那里有什么动静他都能听到,昨夜裴皎虽没在,但发生了什么他很清楚,因为是他下的药。 昨日那些糕点,裴瑄若是只吃一两个不会有事,可惜…… 紫薇阁内,婉妃已经哭成了泪人,昨夜听说裴瑄突发急症,肚子疼的厉害,一直在官房出不来,不知道折腾了多少次,如今已经下不来床。 裴瑄躺在床上,一夜过去已经好了许多,但身体已经被掏空,无法动弹,整个人昏昏沉沉,有气无力。 “母妃,我难受。”裴瑄的眼泪不停滑落,动一下就会扯到后面的伤,已经被厕筹划破,疼的要命。 婉妃心疼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样,可是有人要害你?” “你昨天吃了什么?” 裴瑄想了半天,一一说出来,这事不像七哥跟八哥做的,他们不会这般明目张胆。 婉妃哆嗦着手指:“一定是那两盘糕点!” 昨日裴瑄抱着几块糕点去寻她,想让她尝一下,婉妃心疼儿子从小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了裴瑄,这才出事。 “母妃……”裴瑄伸出手,婉妃急忙抓住:“别害怕,有母妃在,太医一会儿就来了。” 裴皎走进紫薇阁的时候,婉妃正哄着裴瑄,那样温柔的声音,他从未听过。 听到脚步声,婉妃回过头,擦去眼角的泪珠。 “都是你干的好事!” 裴皎看着摔在地上的茶杯,退后一步,满脸无辜:“母妃在说什么?” “要不是你昨天带回来的糕点,瑄儿怎会出事,他才五岁,你竟然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婉妃恶狠狠的看着裴皎,就因为她训斥了几句,裴皎就怀恨在心对裴瑄下手,实在狠毒。 “母妃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懂。”裴皎摇着头,蓦然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母妃的意思是,昨天的糕点有问题?” 婉妃看着裴皎的神情不似装的,怒气僵在脸上。 “那糕点当真有问题?”裴皎不可置信:“不应该啊,那可是太子送的,一个个玉雪可爱,我差点就吃了,难不成……” “太子想害我?!” 裴皎越说越害怕:“不,不可能吧,太子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呢,他要害我,我怎么办,母妃,我怎么办?” 太子送他糕点的时候曾说过,最近天气热,文贵妃胃口不好。 晚上父皇歇在长乐宫,见文贵妃吃不下东西,定会宣太医,晚上值守的太医只有两个,都去了长乐宫,裴瑄这里自然就耽搁了,只能一次次的拉肚子。 这一夜想必过的很精彩。 如今太医陆陆续续到达太医院,才抽出人手给裴瑄看病。 裴瑄艰难的抬起头:“原来是太子做的,母妃,这不怪皇兄,皇兄不知情。” 都怪他嘴馋,把两盘糕点全吃了,少吃一两个或许就不会拉的这么厉害。 婉妃看着裴皎,冷哼一声:“就算不是你做的,昨夜瑄儿那般难受,太监去叩门的时候你为何不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裴皎解释:“我最近总是睡不好,找太医院要了些安神药,昨晚睡前喝下,所以没有听到。” 他的确找太医院要了安神药,这点小事太医院不会为难,至于在糕点中下的药,是从沈怀酒那里得来的。 沈怀酒因为身体的弱症,跟着府里请来的郎中学过几年医术,自己也看过不少医书,他那里有许多药材,也有各种毒-药。 当年太医院的太医曾在丞相府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发现无能为力,告辞离开,沈怀酒的医术比那些太医有过之而无不及。 婉妃心中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但还是不平衡,昨天那些糕点若是小六吃了,瑄儿就不会受罪。 裴瑄难过:“那我之前叩门的时候皇兄为何不开门,皇兄不喜欢我了对不对?” 第23章 自从他搬进重华宫,皇兄就开始疏远他,他能感觉到。 婉妃再次瞪向裴皎,竟然还有这种事? “瑄儿,你已经长大了,若被父皇知道你同我住在一起,与你不利,父皇喜欢坚强的孩子。”裴皎道,他就是不想开门,那又如何? 他没有直接揍裴瑄一顿,已经算留了情面,裴瑄不馋那些糕点也不会出事,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皇兄……”裴瑄想哭,皇兄就是在疏远他,偏皇兄不肯承认。 婉妃点头:“你皇兄说的对,太子自五岁起入住重华宫,之后又搬入东宫,一直是一个人,你父皇常夸他懂事。” 虽然皇上不关注其他皇子,但裴瑄是太子亲自开口求的皇上,才得以搬入重华宫,说不准皇上什么时候来了兴致,询问裴瑄的情况,确实不该总去寻小六,皇上本就不喜小六,认为他克死了嫡子,任何接近森*晚*整*理小六的人他都不喜欢。 裴瑄也该远着点,免得被连累。 太医很快来到紫薇阁,给裴瑄开了药,婉妃不想这事传出去被太子知道,便说裴瑄是自己吃坏了东西,至于裴皎那里,她已经顾不上去想。 太子想对裴皎下手,她无可奈何,只要瑄儿没事就好。 第14章 “你们说,太子最近在拉拢小六?”身穿靛蓝色长袍的男子站在高台上,望着远处场上正在摔跤的两个人,眼神中带着兴奋。 “巴勒图,你用力啊,用力!” 场上双方互相试探着,有来有往好不热闹,周围喧闹声不断,都在跟着男子起哄。 裴昭道:“皇兄几次帮助六哥,定是在拉拢。” 男子嘴里高喊:“哎呀巴勒图你怎么这么笨,反夹他啊!” “夹住他的脖子,对,就是这样,摔出去!” 他回过头,心不在焉的问:“你刚才说什么?” 裴昭脸色难看:“三哥,我说的是正事,咱能不能换个地方?” 哪有在摔跤场谈事情的,三哥脑子被驴踢了吧! 此人正是离昭国三皇子,裴晋。 裴晋毫不在意:“算了吧,一个被父皇厌弃的皇子,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 场上局势陡然反转,裴晋拍着桌子起身大吼:“巴勒图你趴地上睡着了?你要是敢输,爷就把你剁了扔湖里喂鱼!” 巴勒图一个激灵,掀翻压制住他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场下欢呼声顿时沸腾,所有人都在喊着他的名字,表面上他是离昭国的勇士,实际上不过是三皇子的一条狗。 他不能输,一旦输了,三皇子脸上无光,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巴勒图被逼至绝境,最终赢得胜利。 裴晋高声道:“赏,在场的人通通有赏!” “三哥!”裴昭气的跺脚,这都什么时候了,三哥还有心情赏人。 裴晋瞥了裴昭一眼,脸色不愉:“不想看就滚,别在这里碍眼。” 裴昭跟裴皎的那些龌龊满宫皆知,在裴晋看来,裴昭就是想借他的手除掉裴皎,再怎么说裴皎也是皇子,除掉一个皇子哪有那么容易。 “有这个闲心不如查一下陈策,把他拉下马,等于断了太子一臂。” “三哥,陈策就是只老狐狸,为太子办了这么多年事,从未露出过马脚,从他入手是不是太难了?”裴昭皱眉,兵部尚书陈策早在几年前就投靠了太子,暗地里为太子做了不少事,处处跟三个对着干。 裴晋冷笑:“陈策老奸巨猾,他儿子陈浩呢?” “陈浩有个外室,曾经是南风馆的头牌,那院里全是小男孩,你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这……三哥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裴昭跟裴绍目瞪口呆,他们从未听说过。 陈浩不过是个白身,靠着他父亲在盛京横行霸道欺男霸女,陈策为此操了不少心,若非他是兵部尚书,陈浩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裴晋扬起下巴:“我如何知道的你不必管,消息绝对可靠,这些小男孩被调教好送往各府,都是在替太子办事。” 那些大臣们各有妻室,平日里被管的严,不敢去青楼坏了名声,这些小男孩正好解了饥渴,他们专门被调教过,听话又好用,接送都很隐秘,太子借此笼络了许多人,不过百密总有一疏,他终究是查了出来。 “三哥打算怎么办?”裴昭问。 裴晋转了转眼睛:“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裴绍道:“要我说,把那些人都杀了,陈浩找那些小男孩肯定费了不少力,咱们就让他人财两空!” “不妥,太子笼络朝臣是大忌,必须想办法捅到父皇面前,否则都是无用功,太子府有的是银子,可不缺这点。”裴昭分析。 裴绍摇头:“咱们只要有动作,太子就会发现,到时候消灭证据,空口白牙父皇是不会相信咱们的。” 他们太了解父皇了,估计就算太子大逆不道,父皇也不会要了他的性命。 “那怎么办?” 裴晋拍手:“先把他们杀了,把这件事闹大,越大越好,让兵部、刑部跟大理寺都捂不住,父皇不傻,到时候就算太子想毁灭证据也已经晚了。” “你们两个千万要守住这个秘密,不能透露出去半个字。” “三哥放心,我们肯定保密。”裴昭跟裴绍齐刷刷道,且不说三哥是如何得到消息,单说三哥的计策,其实是最愚蠢的,根本没有谋划,母妃曾说三哥去打仗,定是哇呀呀喊着冲在最前面的兵,也是死的最快的兵。 第24章 面对这样的人,他们只要听话就好,其他一切无需多言,否则这个兵会当场倒戈,反过来杀了他们。 跟三皇子分开后,裴昭突然灵光一闪,拉着裴绍走到偏僻的地方。 “你说,这些小男孩当真全是给大臣们准备的,太子会不会也……” “七哥的意思是,太子是……” 两人对视着,心有灵犀,无声开口:“断袖。” “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他从来不多管闲事,却突然跳出来保护那个废物,你说,太子会不会看上了他?”裴昭道,越说声音越小,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们可是亲兄弟! 裴绍差点失声:“不会吧,七哥你在胡说什么!” 要说太子是断袖,确实有可能,但是说太子看中了裴皎,那简直是天方夜谭,长相漂亮精致的小男孩多了去了,裴皎又不是独一份。 裴昭点着头,肯定是最近没睡好,精神不太正常,才会胡思乱想。 “不想了,咱们去吃酒,三哥想做什么咱管不着,太子想做什么咱更管不着。” 裴绍转了转眼睛:“七哥,你知道陈浩那座宅子在哪里吗?” “怎么,你也想试试小男孩?”裴昭一脸嫌弃,断袖什么的最恶心了,盛京城这么多姑娘,个个如花似玉,为什么非要走旱道。 裴绍啧了一声:“不是,我有个想法,咱们得先知道宅子的位置再做打算。” 另一边,裴瑄刚喝完药,沉沉睡去。 婉妃想训斥裴皎几句,结果这人溜的比兔子还快,已经不见踪影。 今天是每月特许可以出宫的日子,也是与沈怀酒约好,与丞相见面的日子。 见面的地方是一座私宅,裴皎到的时候,丞相正坐在景秋亭内下棋,旁边还有文夫人。 这么隆重? 裴皎敛眸,压下眸中情绪。 “沈大人,文夫人。” “六皇子。”沈卓夫妇二人起身对裴皎行礼,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有任何不敬。 “沈大人快请起。”裴皎虚扶了一把,眼神扫过石桌上的棋局。 沈卓道:“殿下可愿手谈一局?” “大人相邀,岂有不应之礼,大人请。”裴皎坐下,看着沈卓落下一子,两人就着残局继续,文夫人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开口。 沈卓棋风大开大合,显然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下手却毫不留情,步步紧逼,裴皎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不容小觑。 两炷香时间过去,沈卓不见赢面,裴皎也没有落下风。 四炷香过去,沈卓捻着棋子,许久才落下。 “刚才殿下若下在这里,臣已经输了。”沈卓指着棋盘道。 裴皎眨眼:“是吗?我倒不觉得。” “沈大人故意露出破绽,想请君入瓮,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上一世他同沈怀酒经常对弈,早已摸透了父子俩的想法。 裴皎摇摇头:“沈大人今日同夫人前来,不是为了下棋吧?” “是,也不是。”沈卓抚着胡须:“殿下棋艺精湛,步步为营,以守为攻,只是不知师从何人?” “一个不知名的小卒罢了,今日约沈大人见面,其实是为了沈公子。”裴皎开门见山,不打算再蹉跎下去,就算他不说,沈卓也已经有了猜测,不然文夫人不会来。 裴皎这般直白,文夫人愣了一下,沈怀酒那倔脾气跟他老子一样,从小就不听劝,也不爱说话,对她这个母亲并不算亲近。 向来孤僻的沈怀酒突然跟六皇子搭话,还主动维护,作为他的母亲,早发现了不对,可无论她怎么问,沈怀酒都不肯开口。 不想说谎所以选择闭口不言,文夫人很生气。 沈卓更是动了大气,觉得儿子不跟他们亲近,反倒对一个外人好。 但沈怀酒自小有弱症,打不得骂不得,沈卓高高扬起的手最终落在自己脸上,喊着家门不幸。 他忠心耿耿一辈子,谁成想儿子竟然暗地里投靠了皇子,还是其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六皇子。 这不是迂腐,作为离昭国的臣子,忠国也要忠君,只要这些皇子一天不是帝王,他就不会向任何人倒戈。 因为这件事,文夫人跟沈卓大吵一架,沈卓想把沈怀酒赶走,眼不见为净。 直到沈怀酒说,裴皎想要见他。 他倒要看看,自家儿子选中的“君”,到底有什么能耐。 第15章 “离昭国如今的情况,父亲比儿子清楚,这几位皇子心性如何,父亲也比儿子清楚,父亲对离昭付出了大半生的心血,只要下一个登上帝位的人是六皇子,就不算不忠。”沈怀酒道。 “太子冷血狠毒,若让他登上帝位,受苦的将是黎民百姓。” “歪理,都是歪理!”沈卓指着沈怀酒的鼻子破口大骂,要不是文夫人拦住,说不准就真的动手了。 与裴皎这次见面,是文夫人一力促成。 刚开始见到裴皎的时候,沈卓很不满意,这么柔弱的皇子,如何坐稳皇位,如何保护离昭的江山? 邀裴皎下棋,是想看看他顾全大局的能力,不得不承认,裴皎的确有几分本事,但还是太稚嫩。 “我知道,沈大人忠于父皇,不涉党争,所以我从未想过同你有什么联系,可沈怀酒不同,他虽是您的儿子,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沈大人不愿他参与到我们几个的争斗中来,同样的,我也不愿,但就我目前的情况来看,我需要他的帮助。” 第25章 “我会保证他的安全,沈大人尽可放心。” 沈卓眼神不善:“观殿下棋风,本以为是沉着冷静之人,没想到如此狂妄。” “因为我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裴皎道:“沈大人不相信我很正常,我也并非为游说您而来。” “那殿下是为了什么?”沈卓问。 “自然是为了沈怀酒。”裴皎神色认真:“我希望沈大人不要干涉他的决定,更不要因此责怪他。” “最好,不要有把他赶出相府的想法。” 沈卓心里一惊,面无表情的盯着棋盘:“他是臣的儿子,臣如何做与殿下无关。” “确实,但我想告诉沈大人,不管发生什么,我这里永远有他的退路。”裴皎起身:“话已至此,就看沈大人如何抉择。” 裴皎想让沈卓知道,就算没了相府,沈怀酒也能活的很好,把他赶走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只会把他推的更远。 “六殿下。”沈卓跟着起身:“臣会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也请殿下与怀酒保持距离,莫要再纠缠。” 裴皎好话说尽,沈卓还是油盐不进,正要反驳,沈怀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父亲!” 他匆匆走来,步伐很快,裴皎眉头紧皱,生怕他半路摔倒。 好在沈怀酒平稳到达,他拦在裴皎身前,对沈卓行礼:“父亲,是我先同殿下投诚,父亲生气,打我骂我都无妨,殿下是无辜的。” “他无辜,他觊觎那个位置,便不算无辜!”沈卓盯着沈怀酒,六皇子被厌弃多年,只要稍微有点神志的人都不会选择他,就算二人同窗多年,交情也不算深,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沈怀酒凭什么认定六皇子能有所作为? 很明显,他没有说实话。 裴皎嗤笑一声,看在沈卓是沈怀酒父亲的份上,他一直客客气气,但他从来不是被动挨打的性子。 “照沈大人的话,不光是皇子,大臣们也有许多不无辜的呢。” “六皇子慎言。”沈卓目光凛冽,这话是能随便说的? 作为当朝丞相,严肃起来有些唬人,裴皎低低的笑了两声:“我不过是实话实说,沈大人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 就算为了沈怀酒,沈卓也不会出卖他,顶多不喜欢他罢了。 沈卓一时间被怼的哑口无言,文夫人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满脸担忧,哪有人说着话突然笑起来的,怕是不太正常。 沈卓也觉得不太对劲,他跟六皇子只见过两面,一次是在太子行冠礼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现在,婉妃不受宠,连带着六皇子在宫里也成了隐形人,传言胆小又怯懦,今日种种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看向沈怀酒,沈怀酒正盯着裴皎,脸上布满担忧,显然很了解裴皎的情况。 裴皎收起笑意,见所有人都盯着他,不明所以:“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沈怀酒摇头。 “殿下以后莫要那般笑了。” 裴皎点头:“好。” 沈卓跟文夫人惊讶,六皇子竟然这么好说话? 沈怀酒转过身,又行了一礼:“父亲,我心意已决,不管您说什么都不会改变,还请父亲见谅。” 说话的时候,沈怀酒半弯着腰,掩去眸中的悲伤,他不想这样,更不想借此威胁双亲,但他不能弃殿下于不顾,若父亲实在不愿,等功成后,他会跪在父亲面前请罪。 作为儿子,让父亲母亲如此动气,实属不孝。 “见谅?”沈卓半眯起眼睛:“你从小聪明,读书认字都比别人快,我问你,你可还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 沈怀酒沉默,礼义廉耻,从他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时候就已经丢掉了,殿下若是知道他的心思,定避之而不及,再也不会同他如此亲近。 又是这样,又不说话! 沈卓的怒气直达顶峰:“你还是不是我儿子,还认不认我这个父亲!” 见沈怀酒不吭声,沈卓掀翻棋盘,拿起桌上的茶杯往他身上扔去。 沈怀酒不闪不避,硬挺着打算接下,裴皎见势不妙,闪身挡在他面前,两人对视的瞬间,茶水湿透裴皎背后的衣衫,茶杯在他身上弹了一下,落到地上碎裂开来。 桃花香气闯入沈怀酒的鼻腔,浓郁而芬芳,他愣在原地,忘记了呼吸。 “殿下!” “沈卓!” 沈怀酒跟文夫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沈怀酒是担忧,文夫人则是生气。 做个动作吓唬一下便罢,谁让他真扔了! 裴皎抓住沈怀酒的胳膊,摇了摇头:“没事,不疼。” 这要是砸在沈怀酒身上,说不准会出什么事,着凉了更难办,他不想沈怀酒生病。 他温声安慰了几句,转过身面对沈卓:“沈大人可还算满意?” “勉勉强强。”沈卓面如黑炭,显然不大高兴,本想借此让沈怀酒认清现实,知道六皇子靠不住,没想到裴皎会冲出来挡。 勉强认可,但让他投诚是永远都不可能的。 “既如此,我先去换身衣服。”裴皎拉住想要跟沈卓争辩的沈怀酒:“带路。” 一边是生养他的父母,一边是裴皎,沈怀酒左右为难,怕双方争执不休,没想到是一场试探。 裴皎掌心温热,沈怀酒的眼神动了动,耳根慢慢变红,两人离的很近,他鼻尖全是桃花香气,仿佛置身于桃林中。 第26章 沈怀酒不舍的把手从裴皎手中抽出来,双耳滚烫,喉咙滚动,艰难开口:“好。” 看着两人的背影,沈卓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怪不得不敢说实话,这分明是看上人家了!” 之前种种已有猜测,他不敢深思,如今沈怀酒的种种表现,生怕裴皎受委屈,跟当年的他一模一样。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文夫人瞪着沈卓。 沈卓无辜:“夫人瞪我作甚,这跟我有何干系?” “哼。”文夫人冷哼,半晌才恢复正常:“其实这也算好事一桩,怀酒这些年过的不容易,当初还想自戕,现下他有了活下去的目标,自然会好好保重身体。” “好事,你管这叫好事?”沈卓在景秋亭中来回踱步:“这是哪门子的好事,你刚才没听见吗?六皇子心有丘壑非凡人可比,就算最后登上那个位子的人不是他,以他的能力,至少是个王爷,怎会没有正妃?” “到时候妻妾成群,你儿子只有哭死的份!” “你这就是危言耸听了,我看不然。”文夫人吸了口气:“站住。” “不许再动了,晃的我眼晕。” 沈卓心里一团乱麻,哪里坐的住:“造孽啊!” “我看六皇子对怀酒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你想想,哪有主子会跟下属做保证的?再怎么说人家也是皇子,能拉下身份说这么多,已经很有诚意了。”文夫人道。 沈卓倒了杯茶,仰头喝下,平复了下心情:“夫人说的有几分道理,现在不过刚开始,咱们儿子那么优秀,六皇子早晚会看到,再者,这不是还有我呢吗?” “夫人放心,怀酒年轻不会追人,我教他。” “那还是别了。”文夫人摇头:“我怕六皇子拿叉子把你儿子叉出来。” 沈卓:“……” “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 “实话,怎么,又要动怒?不行你拿茶杯也砸我一下。”文夫人面露讽刺。 沈卓举起手:“夫人误会我了,茶水是凉的,烫不到人。” “好吧好吧,我错了,夫人莫气。” 他着实动了气,才会把茶杯扔出去,六皇子想也不想挡在怀酒身前,能看出来是发自真心,而非言而不行。 就这点来看,沈卓非常满意。 第16章 此时已是五月,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远处的月季花竞相开放,姹紫嫣红。 沈怀酒带着裴皎往树荫下行去:“父亲的话,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是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对。”裴皎跟上沈怀酒的步伐,仰起头看着穿过层层树叶的光影:“怀酒,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 “大概会彻底消散吧。”沈怀酒转过头,少年的侧脸洁白无瑕,因为太过瘦弱,下巴尖尖小巧玲珑,琉璃般的瞳孔映衬出点点光亮,里面似乎装满了心事。 “你怕死吗?”裴皎问。 沈怀酒眼神微动:“怕。” “你也会怕死吗?”裴皎看向沈怀酒,他以为沈怀酒什么都不怕。 沈怀酒点头:“会的。” 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自然不想死。 “我不怕。”裴皎笑容浅浅:“是人都会死,总有一天我也会死,不过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有你陪着,我什么都不怕。” 沈怀酒定定的看着裴皎,细细麻麻的疼痛从心口传送到四肢百骸,他的脸骤然变的苍白,半弯下腰捂住心口,抖着唇艰难呼吸。 裴皎一惊,扶住沈怀酒:“是不是不舒服?哪里疼?” 感受到沈怀酒颤抖的身体,裴皎脸色微变,扶着他坐下,急急忙忙去翻药。 沈怀酒感觉有一双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摸完胸口摸胳膊,然后是腰,他不受控制的绷紧身体,想往后缩,却因为疼痛无法躲避。 裴皎翻出丹药,从里面倒出一粒喂给沈怀酒。 不远处的敏言跟敏行听到动静赶来,见沈怀酒已经服下药,没有再往前。 公子这两年身子好了不少,但仍比寻常人弱,不能花费太多心思,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还好六殿下反应快,但凡迟一刻,公子肯定会吐血。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沈怀酒的呼吸逐渐平稳,裴皎松了口气,注意到敏行手里拿着两根糖葫芦。 敏行长得高,平日里不苟言笑,拿着糖葫芦的模样实在滑稽,裴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待裴皎第三次看向糖葫芦的时候,敏行涨红了脸:“这是公子买给殿下的。” 看什么看!他才不会吃这种东西! “给我的?”裴皎意外。 沈怀酒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呼吸间胸膛不断起伏,脸上毫无血色,像一块易碎的玉石。 裴皎忍不住伸出手,去拍沈怀酒的背:“这样感觉好些吗?” 他记得沈怀酒咳嗽的时候,敏言都会这般拍他的背,应该是有用的。 沈怀酒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裴皎停下,他许久不曾犯病,刚才过于激动,不小心就…… 这副身子终究是太弱了。 “殿下,我好了。”沈怀酒坐直,示意裴皎停下。 “需要传太医吗?” 沈怀酒摇头:“不用。” 都说医者不自医,但他的病,除了他更无人能治。 第27章 裴皎拿过敏行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沈怀酒一根:“你现在能吃吗?” 他记得有些食物与药相克,不能乱吃。 沈怀酒摇头:“刚吃了药,不能。” “好吧,那我可都吃了。”裴皎活了两世,头一次吃这种东西,从前给裴瑄买过,他总舍不得吃,后来忙于勾心斗角,根本没有时间享受。 裴皎咬了一大口,糖皮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入口酸甜,恰到好处。 “原来是这个味道的!” 沈怀酒恍惚了一下,殿下吃糖葫芦的时候眼睛很亮,应该是真心喜欢,寻常人家都吃得起的东西,殿下却从未尝过。 外层的糖皮很甜,裴皎一边吃一边舔,双唇染上淡淡的水光,见沈怀酒望过来,裴皎扬起脸,对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沈怀酒转过头,心跳再次加快。 殿下那般聪明,他必须保持好距离,否则定会被发觉。 裴皎咽下嘴里的食物:“你为什么不看我?” 每次他靠近,沈怀酒都会特意避开,是讨厌他吗? “我已经让人准备好衣服,殿下去换吧。”沈怀酒道。 “每次不想回答,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转移话题,怀酒,你这个人,心思太重。”裴皎不喜欢这样,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身体能好才有鬼。 见沈怀酒仍不说话,裴皎无奈:“罢了,你不想说便不说,刚才的茶水不多,也不烫,差不多快干了。” 丞相控制了许多,舍不得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有茶渍。”沈怀酒道:“还是换一身吧。” “外衣跟殿下身上穿的一模一样,不会被人看出来。” 湿衣服穿在身上终归不舒服。 裴皎支起手臂撑着下巴:“不想动,你帮我换吧。” “殿下……” “你耳朵又红了。”裴皎猛地凑到沈怀酒面前,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垂,柔软,微烫。 裴皎的脸近在眼前,呼吸洒在沈怀酒的额头上,沈怀酒张了张嘴,慌乱起身,差点撞到石桌。 “殿下请自重。” 裴皎收回手:“生气了?” “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对。” 沈怀酒耳根红透的模样艳丽极了,他忍不住就动了手,确实很失礼。 也不知怎的,难道是因为年纪大了,不如从前单纯? 除了沈怀酒,他没有碰过别人,上一世太子倒台后,父皇为他纳了两个侧妃,裴皎很少去后院,就是去也只是坐坐,完全没有迤逦的心思。 沈怀酒是他的谋士,更是他的朋友,不是随随便便的无名小卒,对朋友动手动脚,非君子所为。 “不是殿下的错。”沈怀酒摇头,跟殿下没有关系,明明是他…… 上次共浴时便没有克制住,他怕再次露出异样,到时是个傻子都能察觉出来。 裴皎迟疑:“你……不介意?” 沈怀酒性子清冷,除了他,没有几个亲近的人,更没有朋友,像是故意如此,死后不会有多少人伤心,这样下去不行,他得让沈怀酒知道,是有人在乎他的。 既然不介意,那他就可以继续了,他向来不是君子。 “殿下先去换衣服吧。”沈怀酒抬眸,敏言一张脸憋的通红,想笑不敢笑,见他望来,敏言急忙后退,敏行反应慢了一步,被沈怀酒面无表情的盯着,差点起飞。 完了,公子在生气! 公子容易害羞不能怪他们啊! 裴皎听到动静回头,就见二人脚底抹油,溜的飞快。 “这俩真是一对活宝。” 沈怀酒准备的很齐全,连亵裤都有,布料柔软,穿在身上很舒服,除了外衫,里面的衣服都刚刚好,不大不小非常合适。 没有量身,却做的如此准确,沈怀酒真的细心。 裴皎走出屏风,把旧衣服扔到一边:“洗洗还能穿。” 他不能带回皇宫,只能麻烦丞相府的人来做。 “殿下不必为一件衣服如此,以后望月阁随时备着。”沈怀酒道,殿下的衣服是粗布,穿起来不舒服,稍不留神还容易划破肌肤,以后不必再穿。 裴皎动了动肩膀,重新穿回绸缎,有些不适:“就是空荡荡的,感觉像什么都没穿。” 上一世穿绸缎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他过了很久才适应。 “你怎么知道我的腰围?” 沈怀酒的目光在裴皎身上转了一圈:“上次,抱过。” 还有沐浴的时候,他不小心瞥到,再跟自己的对比一下,差不多就记住了。 “抱过?” 他怎么不记得? 之前沈怀酒没有动,并没有抱他,这都能预估出来? “我也想预估一下你的。” “什么?” 沈怀酒来不及反应,裴皎已经抱了上来,桃花香气再次入鼻,脑子晕晕乎乎的。 “怀酒。”裴皎半张脸闷在沈怀酒怀里,说话带着鼻音:“我听说南面有一个郎中,能活死人肉白骨,此人脾气古怪,不轻易出手,也不为真金白银所动。” “殿下说的可是段神医?”沈怀酒问。 裴皎点头:“嗯,世人不知其名讳,只知道姓段,便称呼他为段神医,据我所知,沈大人一直在寻他。” 但段神医行踪飘忽不定,很难找到,上一世丞相费尽心力,找到段神医的时候,他已被仇家杀害。 第28章 再厉害的医者也救不活死人,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是神。 传的这般神乎其神,终归是有些真本事的,或许能救沈怀酒,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 “我知道他会出现在哪里,两年后,我亲自去请。” 只要提前蹲守在神医被杀的地点,解决掉仇人,就能保住他的性命。 第17章 沈怀酒没有问为什么是两年后,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大罗金仙都难救,只能续命不能根治。 他很欢喜裴皎的信任与爱护,不敢奢求更多。 裴皎放开沈怀酒,比对着二人的腰:“就比我的宽了这么一点点,你的衣服我也能穿。” 他因为从小吃不上东西,所以瘦弱,沈怀酒身子纵然不好,但相府什么都不缺,是以长得比他高一截。 就算再过十年,沈怀酒仍然比他高许多,他已然追不上了。 裴皎不是很在乎这些,不过要是神医有能让人长高的法子,他很愿意试一试。 “陈浩那边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想必这几天三皇子就会有动作。”沈怀酒道。 裴皎目瞪口呆:“你这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 “好吧,说正事,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太子在父皇面前一直恭敬守礼,也是时候让他知道,他一向看中的儿子早就有了异心,表面上父慈子孝,实则在算计他的皇位。” 父皇虽不至于直接发落了太子,但肯定会冷落几天,就算之后父子关系修复,中间也会有裂痕。 今后不管太子做什么,父皇都会多思猜忌。 “嗯。”沈怀酒点头:“不过殿下怎知道四皇子会透露给三皇子?” 四皇子不是太子的人吗? “生在皇家,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连我都想试一试,何况四哥。”裴皎轻笑:“就连老七跟老八那两个蠢货,心思也不纯,皇家向来没有亲情,不然为何坐上皇位后就成了寡人?” “偏父皇看不清,以为跟文贵妃年少夫妻,两人情感深厚,文贵妃就会一心对他,其实不然,文贵妃宠冠后宫多年,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她可不想等父皇驾崩后屈居人下,看着皇后成为太后,而她只能当太妃。” “所以皇家的人,一个都不可信。” 沈怀酒道:“我相信殿下。” “你了解我多少,就敢说相信我,不怕我过河拆桥?”裴皎问。 沈怀酒摇头:“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而且就算殿下要过河拆桥,他也认了,他本身活不长,对殿下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他愿意做一个见不得光的谋士,所有的阴暗都交给他来处理,待他日殿下君临天下,他会自动退出,找一个乡野之地了此残生。 也或许,他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的人?”裴皎继续问,他在别人眼里,一向胆小怯懦且没什么存在感,就连路边的树都比他亮眼几分。 “真诚。”沈怀酒道。 裴皎似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 “你说我真诚?” “嗯,殿下从未欺骗过我。”沈怀酒神色认真,两人从初次见面,殿下就没在他面前伪装过,从未。 也许殿下已经不记得了,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当时他刚过完六岁生辰。 沈怀酒从小身子不好,父亲跟母亲管的严,他的生辰在中秋节后,每次过完生辰,他就会被关在房里,不准踏出一步。 沈怀酒没有玩伴,他不害怕孤独,也守得住寂寞,他不畏惧黑夜,但偶尔会向往白天。 别的孩子在外面疯跑的时候,他走路都困难,别的孩子放风筝、堆雪人的时候,他只能远远的躲在屋里看着。 那年冬天冷彻骨髓,他躲在角落里听父亲提起,想跟母亲再要一个孩子,怕他熬不过几年,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 母亲死活不同意,二人在书房吵了起来。 母亲不想再生孩子,觉得会分心,无法照顾好他。 他理解父亲的心情,也能体会母亲的难处,自从生下来他就是个累赘,若是他死了,母亲应该会再生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父亲跟母亲都会把所有的爱给他或者她。 如果他不在了,父亲不必再为此担森*晚*整*理忧,母亲也不用日日以泪洗面,只要他不在了,对所有人都好。 当晚,沈怀酒从房间里偷偷溜出去,他很少出门,记忆力却很好,他记得往左走有一条河,很长,也很深。 经过一条长长的巷子,他闻到了浓烟的味道,其中混杂着鱼香,旁边的人家在烧饭,又忙又乱却能隐隐约约听到笑声。 沈怀酒裹紧衣服,心怦怦跳着,是紧张,是激动,也是害怕。 他在巷子里徘徊,最终下定决心,走到河边,望着长长的河发呆,因为寒冷,河面上已经开始结冰,只要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就在他打算往下跳的时候,河水中突然冒出一颗头颅,一个孩子从里面钻了出来,疯狂往岸上游,水很凉,那孩子游的飞快,破开的冰碴在他脸上落下一道道划痕,他却丝毫不在意。 这个孩子正是裴皎。 裴皎见岸边有人,因为天太暗看不清楚,不管是谁,只要不找他麻烦就好。 第29章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隔着不远对视,能看到双方亮晶晶的眼睛。 而后,沈怀酒伸出手,把裴皎从水里拉了出来。 裴皎带着一身寒气扑到沈怀酒身上,脸上的血混着水落下,脏了沈怀酒的衣襟。 那个时候沈怀酒太小,不懂感情,只记得有人撞的他浑身疼,原来还有人这般拼命的活着,他不应该草率的结束生命,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自己。 自此之后,他开始关注裴皎的一举一动,努力养好身体,央着父亲把他送入重华宫读书,一切的一切,只想离殿下近些,更近些。 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他真的很开心,尤其是,殿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 深夜,无人的巷子中闪过一道黑影,黑影停留片刻,翻身到另一条街上。 安静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一辆马车,从远处徐徐驶来,驾马的车夫攥着缰绳,神情戒备。 “吁~” 马车停在路中央,车夫脸色煞白,紧张的舔了舔唇。 轿厢内传来一个男孩儿的声音:“张伯,怎么了?” “少……少爷,好像有点不对劲。”风声掠过,车夫回头,一黑衣人站于马车顶上,正冷冷的看着他。 车夫刚要喊,黑衣人动作迅速,刀尖瞬间没入车夫的脖子,车夫的眼睛瞪的极大,死不瞑目。 马车内的人听到动静,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黑衣人掀开帘子,男孩儿害怕急了,哭着跪下:“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有银子,都给你。” 男孩儿一边说着一边在袖子内翻找,不等他把银子拿出来,黑衣人一刀砍去,随后消失在黑夜中。 盛景城内突然出了割喉惨案,一下死了两个人,身上没有过多的伤痕,只有脖子上有道伤口,是一击毙命。 案件发生在大街上,此事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传言说是厉鬼索命,胆子小的人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求神拜佛想让鬼远离。 京兆尹孙泽头疼的要命,这件事一旦传到皇上耳朵里,乌纱帽定要保不住。 不等他查出凶手,又连出了几个案子,跟第一个案子几乎一模一样,死的都是车夫连带着十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儿,个个皮肤白净,长相清秀。 没有目击者,这些小男孩无父无母,连来认尸的人都没有。 兹事体大,太子把他喊去问话,命他三天之内找出凶手。 孙泽有苦难言,日夜不敢休息,最后查出这些人在芳庭苑做工,而芳庭苑是兵部尚书之子,陈浩置办的宅子,芳庭苑的主人是陈浩的外室,也曾经南风馆的头牌,名唤秋笙。 靠爬床上位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是母凭子贵,秋笙一介男儿身,年纪也不小了,肯定不如小男孩吃香,却能拿捏住陈浩那个混世魔王,定有些真本事。 孙泽让人把秋笙请到衙门,结果陈浩来的比秋笙还快,大闹公堂,不许他审问,仗着兵部尚书的势胡作非为,强行把秋笙带走了。 从前陈浩每次犯事,兵部尚书就会来求情,再加上背靠太子这棵大树,孙泽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次他有太子的命令,陈浩仍赶来闹,可见其中水有多深。 这些小男孩的身份绝不简单。 第18章 裴皎推开玄黄阁的门,睡眼惺忪,他整理了下衣襟,听着不远处夫子带人读书的声音,懒懒的掀起眼皮。 守在院中的小太监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转头继续跟身边的人说话,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怜和从外面进来,见小太监们聚在一起说闲话,冷着脸把人轰走。 “都干活去,不然等主子们回来,有你们苦头吃!” “是。” 小太监应声,匆匆散了,各自去忙活计,直到院里的人都走了,怜和才从隔间里拎出一个食盒。 “奴才特意留的,殿下趁热吃。” “嗯?”裴皎掀开食盒,里面菜式简单,散发着热气,从前他只能吃些剩饭剩菜,偶尔捡到两张饼子都很开心,如今因着沈怀酒,一应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不用饿肚子,不用穿别人的旧衣服。 裴皎接过:“多谢。” “不敢,这是奴才应当的。”怜和道,他本是盛景城的一个小乞丐,家乡连年大旱颗粒无收,一家人为了活命北上,结果饿的饿死,病的病死,到盛京就只剩下了他一个。 要不是沈公子,他早没了性命。 后来沈公子问他愿不愿意进宫,怜和忙点了头,别说是做太监,只要有一口饭吃,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同他一起进宫的还有不少,但活下来的不到一半,进宫前便知道这个地方九死一生,各凭本事罢了。 因着宫外的割喉案,太子跟三皇子忙的脚不沾地,一个极力隐瞒,一个想把事情闹的更大,最好捅到皇上面前。 裴麒加强了守卫,除了车夫,每个人身边又加了两个护卫,这样一来三皇子的人不能轻易得手,眼看着杀不了那些小男孩,三皇子又想派人解决掉秋笙,但芳庭苑的护卫更多,双方互相试探了几次,事态逐渐僵持。 被裴麒收买的官员听到风声,不敢再碰那些人,办起事来自然不如从前尽心,此次太子与三皇子暗中交手,谁也没有占到绝对上风。 第30章 命案虽然没有再发生,但之前死的人不少,京兆尹破不了案,最终成了一桩悬案,百姓们慢慢的也不再害怕,谈论的人少了许多。 最近不知道裴昭跟裴绍在打什么鬼主意,两人安静的很,没有找他的麻烦。 裴皎不认为他们放弃了,肯定在找机会,憋一个大的。 马上就是婉妃生辰,裴皎特意求了四皇子,他存了些银钱,想让裴修帮忙看看宫外有什么稀罕物件,最好价格不要太贵,精巧便可。 裴修知道裴皎拮据,为他添了五十两银子。 “虽不多,也算是四哥的一份心意,替四哥跟婉娘娘问好。” 裴修的母妃也不受宠,但背靠翰林学士这棵大树,宫人们不敢苛待,他现在跟着太子做事,偶尔还能得些奖赏。 裴皎慌忙摇头:“这也太多了,我……我攒了一年,也不过十两。” 对比下来,他的实在太少了。 皇子每月例银十两,成年后则是二十两,这是平头皇子的。 封为郡王每月五十两,亲王一百两,太子则是三百两,差距可见一般。 裴皎的银子大多被宫人贪了,还有一些在婉妃手里,自己能拿到的银钱少之又少,这十两已经是他能拿出来的所有身家。 “孝心不在银钱多少,六弟有这份心,婉娘娘一定很高兴。”裴修安慰道。 裴皎点头:“嗯,四哥说的是。” 出宫当日,两人从广平门出发,裴皎到的时候,裴修已经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 “今天好不容易休沐,四哥怎的还起这么早。”裴皎打着哈欠,走了一路还没有彻底清醒。 裴修面色温和:“虽是休沐,也要时刻准备着,万一父皇传召,迟了是要被骂的。” “是啊。”裴皎缩了缩手指,因为马车晃动,身子不自觉往后靠:“父皇的确很严厉。” 裴修怔了一下,想起来裴皎还未入朝,一般情况下皇子十六岁可接触朝中事,裴皎比较特殊,父皇不想看到这个命中带煞的儿子,也一直无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今日天气不大好,已经到了辰时,天还暗着,没有一点风,马车里更是闷的喘不上气,车夫出了一身汗,心里默默念着千万别下雨。 下起雨来赶车更麻烦。 马车最终停到一家古籍店,外表非常朴素,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农户,连门都是稻草做的,上面龙飞凤舞的提着几个大字:“来者皆是客”。 裴皎:“……” 四哥也太会挑了,他怎么知道母妃没读过书,不认识字! “别看外表普通,里面别有洞天,上面的字是祖父亲自题的。”裴修介绍道:“店家也是个读书人,可惜是个哑巴,不能参加科举,否则定是咱离昭最优秀的人才。” 不可能,沈怀酒才是最优秀的! 裴皎差点没忍住骂出口,脸色也在一瞬间变得难看,不是他看不起别人,而是有沈怀酒珠玉在前,其他人只能靠后。 口不能言实在可惜,跟沈怀酒一样,这辈子都与科考无缘。 推开门,里面的小书童对着二人点头:“客人里面请。” 裴皎踩在石子路上,眼神突然凝住,脚下的石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淡淡的光晕。 裴修停下脚步:“每一颗石子上都刻了字,店家亲自刻的。” 裴皎半蹲下身子,仔细看去:“是《幼学琼林》?” 最开始认字时念的书。 “是。”裴修点头:“附近很多孩子念不起书,更不认字,他们没有专门的先生教导,店家怜悯,便在石子上刻字,为的就是给孩子们一个认字的机会,里面的书基本上都是免费看,不过不能拿走。” “买书另当别论。” 裴皎站起身子,再次看店面的时候,眼神肃然起敬。 这样的人,埋没在这里实在可惜,就算是个哑巴,让他去整理修订古籍未为不可。 店家名陈章,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脸上一直戴着温和笑意,对待他跟裴修,还有其他客人的态度没什么两样。 不为外事所屈,是个人物。 裴皎选了一本古籍,他不打算送给婉妃,选礼物不过是个由头,他只是想借此出宫,给裴昭跟裴绍那两个废物一个机会。 一个……打破僵持的机会。 裴修看他选好礼物,借口府里有事先行告辞。 “这次多谢四哥,下次有机会请四哥喝酒。”裴皎道。 裴修笑笑,不以为意:“六弟不必挂怀,以后有什么用得上四哥的地方,尽管开口。” 最近这一个月来太子对小六没有过多在意,显然不是很上心,不过没关系,小六还没有搬出皇宫,太子很难找到机会,来日方长,只要太子心里惦记着,早晚会出事。 不知道父皇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躺到一张床上会是什么反应,一切都是未知,这离昭的江山,可不一定就是那位太子殿下的。 裴皎跟裴修分开后在街上转了一圈,重新折回“来着皆是客”。 他从里面拿了一本《幼学琼林》,到陈章面前结账,许是觉得惊讶,陈章多看了裴皎一眼。 他认识裴修,知道是宫里的四皇子,刚才这个少年口口声声喊着四哥,应该也是宫里的人,虽猜不透此人身份,但这个年纪,不该看这种书。 第31章 “先生。”裴皎拿着书,眸色认真:“我想拜您为师。” “我知道突然说这些很无礼,但并非莽撞之言,而是我认真思考过后的,先生可以好好考虑,以后每个月我都会过来一次。” “过来的时候,我会带着这一个月内抄好的书,分发给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 陈章摇头,打着手势拒绝,裴皎半弯下腰:“先生不要急着拒绝,给我一个机会。” 说完,裴皎晃了晃手里的两本书:“就这么说定了。” 陈章脸色微变,继续打手势:“你看得懂我在说什么?” “看的懂,所以老师不用担心交流问题。”裴皎点头,他曾特意学过,已经深深刻在记忆里,当初有一段时间沈怀酒咳坏嗓子,两人就是这么交流的。 当然也可以写字,不过那样速度会慢些。 裴皎没有过多纠缠,行完学生礼便离开。 天色更暗了些,乌云密布,随时都要下雨的模样,裴皎确认身后有人跟随,找了家清净的茶馆。 他点了两个小菜,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面的天色,午时过后,天边划过一道闪电,茶馆内的几个人坐不住了,纷纷结账回家,只剩下裴皎。 灰衣人坐在裴皎身后,目光落在他的茶盏上,一错不错的盯着他喝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裴皎似是察觉到不对,抱着怀里的书起身,只是还没挪动脚步,整个人朝后倒下,砸在椅子发出极大的声响,灰衣人起身,扔给茶馆老板一锭银子。 “干得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老板急忙点头:“是,小人明白,小人什么都没有看到。” 灰衣人抱起裴皎,消失在暗沉沉的大街上。 第19章 裴皎被人像拎小鸡似的拎着,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灰衣人走的飞快,中间有几次他差点吐出来。 似是怕被人发觉,灰衣人走的都是小路,再加上阴沉沉的天,路上没有碰到人。 远方不停传来闷雷声,偶尔夹杂着一两道闪电,裴皎被扔在一辆送菜牛车上,灰衣人扮作车夫,驾着牛车进了宅院,裴皎透过缝隙,看到“芳庭苑”三个字。 是陈浩的宅子。 秋笙表面上是陈浩的外室,实则是个老鸨,专门培养那些小男孩如何伺候人,跟陈浩或许有点关系,不过更多的是为太子做事。 里面的小男孩有被骗来的,也有买来的,大部分都是自愿,毕竟能拿到不斐的报酬,对于生活在底层的人来说已经算不错。 灰衣人把牛车上的菜一筐筐搬进院子,裴皎缩在其中一个筐中,装作被迷晕的模样。 “赵哥又来送菜了,今天的菜比昨天的新鲜啊!”一个妇人道。 灰衣人笑着,看起来有些憨:“刚从自家地里摘的,家里那口子弄了盒胭脂说给秋公子的,麻烦您送过去了。” “嗐!我这正走不开呢,你自己送去吧,都不是外人,秋公子早上还念叨呢。”妇人说着,招呼人搬菜。 趁她不注意,灰衣人拎起裴皎所在的筐,匆匆出了院子,朝厢房行去。 守卫都在外面,院内没有几个小厮,灰衣人特意避开,偶尔碰到一个,小厮也是见怪不怪,以为他要去送东西。 灰衣人拎着裴皎兜兜转转,最终停在一间厢房外,轻轻叩门。 里面传来一位少年的声音:“进来。” 灰衣人推开门,少年刚抬起头,还没有开口就被一手刀砍晕。 灰衣人的眼睛在裴皎跟少年身上转了一圈,俯身去脱小男孩的衣服,正打算给裴皎换上的时候,躺在地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裴皎突然暴起,灰衣人猝不及防被掐住脖子,他往后翻滚,屋子却比他想象中要小,根本施展不开,灰衣人不小心撞在床上,裴皎借力一跃而起,拧断了灰衣人的脖子。 干脆,利落。 屋内的动静不大,附近住着的都是半大男孩,有的听见了,有的没听见,都不是很在意。 秋公子为了调教他们,会让他们学很多东西,琴棋书画是基础,更多的是床上功夫,也会派人来查验,刚才那点动静实在不算什么,有的甚至拿着鞭子冲进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阵打,他们要学会哭,还要哭的好看,梨花带雨惹人心疼。 裴皎把灰衣人搬到角落,随后去捡小男孩的衣服,眼神在男孩脸上定住。 这人的脸竟与他有四五分相似…… 怔愣片刻,裴皎换上小男孩的衣服,在芳庭苑里行走,肯定不能穿原来的,这人的模样给了他更多的便利,只要稍作掩饰,那些人便认不出来。 裴皎擦了把脸上的汗,把衣服塞进灰衣人袖子里,灰衣人身形高大,塞不进菜筐,他也没办法背出去,只能先藏起来,回头找机会收拾。 不等他重新梳好发髻,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在靠近,裴皎敛眸,缓缓插上发簪。 “钟哥儿,咱们少爷有请。” 裴皎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年,朝外应声:“就来。” 老七跟老八算准了日子,知道今日他要出宫,特意把陈浩弄过来,想必花了不少心思。 裴皎打开门,半低着头:“走吧。” 裴皎的身形与少年相似,再加上昏暗的天色,门外的小厮不疑有他,在前面带路。 芳庭苑比一般人户的宅子大许多,两人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被一个白色身影拦住。 第32章 小厮连忙俯身:“秋公子。” 裴皎跟着弯下腰,怕被认出来。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秋笙开口,声音透出几分凌厉。 小厮道:“回公子的话,少爷吩咐把钟哥儿带到兰芳阁。” “你家少爷糊涂,你也糊涂了?”秋笙皱眉:“你把人送回去,陈浩那里我亲自去说。” “秋公子,您别为难小人啊,少爷盯上的肉,岂有放走的道理。” 秋笙面色不愉:“钟哥儿是那位看中的,自打入了芳庭苑就没被外面的人碰过,更别说去伺候别人,那位要是知道你家少爷如此不知轻重,或许不会动你家少爷。” “但是你的命,你觉得还能留住吗?” 小厮直起身子目视秋笙,眼角眉梢透着讥讽:“秋公子,说好听了,您是那位的人,说不好听点,您与这院子里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别把自己看的太重。” “你……”秋笙指着他的鼻子,手指哆嗦:“你竟敢!” “小的还有事,就不跟秋公子闲聊了。”小厮说着,瞪了身后的裴皎一眼:“跟上,你要是敢跑,我会立即杀了你。” 不过一副皮囊罢了,没了钟哥儿,自然还有其他哥儿。 裴皎适时地抖了一下,细声细气道:“是。” 秋笙愤愤的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陈浩这般胆大,早晚一天会捅出大篓子,把自己玩死。 这个蠢货! 还未到兰芳阁,裴皎就听到了嘻嘻哈哈的声音,显然里面不只有陈浩一人,推开门,浓浓的胭脂水粉味扑面而来,裴皎摸了摸鼻子,皱着眉往里走。 房间很大,里面挂满了用金花点缀的暗红色纱帘,朦朦胧胧的光线透过去,人影绰绰,看的不是很真切,四周放着许多冰块,比起外面凉快不少。 不远处有一位身穿华服的男子大敞着衣襟,露出白白的肚皮,肚子上的肉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晃动,眼睛上蒙着一层布,朝着某个方向扑去。 男子身边围着四五个十二三岁左右的男孩,穿的都很清凉,压着嗓音朝中间喊。 “少爷,少爷快来追我啊!” “少爷,我在这儿呢!” 裴皎:“……” 幼稚。 屋内的味道实在难闻,趁着没人注意,裴皎捂住鼻子,刚想松口气,小厮突然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前推去。 眼看着就要撞在那一身肥肉上,裴皎转了个方向,扑倒一名少年。 “哎呀。”少年疼的抽气,眼底泛起泪光:“好疼,你撞到我了!” “少爷要为人家做主,这个人好不懂规矩。”他一边说一边抓住陈浩的脚踝,哭着求安慰。 陈浩拽开眼睛上蒙的布,借着朦胧的光看向裴皎。 几日不见,这张脸好像又精致了些,不愧是太子看中的人。 “少爷。”少年委屈巴巴的告状:“就是他撞的我!” “啰嗦。”陈浩丝毫没有怜悯,一脚踢开少年,朝着裴皎勾手指:“你,过来。” 裴皎指了指自己,陈浩点头:“就是你,过来。” 裴皎僵硬片刻,朝着陈浩走过去,浓重的汗味夹杂着脂粉味,令人作呕。 几个少年停下动作,站在原地盯着裴皎,这个人一来就吸引了少爷的全部注意,实在可恶! 裴皎在距离陈浩一尺的地方站定:“少爷。” “再近些。”陈浩不满,太子的人又如何,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小倌,他怎么就碰不得了? 裴皎往后看去:“少爷,能……能不能让他们出去。”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难堪,眼底隐隐有水光划过,陈浩盯着那双眼睛,心神恍惚,不自觉开口:“你们都下去。” 其余人尽管不甘,却不敢违逆:“是。” 待所有人离开,陈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朝着裴皎招手:“来,坐本少爷腿上。” 陈浩舔了舔唇,一双眼睛如饿狼般盯着裴皎,心中暗暗感叹,太子的眼光的确不错,这小狐狸精还挺会勾引人的,他今日定要好好享受一番。 这般想着,陈浩往左面的墙看去,裴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满墙形形色色的东西,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条红色长鞭,还有几个超大的玉.势。 挺会玩啊! 裴皎拔下头上的发簪,一头黑发如瀑布般落下,对着陈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 陈浩伸出手,刚想把人抱进怀里,就感觉脖子被什么东西抵住,带着刺痛。 不等他喊人,裴皎猛地用力,发簪一瞬间贯穿陈浩的脖子,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直直的落在裴皎脸上、身上。 陈浩嘴里喷出大量鲜血,他挣扎着抓住裴皎,想要质问却无法开口,外面一道闪电划过,他终于看清了那张如同鬼魅的脸,那张脸仍带着笑,上面布满血迹,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好似杀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蚂蚁。 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和倾盆的雨声,陈浩断了气。 第20章 裴皎松开手,看着陈浩歪在椅子上。 外面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随之轰然落下,窗户哐当一声被风吹开,扬起裴皎的头发,昏暗的灯光反射在他脸上若隐若现,一时分不清是人是鬼。 守在外面的小厮怕惊扰了里面的人,冒着大雨去关窗户,余光扫到屋内的场景,看着陈浩倒在血泊中,尖叫出声。 第33章 “啊!” 刺耳的声音传来,裴皎漫不经心的掏了掏耳朵,下一刻猛地出现在小厮面前,小厮吓直了眼睛,不等裴皎出手,直直的向后倒下,任由雨水打在脸上都没有反应。 裴皎扯下一块纱帘,随意把头发绑在脑后,顺着窗户翻出去,折回放灰衣人尸体的房间。 因着刚才那声尖叫,不少人往兰芳阁冲去,裴皎三两下躲到角落,等人群过去再出来。 还未走远,兰芳阁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声,趁护卫们去查看情况,裴皎拎起灰衣人跟原本的钟哥儿,顺利逃出芳庭苑。 雨水湿透了他的衣服,冷风拂过,虽是大夏天仍带着寒气,裴皎刚把灰衣人跟钟哥儿扔到一座破庙里,身后传来声音。 “就是他,快,别让他跑了。” 裴皎仍穿着钟哥儿的衣服,没来得及换,再加上身上的血迹,很容易被发现,芳庭苑的护卫个个都是高手,裴皎再厉害,也难以逃过这么多人的追捕。 “站住,别跑!” 裴皎没有回头,纵深一跃翻过高墙,跳上屋顶,落到另一条街上。 傻子才不跑。 几个护卫跟在裴皎身后穷追不舍,他们是兵部尚书请来的,为的就是保护陈浩,如今陈浩身死,如果再让凶手逃走,他们难辞其咎。 该死,从哪里跑出来的人,身手竟然这么好,追了这么久都没有追上,眼看着几人体力耗尽,不远处奔逃的身影还是那般灵活,轻功可见一般。 风和雨扰乱了视线,也给逃跑增加了难度,裴皎必须确认落脚的地方足够安全,否则一个不慎滑倒,定会被抓。 他漫无目的的在几条街上兜兜转转,后面的护卫渐渐分散,只剩下四五个,因着裴皎没有具体的逃跑路线,他们不好包抄,只能一个劲的跟在后面,嘴里偶尔喊上两声,想以此震慑住凶手。 再继续跑下去就到了拼体力的时候,裴皎虽然从小练武,底子打的不错,但由于吃不饱穿不暖,跟强壮的护卫相比有一定的差距。 他得想个办法。 裴皎又带着护卫们转了一圈,朝着文昌街跑去。 文昌街后面就是丞相府,而文昌街上有一座闲置的宅子,再过不久会被改成六皇子府。 里面正好没人,可以暂时做个转移地点。 裴皎翻进宅子,大概是许久没人住,里面杂草丛生,护卫们跟着翻进宅子,院内却空无一人。 几人面面相觑片刻,领头的挥手:“搜!” 护卫们四散而开,有人去往树林假山,有人去翻屋子,找了一大圈下来,竟是没看到半个人影。 “不可能,他肯定是藏了起来,再搜!” 护卫们不信,又搜了一遍,连水池都仔细查探过,没有发现半个影子。 领头的脸色难看,随手指向两个人:“你们两个在这里盯着,剩下的回去叫人,把周围的人家都搜一遍,就算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是!” —— 望月小筑内,沈怀酒正在看书,偶尔抬头看下外面的天色,眉宇间带着淡淡忧愁。 “公子,天太暗了,等天亮些再看吧。”站在一旁的敏言劝道。 沈怀酒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放下书,起身走到窗边:“下雨了。” “是啊,今早起天就阴沉沉的,又闷又热,现下终于凉快了些。”一阵冷风出来,敏言想关窗户,被沈怀酒拦下:“开着。” 敏言皱眉:“公子,您的身体不能受风。” “无妨。”沈怀酒看着院子里唯一的柿子树在风中摇曳,目光一寸一寸的划过去:“殿下的衣服可准备好了?” “这么大的雨,殿下怕是不会来了吧?”敏言道,今日虽是六殿下每月出宫的日子,可从早上开始天就不好,六殿下想必不会出宫。 沈怀酒:“会来。” “就算六殿下会来,公子也不必守在窗边等,受风着凉反而不好。”敏言说着,从柜子里找了一件披风给沈怀酒披上。 敏言劝了几次,见沈怀酒不听,无奈出门去游廊上找敏行吐槽。 “咱们公子对六殿下越来越上心了,我没见过哪家的谋士对主子是这般态度,你看,都快成望夫石了。” 敏行冷冷的看着敏言,敏言心虚的缩了缩头:“别这么看我,我说的是实话。” “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公子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相反,他隐藏的很好,不管是开心还是伤心,没有人能看出来,可每次事关六殿下,公子就变了,态度完全不一样。 敏行透过窗棂看着站在屋内的沈怀酒:“公子的事,你不要多嘴。” “我哪里多嘴了,不过跟你说说罢了,你可见我跟别人说?”敏言瞪着敏行:“我这是关心公子,哪里像你,什么都不管不顾,只会听吩咐做事。” “榆木疙瘩,死榆木脑袋!” 说话间,雨下的更大了。 墙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沈怀酒瞳孔皱缩,手指在雕窗上留下一道痕迹。 裴皎从墙上一跃而下,脸上带着点点血迹,衣服上浸满了雨水跟血水。 裴皎对着沈怀酒扬起笑脸,敏言跟敏行吓得不轻,凑过去想扶他,裴皎摆摆手:“不用,我没受伤。” 他带着一身水汽钻进沈怀酒的房间,敏言把汗巾递到他手里,又准备了一身干净衣服,极有眼色的退下。 第34章 沈怀酒走到裴皎身前,眉宇间带着紧张:“殿下这是……” “哦,都是别人的血。”裴皎抹了把脸,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见汗巾上沾染了不少血迹,他嫌弃的扔到一旁:“我要沐浴。” 沈怀酒点头:“去雨花阁沐浴吧。” 裴皎的目光凝在沈怀酒脸上,很少看到他这般紧张,觉得十分有趣。 里面只有担忧,没有害怕。 “陪我一起?” 沈怀酒沉默,裴皎笑出声音:“好了,不用你陪,我自己去。” 待他沐浴完,换好衣服,沈怀酒再次迎上来,递给裴皎一碗姜汤。 “殿下今日去了哪里?” “芳庭苑。”裴皎说着,皱眉喝完姜汤,拿过新汗巾继续擦头发。 “殿下杀了人?”沈怀酒继续问。 裴皎点头:“嗯。” 沈怀酒的脸色悠然沉下去,裴皎微微蹙眉,语气带着试探:“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杀人?” 上一世,沈怀酒也总是这样,每次他杀人,沈怀酒都会不高兴。 他不明白,沈怀酒不怕他杀人,却因为他杀人而冷脸,实在没有道理。 沈怀酒顿了顿,抖着唇似是想要说话,却半天没有开口,裴皎看着他的耳根越来越红,好奇的睁大眼睛。 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沈怀酒耳根红红的很可爱,想说又说不出口,看起来很好欺负。 这般想着,裴皎停下动作,故作为难道:“可是不杀人的话,那些人就会来杀我。” 沈怀酒憋了半天,终于开口:“下次殿下想杀谁,让我来,不用见血。” 裴皎怔住,很意外这话出自沈怀酒。 许是觉得太过直白,沈怀酒解释:“我是殿下的谋士,理应为殿下分忧。”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裴皎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酸酸涨涨的,与他有血亲的母妃很弟弟,一心想置他于死地,沈怀酒跟他没有血缘,不过是个外人,却一心一意的想保护他。 若不是沈怀酒帮忙,四皇子不会知道陈浩的事,更别说透露给三皇子。 只可惜三哥太蠢,好好的把柄交到他手上,全浪费了。 既然如此,他就亲自出手。 沈怀酒沉默着,不够,他做的还远远不够。 如果他能保护森*晚*整*理好殿下,殿下就不用杀人,脏了自己的手。 裴皎凑到沈怀酒面前,沈怀酒看着裴皎蓦然放大的脸,心跳漏了一拍。 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心如擂鼓,难以承受。 “既然是应该的,你脸红什么?” “怀酒,你心思不纯啊!” 第21章 沈怀酒的人赶在陈浩的人之前把灰衣人和钟哥儿处理掉,挪走灰衣人的尸体,而钟哥儿则被送往边境。 沈怀酒看着睡在自己床上的少年,微微舒了口气。 “怀酒,你心思不纯啊!” 少年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耳边,他无法否认,更无法逃避,好在裴皎没有继续追问,否则怕是要被戳穿。 沈怀酒没有喝过酒,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但曾听人提起,说是又苦又涩。 如今他的心情就像那又苦又涩的酒,埋藏的时间越长,味道越浓。 裴皎的头发还没有干透,沈怀酒一点一点擦着,动作温柔,生怕把人吵醒,殿下肯定很累,才会睡的这般快。 黄昏时分,天气逐渐放晴,大雨过后的空气很是清新,混杂着泥土的芳香,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叽叽喳喳的,阳光穿过树梢照进窗棂,给昏暗的屋子添了些许光亮。 裴皎咕哝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这一觉睡的非常舒服,以至于忘记了身在何处,看到沈怀酒的时候,裴皎笑了。 “怀酒,你怎么这么嫩?” 身形缩了一大截,脸上半点胡茬都没有,像是返老还童。 不对,不能这么说,怀酒本来也不老。 迎上沈怀酒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睛,裴皎拍了拍脑门,清醒了。 微风拂过,裴皎的头发随之扬起,散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眉眼,显得人更加瘦弱。 “什么时辰了?” 沈怀酒答:“申时末。” 裴皎从床上起身:“那我醒的刚好,该回宫了。” 宫门酉时下钥,今日不回去,明日就会受罚。 “对了,还要烦你找本书,我要用。” 他在来者皆是客买的书在灰衣人衣服里,本来没事,结果雨太大,全淋湿了。 《幼学琼林》不必说,裴皎能默写出来,但另一本属于珍品,没那么容易找到。 说起陈章,沈怀酒神色微动:“可是来者皆是客的店家?” “对,你认识?” “不算认识,听说过,店家学识广博,父亲曾想聘先生为师,然先生不想做一人之师,先生大义,我所不能及也。”沈怀酒道。 裴皎点点头,略作思索道:“你觉得,我认他为师怎么样?” “能被父亲认可,此人定有些本事,只是他脾气似乎不大好,殿下想认师的话,势必要费一番功夫。”沈怀酒道。 裴皎的眼神闪闪发辆:“就是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做我的老师。” 否则还不如不认。 裴皎赶在宫门下钥前赶回皇宫,从丞相府离开的时候,隔壁整条街已经封锁起来,兵部尚书陈策得知儿子死讯,亲自带着府兵围了三条街,都是裴皎去过的街道,连带着附近的人家全部搜了一遍。 第35章 幸好他提前告诉沈怀酒,让沈怀酒把灰衣人处理掉,一旦被发现,他的计划就作废了。 陈浩身死,最先被怀疑的是三皇子,然而没有证据,兵部尚书就这一个独苗苗,连着搜了一晚上,直至第二天早朝都没有结果。 朝会上,皇上见陈策没在,微微拧起了眉。 昨日之事他已然听说,儿子没了确实难受,但因此连早朝都不顾,实在不应该。 正想着,底下的谏议大夫蔡崇往前一步出列。 “臣有本启奏。” “准奏。” “臣要参兵部尚书陈策,私自召集府兵围了文昌、争鸣、通儒三条街,并带兵入户搜查,态度恶劣,稍有不从便非打即骂,导致许多百姓受伤,遭受无妄之灾,引起民心混乱,实在是大不妥,请皇上明察!” 皇帝坐在高位上,垂眸看着底下的一众臣子,刚要开口,御史中丞道:“据下官所知,蔡大人的岳家就住在争鸣街,可有此事?” 蔡崇道:“正是。” “陈大人痛失爱子,凶手没往城外逃,而是逃往城中,在三条街上兜兜转转,最后消失在一座空宅中,此宅邸离蔡大人岳家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御史中丞朝着皇帝俯身:“皇上,陈大人此行确有不妥,请看在他失去儿子的份上从轻处罚,然凶手尚未找到,不知是否被有心人藏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藏匿凶手?”蔡崇气的瞪圆了眼睛:“林文固,你血口喷人!” 御史中丞仍低着头:“臣并未出此言。” “你……”蔡崇指着他差点破口大骂,又想起身在殿中,对着皇帝俯首道:“皇上明鉴,臣跟凶手没有半点关系!” “若有藏匿包庇之心,便叫臣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皇帝深深拧起眉:“爱卿的话重了。” 御史中丞道:“臣并未说此事乃蔡大人所为,陈大人为人直爽豪迈,不拘小节,或得罪了什么人也未可知。” 在朝为官的,谁没有几个死敌,但是真正闹到要杀人的地步,肯定是因为利益。 太子裴麒点头:“林大人此话有理,陈尚书为官多年,向来勤勉,膝下唯有一子,骤然被杀,凶手却明晃晃的逃走,悲痛之余,陈尚书定想为儿子报仇,以至于失了分寸,还望父皇网开一面。” 陈浩已经死了,他不能再失去兵部尚书这个位置,此事定是老三所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人,身手竟如此了得。 太子一开口,大臣们纷纷跟着求情。 最后念在兵部尚书为官向来清廉公正的份上,只训斥了几句,并让他撤去府兵,找人画了凶手的画像,全城搜捕。 据芳庭苑内的小厮所供,凶手名叫钟沅沅,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模样端正清秀,三个月前被秋笙从南风馆买来,是个孤儿。 再往前查,南风馆的老鸨说钟沅沅从小没了母亲,父亲是个酒鬼,在外面欠了许多银子,见钟沅沅有几分姿色,就把人卖了,没过多久醉死在外面。 至于钟沅沅的武功,又被何人藏了起来,一概不知,老鸨听说他杀了人,还是兵部尚书家的独子,吓得连站都站不稳,定然不是幕后主使。 之后又查到还有个送菜的灰衣人也很可疑,守卫们只见他进门,没见出门。 衙门的人拿着画像追查了三天,还是没有找到凶手,别说人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明面上是京兆尹在追查,实则是兵部尚书跟太子,孙泽欲哭无泪,自从他当上京兆尹,大事小事不断,四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看起来跟六旬老人无异。 皇上要真因此事认为他能力有问题,罢了他的职,说不准还因祸得福了。 此时,燕青赌坊中,天字号房间内。 “三哥真是好算计,竟直接杀了陈浩,如今兵部尚书死了儿子,悲痛欲绝,上朝时精神恍惚,更别说处理公务了,听说手底下堆了许多事,到时候传到父皇耳朵里,这个尚书之位手到擒来!”裴昭越说越兴奋,他背地里跟裴绍商量着,已经开始安排人提醒父皇下一任兵部尚书的人选。 可惜没能把裴皎送进芳庭苑,那个废物,定是没有完成任务自己逃了,最好永远别回来,一旦被发现,他们二人也脱不了干系。 三皇子有苦难言,钟哥儿不是他安排的,但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可他一个月前刚知道陈浩的事,哪里会准备这么多! 听到裴昭的夸奖,言语间带着崇拜,裴晋仰起头,不屑冷哼:“当然,不像你们一个个的只会出馊主意,半点脑子都没有!” 不管是不是他,既然所有人都觉得是他,那便是他,这样也不错,看太子吃瘪还是头一回,简直爽翻了。 太子肯定像裴昭一样,怎么想都想不通,真是爽啊! 还有,今日老四拉着他说的那些话,乱七八糟的,什么意思? 小六那天确实出宫了,下钥前才回来,虽然如此,这件事跟那个贱种有什么关系? 对了,钟哥儿的画像……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裴晋问。 裴昭跟裴绍摇头:“什么?” 裴晋放下手里的骰子,猛地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裴昭跟裴绍面面相觑,不是很能理解,眼看着裴晋快要笑抽过去,裴昭皱眉喊了一声:“三哥。” 第36章 裴晋停下笑,眼神凝在裴昭跟裴绍脸上:“你们两个这样,倒也不怪皇兄。” 那贱种确实有几分姿色,比这两个要清秀的多,难怪会被太子看上,但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血亲。 太子啊太子,你也有糊涂的时候! 第22章 如此,倒让他捏住了把柄。 老四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以为跟了太子就有好前程,跟他那个没出息的母妃一样,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 明面上父皇给足了太子颜面,没在朝堂上说什么,可回了正阳殿发了好大的火,把太子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陈策作为兵部尚书,管教不好自己的儿子,陈浩被杀是活该,皇上气的是自家儿子,他最看重的太子。 已经是太子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然用那些下作手段去笼络朝臣,把朝廷弄的乌烟瘴气,他把那些朝廷重臣当成什么,随意玩弄的棋子吗! 这些人一旦被太子收买,必然会为太子做事,不管是否对朝廷有益,已经有了二心,绝不能让太子继续下去,裴麒还年轻,不懂其中的盘根错节,一旦得罪了人,被污蔑成造反也未可知。 皇帝既生气又痛心,这么多年,他为文贵妃母子做的难道还不够吗? 别说皇后没有嫡子,就算有,他对嫡子的重视也不会超过裴麒,当然,如果有嫡子的话,裴麒就不会成为太子,但他同样会立裴麒为亲王,给他能给的一切。 他才刚过不惑之年,太子就这般觊觎他的皇位! 皇帝把太子训斥了一番,太子跪在地上静静听着,没有反驳,待皇帝骂够了,他垂首叩头:“儿臣知错。” 既然父皇说他错了,那便认错。 见裴麒态度诚恳,皇帝语气微顿:“麒儿,父皇对你寄予厚望,你千万不要让父皇失望。” 裴麒没有动,既然寄予厚望,为何不给他权力,只让他做一些琐碎又麻烦的小事,说到底是父皇年纪大了,开始怕他们这些逐渐长成的儿子们了。 “这两日你母妃担心的紧,去看看你母妃。”皇帝看着对自己俯首的儿子,微微叹了口气。 这么多儿子当中,只有裴麒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他也曾体会过民间父子的快乐,曾抱着裴麒逗弄,背着他在御花园散步,亲自教裴麒认字念书,教他拉弓射箭,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如今裴麒二十有一,裴晋也已及冠,再下面的皇子们他很少关注,甚至没有多少印象。 裴麒起身:“是。” “今年秋猎之事交给你来办,照着旧例便可,朕会让户部跟礼部协助你,还有金吾卫。”皇帝揉了揉眉心,神色略显疲惫。 这几日一直为兵部尚书的事头疼,再加上各州县递上来的折子,皇帝一直待在正阳殿,连宫门都未曾迈出一步。 金吾卫指挥使年纪大了,这两年就该隐退,倒不怕太子拉拢。 “是。”裴麒应下,犹豫了一会儿道:“父皇,这次参加秋猎的人选……” “你看着办。”皇帝道。 裴麒行礼:“儿臣领命。” 待裴麒走后,皇帝抿了口茶,随后长长叹了口气,余光扫到一旁候着的首领太监安海。 “朕问你。” 安海竖起耳朵,脸上带着慎重。 “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安海暗自吸了口气:“回皇上的话,老奴跟您一样,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在老奴眼里,太子自然是咱离昭最聪明的孩子。” 皇帝斜了安海一眼:“你个老东西!” 他问的是现在,这老东西竟然说从前,皇帝的眼神渐渐染上回忆。 裴麒自小生的玉雪可爱,模样随了文贵妃,越长越漂亮,他看了就心生欢喜。 裴麒五岁的时候,皇后诞下嫡子,这是他第一个嫡子,皇帝很高兴,可这个孩子却活了不到三个月,就在六皇子出生的第二天,嫡子骤然薨逝。 当时五皇子没有生病,更没有中毒,经太医诊治,说是受惊着了风又咳不出来,生生憋死的。 六皇子出生前还好好的,出生后嫡子就不行了,皇后认为五皇子是被六皇子克死的,发疯般要杀了婉妃,司天监也说六皇子命硬,命中带煞,他听后很生气,直接冷落了婉妃母子。 这么多年过去,皇后心中仍有心结,不满他没有杀了婉妃跟六皇子,二人的关系及其僵硬。 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儿子,是他的骨血,他再不喜欢六皇子,也不能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回过神来,皇上有些怔忡,明明是在回忆太子,怎的突然想起了那个煞星。 “笔墨伺候。” 一个时辰后,安海捧着诏书到达兵部尚书府,贬兵部尚书陈策为给事中。 此消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传遍了盛京城,尚在赌坊中的三皇子“啪”的一声掀开碗,点数六□□,大。 “赢了,我赢了,哈哈哈,大获全胜!” 说的是赌局,也是跟太子之间的较量。 正高兴间,有人匆匆朝着他走来:“殿下,皇上召见。” “父皇这个时候召我过去做什么?”裴晋奇怪,刚贬斥了兵部尚书,难道是问他新任尚书的人选? 裴昭道:“肯定是父皇不满太子,想提拔三皇兄呢!” “太子刚被训斥,父皇就传召三皇兄,定是有要事,三皇兄快去吧!”裴绍跟着道。 第37章 裴晋起身,风风火火往外走,小厮紧跟在他身后:“已经备好了马,殿下莫急。” 裴晋出了堵坊,翻身跃上马,往宫门方向而去,身后扬起大片灰尘,小厮高喊:“殿下慢点,慢点!” 三殿下永远是这般急性子,上次撞到两个老百姓,被谏议大夫告到皇上面前,皇上当着满朝文武训斥了殿下,让他闭门思过半月,转眼就忘了。 四周的百姓被吓到,纷纷避开,待三皇子过去之后才缓过来。 “盛京城内不是不许策马吗?”有人问。 旁边的人打量了那人一眼:“外地来的吧?” 那人嘿嘿一笑:“是,昨个儿刚进城。” “那你肯定不知道,刚过去的是当今的三皇子,虽不是嫡子,但自小养在皇后膝下,阵仗大着呢!” “皇子怎么了,律法就是律法,不是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嘘,你不要命了!那不过是说着玩玩,你还当真了不成?” 裴晋一路到宫门外,把马交给金吾卫,匆匆赶往正阳殿。 刚跨进殿门,迎面而来一个茶盏,裴晋想躲,上面厉声道:“不许动!” 茶盏摔在肩膀不算疼,只是心情不太美妙,本以为父皇宣召是好事,是想夸奖他,没想到又是这样。 为什么无论他做什么父皇都不满意? “儿臣参见父皇。”裴晋跪在地上:“不知儿臣犯了什么错,让父皇如此动怒。” “你还敢问?”皇帝冷着脸:“你就穿这个来见朕?” “一身酒气,又去赌坊了?” 裴晋想要反驳,张嘴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默默垂下头。 “儿臣已经很少去了。” “哼。”皇帝冷哼,把折子扔到裴晋面前:“你看看,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一个个的,没一个让他省心! 裴晋打开折子,脸色越来越难看,是上次他跟人摔跤,把人摔伤的事,这么点小事也值当上折子捅到父皇面前? 该死的林文固! 不过是个小小的谏议大夫,早晚弄死他。 三皇子被骂了一顿,出了正阳殿才反应过来,父皇这是在给太子找脸面呢! 外面都在传是他派人杀了陈浩,父皇肯定也听说了,于是揪着一点点小事借此把他骂一顿,有他这一出,朝臣们就不会以为太子失了盛宠。 父皇还真是偏心。 “皇兄现在在哪里?”裴晋问一旁的小太监。 小太监道:“太子殿下去看望贵妃娘娘了。” “正好,我去给母后请安。” 他倒要看看太子现在是什么表情,一定精彩极了。 裴晋说着,往后宫方向行去,没想到在御花园碰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烟灰色长衫,头上梳着最简单的发髻,两缕发丝垂在耳边,额头上全是汗珠,连发丝都带着水汽,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凝在莲蓬上,脸上笑容纯粹而美好。 是裴皎,他正站在船上摘莲蓬。 嘶…… 这跟南风馆里的小妖精有什么区别? 裴晋朝着远处喊了一声:“小六。” 裴皎听到声音抬头,笑容凝在脸上:“三皇兄?” 这里是从前朝到后宫的必经之路,裴晋听说太子去找文贵妃,定会追过来。 “怎么,看到我很意外?” 裴皎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恐慌:“没有。” 小船离岸边只有三五步路,裴晋踮起脚尖跳到船上,小船跟着晃了起来,裴皎无法站稳,想去抓裴晋却被挥开:“没用的废物。” “三皇兄,三皇兄救我!”裴皎瞪大眼睛,努力去抓裴晋,却被裴晋一脚踹了下去。 裴皎在水里扑腾着:“三皇兄,我不会水,三皇兄救我……” “三皇兄……” 眼看着裴皎越来越沉,裴晋变了脸,小六当真不识水性? 正犹豫间,一个身影一跃而下,朝着裴皎游过去,他搂住裴皎腰,把人往上提了提。 第23章 裴晋瞳孔皱缩:“老四!” 救人的正是裴修。 裴皎被扔在岸上,呕出了两口水,眼尾透着红:“多谢四哥。” 裴修颔首,转身看向立在船中的三皇子:“三哥,六弟身子弱,经不起这般折腾,还请三哥高抬贵手,饶了六弟。” 裴晋眯了眯眼睛:“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怎么,没跟太子一起去给文母妃请个安?” “多谢三哥关心,已经请过了。”裴修淡淡道。 裴晋冷笑,老四还真是太子的一条好狗。 他瞥了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裴皎,由于衣服被浸透,少年露出单薄的身躯,腰很细,一只胳膊就能提起来,稍微用点力可能就断了。 原来太子喜欢这样的。 “四哥,我没事。”裴皎拽了拽裴修的袖子:“四哥衣服也湿了,咱们走吧。” 裴晋没长脑子,跟他吵也没用,回头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他们,裴皎不想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情。 “怎么,六弟这意思,是我欺负你了,难道不是你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裴晋眼神如刀,逼视着裴皎。 “我……”裴皎往裴修身后缩了缩:“我,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三哥作为兄长,就是这般对待弟弟的吗?”裴修不闪不避,直直的对上裴晋。 第38章 裴晋皱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裴修:“是谁给你的勇气这般同我说话,太子还是晨妃?” 从前裴修虽一直打着兄友弟恭的名头劝和,却从来不敢跟他对上,以为跟了太子就能一步登天吗,这想法未免太过可笑。 听到晨妃的名字,裴修顿住,裴晋连一声晨母妃都不肯叫,可见其嚣张,太子便罢了,三皇子不过是皇后的养子,说起来同他是一样的。 要不是三哥母妃去的早,三哥还没有这个福气。 裴晋见裴修不敢言语,从船上跳下来,仰着头离去,模样极其猖狂。 裴皎偷偷看了一眼,又赶紧垂下头,裴修沉着一张脸,眼神如同淬了毒。 很快,裴修缓过神来:“六弟没事吧?三哥向来如此,你别难过,回头皇兄知道后定会教训他。” “我没事,四哥别担心。”裴皎摇摇头,装作好奇道:“不知道今天出了什么事,三哥看起来很生气。” 裴修没有回答,转而问起太子:“这几日皇兄可有找你?” “没有,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皇兄了,上次皇兄送的糕点很好吃,我还没来得及道谢。”裴皎道,他就知道裴修不会那么好心,又是试探。 要不是他知道裴修的真实面目,定会被感动。 “这次多亏四哥了,要不是四哥及时赶到,我就……” 裴修抬手制止裴皎:“兄弟之间不说这些,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嗯,那四哥也赶紧回去换衣服吧,我就不打扰了,回头四哥有什么需要,只管告诉我。” 跟裴修分开后,裴皎捡起散落在船上的莲蓬,慢悠悠的走进漪兰殿,他没有靠近正殿,而是把莲蓬交给正在煮茶的林嬷嬷。 林嬷嬷看到裴皎身上湿漉漉的,头发也全是湿的,惊讶起身:“殿下这是怎么弄的?” 裴皎摇头:“嬷嬷,明日是母妃生辰,我……我没什么银子,亲手做了个木簪,虽然是木制的,但上面的花纹是我亲手雕刻,请嬷嬷送给母妃,还有这些莲蓬,嬷嬷就当是自己摘的,给母妃做碗莲子羹吧。” “六殿下有心了,您为什么不亲自送进去呢?” “娘娘苦夏,殿里又没有冰,这几日娘娘食不下咽,消瘦了很多,殿下还是去看看吧。” 裴皎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又踌躇的停下脚步:“我就不去了,上次因为十二弟的事,母妃已经恼了我,看到我难免生气,还是算了。” 说完,裴皎转过身:“嬷嬷不用告诉母妃我来过,明日再送过去。” “殿下……” 林嬷嬷无奈,她算是看着六殿下长大的,后来又被娘娘安排在十二殿下身边,两位殿下都很招人疼,尤其是六殿下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娘娘也不理会,后来有了十二殿下,漪兰殿的情况才好些。 十二殿下比六殿下幸运许多,皇上虽然很少来这里,也很少想起娘娘,但偶尔会问一句十二殿下的近况,至于六殿下,自打出生起,皇上就没问过一句。 有些事林嬷嬷也不好说,更无法去怨怪什么,人心都是肉长的,会偏心很正常,别说娘娘,连她也是如此,日日守在十二殿下身边,难免忽略了六殿下。 其实最初怀上六殿下的时候,娘娘很高兴,数着日子盼望着六殿下出生,那个时候娘娘还在嫔位,也很受皇上宠爱,皇上经常来殿里陪着娘娘,有一段时间可以跟文贵妃平分秋色。 六殿下降生当天,娘娘晋为妃,高兴极了,抱着六殿下又哭又笑。 可就在娘娘封妃的第二天,五殿下没了,钦天监说是因为六殿下命硬,这才克死了哥哥,那是皇上是唯一的嫡子,皇上大怒,差点发落了娘娘跟殿下,自此之后没有踏进漪兰殿半步。 娘娘刚生完孩子就受到冷落,宫里的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娘娘尚在月子中,却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终日精神恍惚,无心去管六殿下,时间一长,娘娘开始对六殿下产生厌恶。 虽是自己的儿子,但她因为这个儿子,荣华富贵没有了,宠爱没有了,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了。 她开始恨殿下,那个时候殿下不过两三岁,什么都不懂,娘娘看到殿下就生气,非打即骂,要不是她全力护住,殿下兴许早没命了。 直到殿下七岁时,娘娘在御花园偶遇皇上,重新得到召幸,虽然比不上从前,好歹有了一丝希望,娘娘不再打骂六殿下,也不再提起关于六殿下的任何事,仿佛从未见过这个人。 林嬷嬷叹了口气,她不知道六殿下是怎么想的,如果是她,恐怕会怨恨娘娘,但娘娘也不想那样,她只是控制不住。 好在十二殿下出生后,一切都好起来了,娘娘跟六殿下的关系逐渐缓和,不像从前那般冰冷,殿下对娘娘也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这般上心,六殿下是个好孩子,只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十二殿下如何,有没有受欺负。 对了,刚才六殿下浑身都是水,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得去问问…… 裴皎走到无人的地方,脸上的笑顿时消失,他望着漪兰殿的方向,良久才挪动脚步。 上次跟母妃吵完哭着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他受了委屈,如今他主动求和,不过是做给外人看,至于母妃如何想,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人只有一个沈怀酒。 第39章 半夜,裴皎再次溜出宫,爬进丞相府。 沈怀酒还没睡,正坐在桌前看书,烛光在他脸上摇曳,明明暗暗的光芒下,那张脸冷的没有一丝表情,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淡漠与美艳交织在一起,格外引人注目。 裴皎推开门,沈怀酒听到动静抬起头,两人目光交汇间,沈怀酒先回过神,起身拱手:“殿下。” “说了不用多礼,下次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裴皎拍了拍沈怀酒的手背:“自打上次见过沈大人,他好像默认了我翻墙私会你的事,再也没管过。” “不是私会。”沈怀酒纠正:“是……是谈正事。” “正事?”裴皎想了想,点头:“你这么说也没错,我来找你确实是有事。” 他凑到沈怀酒面前,盯着那张俊俏的脸:“怀酒,想不想参加秋猎?” “秋猎?”沈怀酒后退一步,桃花香气还是扑面而来,让人目眩神迷。 “嗯,秋猎。”裴皎直起身子,正色道:“整日闷在屋子里有什么趣味,我知道你不能吹风,但我听说相府的马车有一间屋子那么大,足够你活动了。” “人生短短几十年,难不成要困在这盛京城里,哪也去不得?” “父亲不会答应。”沈怀酒道。 裴皎歪过头,“嘶”了一声:“别管丞相,只说你想不想去。” 沈怀酒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在盛京城内,从未出过城门,看再多的书也无法亲眼看到那些场景,怎会不想。 若非身子不如意,他也想去云游四方,看遍离昭的山川湖海。 “想。” 沈怀酒重复:“我想去。” 第24章 兵部尚书一职空缺出来后,太子跟三皇子的人纷纷举荐,皇上观察了半个月,最终选定曾经的兵部侍郎。 此人出身不高,一路从秀才考到举人,因武功不凡,被派去边关州县历练过几年,回京述职后成了兵部主事,又二年升任侍郎。 之所以立此人为尚书,是因为他身后没有势力,不属于太子跟三皇子任何一派,这样的人用起来放心。 期间四皇子找过裴皎几次,嘱咐他小心太子。 裴皎装作不解:“皇兄人很好,对我也好,为什么要小心皇兄,我以为四哥会让我小心三哥呢。” “这两个人你尽量都远着点,四哥何时骗过你?”裴修道,上次他在裴晋面前说了许多,不知道裴晋听没听懂,如果听懂了,想必很快就会对六弟下手,把人送到太子床上,他现在提醒着点总没错,回头六弟反应过来,定会感激他。 小六虽不受父皇宠爱,到底是位皇子,无权无势只能依靠他,将来太子跟三皇兄斗得越狠,父皇越能看到他的好处。 只有他坐上那个位置,才能保证其他皇子的安全。 “我相信四哥,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远离皇兄,如果说皇兄有问题,为什么四哥不远着皇兄,反而要帮皇兄做事。”裴皎一脸天真,他皱起眉头,眼神中充满疑惑。 裴修沉默片刻:“小六,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你只需记得,四哥不会害你。” “嗯,我记下了,四哥放心,这些日子皇兄没有单独找过我,想来……想来已经忘了之前的事,四哥不用担心。”裴皎点点头:“对了四哥,昨日我听七弟说,这次秋猎我也在名单上。” “七弟说的想必不会错,六弟不想去的话,我去找皇兄说。”裴修道。 裴皎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不,我想去。” “我还从来没去过猎场,之前学骑射的时候我就很想去,可惜我箭术不佳,不知道能不能射到猎物。” “没关系,每年都会有空手回来的,不用担心。” 出发去猎宫当天,天清气朗,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裴皎骑在马上,同几位皇子跟在銮驾后面随着金吾卫一起出宫,宫外跪满了送行的臣子,庄重而森严。 他的位置算在前面,远远望去却看不到头,銮驾前是一排排的金吾卫,为了保护皇帝的安全,连他们这些皇子都无法靠近。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文贵妃,单她一人的行李就装了满满十大车,再往后才是同去秋猎的大臣与家眷,每辆马车周围都跟着几个各家族的公子哥。 盛京城到猎宫的距离不算远,随行的金吾卫和侍卫皆是步行,至少需要三天才能到达。 皇子中,太子跟三皇子打头,九月初的天仍有些热,临近午时,太阳直直的照在人身上,没一会儿就出了汗,衣服粘在身上粘腻腻的,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不太美妙。 直到前面传来原地休整的消息,裴皎几人才停下,他跟在裴修后面下马,顾不上脏,一屁股坐在石头上。 裴昭忍不住嗤笑:“依我看,六哥不该来,回头还没到猎宫,人就已经倒下了。” 这些日子折腾小十二终究没趣儿,人太小,他们下手轻了没意思,下手重了又怕把人玩死,奈何裴皎到了年岁,不用跟着先生念书,他们见不到裴皎的人影,更别说做点什么了。 裴皎擦了擦脸上的汗,不想同裴昭争辩。 “是,我确实不该来,好在没有拖累大家,七弟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其实他一点都不累,只是看起来柔弱。 裴昭的脸黑了黑,看着裴皎举起来的水壶冷哼一声:“六哥还是自己留着喝吧。” 第40章 裴皎的态度让他很不爽,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抓心挠肺的难受。 偏裴皎一脸无辜,转过头继续问:“八弟要来点吗?” “不用。”裴绍皱眉,他才不森*晚*整*理要同六哥喝一个水壶里的水,嘴对嘴的恶心死了。 裴皎收回手:“好吧,那我自己喝了,你们要不要坐一会儿,用过膳后要继续赶路,会很累的。” “我们一点也不累,六哥自己歇着吧,真以为谁都像你似的那么没用吗?”裴绍满脸讥讽,刚要坐下的裴昭听到,站在原地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虽然他的确不怎么累,但接下来还有半天的时间,总站着肯定不好受。 裴绍被裴昭瞪着,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七哥肯定是想夸他,把六哥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太爽了! 裴修上前解围:“好了,都少说两句,这里人多眼杂,别被人看了笑话。” “笑话?谁敢看我的笑话?再说了,他们要笑的只是六哥一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裴绍不屑,言语间对四皇子没有多少敬意。 裴修抿着唇,脸色不大好看,裴晋刚要笑出声,就见太子从远处而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 就算身在外面,周围也多的是使唤的人,偏太子谁也没用,亲自动手,让他大开眼界。 裴麒走到裴皎面前,裴皎立刻起身,脸上带着少许被太阳晒出来的薄红:“皇兄。” 几人纷纷行礼:“见过皇兄。” 裴麒没有言语,就在裴晋撑不住想直接起来的时候才开口:“这里不是皇宫,不必拘礼。” “你们且先退下,本宫有话同六弟说。” 裴晋看着食盒,冷冷的抬起嘴角:“皇兄对六弟可真是不一般啊。” 语气极耐人寻味。 说完转身往旁边的树荫下行去,裴昭和裴绍不甘心的跟上,裴修踌躇片刻,欲言又止,也跟着离开。 裴皎语气惶恐,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惊喜:“多谢太子哥哥解围。” “无妨。”裴麒挥手,跟在他后面的奴才把桌子放在二人中间。 裴麒放下食盒,太监自动把食盒里面的食物摆在桌子上,又自动往后退了几步,给他们留出充足的空间。 “你初次来猎宫,那些奴才们忘了给你准备膳食,你同本宫一起用吧。”裴麒先一步坐下,招呼裴皎:“坐这里。” “嗯。”裴皎点头,他们哪里是忘了,根本是没想给他准备。 裴麒道:“出门在外,菜式简单了些,凑合用。” 裴皎看着桌子上的八道菜:“哪里,已经很好了,我平时都吃不到这么多菜呢!” “是吗?”裴麒没有再说话,偶尔看裴皎两眼,之后也没有多言,仿佛只是为了同裴皎一起用膳。 当然,如果他真的没有其他目的,裴皎肯定会开心,可只要想到裴麒曾做过的事,那个同他长相相似的小倌,裴皎就浑身不自在。 他不喜欢裴麒的眼神,尽管裴麒掩饰的很好,已经足够温柔,还是能感觉到其中的不怀好意。 从很小的时候,裴皎就容易招惹变态,漪兰殿的老太监想对他动手,那个时候裴皎还小,什么都不懂,就算被占了便宜,也以为是关心,直到那个老太监越来越过分,把手伸进他衣服里,裴皎才察觉出不对劲。 那件事后,裴皎也遇见过不少,都被他化作了御花园里的肥料,所以裴麒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之所以更厌恶太子,是因为他们表面上是亲兄弟,裴麒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仍对他起了心思,实在恶心。 猎宫比皇宫小许多,随行的臣子与家眷不少,皆在宫外扎营,沈怀酒则被安排进猎宫内,与裴皎隔着两座殿宇。 到达猎宫当晚,裴皎没有轻举妄动,不敢贸然去看沈怀酒,不知道沈怀酒怎么样,身子能不能承受住。 前两天休整,可以提前去猎场前转一转,外面围着诸多守卫,秋猎当天才会打开。 休息了一夜,裴皎神清气爽,打算去外面看看,前世他从未来过这里,太子出事以后,父皇的身体大不如前,再也没有提过秋猎的事,所以这是裴皎第一次参加。 猎宫建在一座山的中间,猎场则在山脚下,中间大路平坦,可以骑马,也可以驾马车,山上绿树成荫,很是幽静。 许是他醒的太早,一路上都没碰到人,爬到山顶上的时候已经快到午时,裴皎却不觉得热,偶尔一阵风袭来,树叶哗啦作响,沉浸在山林之中,忘却大半烦恼。 裴皎站在山巅之上张开手臂,享受着片刻的宁静,这半年来,他经常会梦到前世之事,醒来时精神恍惚,分不清哪个是现实。 他借着“预知”能力,扳倒了兵部尚书,算是断了太子一臂,他的处境也比从前好许多,日子还长,他可以提前做许多打算,最起码不能再让沈怀酒为他挡箭,不能让敏言身死,如果可以,他希望沈怀酒好起来,陪他一起守护离昭的江山。 正思索间,身后传来动静,裴皎没有动,任由那人走到他身后,甚至已经伸出手想把他推下去。 最后那人收回手,冷笑出声:“六弟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裴皎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转过身:“三,三哥。” “怕什么,还能吃了你不成?” 第41章 山上有一座亭子,暂作休整使用,裴晋走到亭内,上面放着两盘茶点。 “过来,我问你几句话。” “若回答的好,这些便赏你了。” 裴皎看了一眼:“三哥想问什么?” 裴晋向来看不起他,突然接近,肯定不怀好意。 裴晋道:“听说你每次出宫,都会去一家名叫来者皆是客的地方,你认识那个店家?” “不认识。”裴皎摇头:“从前不知道,是四哥介绍给我的,说那里有许多书籍,我觉得新鲜,所以经常去。” “我不像几位皇兄,手里有银钱,可以买许多书。” 原来是去看书。 裴晋点点头:“陈浩出事那天,你在哪里?” “陈浩?谁是陈浩?”裴皎疑惑:“来者皆是客的店家叫陈浩吗?他出事了?” 裴晋不耐烦:“原兵部尚书的独子就是陈浩,他被杀的那天你出宫了。” “是我第一次去来者皆是客那天吗?我听说了,那人好像是被……”裴皎不敢看裴晋,眼神不停闪躲,支支吾吾道:“我听说跟三哥有关系,不过肯定是假的,那都是胡说!” 裴晋阴恻恻的看着裴皎,知道的倒是不少。 裴皎被吓了一跳,缩了缩脑袋:“三哥,那个……我该回去了,茶点你自己留着吃吧。” 这般胆小,肯定不是他,杀了陈浩的人当真是那什么钟哥儿? “着什么急,坐下。” 见裴皎不动,裴晋皱眉:“怎么,你能同太子一起用膳,不能同我一起吗?” “不给三哥面子?” “不是,我……”裴皎无奈:“我坐下便是了。” 裴晋指着石桌上的糕点:“尝尝。” 裴皎戒备的看了裴晋一眼,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应该不至于下毒吧? 要是沈怀酒在就好了。 见裴皎犹豫,裴晋拿起最上面的糕点,一边吃一边道:“怎么,六弟觉得里面有毒?” “没,没有。”裴皎摇头,不得已拿起一块,缓缓放进嘴里。 直到吃完都没有中毒的迹象,裴皎放了心,就在他想起身道谢的时候,身体内忽然涌上一股热气,头也跟着晕晕沉沉。 裴皎心道不好,里面确实没毒,但掺了其他东西,该死! 第25章 见裴皎抬头, 裴晋勾起唇角:“六弟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三哥?” “呦,这是怎么了,六弟的脸好红啊, 可是热的?” 裴皎慌乱起身,不小心撞了下石桌, 疼的差点掉眼泪:“我……我身子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不舒服?既然不舒服,那就更不能乱动了, 六弟且在这里歇息片刻, 我下山去喊太医。” 裴晋说着, 用手指点了点石桌:“六弟可千万别乱跑, 否则出了事, 三哥可担待不起。” “不,不用这么麻烦, 我自己去就行。”裴皎摇头,感觉更热了,忍不住咬紧牙关。 裴晋面上笑着,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我说让你在这里待着, 哪儿也不许去,懂吗?” 裴皎被吓到,缩了缩脖子:“懂,懂。” “我哪儿也不去。” 裴皎坐回原位,看着裴晋朝山下行去,他感觉到周围还有其他人, 应该是裴晋安排的暗卫, 气息很微弱,显然功夫不错。 他攥紧拳头, 刚开始药效不是很强烈,他只感觉有些热,放在普通人身上,刚爬上山有点热很正常,但裴皎体质特殊,他从未疏于锻炼,山不算高,还不至于让他如此,这种由内向外散发的热意,显然是药物所致。 如果他猜的不错,太子很快就会出现,而后他失去神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可想而知。 裴晋真是好算计,选在这种时候,来参加秋猎的人都是二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子孙,随便找几个人上山撞见太子同他搂搂抱抱,连父皇都无法替他们隐瞒,定会气个半死。 三皇兄在别的事上愚蠢,这方面倒是聪明。 坐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裴麒果然出现在山顶,几名暗卫许是怕惊扰到他,悄悄撤走。 看到裴皎,裴麒的脸上没有多少意外。 “六弟怎么在这里?” 裴皎起身,往他身后望了望:“太子哥哥,你可有见到三皇兄?” “老三?” “你找他做什么?”裴麒略蹙了蹙眉,掀开衣摆坐下。 裴皎摇头:“没,没什么。” “我身体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太子哥哥莫怪。”裴皎红着脸,他可不想留下,被太子趁人之危。 提起裴晋也是想给裴麒提个醒,已经被算计到头上了,还傻傻的往套子里钻。 裴麒抬眼:“怎么,本宫刚来你就要走,到底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有其他原因。” “不想同我一起用膳,躲着我?” “不是。”裴皎摇头,脸色愈发难看:“我确实不舒服,太子哥哥能陪我一起用膳我很高兴,否则这几天怕是要饿肚子了。” “是吗,那你离这么远做什么?”裴麒尾音带着一丝轻佻,更似玩笑而非询问。 裴皎后退一步:“太子哥哥,我真的很不舒服,我……” 裴麒突然起身,一把抓住裴皎的手腕,把他往身边带,裴皎本就瘦弱,裴麒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人圈进怀里,搂着他坐下。 第42章 他不傻,自然知道裴晋做了什么,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得到日思夜想的人,那些替代品终究不如本人来的更刺激。 不然还要再等两年,说起来得好好感谢裴晋。 少年坐在他的腿上,嘴巴微微张开,吐出一声惊呼,一双眼睛瞪的圆滚滚,脸色红润,连脖子都透着一层粉色,像被羽箭射中的小鹿,惊慌失措却无法逃走,只能认命。 淡淡的桃花香气从少年身上传来,香而不浓,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想靠的更近。 “太子哥哥……” 裴皎喘了口气,想着杀了裴麒有几分生还的可能,逃走没问题,不被怀疑却很难。 除去裴晋知道他们两个的行踪,还有几个暗卫,再加上裴麒身边的人,还有其他皇子的眼线,到时候他只能离开离昭。 所以现在还不能动裴麒。 裴麒搂住裴皎的腰,在上面按了按,少年的腰很细,隔着一层衣服,能感觉到皮肤的弹性,可想而知摸起来会有多么光滑。 这般想着,裴麒去解裴皎的衣襟,被裴皎拦住。 “太子哥哥这是做什么?” “不是不舒服么?太子哥哥帮你。”裴麒说着,忍不住低下头在他身上嗅了一下:“乖,咱们换个地方。” 这里不安全,裴晋正等着抓他的把柄,他怎么可能让裴晋如愿。 山上全是树,往林子里一钻,谁也别想找到他们。 裴麒迫不及待的抱起裴皎,朝着林中行去,谁承想裴皎突然挣扎起来,他再瘦弱也已经十六岁,裴麒一时不妨被推开,裴皎仓皇后退,转身就跑:“太子哥哥,你糊涂了,我是你亲弟弟啊!” “我不想看到你,我讨厌你!” 他一边说一边跑,裴麒站在原地,不敢相信到嘴的肉竟然飞了,静静的看着裴皎跑远。 裴皎没跑,他还可以当作好人,为了让六弟不再难受才牺牲自己,可人已经跑了,还喊着讨厌他,他再追过去就成了强逼。 裴麒不想裴皎厌恶他,好不容易得了趣味,玩上一两次怎么够,这里不比盛京城,山上的路陡而滑,裴皎若是一不小心摔死,他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罢了,跑就跑吧,本就没想着这个时候动他,待两年后,裴皎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裴麒缓缓勾起嘴角,望着裴皎消失的方向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裴皎一边朝山下跑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药效越来越厉害,不知道裴晋下了多少,他必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解决,最好有水,能让他冷静一下。 裴皎走了很远都没有找到水源,反而碰到了之前盯着他的暗卫,一共三人站在他面前,死死挡住去路。 裴皎顿住脚步,见三人面色不善,眼睛眯了眯。 他喘着气,压制住体内的燥热,偷偷攥紧手里的短刀。 “此路不通,烦请六殿下往回走。”其中一人道。 裴皎面露惊恐:“你们认识我,你们是什么人?” 他一边说一边朝三人靠近,既然敢拦他的路,那就都别活了。 “不能再往前,否则……” 站在最前面的人还未说完,眼前一花,感觉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不等他反应就已经被抹了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裴皎侧身躲过,另外两人被惊到,没想到柔柔弱弱的六皇子竟然会武功,而且还不低,他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六皇子定不会放过他们,显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暗卫冲上,裴皎一跃而起,三人瞬间碰面,两人联手对付裴皎一个。 本以为轻松能把人解决掉,结果连过十几招都没有碰到裴皎一根汗毛,两人有些着急。 “呵呵。”裴皎低笑出声:“你们打不过我,劝你们束手就擒,还能死的轻松点,否则……” “不要恋战,走!”其中一个暗卫道。 他们只要逃走,回去告诉主子也是功劳一件,没有必要继续纠缠下去。 说着二人就要退走,裴皎刚要阻拦,突然一股热意袭来,他忍不住闷哼出声,动作也跟着顿了顿,裴皎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既无奈又郁闷。 裴皎定了定神,强行克制住,朝着二人的方向追去。 两人分开逃往不同的方向,裴皎为难,解决了一个再去追另一个的话可能会失手,暗卫的武功或许不是最高,隐藏气息的能力肯定是最强的,除非离的很近,否则很难察觉。 就在他犹豫间,沈怀酒突然从一个暗卫前面冲出来,不知道扔了一把什么,那暗卫顿时脸色青紫,他摇了摇脑袋,定定的看着沈怀酒,用力扑了过去。 沈怀酒没有躲开,被暗卫狠狠撞了一下,暗卫却没有停,继续推着沈怀酒到悬崖边,企图拉个垫背。 “怀酒!”裴皎一刀结果了另一个暗卫,飞身去追,想在之前拉住沈怀酒,奈何离的太远,不等他赶到,两人已经悬在空中。 “沈怀酒!” 裴皎的心狠狠提了起来,明明只差一步,只有一步。 他以为老天爷让他重活一次,是为了让他看清楚身边人的真面目,其他都不重要,裴皎就算想报仇,也没想真的杀了婉妃跟裴瑄,他只想好好保护沈怀酒,两人一起活下去。 裴皎扑到悬崖边,看着落到水里的沈怀酒,骤然松了口气。 身子突然失去力气,也跟着滚了下去。 第43章 说是悬崖,倒不如说是一个陡坡,溪水距离边缘大概十来尺,人摔下去不会死,但沈怀酒身子弱,本就不能受风,溪水冰凉,怕是要出事。 裴皎落在水里,身上的燥热去了大半,还是很难受,他顾不上自己,拼命朝沈怀酒游去,直到两人贴在一起,裴皎的心才算落了地。 他拉着沈怀酒往对岸游去,沈怀酒不会水,他一只胳膊搂着沈怀酒,一只胳膊往前游。 而刚刚掉下来的暗卫则七窍流血,彻底失去生机,随着水流飘的越来越远。 沈怀酒吐了一口水:“殿下不用管我。” “闭嘴。”裴皎顾不上瞪沈怀酒,理智处于崩溃的边缘,溪水一开始的确缓解不少燥热,可没多久就失去效果,他现在恨不得扒光衣服,连着沈怀酒一起扒光。 “是我连累了殿下。”沈怀酒低声道,说着,他忍不住抖了一下。 裴皎懒得同沈怀酒废话,一心朝岸边游,好在离的不是很远,但是拖着一个人,难免耗费更多的力气。 他不能走回头路,裴晋已经带着人上山,他必须找个隐蔽的地方,先把自己跟沈怀酒处理干净。 这副模样,就算别人不会多想,他跟沈怀酒也撇不清楚,到时候裴晋没算计成太子,倒算计了沈怀酒,丞相如何生气他无法想象,但父皇会如何,裴皎再清楚不过。 为了不让他丢皇室的脸面,会即刻把他送到行宫关起来,并对外传言他疯了。 一个疯子,就算死在外面都没人管,更别说登上皇位。 再加上太子的心思,不等他从行宫出来就被扒了皮,死无全尸。 裴皎把沈怀酒带到岸边,喘着粗气,他解开湿答答的衣服,把最外层扔下,领口大敞。 沈怀酒猛地咳了一声,白着脸转过头,忍不住缩起身子,溪水太冷,他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凉水,身体无法承受。 正在他瑟瑟发抖间,裴皎走到他面前,沈怀酒尚未起身,裴皎便这般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突然扑到他身上,像是一团火热撞过来,撞的他生疼。 沈怀酒来不及问出口,脖子上突然落下一个吻,沈怀酒身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刺痛传来,裴皎竟直接一口咬住他的脖子,用牙在上面细细研磨,然后松开,在上面舔了一下。 模样极具诱惑。 沈怀酒睫毛微颤,漆黑的瞳孔猛然变大,他艰难的喘了口气:“殿下……” 裴皎被药物所控,没听见沈怀酒说什么,顺着他的脖子继续往下,被衣服挡住后不满的咕哝了一声,伸手去解沈怀酒的衣服。 拽了两下没扯开,裴皎开始用力撕扯。 沈怀酒回过神,看着裴皎微红的眸,立刻明白过来,殿下现在亲近他,等醒过来势必会后悔。 他不想让殿下后悔。 诚然他不想推开裴皎,但再不想也必须这么做,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挽回。 两人在岸边翻滚,沈怀酒身子虽弱,力气却不小,裴皎冷不防被推开,翻进水中,意识稍微清醒了些。 他看了一眼同样狼狈不堪的沈怀酒,闷声说了句抱歉。 “我……我被下了药。” 裴皎闭上眼睛,拔下头上的簪子,一把插在小腿上,疼的抽了口凉气,沈怀酒惊呼:“殿下这是做什么?” “就算中了药,也不该伤害自己。” 裴皎睁开眼,身下的水被鲜血染红,他面不改色的拔出簪子,见沈怀酒着急,裴皎摇了摇头:“不这样,我就会伤害你。” “怀酒,我很抱歉,真的。” 他最不想伤害的就是沈怀酒,不知道裴晋从哪里弄来的药,竟然这般厉害,连他都失了神智,还好在他身边的是沈怀酒,若是太子…… 他一定会杀了裴麒! “殿下不用道歉,这不是殿下的错。”沈怀酒摇头,还好今天出门的时候带了几瓶药防身,否则他们两个都有危险,可惜没有可以缓解殿下痛苦的药。 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自然是他,但沈怀酒知道不能。 他不能。 裴皎盯着腿上的血滴落到水中,扩散成一圈圈的红,慢慢消散,随着水流越飘越远。 沈怀酒看着那些血迹,触目惊心,不自觉开口:“殿下若是想,我可以……” “可以什么?”裴皎歪头,见沈怀酒身上粘着许多泥土,皱了皱眉:“离我远点。” 本是天上仙,不应沾染脚下泥。 沈怀酒顿住,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所措,不知道裴皎怎的突然严肃起来。 果真是不愿意吗? 是他想多了,原来连做解药的资格都没有。 裴皎不想伤到沈怀酒,如今他虽然清醒不少,但体内仍燥热难耐,等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说不准还会迷失,倒不如让沈怀酒先离开。 沈怀酒知道裴皎需要空间,于是道:“我先去找找有没有山洞,这样没办法回去,殿下莫急。” 起身时,沈怀酒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平复了下呼吸,感觉头有点沉重。 待听不到脚步声,裴皎把簪子扔到一边,重新没入水中,微凉的水没过头顶,身影渐渐消失在水面上。 等他把自己收拾好,沈怀酒已经找到山洞,并且架好火堆,正用火烤着湿透的外衫。 第44章 裴皎把衣服放好,穿着一层单薄的白色长衫,因为被水浸湿,呈半透明状态,少年强而有力的肌肉一览无余。 “外面虽有太阳,但风太大,倒不如山洞里面暖和。”裴皎说着,坐在石头上:“等衣服干了咱们就回去。” “嗯。”沈怀酒点头,他并未看裴皎,视线停留在火堆上。 裴皎皱眉,半歪着身子靠近沈怀酒:“你心情不好。” “为什么?” 虽然平时沈怀酒也很沉默,不爱说话,但裴皎明显察觉出他现在情绪不太对。 “刚才的事真的很抱歉,你莫往心里去,我并非故意,你若实在觉得唐突,或许……” 裴皎把脖子伸到沈怀酒跟前:“可以咬回来。” 从沈怀酒的角度看去,能看到少年纤细的脖子和突出的锁骨,再往下是清晰可见的胸膛,透出来是微微的粉色,像一朵漂亮的小花。 沈怀酒别开脸,但裴皎离的太近,又像是跟他作对,他往哪个方向看,裴皎就出现在哪里,让他无法逃避。 裴皎盯着沈怀酒脖子上的痕迹,舔了舔唇,沈怀酒的皮肤很白,趁的那抹红色更加刺眼,如雪天绽放的红梅,是整个冬天唯一的亮色。 “我没有怪殿下。”沈怀酒闷声道。 裴皎点头:“好,你没有计较,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除非你在怪我。” “没有。”沈怀酒摇头,两人离的过近,逼仄的空间内,连呼吸都是滚烫的。 “还敢说没有?”裴皎伸出手,揪住沈怀酒的脸蛋:“不许躲,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躲着不敢跟我对视?” 手指放在沈怀酒的脸上,裴皎被烫了一下,转而去摸沈怀酒的额头:“你在发热!” “有没有退热的药?” “不舒服为什么不说?” 沈怀酒顿了顿,裴皎眼神里的关心不似作假,殿下没有讨厌他吗? 刚才那般严肃让他离远点,他还以为…… “我没事。”沈怀酒说着,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尽管坐在火堆前,他还是感觉冷,很冷。 裴皎攥住沈怀酒的手,冰凉。 脸在发热,手却是凉的。 “有没有药?” 沈怀酒摇头:“没有。” 他已经许久没有发热,身上带的都是平时应急吃的药,还有两瓶毒-药,一瓶迷药。 裴皎叹了一声:“把你身上的衣服都脱了,还没干,穿着更冷。” 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回头看沈怀酒愣在原地,“啧”了一声。 “不是让你脱了吗?还是你想病的更厉害?” 沈怀酒闭上眼不敢乱看,嗓音发哑:“殿下怎么……” 不等他说完,身上一轻,裴皎直接扒下沈怀酒的衣服,此刻二人坦诚相对,一个紧闭双眼手足无措,瞬间红透了耳根,另一个默默点着头,还在品评:“身材不错,竟然也有腹肌。” 沈怀酒一个病秧子,怎么练出来的? “殿下莫要说了。”沈怀酒红着脸,因为紧张,头更加昏沉,身子跟着往后倒,还好裴皎及时拉住,沈怀酒刚要道谢,下一刻,一具滚烫的身躯贴了过来,驱散了寒冷。 裴皎紧紧抱住沈怀酒,温声道:“这样暖和点吗?” “有没有好些?” 沈怀酒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嗯,好些了。” 裴皎的脸贴着沈怀酒的肩膀,纳闷:“你嗓子怎么突然哑了?” 别生个病把嗓子给搞坏了。 沈怀酒的声音很好听,同他的人一样清冷温润,现在低沉许多。 洞外是白天,洞内却很昏暗,虽然有火光,却看不清全貌,两人就这般黏在一起,直到累了,裴皎把干燥的外衫拿过来,先给沈怀酒披上,继续抱住。 这是他能让沈怀酒唯一暖和些的办法。 少年人的火力总是很旺,两人一冷一热纠缠在一起,沈怀酒恢复了许多,但还是在发热。 “平时敏言跟敏行都不离身,他们去哪儿了?”裴皎问。 沈怀酒攥着拳头,极力克制住不该滋长的念头:“我想自己转转,没让他们跟着。” 猎宫建在半山腰,守卫森严,外面的人进不来,沈怀酒没想到会有危险,今日阳光很好,他出门的时候还没有起风,起风后想往回走,恰好碰见裴皎跟两个不明身份的人对质。 幸好碰到了,否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出来这么久,他们也该来寻了。”裴皎放开沈怀酒,去外面转了一圈。 “还好,现在没有风。” 沈怀酒穿好衣服,干燥的衣服带着点点灰尘,不似刚穿上时那般纯白,他没有在意:“殿下回去后打算如何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也不会有人来问我,三哥要是问起,我就说不小心掉进水里,差点淹死,还好碰到了你。”裴皎拍了拍沈怀酒的肩膀。 沈怀酒略僵硬片刻,放松下来:“太子呢?” “不用管他,我会躲他一段时间,他肯定已经找好了借口,信或不信我说了算。”裴皎上下打量着沈怀酒:“怀酒,你若是身子没毛病,盛京城的姑娘们肯定抢着想嫁给你。” “也不一定,说不准在你面前会自惭形秽。” “殿下。”沈怀酒道:“该回去了。” 第45章 “嗯,你还病着,确实不能再耽搁。”裴皎点点头,扶住沈怀酒:“沈大人怕是要生气,我会找时间去请罪。” “殿下不用请罪,父亲确实会生气,不过只会生我的气,此事与殿下无关。”沈怀酒停下脚步,微微喘了口气,是他执意一个人出来的。 两人一同迈出山洞,裴皎摇头:“不,是要去请罪的。” “把人家儿子咬了,不去请罪说不过去。” 沈怀酒眨了眨眼,适应外面的光亮,裴皎没有再继续逗他,转而道:“后日秋猎,从太子到八弟都会参加,还有宗室子弟,再加上同来的少爷们。” “你病着,想是看不到那场面,也进不去猎场。” “我给你打只狐狸回来做大氅好不好?” —— 晚上,沈怀酒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殿下说给他打只狐狸做大氅,他没有答应,殿下还在藏拙阶段,不应表现的太过亮眼,引起其他皇子的注意。 裴皎满不在乎:“没事,误打误撞也是有的,他们只会羡慕我的好运气。” 沈怀酒烧的不太清醒,却无法安心睡着,担心裴皎真的给他打只狐狸回来,还担心裴皎腿上的伤。 殿下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想也不想就扎了下去,伤口很深,回到山洞还没止住血,后来简单包扎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恶化。 肯定很疼。 文夫人陪在床前,眉宇间难掩担忧,怀酒自出生起就身带弱症,养了这么多年都没好,他们一直精心护着,除了六岁那年跑出去,找回来后生了一场大病,其他时候都安安稳稳的,只是会经常咳嗽,偶尔还会咳血。 他们把能请的大夫都请了一遍,都说无法根治,前些年听说南边有一个姓段的神医,但那人神出鬼没,到现在也没有寻到踪迹。 敏言洗好帕子,露出半个身影:“夫人,公子这里有我们,您回去休息吧。” 公子带着一身泥巴回来,把沈大人跟夫人吓得不轻,沈大人把他们狠狠训了一顿,嘱咐以后不管公子去哪里,他们都必须跟着。 沈大人怒不可遏,夫人倒是平静许多,还差点笑出声来,许是从未见过自家儿子这副模样,随后喊了大夫。 文夫人接过手帕,摸了摸沈怀酒的额头,动作轻柔的换下。 “不用,我不累。” 她不放心,沈怀酒回来后什么话也没说,但只要长了眼睛的都能看见他脖子上那块痕迹,是被人用牙齿咬出来的。 除了六皇子,沈怀酒不让任何人亲近,不用想也猜到是谁。 两人这是在泥里滚了一番? 文夫人觉得不对劲,她儿子不是这么不正经的人,六皇子也不像。 怀酒少年老成,因着这身病,几乎不曾出门,难得有少年人的森*晚*整*理意气,看到这样的沈怀酒,文夫人打心底里高兴,又怕他病的更重,心中五味杂陈。 也不知道带他来秋猎是对是错。 “让母亲费心了。” 沈怀酒突然开口,几人吓了一跳,文夫人皱眉,忍不住拍了沈怀酒一下:“还没睡着?” “你就是心思太重,大夫让你好好休息,你尽都忘了?” “快睡,不许胡思乱想,既然愧疚,就早些把身体养好,我们才能放心。” 沈怀酒点点头:“是,儿子知道了。” 说完,沈怀酒沉沉睡去,夜渐深,文夫人让敏言跟敏行回去休息,一个人留下守着,屋内只剩一盏微弱的烛光。 文夫人半倚在桌子上,正打算眯一会儿,窗边突然传来动静,然后就见裴皎正扒着窗户往里面走,两人对视的瞬间,裴皎脸上划过一丝惊慌。 这次不是装的,而是真的慌了,他没想到文夫人在。 文夫人却没有意外,能避开外面的金吾卫,是裴皎的本事,但敏言跟敏行刚离开不久,还没睡下,肯定能听到动静,既然没有阻止,来人会是谁不言而喻。 裴皎落在地上,整理了下衣襟,对着文夫人行了个晚辈礼。 以他皇子的身份本不用如此,裴皎是心虚。 文夫人也没跟他客气,颔首道:“不知六殿下夜闯我儿子的房间,所为何事?” “我……”裴皎转过头,屋内太黑,他看不清沈怀酒的脸,更无法知道具体情况。 “我不放心,他白日里落了水,我怕他烧的越来越厉害。” 文夫人的目光落在裴皎脸上,又移到沈怀酒所在的黑暗处:“除了落水,他身上还有其他伤,殿下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文夫人表现的很强势,她也有这个资格,除了是丞相夫人,她还有诰命在身,比裴皎这个什么都不是的皇子要贵重许多。 之前对他恭敬,大多是因为沈怀酒,如今人昏迷着,自然不必再忌讳儿子的意愿。 裴皎点头:“嗯,是我弄的。” 虽然那个时候不清醒,但确实是他做的,无法推脱。 “殿下承认了?”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夫人既然问了,想必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裴皎道。 文夫人看向裴皎:“殿下既然承认了,总该有点表示。” 表示? 裴皎顿了顿,不是很能理解:“夫人想要什么表示?” 做都做了,已经无法弥补,若说是想要承诺,大可不必。 第46章 他自会保沈怀酒一世荣华,只要沈怀酒开口,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 “殿下既同怀酒有了肌肤之亲,难道不想负责?”文夫人语气严肃,难不成六皇子想始乱终弃? 裴皎愣了片刻,从文夫人脸上看到了嫌弃,就像是…… 岳母嫌弃女婿。 “夫人误会了,我同怀酒……”裴皎不知道如何开口,说是没有肌肤之亲,咬人家那一口算什么? “我同怀酒不是夫人想的那样。” 文夫人冷着脸,沈怀酒遗传了她的眉眼,严肃起来颇为相似:“那是怎样?” 裴皎:“……” 其实他也记不大清,当时神智已失,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推入水中,朦朦胧胧能想起那个场景,他扑在沈怀酒身上,又咬又亲,很模糊,感觉像是做了一场迤逦的梦。 文夫人见裴皎不说话,心里猜出了个大概,她那傻儿子,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人,怎么就这么怂呢!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怀酒寿数不永,身子又弱,一来不想连累六殿下,二来是不确定六殿下的心意,看裴皎的反应,应该什么也不知道,既然如此,就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帮帮忙。 “六殿下,怀酒对您的衷心,您应该很清楚。” 裴皎点头:“自然,我最信任的就是他。” “殿下觉得怀酒怎么样?”文夫人继续问。 怎么样? “自然是极好的。” 文夫人满意了:“那殿下对怀酒有没有其他心思,比如……” “比如什么?” 文夫人刚要继续,裴皎眉头一皱,示意她先噤声,文夫人不明所以,裴皎转过身,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猛地拉开门,敏言跟敏行没有防备,手忙脚乱差点滚作一团。 第26章 二人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 敏言扯了扯嘴角:“夫人,六殿下。” 敏行跟着垂下头,显然这种场面让他无所适从。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文夫人的脸瞬间沉了下去, 这两人真是被怀酒惯坏了,毛手毛脚的。 敏言看了敏行一眼, 仿佛在询问该如何解释,敏行却一直低着头,根本没有看他。 敏言咬牙:“奴才们是担心公子。” 文夫人盯着敏言,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们两个在外面听了多久?” 敏言沉默, 他要是说几乎全听见了, 夫人会打死他们吧! 裴皎笑笑:“不久, 刚来就被我发现了。” 敏言一脸感激, 敏行也抬头看了裴皎一眼。 文夫人冷声道:“如此不懂规矩,怀酒性子软, 纵的你们不像话,出去跪着,不到天亮不许起身。” “是。”二人应下,要不是有六殿下解围, 夫人绝不会轻轻放过,再加上白天让公子独自一人离开,现下还在发热,都是他们的错。 如果他们陪公子一起,说不准就不会出事了。 房门再次被关上,裴皎转过身:“夫人, 我能去看看他吗?” 裴皎实在担心, 是他怂恿沈怀酒来秋猎,如果不是他, 沈怀酒还安安稳稳在丞相府里看书。 被敏言跟敏行打搅,刚才的话题不好再继续,文夫人点头:“去吧。” 因为怕吵醒沈怀酒,几人的声音都很轻,裴皎没有拿蜡烛,直接走到床前,离近了能稍稍看清那张面如冠玉的脸。 就算在病中,也一样好看。 裴皎探了一下他的额头,很烫,比白天还要烫。 “不是吃过药了吗?” 文夫人走过来:“怀酒从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药,他身子弱,好的也比平常人慢些。” 沈怀酒一向这样,每次生病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痊愈,裴皎很清楚,正是因为知道,才更加担心。 像今天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秋猎为期半个月,半个月的时间差不多能好,夫人放心,我不会放过那个人。”裴皎道。 文夫人沉默了一会儿,道:“殿下是为了自己吧。” 裴皎不好回答,若说不是为了他自己,没有人会信,如果只是中了药,没有遇到沈怀酒,裴皎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动三皇子。 但沈怀酒因此病重,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怀酒。” “连日赶路,又守了大半夜,夫人想必也累了,夫人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文夫人没有拒绝,叮嘱道:“殿下也要小心身子,刚才进来的时候左腿虚浮,想是受了伤,这里有些伤药,殿下拿去用吧。” 请大夫的时候,怀酒专门嘱咐拿些金疮药,因着是来秋猎,怕万一出点什么事,倒是提前准备了,当时她没有多想,直到看到裴皎,再回忆起来就变了味。 自己病着,心里想的却都是别人。 文夫人也很无奈,沈家一门向来如此,认定的就不会改变。 她跟沈卓从来没有想过给沈怀酒张罗亲事,怕耽误了他的身子,对于她这个做母亲的人来说,沈家有没有后嗣不重要,只要她儿子好好的,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所以在她得知沈怀酒心悦的是一个男人的时候,文夫人没有愤怒,也不想去反对,只要沈怀酒开心,就算终身不娶都没有关系。 六殿下人不错,对怀酒也好,唯一不好的是他的身份。 第47章 皇子。 先不说裴皎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单凭着这个身份,他的婚事就身不由己,将来十有八/九会被皇上赐婚,要么是盛京城里的姑娘,要么是附属国家的郡主,至少得是位女子。 到时候怀酒又将如何? “多谢。”裴皎看到了桌子上的药,原来是专门留给他的。 沈怀酒永远这般妥当,无论什么时候都惦记着他。 文夫人走了几步,忍不住回过头:“殿下。” “嗯?” “殿下曾说过要保护怀酒,希望殿下以后能说到做到。”文夫人说完,没等裴皎回答,转身出了房间。 裴皎定定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有那么一刻他希望,如果母妃也如此维护他该多好。 很小的时候,裴皎就知道婉妃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他的,每次看到他都会大发雷霆,非打即骂,小孩子皮肉嫩,打的他身上全是伤,林嬷嬷常说母妃不是故意的,是控制不住,失去了理智。 可是那几年,母妃从未在他脸上招呼过,怕哪天父皇突然心血来潮,看到他的模样生气,自己受责罚。 这难道不算理智吗? 外人都道婉妃温柔,是,他也曾体会过,母妃想让他做什么事情之前,确实很温柔,还会哄他,偏裴皎以前看不清。 不,他是清楚的,只不过在自欺欺人,他心里很明白,母妃就是为了求他办事,但他仍然沉溺进去,为了那一点点“母爱”。 他也希望被母亲疼爱。 想起往事,裴皎眼底有些湿润,纵然重活一世,那些痛苦也并未离开。 沈怀酒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裴皎把沈怀酒额头上的手帕换掉,又细细探了□□温,眼睛不自觉瞟到沈怀酒脖子上那块咬痕。 不是很深,但清晰可见,就在锁骨偏上一点的地方,他不自觉伸出手,碰了碰那块红。 沈怀酒显然没有反应,这个时候他就是再上去咬一口,沈怀酒也不一定能立刻清醒。 明明是他咬的,怎么就记不起来是什么滋味呢? 裴皎守了沈怀酒一会儿,推开门去看敏言跟敏行。 这两个人知道他来了不躲起来,反而扒门缝,扒门缝就算了,还发出声音,就算他不去开门,文夫人也很快会发现。 “殿下。”敏言跟敏行看见裴皎,像是看到了救星。 裴皎点点头,走到敏言身前:“怀酒的病,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公子受了凉,需要静养。”敏言道。 “多久能退烧?”裴皎继续问。 敏言摇头:“大夫没说,只开了药让公子喝,说先喝两三天再看。” “知道了,你们这几天仔细着,千万别让你家公子再出门。” “是。”敏言应下,好奇的看着裴皎:“殿下,公子脖子上的伤真是您弄的?” 裴皎笑了:“这难道还能有假?” 他还没说完,就见敏行瞪了敏言一眼,似是不悦。 “你们胆子倒是大,连文夫人同我说话都敢听,是该被罚。”裴皎道:“不过敏行一向谨慎守规矩,是被你强拉过来的吧?” 敏言心虚的笑着:“殿下猜到了。” “你们且跪着吧,别妄想我会让你们起来,犯了错就该受罚。” “其实有句话文夫人说的不对,怀酒的性子一点也不软。” 裴皎守完后半夜,直到寅时末才偷偷溜回去,把门一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期间太子跟三皇子过来,守在门外的小厮说他在睡觉,二人皆不信,小厮不敢阻拦,他们闯进来见裴皎果真在睡觉,而且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默默离开。 裴晋昨天给裴皎下药,后找了几个世家子弟一同上山,这些人都是各家族最出挑的,一旦被他们发现,等同于被各大臣看见,看太子还如何反驳! 结果他带着人上山,别说两个翻滚在一起的人,连件衣服都没有,他顺着下山的路找了许久,最后那些人开始不耐烦,在他面前虽然没说什么,回去后肯定没好话。 他想质问那几个暗卫,不是让他们盯着吗? 几个暗卫却一直没有回来,他在树林深处看到了一些血迹,但是没有找到尸体,绝对是太子做的! 裴晋恨的咬牙切齿,他好不容易哄骗六弟吃下糕点,竟然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损失了三名暗卫。 裴麒对裴晋倒没有多少恨意,毕竟他没什么损失,不过他不喜欢被人算计,就算没有算计成也不行,再加上之前兵部尚书的事,他是不会让裴晋好过的。 两人维持着表面和气,回到房间后各自发了一通脾气。 晚上,裴皎继续去找沈怀酒,沈怀酒白天醒过,听说他来,专门等着裴皎过去,死活不肯睡。 文夫人说了几次都没用,最后只能任由他去。 “说起来,我从未问过你,对于将来你是怎么打算的?” “你心里清楚,六殿下就算坐不上那个位子,最次也是个郡王。” 沈怀酒坚定道:“殿下一定可以。” “你为什么会认为他可以,就因为他心思深,不像表面上那样纯粹?”文夫人不解,先不说其他皇子,只说太子,他不犯下大错,是不会被废的。 沈怀酒没有回答,文夫人道:“好,先不说这些,你说他可以,将来他便是帝王,你又当如何?” 第48章 “怀酒,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她不想看着儿子受苦,这般单恋下去,六殿下一辈子都不会知晓,到时候和和美美娶妻生子,怀酒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吗? 对她的怀酒来说何其残忍。 沈怀酒垂眸,半晌后抬起头:“儿子不孝,让母亲费心了。” “这不是孝不孝的问题,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没有一个做母亲的不关心,怀酒,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文夫人着急,她恨不能替沈怀酒说出口,立马把六殿下圈起来。 就算六殿下没那心思,好歹表明了心意,将来不会后悔。 “像你父亲一样,挺起胸膛大胆说出来。” 沈怀酒:“……” 然后跟父亲一样,被岳父拿着大棒子赶出去吗? 第27章 裴皎今天没走窗户, 特意敲了门。 文夫人尚没有离开,不知道母子二人说了什么,文夫人的脸色不大好。 “殿下。”沈怀酒的脸色透着苍白, 那张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虚弱的惹人心疼。 裴皎皱眉:“这个时辰, 你怎么醒着?” 他不想打扰沈怀酒,特意等到后半夜,没想到人是醒的, 穿着也整整齐齐。 文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沈怀酒一眼, 没跟裴皎多说什么, 礼貌性的问候完便离开, 把空间留给他们。 沈怀酒看着她的背影, 脸上浮现出不自然,除了在裴皎面前, 他没想特意隐瞒自己的心思,父亲跟母亲知道后不仅没有阻拦,还极力支持,这让他很意外。 母亲倒罢了, 没想到父亲会同意,这两天父亲公务繁忙,他处于昏睡中,两人没有交谈,但肯定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痕迹,母亲告诉他, 父亲之所以不反对, 是希望他能找到活下去的动力。 大夫说过,只有他拼命想活下去, 才有生的希望。 裴皎走到床边,俯视着沈怀酒:“为什么不睡?” 沈怀酒避开裴皎的眼神:“有些话想嘱咐殿下。” “你病着就别胡思乱想了,早些睡,不必等我。”裴皎坐下:“还是说,你对我不放心?” 沈怀酒摇头,着急解释:“不,不是,我是怕殿下……” “怕什么?怕我为了你做傻事?”裴皎好整以暇,看沈怀酒紧张,心情愈发愉悦。 他伸出手,动作自然的放在沈怀酒额头上,沈怀酒眨了眨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裴皎的手划过他的眼睫,带着微痒,连带着心里也痒痒的。 裴皎收回手:“还是很烫,怀酒,你有没有好好吃药?” 殿下这语气,怎么像是哄小孩子? 沈怀酒点头:“吃了。” “真的吃了?我听说吃完药都会犯困,这已经到了子时,你不困吗?”裴皎说着,脱去鞋子:“往里边动动,你不困我困,你陪我睡总行吧。” “殿下不该来,明日还要进猎场,应该养足精神。”沈怀酒一边说一边往里面挪动,床很大,足够二人躺下。 裴皎看着沈怀酒的动作,了然的笑笑。 “我去不去对其他人都没什么影响,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怀酒,我希望你能参加。” “把身子养好,以后无论去哪儿都陪我一起,好不好?” 沈怀酒何尝不想,如果他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肯定会时时刻刻陪在殿下身边,保护殿下,现在的他太弱了,反而需要殿下保护。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睡觉。” 裴皎翻了个身,沈怀酒就是顾虑太多,正常人有心事都睡不好觉,更何况是他。 秋猎当天,裴皎起了个大早,穿上太子特意为他准备的骑装,这身衣服是来猎宫之前太子着人送他的,他在宫里穿什么都无所谓,出门自然要体面一点,不能被臣子们看了笑话。 沈怀酒在裴皎动身的时候跟着醒来,看着他换好衣服,眼神中露出一丝惊艳。 平日裴皎要么穿灰色,要么穿深蓝,从未穿的这般艳丽,一袭红衣在他身上并不突兀,反而衬的眉眼更加精致,双颊似是染了红,热烈而娇俏。 裴皎抬眸,在朦胧的光中对上沈怀酒的视线。 “好看吗?” 沈怀酒瞳孔缩了缩,避开他的眼睛:“殿下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我爱听。”裴皎心满意足:“好了,你继续睡吧,我晚上再过来。” 现下还不到卯时,他得先去猎宫前候着,等待父皇发话。 “殿下千万小心,莫受伤。”沈怀酒道,眼底隐隐带着担心。 裴皎点头:“知道了,小管家婆。” “殿下……”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裴皎先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打开房门,往猎宫外走的时候恰好碰到四皇子。 裴修看到裴皎身穿骑装,挑眉道:“以前从未见六弟穿的这么鲜艳,确实好看。” 裴皎腼腆的笑着:“多亏了皇兄,否则我还没有衣服穿,又要被七弟跟八弟笑话了。” “不过……” “不过什么?”裴修问。 裴皎脸上的笑容僵住,慢慢收回嘴角:“不过,我宁愿皇兄没有这般关照我。” 裴修心里明白,前两天发生的事他听说了,具体不太清楚,只知道裴皎、裴晋跟太子前后脚上了山,裴晋还找了一群公子哥,说是要去看风景。 第49章 其中有一个人跟他关系不错,说山上风景虽美,但看的时间太长也没什么趣味,三皇子带着他们兜兜转转,不像是看风景,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后来见三皇子没有下山的意图,他们纷纷告辞,路上碰到了太子,太子也像是在找什么。 裴修嗤笑,还能找什么,自然是在找他们最亲爱的六弟了。 三哥想算计太子跟六弟,结果六弟跑了,不管他是如何逃掉的,只能说太子根本没认真,没想在这个时候对六弟下手, “怎么突然这么说?”裴修问。 裴皎面色苍白,他摇了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四哥,还是你好。” “今日入猎场,去太迟了不好,咱们快点过去吧。” “好。” 猎宫前,大多数参加秋猎的人已经赶到,裴皎站在裴修身后,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树林。 这里虽是猎场,父皇却没有据为己有,只在半个月前让禁军围起来,等秋猎完毕,禁军会随他们一同回盛京。 山下住着不少猎户,常年以打猎为生,所以猎场上有许多为了捕捉猛兽设下的陷阱,一不留神掉下去也是有的,若没有人发现,等回头再去救,总会在里面吃些苦头。 而且…… 如果在陷阱中遇到真正的猛兽,比如狼或者野猪,说不准会真的丢掉性命。 往年也发生过不少意外,但秋猎是传统,为的是磨练皇子和各家族子弟的武功与意志,真要是一不小心死在里面,也只能认命。 不过猛兽并不多,否则他们都死在里面,离昭国直接被灭。 裴皎看向裴晋,裴晋正跟一个侯府的少爷说话,言谈间皆是傲气。 “哼,今年我定要打只豹子回来献给父皇。” 他身边的人道:“我自是相信殿下的,上一年殿下便打了只狼,远远超过了其他皇子。” 太子却打了只隼,令皇上侧目,气的三皇子脸都绿了,回去后苦练骑射,扬言这次不仅也要打只隼,还要多打只豹子。 裴晋黑着脸:“一只狼而已,不算什么,要不是太子运气好……” 那只隼就是他的了。 裴皎压低声音,悄悄问裴修:“四哥,三哥好厉害啊,我要是什么都打不到,会不会被笑话?” “不会。”裴修摇头:“打猎也要看运气,七弟上一年就打了两只兔子,气的想把这片森林烧掉,把里面的猎物都逼出来。” 最后当然没有实现,裴昭就是嘴上厉害,真让他去做,反而怂了。 “兔子跑的也很快,希望我运气好点,最好有猎物自己送上来。”裴皎露出一个浅笑,在看到裴麒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往裴修身后缩了缩。 裴修呵呵一笑:“守株待兔吗?” “如果真有兔子撞上来,一直守着也挺好。”裴皎继续往裴修身后缩,见裴麒朝他的方向走过来,不自觉的抓住裴修的袖子:“四哥。” 裴修蹙眉:“这是怎么了?” “七弟跟八弟又作弄你了?” “不是。”裴皎摇头:“皇兄,皇兄过来了!” 不等裴修继续问,裴麒已经走到他面前,裴修拱手:“皇兄。” 裴皎不得不跟着行礼,站在裴修身后不敢出来。 “小六。”裴麒没有理会裴修,直直的看向裴皎,果然人靠衣装,六弟穿这身衣服的确好看,刚才差点没认出来,尤其是躲着不敢直视他的模样,越来越像无助的小鹿。 可怜兮兮惹人疼。 “借一步说话?” 裴修见此,主动道:“既然皇兄找六弟有事,那我就先去别处,正好许久没见堂兄了。” 裴皎想挽留,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无措的站在原地,垂着头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 见裴皎不语,裴麒眼底隐隐有些不悦,但他掩饰的很好:“讨厌皇兄了?” 裴皎后退一步:“皇兄没什么要事的话,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裴麒往前:“你第一次来猎场,对里面的情况不了解,一会儿跟在我身后,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不用,我自己可以。”裴皎拒绝:“我学过骑射,虽然不算出色,但还不至于跟在别人身后,受人保护。” 对于裴皎的强硬,裴麒很意外,从前不知道小六还有这一面。 裴皎越是想逃,裴麒越是兴奋,除了禁忌带给他的刺激,还有裴皎的性子,性子软的玩起来反而没意思。 少年越是倔强顽强,越让人想摧毁。 “若是里面只有狐狸兔子,我自然不会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里面有老虎?”裴麒道。 裴皎脸色一白:“老虎?” “我没听四哥说有老虎啊!” 裴麒见裴皎信了,直起身子:“不仅有老虎,还有狮子,豹子,野狼,鬣狗。” “哦,对了,可能还有野猪。” 生长在森林里的野猪比老虎还要可怕,体型巨大,能活活把老虎撞飞。 裴皎的脸色更白了,声音发抖:“我不怕!” “就……就算遇到野猪,我也不怕!” 裴麒悠然笑了:“是吗,六弟这么勇敢,可真是让皇兄刮目相看。” 虽然倔,但好骗。 真可爱。 第28章 裴晋看热闹不嫌事大:“皇兄这是在跟六弟聊什么呢, 说的这么开心。” 第50章 皇兄脸上带着笑,显然正在兴头上,裴皎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裴麒被打搅, 表情未变:“三弟刚才说要打只豹子回来?” “怎么,皇兄不信?”裴晋走到二人面前, 他身穿一袭库金色骑装,活像萝卜成了精。 裴麒语气散漫,仿佛根本不把裴晋当对手。 “三弟可千万莫被豹子挠瞎了眼睛。” 裴晋冷哼:“上次是皇兄运气好, 这次可不一定了。” 鹰隼是空中霸主, 本就罕见, 大部分出现在悬崖峭壁或者山区丘陵水源丰富的地方, 很少出现在这里, 不是每次都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运气? 裴皎懒得嘲笑裴晋的脑子,那只鹰隼明显是太子提前着人安排的, 活捉了再放飞,由他亲自射中献给父皇,否则盛京城周围怎会有那种猛禽。 不知道该说裴晋是天真还是愚蠢。 “确实,三弟的运气好像一直不怎么样, 相比之下,为兄已经很满足了。”裴麒道。 裴晋瞪直了眼睛,也就是太子敢这么说,若是别人,早不知死了多少回。 裴皎尽量缩小存在感,不想被牵连, 裴晋又岂会轻易放过。 “皇兄, 不知道这到嘴的鸭子飞了是什么滋味?” 裴晋瞥了裴皎一眼,见他紧张兮兮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言语间的暗示已经这般明显,六弟却像傻子一样没有听懂,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反应。 裴麒也跟着看向裴皎:“飞了就飞了,本宫会亲自捉回来,不劳三弟费心。” “三弟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劝劝你那个表弟,听说上次在桃花阁,为了个姑娘一掷千金,出手可真大方,嘶……” 裴麒顿了顿,继续道:“尚书一职的俸禄是五百两,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银子,那可是一千两,赵大人两年的俸禄就这么没了,竟然也不心疼。” “还有之前,你表弟在酒楼闹事打架,砸坏了不少东西,赔了一百两银子。” “忘了,还有上个月,他请人喝酒花了三百两银子。” 这些加起来快一千五百两,如果吏部尚书只有俸禄,早把他儿子打死了,这就说明一个问题,赵大人手里有的是银子。 裴麒失了兵部尚书这个助力之后,一直在寻找裴晋的破绽,暗中查探许久,终于抓住了吏部尚书的把柄,可惜证据不足,如今他儿子一次次折腾,再继续下去,马上就要把他老子送上绝路。 裴晋被这一桩桩一件件震的失去言语,并非他不知道这些事,而是裴麒一一罗列出来,摆在他面前,让他无法反驳。 为什么皇兄知道的这般清楚? “区区一千两,尚书府还不至于拿不出来吧,皇兄细数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就算捅到父皇面前,父皇也不会说什么,毕竟这是家事,父皇不好去管。 “确实没意思,本宫说的都是不起眼的小事,赵大人自己做的那些才真是刺激呢,三弟说是不是?”裴麒笑了一声:“也不知道纯妃娘娘地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初把你托付给母后。” 因着皇后,赵家胆子越来越大,甚至想把他拉下马,推三弟上位。 三弟同样被皇后教养的野心勃勃,不把他这个皇兄放在眼里,只有在父皇面前才会恭敬些许,若说赵亮做的那些是尚书府的家事,赵大人贪污可就是国事了。 两人对峙间,皇帝已经踏上高台,太子自动走到最前,带领来参加秋猎的臣子们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大手一挥:“众卿平身。” 裴皎随着起身,看向站在上面的人,皇帝如今不过四十多岁,仍然很年轻,他还未老去,下面的儿子们就已经成长起来,明争暗斗的想夺他的位子,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普通家族嫡庶分明,庶子很难越过嫡子,除非嫡子是个傻子,庸庸碌碌干啥啥不行,皇家本应如此,奈何父皇没有嫡子,纵然立了太子,也算是名正言顺,却无一人心服。 大家都是庶子,凭什么裴麒能当太子而他们不行? 再加上裴晋从小被皇后收养,算是半个嫡子,争的就更加厉害了。 “父皇,今年参加秋猎的人选已尽在此,共有七十三人。”裴麒出列:“就等父皇一声令下,看咱们离昭的勇士们驰骋猎场,把猎场上的猎物全部拿下!” “好!就让朕看看咱离昭儿郎们的能耐,射中猎物最多者,重重有赏!”皇上先一步上马,手里举着鞭子,七十三人通通上马,跟在他身后。 “开猎场。” 皇帝一声令下,众人跟在他身后冲入猎场,马蹄声震震,惊走了不少猎物,众人都处在兴奋中,有人已经开始举箭要射,想在乱局中夺得先机。 皇帝首先射中一只梅花鹿,喝彩声不断,他已经许久不出来活动,一时间也有些兴奋,驾着马越跑越远,除了几个金吾卫,其森*晚*整*理他人都不许跟着。 太子下令后,众人渐渐散开,去寻找自己的猎物。 裴晋勒住缰绳:“每年秋猎都是这样,皇兄可觉得乏味?不如赌上一赌。” “怎么赌,赌什么?”裴麒道。 裴晋哈哈一笑:“这样好了,咱们分成两个队伍,我同七弟和八弟一队,皇兄同四弟跟六弟一队,看哪队猎到的猎物更多。” 第51章 “三哥这样未免有失公平。”裴修皱眉:“六弟第一次参加秋猎,不熟悉猎场,难免会因紧张错失猎物。” “无妨,三弟想赌什么?”裴麒抬手制止裴修,看了一眼裴皎:“本宫相信六弟。” 裴皎:“……” 裴晋清了清嗓子,难得太子为搏美人一笑失去理智,这可是个好机会,他得好好把握。 “就赌皇兄手里的证据。” “我若是赢了,皇兄必须全部销毁。” “若是输了呢?”裴麒问。 裴晋道:“皇兄尽可以提要求,我说到坐到,就拿赵家来发誓。” “好,不过本宫确实没什么想要的,不如让给六弟。”裴麒转向裴皎:“六弟来做决定吧。” “我?”裴皎摇头:“我不行,我骑射功夫一般,几位皇兄莫要拿我开玩笑。” “你只说想要什么便是,不会输。”裴麒语气坚定,眼神落在裴皎身上,异常温和。 裴昭跟裴绍对视,两人咧着嘴挤眉弄眼,不知道在传递什么,除了他们无人能看懂。 裴晋不屑:“皇兄这么自信,到时候输了可就难看了。” 裴麒没有理他,继续盯着裴皎:“不要怕,你说便是。” “我……我不知道,还是皇兄决定吧。”裴皎摇头,死活不肯说。 裴麒道:“好,那就本宫来说。” “前两天三弟做了件对不起六弟的事,如果本宫赢了,三弟要当众向六弟道歉。” 裴晋瞪着眼睛,差点以为听错了,皇兄疯了吧,这么好的机会只让他道个歉? 就算想哄六弟开心,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昏头啊! 昏君,这要是让皇兄当皇帝,定是个昏君。 “好,那就这么定了,皇兄可别后悔。” 说完,裴晋带着七、八皇子匆匆离去,似是怕裴麒反悔,换成别的要求。 裴修看着几人溜走的背影,一时无语,不想接受事实,虽然输赢跟他没什么关系,但皇兄这般儿戏,实非一国太子所为。 他不知道太子拿住了三哥什么把柄,想必是极重要的,不然三哥不会赌。 裴修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那个愚蠢的人。 “附近想是已经没有猎物,分开狩猎或许赢的机会更大,我先去南边看看。”裴修道。 裴麒点头:“去吧。” 他正想支开裴修,裴修就自请离开,是个会看眼色的。 见裴修要走,裴皎急忙跟上:“那我也去别处看看。” “六弟且慢。” 裴麒拦住裴皎:“你从未来过,万一迷路走不出去,反倒不如跟在我身边。” “我记得路。”裴皎道:“皇兄不该跟三哥赌。” “怎么,你觉得会输?”裴麒挑眉。 裴皎摇头:“我不知道,听说三哥武功高强,还专门学过摔跤,往年射中的猎物不少,当然皇兄也很厉害,可是加上我……” “加上我就不一定了。” “信我,不会输。”裴麒目光坚定:“那天是本宫不对。” “当时没有想太多,只是不想看你那么难受。” 裴皎红着脸低下头:“皇兄莫要说了,那天的事我都忘了。” “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我想自己狩猎。” 嘴上说着忘了,却还是在躲他,裴麒驾着马靠近:“六弟这是在怨本宫。” “没,没有。”裴皎紧张的攥紧缰绳,神情戒备:“再停留下去就要输了,皇兄还是先去打猎吧。” “你就是在怨本宫,不然为何不喊太子哥哥?” 太子步步紧逼,裴皎只能后退,裴麒继续:“六弟说自己骑射一般,不如我教你。” 说着,裴麒就要下马,想同裴皎共骑,裴皎紧张之下扬起马鞭,马儿顿时奔跑起来。 “驾!” 直到跑远,见太子没有追过来,裴皎才停下。 与他共骑?想得美! 另一边,裴晋让裴昭和裴绍去别处打猎,分开后越想越气,太子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正正经经的立赌约,太子却只让他跟裴皎道歉,仿佛完全不在意。 可恨! 裴晋正想着,不远处闪过一个灰白色的影子,初看以为是兔子,直到箭羽落空才发现是只狼崽。 真是天助我也! 第一箭没有射中,裴晋不再继续,而是策马追上,狼崽看起来不过两个月大,想必还在吃奶,不知道为何突然跑出来,现下他一追,狼崽子定往狼窝的方向跑。 到时候他射的就不是一只,运气好的话可能会有十几只。 裴晋不敢追的太近,怕狼崽子跑到别的方向,正在他兴奋间,马下突然一空,裴晋来不及反应,随着马直直的往下坠去。 密密麻麻的疼痛传来,裴晋忍不住惨叫出声,他摸了摸后背,手上全是血迹,从身上艰难的扯下一条东西,这里大概是猎人设下的陷阱,借着透过落叶缝隙的阳光,裴晋才看清楚,那是一条长长的荆棘,还好是背部着地,若是脸着地,他现在已经破了相。 陷阱四壁光滑,很难爬上去,站在马背上距离顶端还有一段距离,裴晋喊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有一少年站在陷阱不远处,他怀里抱着一只小狼,听到动静,狼崽子忍不住叫出声,少年拍了拍小狼的头,语气温柔:“乖,再叫把你捉回去做成药材。” 第52章 他记得沈怀酒说过,狼肉可以入药。 第29章 狼崽顿时安静下来, 缩在裴皎怀里一动不动。 他听着裴晋呼救的声音,转过身越走越远。 这里地处偏僻,裴晋喊的声音再大, 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发现,而因着血腥气, 很可能引来的不是人而是狼。 裴皎放下小狼崽,捏了捏它的脖子:“去吧,别再被我抓住了。” 下次他可能就没这么好心放生了。 小狼崽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蹦蹦跳跳的跑走。 进入猎场第一天, 裴皎什么都没有猎到, 出猎场的路上, 裴皎碰到了一个熟人, 是他上辈子提拔的金吾卫副指挥使,名苏承。 不出意外的话, 苏承会在这场秋猎中大展身手,引起父皇注意,然后进入金吾卫。 凭着家族背景,又有父皇的赏识, 他在金吾卫中很快凸显出来,指挥使退位之后,他爬到副指挥使的位置,当然,其中有不少裴皎的手笔。 裴皎把他推了上去,苏承不仅没有感激, 还暗地里投靠婉妃, 跟裴瑄联合在一起把他的尸体处理掉,并且欺骗了沈怀酒。 这一世的他们还不认识, 见苏承马背上绑了不少猎物,裴皎连眼皮都没抬,不打算同他交流,苏承却先行开了口。 “六殿下。” 裴皎拽住缰绳:“你是?” “六殿下,我是成阳伯府的苏承。” “成阳伯?”裴皎想了想:“我并未见过你,你认识我?” “卯时在猎场外,看到六殿下同几位殿下站在一起,是以胡乱猜的。”苏承说着,抬眼瞥了裴皎一眼,以他的身份,直接去其他皇子面前投诚,根本不会有人理会。 六殿下看起来同太子殿下关系很好,若他能同六殿下成为朋友,将来肯定有见到太子的机会,说不准六殿下能亲自举荐他过去,总比他一个人莽莽撞撞的贴上去要好。 如今伯府已然没落,父亲只有个闲职,大哥没出息,下面还有几个好酒色的弟弟,他必须立起来,撑起伯府,想当年祖父是何等人物,竟败落至此。 裴皎点点头:“这样,那你挺聪明的。” “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恰好碰到。”苏承急忙撇清,不想让裴皎以为他是故意接近。 “殿下第一次来猎场,不知道其中危险,天快黑了,我同殿下一起吧。”苏承道。 裴皎露出两个酒窝:“好啊!” 他倒要看看苏承在搞什么鬼。 见裴皎答应,苏承更加热情:“我今天打了不少猎物,六殿下若有看中的,尽管拿去。” “这不好吧,我怎么能拿你的猎物。”裴皎看着他马背上挂着狐狸,还有几只兔子。 苏承拍着马背:“殿下千万别跟我客气,这都不算什么,其实打猎也是要靠运气的,我就是运气好点,殿下别灰心,明天肯定能打到猎物。” “谢谢,听你这么说我心情好多了,不然一直在紧张,怕到时候大家笑话我。”裴皎没有看他,直视着远方,不知道裴晋那边怎么样,有没有被救出来。 他应该多放点荆棘,让裴晋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 之后苏承又说了什么,裴皎完全没听,偶尔附和一句,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出了猎场。 外面很吵,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在猎场里跑了一圈都很兴奋,三五个人聚在一起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的。 “殿下,我的朋友都在那边,殿下可要随我过去,我介绍他们认识。”苏承道。 裴皎看了一眼苏承指的方向,这些人的身份跟苏承差不多,都是一丘之貉,伪君子。 “好啊。” 裴麒从猎场出来,目光在昏暗的猎宫前扫视一圈,没有看到裴皎的身影,脸色沉了沉,他走到裴修面前,几位皇子中,只有老四跟裴皎关系最好。 “皇兄。”裴修拱手:“皇兄回来了,打了多少猎物?” “不多,都是些兔子和野鸡,六弟呢?” 裴修扬起头:“在那边,跟几个伯爵府的公子烤兔子呢。” “我今天也只打到几只兔子,不知道三哥那里怎么样,接下来还有十天,倒是不急。” “皇兄放心,我会好好努力的。” 裴麒没有听他说什么,眼睛里全是裴皎。 红衣少年坐在火堆前,脸上的笑容纯粹而美好,火红色的光在他脸上跳跃着,恍惚间,裴麒似是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转而看到坐在他身边的人:“那个人是谁?” “成阳伯府的二公子,好像叫苏承。”裴修道:“成阳伯府今年来的就他一个,骑射倒是不错,听说今天狩猎了两只狐狸,还有四五只兔子。” “成阳伯……”裴麒冷笑,六弟在他面前拘谨又小心,在别人面前倒是放得开,才认识多久就跟人说说笑笑,就不怕那人有其他目的吗? 苏承说起宫外事,让裴皎非常好奇,每每说到趣处,裴皎都非常配合的小声惊呼,然后问是不是真的。 这让苏承非常有成就感,越说越兴奋,从把几个朋友介绍给裴皎认识开始,嘴就没停过。 “殿下甚少出宫,没见过灯会盛况,猜谜题诗,才子佳人,那真是热闹极了!” “好厉害,我从来没见过,有机会的话也想去看灯会,每年中秋都有吗?”裴皎表面好奇,其实他是去过灯会的。 第53章 是在沈怀酒十八岁,也是他十八岁。 裴皎已经忘了为什么会去,但他清晰的记得,那天的烟火很美,站在烟火下的沈怀酒也很美。 那年他刚搬出皇宫,有了自己的宅邸,终于不用守宫禁,随时可以出府。 当时沈怀酒虽然已经投诚,裴皎却不信他,不敢一口答应,更不敢露出半点想登上帝位的心思,他不说,沈怀酒便不问,只说如果他有需要,随时恭候。 为了不被认出来,他跟沈怀酒都戴了面具,他戴的是一个兔子面具,沈怀酒则是狐狸。 热闹的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他跟沈怀酒边走边聊,沈怀酒走路慢,话也不多,但会为他挡开人,看到他有喜欢的东西也会立即买下来。 其中有个捏泥人的老者,手艺非常好,裴皎摘了面具,让那人照着他的模样捏了一个,也给沈怀酒捏了一个,老者笑呵呵的看着他们,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公子,像是画里的神仙。 沈怀酒摇头:“不过一副皮相罢了。” “可人人都爱好皮相,一张漂亮面孔,可以轻松的蛊惑人心。”裴皎半蹲下身子,看着泥土在老者的手里逐渐成型:“好巧的手,是不是只能捏存在于世上的人,若是只有形容,能捏出来吗?” “那就看公子如何形容了。”老者道。 裴皎灵光一闪:“这样,你先捏一个我跟这位公子的结合。” “就比如……” “我的眼睛,他的鼻子,我的嘴,他的脸,这样。” 老者再次抬头看了裴皎一眼:“可以捏,从前有妇人专门找老朽捏泥人,为的就是提前知道肚子里婴孩的模样。” “小公子的想法稀奇,两位公子模样俊秀,不管怎么捏都是好看的。” “那就先捏一个出来,我看看。” 两人就这样坐在老者旁边,看着他捏了半个时辰泥人,裴皎的泥人先成型,精致小巧栩栩如生。 他捧在手里细细打量,递给沈怀酒:“好不好看?” 沈怀酒点头:“很像。” 与殿下像极了,不过更像殿下小时候。 “谁问你像不像了,我是问你好看吗?”裴皎咂舌,沈怀酒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吧,还是故意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沈怀酒垂眸,定定的看着泥人:“好看。” 裴皎满意了,等沈怀酒的泥人出来,他皱眉看了半晌。 “可是有什么问题?”老者问。 裴皎摇头:“没有,我总觉得眼熟。” “怀酒,咱们小时候见过吗?” 沈怀酒九岁的时候被送到重华宫读书,应该是两人初见,那个时候已经算是半大孩子,可是当看到泥人的那一刻,裴皎脑海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个影子,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总觉得见过小时候的沈怀酒。 沈怀酒刚要回答,最后一个泥人捏好,瞬间吸引了裴皎的注意力。 “好漂亮,这比我小时候可爱多了,怀酒,你看看。” 他晃着手里的泥人:“跟你小时候应该很像,不过更精致了一些,眼睛更大。” 沈怀酒的长相过于艳丽,但不爱笑,周身总围着一圈冷气,让人觉得不好接近,只要他一笑,就是蛊惑人的妖精。 “这是殿下的眼睛。” 裴皎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酒窝:“这要是咱们两个的孩子,生出来定是个祸害。” “还好你我都不能生。” 沈怀酒沉默下去,殿下嘴里总能冒出惊人之言,他已经习惯,却不敢苟同。 男人怎么可能会生孩子? 两人谢过老者,朝着灯会行去,他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花灯,其中有个兔子灯笼,耳朵还会动,裴皎非常喜欢。 沈怀酒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猜谜到最后,把兔子灯笼赢了回来。 此事惊动了店家,裴皎不便出面,一直戴着面具,沈怀酒甚少出门,店家不认识他们,但听说是丞相府的公子,谁敢阻拦? 那天裴皎很开心,两人分开的时候,在桥上看到了烟花,绚丽而灿烂。 也同样在那天,沈怀酒私自出府被发现,同沈卓决裂,沈怀酒搬出丞相府,再也没回去过。 后来文夫人病重,他跟沈怀酒正在为储位做最后的努力,沈怀酒没来得及赶回去,也没能见到文夫人的最后一面。 第30章 裴皎正走神间, 对面的人突然停下话音,表情紧张的盯着他身后。 “太,太子殿下。” “参见太子殿下!” 几人慌忙起身, 跪在地上行礼。 裴皎攥了攥拳头,面向裴麒:“皇兄。” 裴麒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小六交朋友了?” 裴皎没有承认, 也没有反驳:“皇兄,我有点累,想先回去。” 反正他什么都没有猎到, 没有必要留下等人清点猎物。 裴麒慢悠悠的歪过头:“也好, 你第一次来猎场, 骑了一天马, 回去好好休息, 明日继续。” 不急于一时,小六心中对他有芥蒂, 需要冷静一下。 如今就算解释,小六也听不进去。 裴皎还未离开,场中突然乱了起来,几个金吾卫从他面前经过, 似是在找裴晋。 进入猎场的人大多都出来了,只剩下三皇子没有消息,没有人见到他,更无人知道他在哪里。 第54章 金吾卫行色匆匆,裴皎没有留下,无论他们什么时候找到裴晋, 都与他没有关系。 第二日裴晋果然没有出现, 说是胳膊受了伤,不能拉弓, 至少要休养两天。 裴皎跟在裴修身后装模作样的去探望,太医正在上药,裴晋白着一张脸,虽没有疼的大喊大叫,但明显能看出来在强忍,当着他们的面才没有把房间砸了。 他们之间的赌约自动作废,裴晋不甘心,却不敢继续赌,他生生浪费了三天,裴麒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舅舅的事,只能另想办法。 裴晋非常暴躁,他本可以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保住舅舅,如今什么都没了。 该死,要不是那只狼崽子,他也不至于这般狼狈,裴昭裴绍那两个暗地里肯定在笑话他,可恨,可恨至极! 最后裴皎“误打误撞”射中了一只狐狸,算是没有空手而归。 中间苏承有好几次凑过来,想帮裴皎打猎,热心肠的要教他,被裴皎拒绝,苏承也不恼,裴皎不理他,他就自言自语,话里话外都是关于太子,裴皎只当听不懂。 回程途中,苏承再次过来,想同裴皎一起用膳,他记得去猎场的时候,太子每每都会来寻六皇子,回去应该不会例外。 果然,就在他刚跟裴皎打完招呼,太子让人拎着食盒走了过来。 苏承拱手问安,裴麒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挥手让人摆膳。 “小六,今日有你最爱吃的糖醋鱼。” 裴皎摇头拒绝:“我带了干粮,皇兄自己吃吧。”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饼,是昨夜皇帝设宴剩下的。 裴皎当时拿了不少,足够填饱肚子,他从小就吃别人剩下的,不觉得丢人,更不觉得难堪,只要能活下来,吃什么都无所谓。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吃这个怎么行?”裴麒坐下:“再这样,皇兄可要生气了。” 裴皎见裴麒冷脸,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看看桌子上的菜,又看看裴麒的表情。 “怎么,不愿意跟本宫一起用膳?” 苏承在一旁弯着腰,额头上渐渐出了汗,太子没叫起,他根本不敢动。 之前他就觉得奇怪,以为六皇子主动贴着太子,毕竟六皇子不受宠,太子又是唯一的正统,跟在他身边绝对不会吃亏。 现在看来完全相反,六皇子从未找过太子,每次都是太子主动,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对六皇子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六皇子为什么害怕? 虽然说太子是储君,算是半个君王,令人害怕很正常,可六皇子同他是兄弟,也这般小心翼翼吗? 裴皎摇头:“皇兄不必对我这么好。” 说话间,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安海突然过来,请裴麒跟裴皎过去。 裴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安总管别是传错了口谕,父皇真让我过去?” “奴才可不敢传错,太子殿下跟六殿下赶紧过去吧,皇上等着呢。”安海皮笑肉不笑,面向太子时才多了几分真诚。 “是,我这就去,马上去。”裴皎一边说一边整理衣服,生怕身上有一丝一毫褶皱,引起父皇不悦。 裴麒看着裴皎的动作,微微蹙眉,不知道父皇喊他们过去做什么,他倒罢了,父皇为什么要见小六? 小六自打出生就被厌弃,父皇更不会主动想起,是因为他最近对小六太好,引起了父皇的注意? 两人匆匆赶到銮驾前,裴皎低着头,一动都不敢动。 “都起来吧。”皇帝正在用膳,见他们到了,示意二人起身。 “谢父皇。” 皇帝擦完嘴,先打量了裴麒一会儿,转向裴皎:“你穿的这是什么?” 衣服还算干净,但看着很旧,袖子多出来一节,灰扑扑的连太监都不如。 “回父皇的话,这是四哥的旧衣。”裴皎道。 皇帝问:“你自己的衣服呢?” “儿臣……”裴皎转了转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有自己的衣服,否则又怎会穿别人的旧衣。 裴麒道:“父皇,路上全是灰尘,六弟是怕弄脏了那些衣服,所以才穿了旧衣。” 裴皎跟着点头:“是,皇兄说的正是。” 少年脸上带着窘迫,因为羞愧而泛红,就算有人解围,仍旧忐忑不安,皇帝是在后宫长大的,虽然没吃过什么苦,但也见过不少腌臜事,对于宫里的人,他最清楚不过。 这些年他很少去婉妃宫里,连带着忽略了小六,可再怎么样这也是他的儿子,岂能任由那些奴才们作践? “狗奴才,眼睛都长哪里去了,朕的皇子连件衣服都没有,你这大总管还想不想当了?” 皇帝骤然发火,所有人都没有料到。 安海急忙跪在地上:“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的疏忽,皇上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您自个的身子,奴才认罚!” 皇上看到自家儿子如此狼狈,一时间起了慈父之心,再加上多年来不闻不问的愧疚,就这么把火撒到了他头上,安海只能受着。 裴皎跟着跪下:“父皇,请父皇莫要动气。” “此事同安总管无关,总管每日照顾父皇的饮食起居,已是十分辛苦,后宫事务繁杂,总管岂会事事皆知。” 裴皎明白,父皇突然发怒,并非因为他,而是因为心里那点愧疚与亏欠,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把一切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第55章 “父皇勤政爱民,为苍生谋安定,离昭的百姓能安居乐业,都是父皇的功劳。” “儿臣这点微末小事,父皇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皇帝点着头,心中对裴皎多了几分怜惜,难得这孩子如此懂事,不仅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活的通透,是个好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对裴皎仍心存芥蒂,对于那句命中带煞始终耿耿于怀,但剩下的皇子都平安长大,说不准裴皎的命格早已产生变化。 “你起来吧。” 裴皎再次行礼:“是。” 平心而论,父皇虽不是个好父亲,却是一位好皇帝,他勤政爱民,也会倾听民意。 从前裴皎或许有过怨言,但自从知道他不是父皇的儿子,那点怨言已经消失殆尽,父皇偏心太子又如何,反正他不是亲生的,本来就不该得到宠爱。 裴麒更是没想到裴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平日里看着胆小又怯弱,其实只是害怕,并非蠢笨。 也该如此,他本来就不喜欢蠢人,所以他厌恶老三。 皇上又问了裴皎几句话,放人离开,吩咐内务府多给他做几身衣服,待过两年他搬出重华宫,再给他配下人。 回宫第二天,册封三皇子裴晋为亲王,四皇子裴修为郡王。 皇帝亲自指婚,三皇子指的是定国公的嫡孙女,也是皇后的亲侄女,四皇子妃出身低了许多,是刑部尚书的庶女,记在大夫人名下,勉强算是嫡女。 至于裴皎,皇上在回程路上短暂的见了他一面,然后就再也没想起来,内务府得了口谕,急忙让人给裴皎量身,做了几套衣服出来,不敢再怠慢。 裴皎不用每天穿一身灰,心情好了许多,他更喜欢亮一点的颜色。 三皇子跟四皇子接连被封,又接连被赐婚,裴皎的事在其中丝毫不显眼,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裴皎更是乐的自在,其他皇子越突出,他越能隐藏好实力。 沈怀酒的身子已经大好,但不能受风,终日被关在房间内,哪都不许去。 他不能出来,裴皎只好自己找过去。 敏言跟敏行习以为常,对于裴皎爬墙的行为还是不能理解。 大人跟夫人已经默认,六殿下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进来,为什么每次都要翻墙? 敏言直言快语的提出疑惑,裴皎拍了拍身上不小心蹭到的灰尘:“你们不觉得这样更刺激吗?” 刺激? 敏言点头,好像确实是这样。 敏行一脸不可直视,看着裴皎推开门,鬼鬼祟祟的半弯下身子。 沈怀酒听到动静回头,眼前突然一黑,被一双手遮住。 手心微烫,覆在额前透着暖意,沈怀酒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浅淡笑意:“殿下。” “没意思,你一点也不配合。” 裴皎松开手:“你应该说敏言或者敏行,我说不对,你再猜是我。” “嗯,下次。”沈怀酒点头,答应了裴皎的无理取闹。 裴皎坐在沈怀酒旁边的椅子上:“在看什么?” “一些野史。”沈怀酒放下手里的书:“刚泡的菊花茶,殿下尝尝。” 裴皎押了一口茶:“好像还有松针?” “嗯。”沈怀酒点头:“殿下最近总睡不安稳,松针可以安神。” “那你可知我为何睡不安稳?”裴皎道。 “不知。” “你要是让我抱着睡,我就能安稳了。” 裴皎刚说完,就见沈怀酒耳根开始泛红,这人真是一点都逗不得,太容易害羞。 “好了,不逗你。” “我想问你件正经事。” 沈怀酒正色起来:“殿下请问。” “我知道你宫里宫外都有人手,想让你查一个人。” 裴皎用手蘸了蘸茶水,一笔一划写在桌子上。 沈怀酒不解:“殿下为何要查他?” “你认识这个人?”裴皎问。 “不算认识,听说过,我记得他之前在金吾卫,后随了军驻守边疆。” 裴皎惊奇:“你知道的不少,别人都知道他是将军,却不知道他的过去。” “我想知道他的出身。” “能进金吾卫,出身不会低,最起码也是世家,殿下且等几天,我会尽快查出来。”沈怀酒道,他不知道裴皎为何要查,但只要裴皎开口,他就一定去做。 这人不在京中,虽是将军,但基本上用不到,沈怀酒才没有关注过。 第31章 回宫后, 婉妃曾把裴皎传到漪兰殿,试探他的态度,还有他跟太子之间的关系。 母子之间的情分本就不多, 如今更是所剩无几,裴皎每隔几日去漪兰殿问安, 也不过是做样子,婉妃一心扑在裴瑄身上,对于裴皎三番两次的“忤逆”, 心中怨恨非常, 要不是为了瑄儿, 她根本不想同裴皎说话。 婉妃不知道秋猎期间发生了什么, 内务府突然送来一堆衣服, 还有几个太监宫女,连月例都没有克扣, 显然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一直对裴皎不闻不问,不可能突然想起来,定是太子说了什么。 裴皎却一问三不知,婉妃愈发烦躁。 “行了, 什么都不知道,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听说你这次猎了一只狐狸?” 裴皎倚在门框上,揪着衣服上的襟带把玩:“母妃的消息倒是灵通。” 第56章 “不过是一只狐狸,皇上想必不会看在眼里,正好用那狐狸皮给你十二弟做件斗篷。”婉妃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人去重华宫取狐狸皮。 “慢着。” 裴皎凉凉的看着新来的宫人:“母妃, 狐狸皮不在重华宫, 我已经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送给谁?”婉妃捏着茶杯,难道是太子? 裴皎弯起嘴角:“这就同母妃无关了。” “再者, 就算没有送人,也是我自己猎得,我自己用了不过分吧?为何要给裴瑄?” “他是你亲弟弟!”婉妃咬紧了“亲弟弟”这三个字。 裴皎耸肩:“是啊,我还是他亲哥哥呢,有什么问题吗?” “你……”婉妃放下茶杯,起身指着裴皎:“混账,你就用这种态度同母妃说话?” “母妃生气了?”裴皎收起脸上的笑:“是儿子不对,儿子自罚跪于漪兰殿门前,还请母妃消气。” “谁让你跪了,滚,给本宫滚出去!”婉妃气的手指发抖,胸膛大幅度的起伏着,上次裴皎哭着从漪兰殿跑出去被许多人看到,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错,皇后借此做文章,罚她抄写经书,各种折磨。 裴皎眨眨眼:“不用跪了?” “那儿臣告退。” “等等。”婉妃叫住裴皎,犹豫了一下,问:“狐狸皮你到底送给了谁?” “母妃很关心这个问题。”裴皎不打算告诉她。 婉妃挥手让宫人出去,然后靠近裴皎:“太子?” 见裴皎面色未变,婉妃道:“不是太子,那是老四?” “也不是老四,究竟是谁?” 这些年跟裴皎关系好的只有裴修,其他皇子根本不可能,除非这个人不是皇子。 难不成…… “你送去边关了?” “边关……”裴皎若有所思,顺着婉妃的话点头:“是送去森*晚*整*理边关了。” “你送去边关做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找你了对不对,是他跟你说的?”婉妃脸上满是慌张,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她看着裴皎的表情:“不,不对。” “你在诈我?” 裴皎往前一步,纵然他身量不高,也比婉妃高出许多:“母妃说的他是谁?” 婉妃摇头:“没有谁。” “你想多了,你出去,我累了。” “到底是谁?”裴皎继续往前,逼视着婉妃。 婉妃吓得花容失色,强撑着一口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裴皎静静地看着婉妃,就在她以为裴皎要动手,准备好尖叫的时候,裴皎突然后退:“母妃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 婉妃不说,他也能查出来。 裴皎本就觉得奇怪,小时候人人都欺负他,没有人对他好,连亲生母亲都不闻不问,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教他武功,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还会偷偷藏鸡腿给他吃。 有人欺负他,那人还会帮他出主意,鼓励他强大起来。 那人说,只要强大到一定程度,就不会有人敢再欺负他。 那人陪着他度过了最艰苦的日子,让小小的裴皎看到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光明,可就在两年后,那人突然不告而别,再也没有出现过。 长大后的裴皎查了许久,也是后来有了实权才查到那人的消息,可惜他已经死了。 裴皎有许多话想问,可惜再也没有机会。 直到裴皎知道自己不是皇帝的儿子,脑海中突然闪出那个人的身影,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暗中扶持他,给他帮助,教他武功的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当然,这只是怀疑,裴皎不能确定,所以才让沈怀酒调查。 “这两天感觉怎么样,天马上就冷了。”裴皎问。 沈怀酒看着茶杯上的袅袅雾气:“我很好,殿下莫担心。” 路上虽然颠簸,但回来养了两天,已经彻底恢复。 “马上就是你的生辰了吧?你打算怎么办?” 沈怀酒道:“往年都是父亲跟母亲陪我一起,一家人用膳,殿下来吗?” “你们一家人用膳,我就不了。”裴皎摇头,不想掺和这种事,人家一家人欢欢喜喜的用膳,他来算什么,没的让场面僵住。 沈怀酒顿了顿,没有说话。 没等沈怀酒过生辰,吏部尚书突然被罢免,一家人入狱,男丁流放,女眷没入贱籍,一干奴仆重新发卖。 三皇子因在朝上求情,跟着被迁怒,被罚闭门思过,没来得及去送行,生了一场大病,但很快就开始让人举荐新任吏部尚书,因为他知道圣旨不能更改,舅舅一家是为了他才流放,只有他登上皇位,将来才能把他们救回来。 他发誓,一定不会让舅舅白受罪。 吏部尚书的人选很快定了下来,这次沈怀酒跟裴皎都没有插手,如今皇帝还年轻,一切都是未知数,就算把人推上去,恐怕很快也会被拉下马,倒不如晚几年再说。 沈怀酒生辰当天,裴皎比平时到的都早,沈大人跟文夫人猜到他要来,用完膳后就让人撤了,不许人打搅。 文夫人挽着沈卓的胳膊,两人往回走,月色明朗,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怀酒实在不争气,现下皇上想不起来,再晚两年,也该给六殿下赐婚了。”沈卓道。 文夫人跟着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这个,刚才暗示了他好几次,你也看到了,怀酒根本不为所动。” 第57章 沈怀酒是他们的儿子,脾气秉性自然了解,明白他做好了永不开口的准备,想在六殿下背后默默付出。 沈怀酒不说,他们也不好过多干预。 “以后六殿下若是成了亲,怀酒更不会说了。” “你记不记得,望月小筑内有间密室。”沈卓道。 文夫人点头:“自然记得,当初怀酒特意不让匠人告诉咱们,结果转天那人就说漏嘴了。” 那匠人又哭又求,他们虽然好奇儿子弄密室做什么,但没有干涉,那间密室所有人都知道,只是怀酒以为他们不知道罢了。 “你觉得那密室内有什么?”沈卓问。 文夫人一边走一边思索:“跟六殿下有关?” 沈卓点头:“没错,除了六殿下,他还有什么想藏起来的?” “所以,你想让六殿下看到那间密室。”文夫人道。 沈卓皱眉:“难道夫人不想吗?” 两人相视一笑,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另一边,沈怀酒正襟危坐在望月小筑内,殿下说不同他们一起用膳,但没说不来,今天是他的生辰,殿下一定会来。 他每隔一炷香的时间看一眼蜡烛,又担心裴皎不来。 虽然,那种可能很小。 这些日子殿下对他实在太好,他会不会产生了错觉,其实殿下根本没想来? 沈怀酒犹豫了。 就在他第三次看向蜡烛的时候,院外掠过一丝风声,声音很小,若非沈怀酒的注意力一直在外面,肯定不会听到。 沈怀酒忍不住起身,又慢慢坐回去,不想显得太过激动,让裴皎发现不对。 敲门声响起。 “我可以进来吗?” 是殿下的声音,沈怀酒突然紧张起来,他捏了捏手指:“进。” “殿下。” 裴皎钻进屋内,外面秋风萧瑟,屋内温暖如春,他搓了搓手:“不是说了不用行礼吗?” “快起来。” “今天本来可以更早的,结果裴瑄性子上来,怎么轰都轰不走,我又不好跟他动手。”裴皎对裴瑄的态度跟前世完全不同,裴瑄还是偶尔会黏着他。 裴皎知道,裴瑄是想寻求保护,这些日子在重华宫受尽屈辱,只有他在的时候,裴昭跟裴绍才会放过裴瑄,转而来寻他的麻烦。 沈怀酒道:“若实在走不开,殿下可以不来。” “那怎么行,今天可是你的生辰,平时不来没事,今天是一定要来的。”裴皎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泥娃娃:“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 裴皎放到沈怀酒手上:“一个是你,一个是我。” 其实还有一个,在盒子夹层里,就看沈怀酒什么时候能发现。 “殿下自己捏的?”沈怀酒惊讶的看着两个泥人,眉目栩栩如生,就像小时候的裴皎出现在他面前。 裴皎摇头:“我哪里有这手艺,是前两天在灯会上找人捏的。” 他特意画了幅沈怀酒的画,让老者照着捏,同前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殿下去灯会了?” “嗯,没事,我戴了面具,没人知道是我。” “怎么样,喜不喜欢?”裴皎凑到沈怀酒面前,两人离得极近,沈怀酒只要微微转过头,他们的鼻子就能贴到一起。 沈怀酒攥了攥拳,呼吸仿佛静止了。 “说话呀,到底喜不喜欢。”裴皎继续问。 灼热的呼吸洒在脸上,沈怀酒感觉有点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答。 “喜欢。” 第32章 “喜欢就好。”裴皎得到满意的答案, 心情甚好,上一世他从未陪沈怀酒好好过生辰,这一世定要补上。 沈怀酒捏着两个泥人, 手指泛白,嘴角微微带着紧张:“殿下实在不必大费周章。” “只要你喜欢, 就不算大费周章。”裴皎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沈怀酒明明就很高兴,还在这里口是心非。 沈怀酒沉默了一会儿, 把泥人放进盒子里, 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殿下能来就好。” “殿下让我查的已经有了眉目, 不过那位将军家族已然没落, 家中只有个老母亲。” 裴皎皱眉, 轻轻“啧”了一声:“今日不谈正事。” “今日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 “殿下已经送过礼物了。”沈怀酒别无所求。 裴皎抬头, 沈怀酒的眼睛清澈见底,坦坦荡荡,显然没有骗他。 “我送的跟你想要的或许不一样呢?” 他认真的看着沈怀酒:“只要你开口,怀酒, 我都会答应。” 沈怀酒抿着唇,攥紧了手指。 裴皎:“……” 好吧,沈怀酒不愿意说,他也没办法。 “怀酒,你想过以后吗?” 沈怀酒摇头,别人还有以后, 他没有。 裴皎捧起热茶:“等你的身子好了, 我们一起去边塞看大漠,去岭山看日出, 去南海抓蟹螯,一起游灯会、猜灯谜,怎么样?” 沈怀酒目露憧憬,殿下描述的太过美好,他不敢想象。 不是因为殿下说他身子能好起来,也不是能看各种风景,而是因为“我们”。 这两个字,他从来不敢想。 裴皎转过头:“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 沈怀酒跟着坐下,声音沉闷:“如今我连房间都出不得,怕是不能陪殿下做这许多事。” 第58章 “所以说是以后。”裴皎平视沈怀酒,轻轻敲着桌面:“若连你自己都放弃了,没人能救得了你。” “怀酒,你要相信你能好起来。” 裴皎小时候几次差点没了性命,最后都挣扎了过来,只有拼命的想活下去,才有生的希望。 沈怀酒笑着点头,心中甚是苦涩,能陪殿下走过一程,他已经很满足了。 ——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如此往复,转眼便过了两年。 两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太子妃入东宫,三皇子、四皇子成亲,太子膝下尤空,三皇子却有了长女。 半年前裴皎搬出重华宫,终于有了自己的府邸,更在一个月前由太子请奏,让他入了朝堂。 期间七皇子跟八皇子已经入朝,裴皎得了吩咐,如今在礼部历练。 近几年边境偶有动荡,全靠大将军才得以保全,大将军劳苦功高,因家中老母抱恙,上书回京述职,一来照顾母亲,二来他年事渐高,比不上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年轻的将军们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排兵布阵样样出类拔萃,已经不需要他的指点。 皇帝遂召大将军回京,封威北侯,并把禁军交给他掌管。 今天正是大将军回朝的日子,礼部尚书觉得裴皎是礼部的人,又是皇子,去接大将军再合适不过,而且太子吩咐过,尽量多关照六皇子。 主街被封锁起来,往日热闹的大街上空无一人,除了围在两边的禁军,老百姓们躲在屋内不敢喧哗,透过纱窗或门缝观察外面的情况。 远处传来几声马蹄,由远及近,只见一红衣少年策马而来,他身后跟着几个身穿官服的人,少年声音清脆,皮肤白皙眉眼精致,他微微抿着唇,看起来有些严肃,不怒而威。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孩童,少年用力拉紧缰绳,马儿高高的抬起前蹄,连带着少年往后仰去,他身后的人纷纷惊呼:“殿下!” “六殿下!” 不等少年稳住身形,孩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一时间整条街道都能听到啼哭,百姓们纷纷摇头叹息,这孩子怕是要没命。 民不与官斗,尤其是在盛京城这种地方,百姓们活的小心翼翼,生怕冲撞了贵人,而他们又无法搬离盛京,因为在这里能挣到更多的银子,才能养活一家老小。 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那孩子的父母不知道在干什么,就这么让一个娃娃乱跑,小小年纪丢掉性命,真是罪孽! 听说这次出城的是六皇子,他们知之不深,不知道这位殿下的脾气秉性,皇家的人一般脾气都不大好,不能轻易招惹。 馄饨铺的掌柜连连叹气:“完喽,这孩子算是完喽!” “上次三殿下当街策马撞死人都不了了之,何况这次六殿下有任务在身,人家是去接大将军,也提早封了街,六殿下若是把那孩子当成刺客拿下,咱们也没话说。”内掌柜叹道,既心疼孩子,又无可奈何。 掌柜点头:“谁说不是呢。” 就在他们以为六皇子会不管不顾把人撞飞的时候,裴皎从马上一跃而下,他看着嚎啕大哭的孩童,半蹲下身子,脸上露出两个酒窝:“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你父母呢?” 孩子身上脏兮兮的,看起来像是没人管的小乞丐,还跑丢了一只鞋。 他身后的礼部侍郎跟着下马:“殿下,大将军的事要紧,这孩子先交给禁军吧。” 裴皎没有理他,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温和,小孩竟然止住了哭声,懵懂的看着他:“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是吗?你也很好看。”裴皎拍了拍孩子的头,就在这时,他的父母找了过来,见孩子没事松了口气,跪在裴皎面前请罪。 “都是草民不好,都是草民的错,稚儿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裴皎起身:“无妨。” “好在没耽误大事,你们把他带回去,莫再犯同样的错误。” “是是是,草民一定看好他。” 孩子的父母千恩万谢的走了,裴皎看着一家三口的背影,眼神带着些许艳羡。 他翻身上马,继续往城外赶,刚才若不是他反应快,那个孩子已经没命了,当然,那孩子就算死在马蹄之下,也同他无关。 不过既然活了下来,裴皎很乐意表现一下上位者的慈悲心肠,这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们纷纷感叹,六殿下脾气真好,不仅没有高高在上不把老百姓的性命当成草芥,反而还伸手摸了脏兮兮小孩的头,声音温柔有力,跟三殿下简直天差地别。 听说六殿下不受宠,真是太可惜了。 这么好的皇子,皇上怎么就不喜欢呢? 裴皎赶在计划好的时间出城,大将军还未到,他坐于马上,心情隐隐有几分激动。 不管大将军是不是他的父亲,也算是个故人,是他的恩人。 眼看着日头越来越高,天也跟着热了起来,随行的大臣劝裴皎去阴凉处歇息。 裴皎摇头:“不用,威北侯是有功之臣,他戍守边关多年,边关风沙重,比咱们艰苦百倍,我不过是略等等,算不上辛苦。” “殿下说的是。” 其余官员就算想歇息,见裴皎如此,也不好再开口。 第59章 裴皎就是在给大将军做颜面,他虽不受宠,大将军却是父皇亲封的威北侯,谁敢不敬? 临近午时,裴皎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八年未见,那人的脸仍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不,算上上一世,已经过了整整十八年。 那人离得越近,裴皎的心跳越快。 他老了,也黑了,身形仍然巍峨,却远不及当年。 顾霖一早得到消息,知道是六殿下来迎接,紧赶慢赶,终于在午时前到达盛京。 记忆里只会哭哭啼啼的孩子长大了许多,与婉妃有八分相似,连笑起来都一模一样。 还好,殿下长得像婉妃。 两拨人顺利在城外汇合,裴皎还未下马,顾霖先一步跪在地上,他身后的人也跟着跪下:“见过六殿下。” 裴皎亲自把人扶起来,近看顾霖更老了,头发花白,明明当初那么年轻,明明那般俊俏,如今也不过四十岁,看起来却像五六十岁,精神虽饱满,脸上却全是皱纹。 边关不是好待的,日日殚精竭虑,再加上风沙重,才会老的这般快。 “威北侯不必客气,父皇正等着给你接风洗尘,咱们先去正阳殿。”裴皎道。 顾霖点头:“是。” 六殿下长高了,也长大了,再也不会怕黑瑟瑟发抖。 顾霖刚回来,裴皎不好表现的太过熟络,把人送到正阳殿便离开,皇上见他办事利落,赏了他不少东西,让他继续跟着礼部尚书历练。 待裴皎走后,皇帝一转平时威严的态度,语气温和了几分。 “听说你之前受了伤,可好了?” “谢皇上惦记,不过是些许小伤,已经痊愈。”顾霖目不斜视,态度恭敬。 皇上点头:“那就好,你一路辛苦,朕吩咐晚上摆宴,给你接风,你先回去见你母亲,好好休息几天,回头再接管禁军。” “是,臣定做好分内事,为皇上分忧。”顾霖道。 “不急,你当初非要去边关,朕拦都拦不住,只是你年纪大了,不能再回金吾卫。”皇帝语气中带着怀念,又续了一会儿旧,基本上都是他在说,顾霖听着。 “行了,你且退下吧。” “是,臣告退。” 顾霖走出正阳殿,站在甬道上望着后宫的方向,脸上划过一丝愧疚。 随后转过身,大步迈出皇宫。 过去的都过去了,此次回来,他不会再与故人相见,只想照顾好母亲,安稳度过后半生。 第33章 顾霖如今是威北侯, 搬离了从前破旧的小院,威北侯府宏大且干净,从前的老管家还在, 新添了一些下人,管家带着一干人站在侯府门口等候, 见到顾霖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见过侯爷!” 顾霖眼眶微湿,尤其是看到等在院中的老妇人, 铁血男儿忍不住声音颤抖。 “母亲, 孩儿不孝!” 老夫人点着头, 同样泪流满面:“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 母子二人脸上都添了许多皱纹, 多年未见没有生疏,只有重聚的欢喜。 旁边的嬷嬷又哭又笑:“侯爷快起来, 这般跪着,您受得了,咱们老夫人的身子受不了啊!” 顾霖点头,侧过身擦去眼泪:“是, 母亲前些日病倒,不知现在如何,可大好了?” “回屋说。”老夫人拍着顾霖的手,顾霖自动顶替了嬷嬷的位置,扶老夫人回房。 两人走的慢,一边走一边闲聊。 “刚搬来侯府, 母亲可住的惯?” 老夫人道:“自然住的惯, 这是天恩,皇上还请了太医给老身医治, 老身不胜感激,这里是盛京,你以后说话做事要有分寸,莫以为还在边关。” “母亲教训的是,儿子明白。”顾霖道,盛京虽处处繁华,不用再受风沙之苦,更不用担心敌军来犯,但皇城之内,天威之下,必须处处谨慎小心,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他是从盛京走出去的,曾经还做过金吾卫,明白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陪老夫人歇了一会儿,顾霖回房换衣服,还未走到门前,顾霖顿住脚步:“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惯了,不需要服侍。” “是。” 待下人们退下,顾霖才推开门,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人。 “六殿下。” 裴皎歪了歪头,眼睛里都是笑意:“顾叔叔。” “殿下言重了,臣不敢当。”顾霖拱手:“殿下还是唤臣的名字吧。” “时隔多年,我不再是从前遇到事情就哭哭啼啼的小孩,你也不是金吾卫,可顾叔叔救过我,教过我许多,就算不称您为叔叔,喊一声师父,您也是当得起的。”裴皎往前走了几步,上一世他还未被父皇看到,也没有入朝堂,他记得顾霖回盛京不久后就暴毙了,两人没来得及见面。 他曾查过顾霖的死因,太医说顾霖曾受过伤,被敌人的箭羽插过胸膛,本不致命,坏就坏在箭上有毒,顾霖一直没有养好,再加上忧思老夫人的身体,导致毒发。 顾霖摇头:“过去的事,殿下不必记得,更不必再提。” “顾叔叔这是要与我生分了?”裴皎问,他并非想让顾霖帮他,只是担心他的身子,不想他早早死去。 顾霖低着头,没有回答。 裴皎沉默片刻:“好,我明白了。” 第60章 “顾叔叔对离昭有功,听说你受过伤,正好父皇让太医每日来侯府给老夫人问诊,顾叔叔也该让太医看看。” “晚上顾叔叔还要入宫,我就先告辞了。” 裴皎转身欲走,被顾霖喊住。 “殿下且慢。” 裴皎停下脚步:“顾叔叔有事?” “殿下如何得知臣受过伤?”顾霖问。 裴皎笑笑:“顾叔叔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臣的确受过伤,不过已经彻底痊愈,殿下不用担心。”顾霖道。 “已经好了?我听说那箭上有毒,怕不是边关的郎中医术不佳,没有查出来。” 顾霖摇头:“殿下多虑了,臣并未中毒。” “郎中随军多年,若是中毒,定会发觉。” 裴皎皱眉,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变数,或许顾霖本身没有中毒,而是被人谋害? 一切还未可知。 “那便好,可能是我听错了。”裴皎道:“顾叔叔刚回盛京,一切小心。” “殿下也要小心。”顾霖踌躇片刻,还是问出口:“殿下会来臣的接风宴吗?” 裴皎盯着顾霖的脸,见他脸上的紧张不似作假:“顾叔叔想让我去吗?” 顾霖在担心他。 “盛京势力盘根错节,臣刚接手禁军,怕是要好好整顿一番,这些日子可能顾及不到殿下,殿下若有需要,尽管来找我。”顾霖道。 “顾叔叔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要谋反。”裴皎笑着,他不认为顾霖在诓他,而是发自真心,但经历过至亲之人的背叛,裴皎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当然,沈怀酒除外。 沈怀酒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顾霖拱着手:“臣绝无此意。” “我当然相信顾叔叔,不过我一直很好奇,当年顾叔叔为何突然离开。”裴皎道。 “如果顾叔叔能如实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对您的信任会更多一些。” 裴皎拿不准顾霖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就算是也不能轻信,连母亲都更偏爱裴瑄,跟裴瑄联合起来对他下手,这个亲生父亲如何,谁又能知道。 当初顾霖的确对他很好,但时过境迁,谁能保证现在? 顾霖敛眸,不是没想过再次碰到裴皎的情形,也不是没想过裴皎会问他这个问题,尽管在心中想过许多次,说出来还是感觉太虚伪。 看着眼前已然长大的少年,提前想好的说辞全都失去了作用。 少年是那般期盼着他的回答,若从他嘴里说出来哄骗的话,少年可能再也不会相信。 “因为愧疚。”顾霖道,他的声音透着苦涩,说不清是懊恼更多,还是悔恨更多。 裴皎点头,继续问:“对谁的愧疚?” 母妃,亦或者是他。 顾霖沉默下去,不想提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 “顾叔叔不想回答,那便不用回答,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裴皎道。 顾霖脸色沉重,眼神中透着沧桑,尽显疲惫:“臣曾发过誓,不能说。” “所以殿下,很抱歉。” “顾叔叔不用道歉,接风宴我就不去了,明日我要去南边查个案子,恐怕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裴皎从身上解下一根长笛:“这是我送给顾叔叔的接风礼,我记得当年顾叔叔是个风雅之人,不知道在边关吹了这么多年风,还记不记得怎么吹笛。” 不等顾霖回答,裴皎已经离开,无声无息,顾霖很欣慰,看来这些年殿下一直好好练武,不曾懈怠。 直到裴皎走了顾霖才反应过来,殿下不是在礼部吗,为什么去南边查案子,什么案子需要殿下亲自前往? 裴皎回到六皇子府,通过密道去找沈怀酒。 这两年他跟沈怀酒没有大动作,但在朝堂中安插了不少人,裴皎也算是有了能用的人手,虽然不多,也没在紧要位置,但都是衷心的。 只有衷心的人,裴皎才敢用,不想再被背刺。 沈怀酒早知他不去接风宴,摆好酒菜,算是为裴皎送行。 这次的案子不大,是地方上的贪污案,本用不着裴皎亲自去,派个刺史过去即可,裴皎为了找段神医自请前去。 沈怀酒很担心,裴皎虽是皇子,但向来不受宠,稍微有点耳目的官员都知道,在盛京,因着太子的关系,大臣们对裴皎还算恭敬,但地方上不一样,裴皎这个皇子远不及刺史的身份更让贪官们害怕。 且自古以来便是强龙难压地头蛇,殿下此去艰险万分,而且查贪污之事,办得好是本分,办不好就是无能。 他知道裴皎为什么要去,自责不已。 都是因为他。 “等很久了吗?”裴皎推开门,见沈怀酒坐在亭下,白衣灼灼,眼神流转间顾盼生辉,昳丽至极。 裴皎恍惚了一下,这张脸就算日日得见,还是美的过分。 也就是身体不好,不然放出去,得迷住盛京城多少人? 沈怀酒给裴皎倒了一杯酒:“不久,刚摆上。” 如今天气热,夜里稍微凉爽些,沈怀酒的身体不能用冰,屋内闷热,所以把晚膳摆在外面,微风拂过,赶走许多燥热,周围放了香包,蚊虫不会过来。 裴皎坐下,看着满桌子的菜,都是他爱吃的。 裴皎不挑食,沈怀酒还是记住了他的偏好,就像当初说要投诚一样自然。 第61章 “今夜不能多喝,明日早朝后我就会离开。”裴皎说着,举杯一口咽下,经过两年的训练,他不会再轻易喝醉。 沈怀酒给裴皎夹了一块鱼肉:“殿下尝尝,这是府里新做出来的口味。” “你也吃,不必管我。” 沈怀酒点头:“我午膳用的不少,现下不怎么饿,倒是殿下从早上就没吃什么。” 午膳稍微用了一点就去了威北侯府,现在才回来,主要是殿下不知道威北侯会在宫内待多久,又会同侯府老夫人说多久,只能提前等候。 从查到顾霖的生平,沈怀酒就猜到是他教裴皎武功,心中对威北侯很是敬重。 “无妨,天气热,本身就吃不下。” “这个鱼是真不错,你也尝尝。” 裴皎也给沈怀酒夹了一块,晚膳用完,天彻底黑了下来,沈怀酒去雨花阁沐浴,裴皎在他房间内等候,等他沐浴完了自己再去。 六皇子府的密道直通沈怀酒的房间,每日翻墙倒是不累,就怕被人发现,这样一来便利许多,沈怀酒偶尔也能去他的房间坐坐,有时候裴皎来不及过来,有消息要传递,沈怀酒就会把信放在裴皎屋内的书架上。 裴皎倒是不用担心沈怀酒不在,闲来无聊,他走到沈怀酒的书架前,细数上面陈列的书籍。 有许多他听都没听过的书,裴皎感觉很新奇,沈怀酒涉猎的如此广泛,不仅有离昭的书,还有其他国家的,文字歪七扭八,裴皎根本看不懂。 就在他拿下那本书的时候,桌子突然晃动了一下,裴皎还以为是错觉,紧接着桌子下边的地板自动分开,露出台阶。 裴皎疑惑,见沈怀酒还没有回来,拎起放在桌上的灯笼,踏上台阶,一步步往下行去。 台阶不长,很窄,仅容一人通过,还好裴皎跟沈怀酒都不胖,这要是来个胖的,进都进不去。 往下走了约莫十几个台阶,裴皎看到了一间密室,里面很黑,凭着灯笼微弱的光看不清楚,只微微看到里面有些纸,上面画着很多东西。 没有蜡烛,定是用其他方法照亮,他摸索了一阵,打开抽屉,房间内顿时明亮起来,里面放着两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 裴皎抬眼望去,瞬间停止了呼吸。 四面墙上密密麻麻全是他的画像,或喜或悲,或痴或笑,每一张都栩栩如生。 有他站在树荫底下的,有他写字时的,也有他正在吃糖葫芦的,每一笔勾勒都是刻在记忆深处的呐喊,裴皎怔怔的看着,眼睛蓦然有些发酸。 第34章 上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随之脚步声越来越近,裴皎回过头,对上沈怀酒惊慌失措的脸。 许是太过焦急, 沈怀酒的头发还是湿的,随意的披散下来, 那张美人脸在夜明珠的衬托下更加妖冶,美艳绝伦。 裴皎定了定神,刚要说话, 却被沈怀酒抢了先。 “殿下……” 沈怀酒的手扶在门边, 手指因用力而发白, 呼吸越来越急促, 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一切都是徒劳。 他僵在原地, 尾音带着颤抖:“殿下怎么在这里?” 沈怀酒的胸口闷的厉害,他忍不住半弯下腰, 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沈怀酒!” 裴皎冲到沈怀酒面前,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湿发擦过裴皎的脸,染上一丝凉意。 发现这间密室是偶然, 但不是绝对的偶然,两年前文夫人曾在他面前提过,说沈怀酒在看一些他们看不懂的文字,当时裴皎没有深思,现在想来,文夫人可能一早就知道这间密室, 特意透露给他, 而裴皎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现在才发现。 沈大人呢, 沈大人知道吗? 裴皎从沈怀酒身上翻出药,一边喂一边喊敏言,让他去森*晚*整*理叫郎中。 郎中赶到时,沈怀酒已然晕厥过去,失去意识。 郎中为沈怀酒探了脉,说是惊惧过度导致吐血,他的身子本来就弱,受不住任何惊扰,沈大人跟文夫人匆匆赶来,知道裴皎打开了密室,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眼神中看到了尴尬。 待郎中离开,裴皎才从密道中出来。 “夫人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裴皎问。 文夫人反应过来,收回探究的目光,她拿不准裴皎的想法,以前想让他知道,如今裴皎真的知道了,文夫人反倒忐忑起来。 沈卓盯着裴皎:“殿下曾说过会保护怀酒,说你那里永远有他的退路,不知这句话还作不作数。” 文夫人捏紧手里的帕子,心跟着悬了起来。 裴皎听沈卓如此问,微微一笑:“自然作数。”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沈卓点点头,不管二人将来如何,只要裴皎说话算数,不伤害沈怀酒,他就不会插手。 沈卓拉着文夫人离开,临走前文夫人回过头,见裴皎正用汗巾给沈怀酒擦脸,眼神专注而认真,动作轻柔。 她知道裴皎经常来望月小筑,但从未见过二人如何相处,殿下既明白了怀酒的心意,没有逃避,更没有生气,想来对怀酒也是有几分情意的。 敏言跟敏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公子已经许久没有吐血,虽然经常会咳嗽,但精心养了两年,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怎会骤然吐血? 郎中说是惊惧过度,公子在害怕什么? 第62章 “我走的时候会叫你们,你们先出去。”裴皎吩咐。 敏言跟敏行应下:“是。” 敏言顿了顿,道:“殿下明日还要赶路,休息晚了公子醒来会担心的。” “我会给他留信。”裴皎没有回头。 敏言不好再说什么,跟在敏行身后出了房间,这两年他们算是看清楚了,公子对殿下百依百顺,估计就算殿下想杀了公子,公子也会毫不犹豫的赴死。 这哪里是谋士,分明就是死士。 公子的事他们无权干涉,更无法置喙,好在殿下对公子不错,公子算是求仁得仁。 屋内,裴皎擦去沈怀酒额头上的汗珠,屋内很热,沈怀酒不能吹风,只有外间开了一扇窗户,裴皎却好似感觉不到热,心狠狠的揪着。 为什么他知道的这么晚? 裴皎一直好奇沈怀酒的投诚,多次试探,奈何沈怀酒不肯开口,因着数十年的情谊,他没有深究。 他确实没有察觉到沈怀酒的心思,小时候经历太多,裴皎对这方面很敏感,太子只看了他一眼,他就猜到了太子的心思,可是沈怀酒…… 没想过占有,更没想得到他的一点点青睐,沈怀酒当真对他无所求。 越是这样,越让人心疼,如果上一世沈怀酒也是这般,当初他纳侧妃的时候,沈怀酒在想什么? 裴皎到现在还记得沈怀酒笑着祝贺,送了许多礼物,里面甚至有一尊送子观音。 如果他是沈怀酒,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笑着祝福,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就算抢也要把人抢到手,不管对方愿不愿意,自己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裴皎深吸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沈怀酒的病一直好不了,其中或多或少有他的原因。 他最后没有等到沈怀酒醒来,早朝的时候沈怀酒仍在昏睡中,等他彻底清醒过来,裴皎已经出了盛京。 沈怀酒捏着裴皎留下的信,差点再次呕血。 “公子千万要保重,否则殿下回来定会生气。”敏言着急,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子的样子实在让人担心。 敏行站在床脚边:“殿下一直劝公子养好身体,昨夜殿下在这里守了一夜,公子可不要让人白费心神。” “殿下可有说什么?”沈怀酒脸色苍白,嘴唇微微有些破皮。 敏言摇头:“殿下说会给公子留信,其他的就没了。” 信中写了什么,公子的脸色看起来更不难看了。 “他真的……什么也没说?”沈怀酒的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他并非有意,也知道那些心思见不得光,所以才藏起来。 每次想裴皎的时候,他就会去密室里坐着,沈怀酒知道,裴皎将来是要坐帝王的,他一介柔弱书生,唯一能帮殿下的就是谋划。 殿下的将来璀璨而绚烂,不是他能参与的,殿下的生命中也不该有他。 但是沈怀酒忍不住,每到深夜,那些不可言说的念头就会肆意滋长,他提起笔,纸上便都是裴皎的脸,正因为控制不好,沈怀酒才会把画藏进密室,生怕被人发现。 昨夜他沐浴完从雨花阁出来,见屋内烛火晃动却没有人影,以为殿下走了,心中隐约有些许失望。 接下来他们至少一个月见不到面,沈怀酒想多跟裴皎待一会儿,哪怕多一炷香的时间也知足。 殿下提前离开很正常,明日还要赶路,是该早些歇息。 心里这般想着,还是忍不住失落,沈怀酒关上门,骤然看到书架上被挪开的书,目光转到桌下,脸色大变。 他来不及去擦还在滴水的头发,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下去,见殿下站在密室中央,正环视着四面密密麻麻的画像。 沈怀酒记不清当时裴皎的表情,他急于解释,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晕了过去,沈怀酒恨自己的身子不中用,不知道殿下该如何想他。 正常人看到那些画像都会害怕吧? 他就像一个阴暗小人,恶毒的躲在角落里,殿下会讨厌他的吧? 以后殿下是不是再也不会让他靠近? 应该的,这都是他自作孽。 沈怀酒摊开裴皎留下的信,上面的字龙飞凤舞,一如殿下的人,不被世俗所掌控。 “等我回来。” 简简单单四个字,不足以让沈怀酒安心。 敏言伸长了脖子:“公子莫多思,殿下这不是说让您等他回来吗?” 沈怀酒点头:“嗯,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敏言跟敏行什么都不知道才会这般想,但凡知道一点,就不会这般没心没肺。 殿下让他等他回来,说不准是想告诉他,让他摆正自己的位置,从今往后安分守己,更甚至会让他滚的远远地,再也不想见他。 另一边,裴皎强行打起精神,昨夜他靠在沈怀酒床边小憩了一会儿,但沈怀酒情况严重,他睡的很不踏实,不知道沈怀酒醒了没有。 郎中说沈怀酒的身子养了两年,看起来确实好了许多,但其实跟从前一样,甚至更糟糕了。 这都是因为沈怀酒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治标不治本,只会越来越严重。 他不知道这个姓段的神医能不能医好沈怀酒的病,终归是个希望,上一世到最后,沈怀酒已经不能自主行走,只能坐在素舆上,被敏行推着。 裴皎突然想起梦中事,他死后变成鬼魂游荡在宫殿中,沈怀酒明明病着,还强行冲入宫中,带着敏行威胁裴瑄。 第63章 听闻他的死讯,沈怀酒当即吐了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裴皎不知道,想来好不到哪去。 沈怀酒若是被裴瑄气死,裴瑄的罪孽就真的大了。 裴皎勒紧缰绳继续前行,此去他定要找到段神医,如果段神医不行,那就什么李神医、王神医都请过来,全国各地的郎中寻个遍,定能医好。 许是夜里没睡好,白天又赶了一天路,到达驿站后裴皎倒头就睡,睡梦中迷迷糊糊,又梦到了二十六岁的沈怀酒。 那是沈怀酒被丞相轰出来后,自己住的府邸。 沈怀酒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盯着虚空,敏行站在黑暗中,声音沙哑:“公子,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自从得知殿下死讯,公子从晕厥中醒来就不吃不喝,怔然发呆,谁来都不管用,郎中开完药公子也不喝,生生放凉了,一遍一遍的热,到最后只能丢掉。 公子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郎中说再这样下去,熬不过三天。 “公子,您现在还不能倒下,您倒下了,殿下的仇谁来报?” 沈怀酒仍没有回应,敏行眼睛发酸,忍不住湿了眼眶:“公子,您伤心的话就哭出来,这样一声不吭,府里上上下下都很担心。” “您要是就这么没了,甘心吗?如果活下来的是殿下,他一定会为您报仇。” 良久,沈怀酒终于出声,声音透着虚弱与疲惫。 “就算报仇,也换不回他的命。” 第35章 “公子打算怎么办, 放任不管,让七皇子或者八皇子登基?您跟六殿下筹谋多年费尽心血,就这么白白便宜了别人, 六殿下不会瞑目的。”敏行道。 他不能让公子继续伤心下去,六殿下没了他也很难过, 可是再难过,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看公子这副模样, 怕是随时要随六殿下去了。 沈怀酒清了清嗓子, 眼神多了几分波澜:“他们没有这个机会。” 永远都没有。 “公子是打算……” 沈怀酒垂着头, 无比庆幸他很早之前便与丞相府决裂, 如今不管他做什么事, 都不会影响到父亲。 他是个不孝子,母亲去的时候, 沈怀酒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一直处于懊悔与自责中,父亲永远不会原谅他,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还有殿下被毒杀, 他恨自己的身子不中用,如果他没有病倒,时时陪伴在殿下身边,殿下就不会出事。 一切都是因为他。 “你说,他们要是残了或者瞎了,还能坐上皇位吗?” 敏行心里沉甸甸的:“公子想好了吗?” 六殿下在的时候, 公子还有所顾忌, 出手不会太狠,怕殿下会遭人报复, 殿下不在了,公子彻底没了忌讳。 “公子也该为自己留条后路,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老爷……” 敏行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怀酒打断:“父亲同我早已恩断义绝,我做什么都与父亲无关。” 至于他自己,沈怀酒从未想过。 敏行闭了嘴,公子决定的事向来不会改,殿下要是还在就好了。 裴皎半弯着腰,他的脸就贴在沈怀酒面前,沈怀酒却看不到他。 沈怀酒的脸很白,透着灰败,眼睛通红,里面全是血丝,就算普通人也能看出他的虚弱,裴皎想摸一摸他的脸,却只能从沈怀酒脸上穿过去。 沈怀酒在想什么? 可千万别相信裴瑄的鬼话。 老七跟老八两个死不足惜,但如果沈怀酒相信了裴瑄的话,把裴瑄推上皇位,裴皎怕是要气活。 可能裴瑄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否则凭他自己的力量,根本对付不了裴昭跟裴绍。 让沈怀酒解决掉两个敌人,剩下的不足为惧,而沈怀酒的身子一向不好,再加上文夫人跟他的死讯,沈怀酒没有跟着归西已经算是奇迹了。 就算之后勉强活下来,也没有多少时间,不会对裴瑄造成威胁。 裴皎气的牙痒,这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偏裴瑄是他看着长大的,至亲之人的背叛最让人痛苦。 沈怀酒突然起身:“我累了,你去歇着吧。” 敏行点头应下,他离开后,沈怀酒却没有躺下,而是走到书架前,他住的地方也叫望月小筑,屋内的摆设与丞相府一模一样,裴皎的眼神落在那本看不懂文字的书上,下一刻,沈怀酒果然把那本书拿了下来。 密室打开,裴皎随着沈怀酒的步伐进入密室,跟在丞相府看到的不同,这里没有满墙的画,也没有纸笔,正中央的桌子上有一个牌位,俨然是一个灵堂。 裴皎看着沈怀酒站在他的牌位前,强撑的肩膀轰然松动,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眼神闪动着,里面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比悲伤还要痛苦,沈怀酒的灵魂好似被困在这个房间,外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恍然间,他看到沈怀酒的眼角溢出一滴泪,在烛火的晃动下闪闪发亮,晶莹剔透。 那滴泪顺着脸颊落下,裴皎忍不住伸出手,眼泪穿过他的手掌滴在地上,没入数不尽的黑暗。 裴皎就这样陪着沈怀酒,直至天明。 天亮了,梦醒了。 裴皎怔怔的看着屋顶,许久才回过神。 留下四个字匆匆离开,沈怀酒怕是会多思,裴皎让怜和取来纸笔,写下一封信,吩咐驿站的人送到六皇子府。 第64章 府内的人看到信会交给沈怀酒。 之后继续赶路,终于在十天后赶到目的地——阳城。 阳城地处偏南,湿润多雨,此时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裴皎一行连日赶路,到达阳城的时候恰是黄昏。 阳城县令带着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亲自迎接。 县令的眼睛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不是说这次有皇子巡查吗?不知殿下在哪里。” 领头人是禁军的一个百夫长,名陈卫。 “许是天热,再加上连日赶路,殿下前两日病了,吃了药也不见好,正在马车中睡着。”陈卫道:“听说最近有神医出现在阳城附近,马大人,神医之事就交给你了。” 马县令皱眉:“殿下病了?” “殿下的身子可拖不得,神医都是传闻,现下不一定在哪里,下官这就让人去喊郎中,大人放心,咱们阳城的郎中远近闻名,十里八乡的都知道,定能治好殿下的病。” “废什么话,让你找神医就去找,殿下的身子岂是什么人都能看的?”陈卫虎着脸,把马县令吓的不轻:“是是是,下官这就派人去找。” 他招招手,身后的人跑了几步。 “吩咐下去,全城搜寻神医,找到神医之人赏金百两!” “是。” 而马车内早已没有裴皎的身影,只剩怜和。 此时,阳城一家较为偏僻的茶馆内,有一白衣少年坐在正中央,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两盘茶点,少年微微抿了一口茶,看向倚在门边的店家。 店家是一个年轻女人,头上梳着简单的发髻,一直冲着北方张望。 “你在等人吗?” 店家回过头,少年目光纯粹,应该只是好奇,她点了点头:“嗯。” “我刚过来的时候你脸上有惊喜,我跟那个人长得很像?”少年继续问。 店家的眼神凝在少年脸上,摇头:“像,也不像。” “小公子不是阳城人吧?” “不是。”少年道。 店家:“看着也不像,您用完茶点便离开吧,该关店了。” “这么早就关店?”少年意外。 店家转过头:“是啊,听说今日有皇子进城,县令为了不出差错,许多店从晌午就关了,咱们这里偏僻,马大人料定队伍不会过来,所以才开到现在。” 不过不能太晚,马上就到了宵禁。 少年了然,神色没有多少意外,仿佛是意料之中。 “你确实该关店,不过不是为了宵禁。” 少年刚说完,神色一凛,女人许是察觉出不对,脸上浮现出惊慌。 “看来店家遇到了麻烦,需要帮忙吗?” 女子动作利落的关上门,他走到少年面前,强行把人拽起来塞到角落的桌子下,店内没有掌灯,不仔细看不会发现里面有人。 少年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两眼,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女子没有拿他出去挡刀,反而把他藏起来,不让他牵扯进去。 该说她是心肠好,还是不愿招惹是非? 除了沈怀酒,从未有人想过保护他。 少年正是裴皎。 之所以出现在茶馆,是因为散落在阳城的探子说段神医曾来过这里,裴皎想碰碰运气,另外借着生病让县令全城搜寻,是为了让那些想对段神医下手之人有所忌惮。 死一个郎中事小,得罪皇子事大。 上一世这个时候他不在意沈怀酒,更没有掺和过沈怀酒的事,之后二人情谊渐深,他才知道有关段神医的事。 可那个时候为时已晚,段神医已不在人世。 裴皎虽让人查过,但时过境迁,只知道段神医死在阳城,死于仇杀,之所以确定他死了,也是因为从那年起,段神医再也没有出现过,而在此之前,段神医偶尔会出现在这间茶馆,并与茶馆掌柜,也就是店家关系匪浅。 段神医死后,这家店也关了,店家消失的无影无踪,其中必定有所关联。 裴皎坐在角落,盯着破门而入的几个壮汉,他们身穿统一的棕褐色短衫,像是某些富户的家丁或者打手。 领头的身高九尺,气壮如牛,说话声音很大,语气中满是不屑。 “我们老爷说了,只要你肯离开阳城,可以得到一千两银子,若是不肯……” 女子声音柔弱,却无比坚定:“不肯又如何?” “不肯,就把你的破店砸了!”壮汉道。 “欺人太甚,你们抢了我师弟,还想砸我的店,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去告官!”女子脸上带着惧怕,一人面对众多壮硕的男人,别说是柔弱女子,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说话也会注意些。 壮汉哈哈大笑:“告官?你去告啊!” “看哪个敢帮你。” “你们……”女子又气又怕:“马大人跟你们是一伙的?” 怪不得如此猖狂,他们肯定给了马县令不少银子。 狗官! “你们别得意,如今来巡查的皇子为的就是此事,那位殿下肯定有兴趣。” “你敢!”壮汉变了脸色,见女子扬着头不肯认输,朝后挥手:“砸,给我狠狠地砸!” “皇子又如何,今天就让你看看,就算皇帝亲临也救不了你!” 说着,一群人动手开始砸店,声音很大,整个地面都跟着震动起来,除了茶盏,碗碟全都摔碎,连带着拿起椅子往桌上砸,女子想要阻拦,却无力回天。 第65章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却无一人前来凑热闹,显然知道这群人出自哪里,附近的人不敢帮忙更不敢招惹,生怕被牵连。 “你们会造报应的,师弟早就不是你们家的人了,他姓段,不姓秦!” 听到“段”字,裴皎心中一动。 壮汉冷哼:“在这阳城,我们老爷说了算,你是什么东西?” 许是看女子不听话,壮汉抬手要打,女子吓的站在原地,认命的闭上眼睛。 就在她以为要挨打的时候,重物相撞的声音传来,女子睁开眼睛,白衣少年发带飘扬,不远处的壮汉砸在墙上,生生把墙面砸出一个坑。 第36章 其余人大惊失色, 指着裴皎道:“哪里来的毛贼,知道我们是谁吗?” 女子倒吸了一口气,声音发抖:“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让他躲着吗! 少年身形瘦削, 就算能踹飞壮汉,可面对这么多人, 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仗着出身秦府为非作歹惯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打死人不用进监牢。 “我又不是罪犯, 为什么要躲着?”裴皎转过头对女子笑了一下, 这人跟段神医关系匪浅, 绝对不能出事。 旋即再面对那群壮汉, 裴皎表情未变,眼神却冷淡许多:“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几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不知道。” 裴皎:“既如此,你们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人知道是谁杀的。” 壮汉们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大笑:“哈哈哈哈, 就你还想英雄救美,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回家吃奶去吧!” 竟然还想杀人,知道杀人需要多大的勇气跟力气吗? 女子拽住裴皎的衣襟:“你快走吧,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他们真的会杀了你的。” 裴皎还未开口, 被踹飞的人捂着胸口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他:“现在后悔是不是太晚了?” 他一时不察, 不知道茶馆里还有人才会被踹到,现在知道了,自然会防备,绝不能饶了这个让他出丑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关上门,打算把裴皎跟他身后的女人一起解决掉。 女子紧张极了,尽管害怕,却仍旧抬高声音:“你们放他走,我答应离开阳城。” 师父说过,行医者治病救人,要善待每一条生命。 她自己死不足惜,但不能牵扯到无辜的人。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少年还护在她身前,定是个好人。 “晚了,我们老爷吩咐,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让你离开阳城,是活是死不重要。”壮汉走到二人面前,眼神像是淬了毒。 “师弟若是知道……” “你放心,没有人会知道,我们会说你拿了银子,欢欢喜喜的离开了阳城。” “你们……”女子摇头:“师弟是不会相信的!” 她跟师弟都不是爱慕虚荣之人,否则早就去了盛京,何苦留在阳城? 眼看着几人越来越近,女子想拉着裴皎后悔,却没有拉动。 她甚至没看清裴皎是如何动作的,为首的人就被抹了脖子,鲜血喷的四处都是,其余人没想到裴皎真的会动手,尖叫着往外跑。 他们只会恐吓,从来没有杀过人,最多把人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真的杀了人,就算不用坐牢,也会亡命天涯,他们是秦府的护院,爹娘都在府里做事,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离开阳城。 况且,秦家是阳城第一富户,再加上跟官老爷的关系,百姓们对他们无比恭敬,偶尔碰到一两个刺头,他们一起上,总能打服了。 几人还未跑到门边,裴皎突然出现,壮汉们脚步略停顿了一瞬,脸色青白。 哪有人下手这么利落,说杀人就杀人,偏还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起来就像哪家不谙世事的公子少爷,胳膊比他们细一半,却能在眨眼间要了人的命。 这是阎罗王吗? “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其中一人盯着堵在门边的裴皎。 裴皎勾起嘴角,把玩着手里的短刀:“不客气?” “唔……” “刚才要打我的人是谁?” 壮汉们对视一眼,大吼着冲向裴皎,你一拳我一脚,他们知道今天碰到了不该惹的人,但事已至此,他们不想死,只能拼命。 女子半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不远处缠斗在一起的壮汉,他们明明那么强壮,一拳能砸烂桌子,几人联合在一起,却拿少年没有办法。 少年灵活的从包围圈中跳出来,下一刻,又有一人倒在地上,伤口不深却足够致命。 她该去救他们吗? 师父说医者救死扶伤,不能见死不救,可是这几个人刚才想要她的命,也算是死有余辜吧? 师弟跟师父意见不同,她夹在中间两面为难,她虽比师弟早入师门,但学艺不精,不如师弟天赋高,师父想把衣钵传给师弟,奈何师弟性子冷淡,不认为必须救所有人。 师弟救人从来都是看心情,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管谁求都没用,师父为此大骂师弟不仁,要把师弟赶出师门。 现在她好像明白了,师父没有错,师弟也没有错,错的是人心。 生命没有贵贱,但有些人不配活着。 壮汉们一个个倒下,茶馆内血流成河,少年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星星点点,正低头用衣服擦刀。 第66章 “害怕的话就闭上眼,别看。” 少年的声音传来,不算温柔,却让她感觉很安心。 “我不怕。”女子从地上爬起来,盈盈拜倒:“妾身林天水,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她跟随师父行医多年,见过的死人很多。 裴皎擦完刀,藏在小腿处:“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孑然一身,杀完人直接跑路,只要林天水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是他所为,但林天水不同,她是茶馆掌柜,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阳城是待不下去了,我得离开,可是我不放心师弟。”林天水眉宇间带着担忧:“公子赶紧离开吧,我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裴皎静静地看着她:“你跟我一起走?” “不,我要等师弟的消息。”林天水摇头:“公子,你是个好人,我不能拖累你。” 裴皎笑了:“我是个好人?” 他第一次听到这般说辞。 就连沈怀酒,也从未说过他是好人,因为彼此明白对方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公子救了素未谋面的妾身,自然是好人。”林天水道,她知道这位小公子武功高强,应该求他帮忙救师弟,但秦家势大,她不能连累恩人。 “我这里有师弟未穿过的衣衫,公子换上吧。” 裴皎点点头:“好。” “刚才听你说起,你师弟姓段,不姓秦,是什么意思?” 裴皎脱去外衫,换上林天水师弟的衣服,不大不小刚刚好。 林天水顿了顿,眼神凝在裴皎脸上,这样看着跟师弟更像了。 “师弟确实出身秦府,不过早在多年前就与秦家断绝关系,无人知道师弟尚存活于世,师弟也改名为段星河。”林天水反问:“不知恩人姓名,将来好报答您。” “裴皎。” 裴虽是离昭国姓,但姓裴的人不少,更很少有人知道皇子的姓名,裴皎不怕暴露。 林天水继续问:“公子年岁几何?” “十八。”裴皎道。 “那公子的生辰是?” 见裴皎不语,林天水道:“妾身没有恶意,师弟曾与亲人不幸离散,妾身觉得公子与师弟有几分相像,所以……” “十月。” “不用再问了,我不是。”裴皎道,他从小生活在宫中,婉妃的确是他的亲生母亲。 林天水点头:“是妾身多想了。” “你说你师弟叫段星河,可是传说中那位段神医?” “是。” “你刚才说,我是你的恩人,帮恩人一个忙应该不过分吧?”裴皎看着林天水:“而且,我可以帮你们从秦府脱身。” “公子当真愿意帮我们?”林天水的眼睛紧紧黏在裴皎脸上,似是看到了救星。 裴皎:“愿意,不过相对的,你们也要帮我救一个人。” 看来段星河并非被仇家杀害,其中原因太过复杂。 林天水举起三根手指:“妾身发誓,只要师弟能脱困,我们夫妇两个愿听从公子吩咐。” “你与段神医是夫妇?”裴皎很意外,怪不得林天水一口一个妾身,原来已经成了亲。 林天水放松下来,脸上有了血色:“嗯,说来话长,咱们换个地方,妾身会把知道的一切告诉公子,好让公子心中有数。” 救人不能凭一腔热血,必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两人把茶馆收拾了一番,找了户人家歇脚。 “公子放心,师弟曾救过他们一家人的命,可以信任。” 到后半夜,裴皎总算弄清楚前因后果。 段星河本是阳城首富秦家的孩子,因为出生在姨娘肚子里,又天资聪颖,被嫡母忌惮。 有一次姨娘带着他与弟弟去烧香礼佛的路上,路遇山匪,秦家护院死伤惨重,姨娘为保护弟弟被杀,段星河不小心掉下悬崖,被林天水的师父所救。 段星河伤好以后,看到嫡母身边的嬷嬷鬼鬼祟祟出府,一路跟踪,发现嬷嬷同当日想杀他们的人相见,还给了那人许多银子。 段星河当即明白,那些人并非山匪,而是拿银子办事的杀手。 而秦父正欢欢喜喜的迎娶新姨娘进门,彻底忘了他们。 可怜姨娘惨死,弟弟也没有踪迹,段星河查了许久,师父说许是也掉下了悬崖,或者掉到哪里摔死了,没有尸体,不代表还活着,段星河不信,弟弟肯定还活着。 之后段星河没有回秦府,而是跟在师父身边学医,因着天赋奇高,不过两年就小有名气,渐渐传出段神医的名号。 不久前,段星河为一个老人治病,没想到那人是秦府的下人,把此事告诉秦老爷,秦老爷听闻段神医竟是自家骨血,怎肯轻易放过。 他让人带走了段星河,回去认祖归宗,并且…… “嫁人,秦老爷让段神医嫁人?” 林天水点头:“没错,就是嫁人,师弟并非男儿身,而是女娇娥。” “不过我跟师弟的事是真的,她觉得男儿身行走江湖更方便,所以女扮男装,从不让我喊她师妹。” 裴皎:“……” “尽管如此,还是被认了出来。” 第37章 “你刚才问起我的年纪, 又想问生辰,想必你师弟的年纪比我大。”裴皎道,这个年纪就算回到秦家, 也不至于被逼着成亲。 第67章 林天水沉默片刻,抬起头道:“嗯, 师弟今年二十有三。” 师弟同弟弟分开的时候,只有七岁。 这些年师弟跟在她和师父身边,四处行医救人, 从未回过秦家, 秦家更不知道师弟还活着, 直到上个月, 师弟救了一个得了麻风病的老妇人, 因此病传染强,儿子儿媳把她扔到老房子里, 无人照顾,师弟本不想救,是她看老妇人可怜,央着师弟救人, 才生出后面这许多是非。 老妇人曾在秦府做活,是秦府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子,她见过段星河,尽管段星河长大了,模样变化许多,还是认了出来。 “我当时若是知道, 定不会让师弟救她。” “段星河就算被带回去, 也是名满森*晚*整*理天下的神医,传出去对秦家百利而无一害, 为何要逼她成亲?”裴皎不理解,段星河许多年没有出现,秦家以为她死了,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不应该欣喜若狂吗? 何况段星河跟林天水早已成亲。 林天水道:“人心不足,秦家这些年生意不好做,秦老爷想把师弟送给马县令做妾室,要不是女子不能当官,师弟定是太医院之首。” “可是送给马县令又能得到什么,我听说马县令年近四十,虽是县令却不过五品,算不上什么好靠山吧。”裴皎道,就算把段星河送给没落贵族或者侯府伯府,也比送给县令好许多。 林天水摇头:“公子非女子,不知女子之艰难,再加上当初师弟掉下山崖毁了容,虽治好了,难免留下疤痕,进不了那些高门显贵。” 一般的伤疤可以治愈,但段星河伤的太重,脸颊上还是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不注意看不会发现,也能用脂粉遮起来,但师弟性子倔,从未遮过。 裴皎并非不明白,这世道本就对女子更艰难,段星河有一身好医术,她明明是自由的,却被秦父以“父亲”的名义胁迫,被逼嫁人。 明明有相爱之人,却不能相守,段星河回秦家,想必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林天水,不想师姐跟她一起受磨难。 “是我害了她。”林天水脸上带着悲戚,她没有哭,眼神异常坚定:“若师弟出了什么事,我会陪她一起死。” “不会。”裴皎淡声道。 林天水怔怔的看着裴皎:“真的不会吗?” 面前的少年比她年纪小许多,身手虽然不错,但只凭武功好,根本没办法救出师弟,但是她莫名觉得少年能做到。 裴皎没有解释,此次不仅能救段星河,还知道了马县令跟秦府关系密切,秦府是阳城第一富户,说马县令没有贪污,鬼都不会信。 接下来就是找到证据,早日带段星河回盛京给沈怀酒治病。 两人在农户家歇了一夜,林天水想把秦府的布防告诉裴皎,裴皎却听的漫不经心:“先用膳,不用记那些,秦府会自动把你师弟送上门。” 进食就进食,说什么用膳啊! 林天水低下头默默喝粥,没明白裴皎的意思,也没有细问,只要能救出师弟,她不在乎用什么方法。 用完膳,裴皎带着林天水出了门:“除了秦府,马琛还跟谁走的近?” “都是阳城的富户,我也不是很了解,我们前两个月刚来阳城,师弟一直在寻找那个生死未卜的弟弟,我们游历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城池,还是毫无音讯。”林天水道。 师父尚在人世时他们也没有固定的地方,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待一段时间,后来师父年纪大了,走不动了,林天水跟段星河在一个小镇给他送了终,继续做游医。 “你们只在阳城附近找,去北方寻过吗?”裴皎问。 林天水摇头:“没有。” “他们是在阳城外分开的,那么小的孩子,就算跑丢了,被附近的人捡到,也不会太远。” “万一被牙行的人捡到,指不定被卖到哪里,而且你之前说附近有山贼匪盗,也许被山贼带走了。” 裴皎道:“此事先不提,救你师弟要紧。” “咱们一直在街上闲逛,这里是城北,秦府在城南,什么时候过去?”林天水走到现在,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不是因为累,也不是因为热,是因为着急,师弟在秦府多一刻,就多一刻危险。 裴皎歪头看着路边的摊贩:“谁说要过去了?” “而且也不是闲逛。” 摊贩们都在聊昨日六皇子生病的事,因着赏金,他们都想找到段神医,那可是一百两黄金,相当于一千两银子,够他们几辈子的花销了! 林天水也注意到了,她知道六皇子到达阳城才不肯离开,马县令不会在这个时候纳妾,只要六皇子不走,她就有救出段星河的机会。 一旦成亲,师弟入了县令府邸,被人看守起来就难了。 “六皇子要找师弟?” 裴皎道:“你说,秦府是更想搭上皇子,还是认准了马县令?” “自然是皇子,不管这位六皇子在盛京如何,他的身份都比马县令强百倍。”林天水皱眉:“可是六皇子这条线岂是那么好搭上的,秦府跟马县令多年的交情也不能说放下就放下。” 是以到现在还没有把段星河放出来。 “秦府不交出来,自有别人告密。”裴皎微笑,比如之前救过的那个老妇人,或者其他什么人,总有知道内情的,纸包不住火,秦老爷肯定能想到。 第68章 裴皎走到摊贩前,商贩立马停下话头,赔笑道:“公子要点什么?” “果干都是咱们自家晒的,酸酸甜甜绝对好吃!” 商贩打量着二人,看到裴皎腰间的玉佩,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除了果干,点心也不错,夫人尝尝?” 林天水刚要摆手,裴皎掷出一小块银子:“每种都装一些。” “好嘞!”商贩欢欢喜喜的接过银子,开始装果干,裴皎扫了林天水一眼,见她欲言又止,转过头道:“刚才听你们在说段神医?” “是啊,公子看着不像阳城人,也是听说神医出现在阳城,来寻神医治病救人的吗?”商贩问道。 裴皎点头:“我听说这位神医很厉害,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的确挺神,不过都是传言,没有亲眼见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说六皇子病了,不肯让其他郎中看,点名只要神医,官府的人正满城搜,还下了公文,说是发现神医的人悬赏黄金百两!”商贩打包好递给裴皎:“公子,您的果干。” “可惜我没见过神医,那可是一百两黄金啊!” 裴皎小声道:“小道消息,我听说神医的确在阳城,好像是在秦府。” “神医在秦府?”商贩惊讶之下抬高声音,见周围的人都在看他,急忙小声道:“公子哪里来的消息,神医要是在秦府,昨夜就被送到驿馆了吧?”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试试总没坏处,我正打算往驿馆去呢,神医在不在秦府,一查便知。”裴皎说完,神神秘秘道:“就算是假的,最多被当成无赖打一顿,换一百两黄金不吃亏。” 说完,裴皎转身离开,商贩看着他们的背影愈发心动,是啊,最多被打一顿,万一神医真的在秦府,他就是头功! 不行,他不能被刚才的小公子抢先,那位公子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人,得到消息也不放在心上,再多几个人知道,黄金肯定泡汤。 他左右看看,周围的人发现他贼眉鼠眼,再加上刚才喊出来的那句,纷纷有了猜测。 另一边,裴皎已然走远。 林天水问:“就算他们信了,找去驿馆,万一秦老爷把人藏起来呢?” “不会。”裴皎摇头:“秦老爷本是左右为难,皇子来阳城查的是马县令,不管结果如何,他一开始就站在马县令的对立面,如果秦老爷主动把段星河交出来,无法跟马县令交代。” “但若是被人告发,他再把人送到驿馆,凭着段星河的关系攀上六皇子,马县令也无可奈何。” “万一六皇子翻脸不认人呢?”林天水又问。 裴皎道:“只能赌一把了。” 他肯定不认。 “咱们现在去哪里?”林天水知道裴皎说的是对的,心还是无法落下:“去驿馆外守着?” “去驿馆做什么?你想跟六皇子抢人?”裴皎咬着果干,把剩下的递给林天水。 “当然不是。” 她还没疯,好不容易找到出路,她不想还没救出师弟先被当成刺客处理掉。 裴皎的心思没在林天水身上,秦家肯定有关于马县令贪污的证据,除了秦家,阳城的富户可能都有,得找个机会去探一探。 沈怀酒应该收到了他的信,不知道还会不会多想。 沈怀酒这个人,说的好听点是聪明,说难听些就是猜忌心重,对别人如此,对他亦是。 不过猜忌别人是防备,猜忌他是因为自卑。 那样骄傲的沈怀酒,在他面前却是卑微的,裴皎也没有办法,希望日后慢慢变好。 晌午时分,裴皎带着林天水进了一家酒楼,没一会儿,怜和戴着帷帽到达两人提前约定好的房间。 “殿下,马县令刚才带着人往城南去了。” 怜和把外衫脱下,放到裴皎面前。 “奴才用您的身份,吩咐禁军也去了城南。” “嗯,做的很好,务必要保护好段星河。”裴皎点点头,怜和很聪明人,外面刚乱起来,他就知道该怎么做。 “殿下?你就是六皇子?” 第38章 怜和上下打量着林天水:“殿下, 她是……” “段神医的夫人,有她在,段神医跑不了。”裴皎道。 怜和竖起大拇指:“还是殿下厉害, 刚进城就拿住了人质。” 林天水:“……” 真的没人回答一下她的问题吗? “所以你真的是六殿下,师弟得救了对吗?” “不一定, 现在秦府的情况无人知晓。”裴皎用食指点着桌子:“希望来得及。” 上一世,一场大火把秦家烧了个精光,秦家无一人存活, 那场大火惊动了官府, 马县令草草结案, 说是强盗所为, 之后裴皎再查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裴皎猜测很有可能是段星河所为, 她的亲生母亲和弟弟被嫡母所害,秦老爷不仅没为他们报仇, 反而很快迎娶新姨娘进门,其乐融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凡秦老爷多寻他们母子些日子,段星河都不会恨成这样,宁愿跟着别人行医也不回家, 再加上被救过的人背刺,秦老爷的逼迫,段星河对秦家已无半点情分。 怜和递给裴皎一封信:“殿下,盛京来的。” 裴皎当即正色起来,看向怜和,怜和点头:“是府里来的。” 言外之意便是沈怀酒的信。 第69章 林天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看到裴皎变脸的那一刻, 心中染上几分好奇,到底什么事会让连杀人都面不改色的六皇子如此紧张? 林天水没有问, 她起身走到窗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这里是秦府去往驿馆的必经之路,不管是谁先从秦府带走师弟,都会经过这里。 裴皎打开信,上面也是短短的一句话: “安好,勿念,待君归。” 裴皎的嘴角扯开一点弧度,沈怀酒的字很漂亮,看到这行字,他仿佛看到沈怀酒坐在书桌前执笔的模样,眉眼温柔,目光透着思念,明明很想他,却一个字都不肯提,还让他勿念。 如何叫他不心疼。 “敏言跟敏行怎么说,他有好好用膳吗?” 怜和垂下头:“殿下走的急,沈公子刚开始的确病了两天,看到殿下的信后好了许多,敏言说无大碍。” “那就好。”裴皎点点头,骤然发现那间密室,沈怀酒会担心很正常。 但凡是个正常人,看到那些画像都会害怕,但他不一样,他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感觉是理所应当。 正因如此,沈怀酒才会拼死护他周全,扶他上位。 几人在酒楼草草用完午膳,回驿馆等候。 秦家果然把段星河交了出来,因马县令到的早,由他送到驿馆。 段星河换回女装,穿着一身素色衣衫,中间隔着一道纱帘,她看不清六皇子的本来面目,脉象平稳有力,没有任何毛病。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殿下的身子无大碍,只是暑热,吃几服药就好了,这几日要多休息。” 裴皎挥手,怜和立马道:“奴才跟段神医去抓药。” “神医请——” 待二人出去后,马县令赔笑:“殿下这几日在驿馆休息,下官会准备好一切,待殿下身子痊愈后查看。” “有劳马大人了。”裴皎扶着额头:“我身子不适,就不多留大人了,来人,送客。” 马县令肯定恨不得他多病些时日,正好有时间消灭贪污的证据,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想从县令府入手,而是阳城的富商。 只要跟马县令有瓜葛的,他都已经派人暗中查探。 待碍眼的人离开,怜和重新把段星河带回房间。 她脸上的确有一到伤疤,不是很明显,眉眼间与裴皎有几分相似,不过比他更小巧一些,裴皎虽有些女相,却并不违和,不会被认成女子。 若裴皎脸上擦些脂粉,再换上女装,跟段星河就更像了。 段星河甚至怀疑他戴了人-皮面具。 弟弟就算被人带走,也不可能进宫成为皇子。 “师弟!”林天水从厢房后出来,看到段星河喜极而泣。 “师姐?” 段星河瞬间戒备起来:“六殿下有何目的,不妨明说。” 师姐是孤儿,从小跟在师父身边四处行医,心思单纯,虽比她大几岁,但比不得同龄人成熟,太容易心软,也太容易相信别人。 “六殿下救了我的性命,是我求着他救你的。”林天水皱了皱眉,又很快舒展开:“就算六殿下有目的,也比你困在秦家,或者嫁入县令府强吧?” 段星河沉默,师姐说的不错,不管怎么样,她终于逃离了那个魔窟。 “多谢六殿下搭救。” 段星河朝裴皎行礼,六皇子绝非心无城府之人,能把她从秦府救出来,让秦老爷毫无怨言,也让马县令束手无策,单凭这一点,六皇子绝对提前布置过。 就算师姐没有遇到危险,她这个“段神医”也会被人送到六皇子面前,无论如何都逃不过。 而六皇子身康体健,找她肯定是为了别人,盛京的事她不了解,也不想参与。 但没有六皇子,她跟师姐怕是会没命。 她不会应父亲的要求嫁给马县令,无法逃出秦府,唯有一死,师姐也不会独活。 “我要你救一个人。” “谁?” 裴皎微笑:“去了盛京你就知道了。” 段星河不信任他,同样的,他也不信任段星河,沈怀酒的事还不能告诉她。 马县令不动还好,一有动作,很快被裴皎的人发现,把证据带到他面前。 阳城的几大富户派人围住驿馆,挤的水泄不通,禁军在这么多人面前根本不够看。 陈卫脸黑如碳,早知道强龙难压地头蛇,没想到这般艰难,马琛这个狗东西,欺压百姓不够,还敢让富商围堵驿馆,让他们无法抓人,待马琛毁灭证据,他们再出去就晚了。 “他竟然连殿下都不放在眼里!” 怜和偷偷看了裴皎一眼,这个陈卫说话未免太过直接。 裴皎拈着手里的佛珠,他不信神佛,还是亲自去阳城外的佛寺求了一串佛珠,希望能保佑沈怀酒。 听说大佛寺很灵,不管灵不灵,总要试一试。 “他敢让人围住驿馆,自然是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不过一切都是徒劳。 裴皎好奇的是马县令背后的人,他欺压百姓多年,现在才传入盛京,期间是谁在保他,太子还是三皇子? 他来阳城虽有太子支持,但不能排除马县令不是太子的人,也有可能马县令为太子卖命多年,手上把柄太多,正好借裴皎的手除掉他。 如今已经没有人再保马县令,他必死无疑,就看最后是满门抄斩还是流放。 第70章 “殿下,外面的人怎么办?都是老百姓,咱们的人畏手畏脚,没办法跟老百姓动手。”陈卫问。 裴皎道:“让他们闹,闹的越厉害,到时候传到父皇耳朵里,马琛的罪过就越大。” 马琛不可能不明白这些,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做最后的挣扎。 “可是让他们这般堵下去,咱们出不了阳城,如何把消息传出去?” 裴皎心有成竹:“放心,不会太久。” 外面的人围了一天一夜,见里面无人出去,渐渐放松警惕,只剩下一小队守着驿馆,结果就在第二天清晨,阳城百姓自发跪到驿馆前,万民请命惩治马琛。 阳城百姓被压榨多年,民愤奇高,喊着让裴皎出去主持大局。 陈卫惊讶:“殿下早就猜到了?” 怪不得一点都不着急。 “不是猜,是算。”裴皎道:“这次立了功,我会在威北侯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多谢殿下提拔,臣定当竭尽全力护殿下周全。”陈卫言语间更加恭敬,当年他跟随威北侯一同前往边境,可惜后来受了伤,不宜留在边关,这才回到盛京。 但他不被之前的禁军统领看重,只混了个百夫长。 他虽不如那些将军同威北侯亲近,也算是自家人,威北侯刚回盛京,听闻六殿下南下,特意拖他照看,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就算威北侯不提,他也会尽全力得到六殿下的赏识。 六殿下并非传言中那般胆小怯懦,不过这同他无关,皇室内部的事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裴皎在怜和的“搀扶”下走到驿馆外,百姓们见到人,齐声高呼:“殿下仁德,马县令为官不正,请殿下明察!” 百姓们一一列数马琛的罪过,在说到第八条的时候,马琛匆匆赶到,脸色难看至极。 “殿下还病着,你们这是做什么?”马琛先是发了一通火,想让衙门的人把跪在驿馆前请命的百姓们轰走,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裴皎跟前,拱手行礼:“六殿下,他们在胡言乱语,他们都疯了,下官绝对没做过那些事!” “您身子还没痊愈,赶紧回去休息,这些刁民交给下官解决就好。” 马琛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说话的时候有些气短,明显是心虚,百姓们被激怒,一个个站起来指责,反而坐实了“刁民”的名声。 “殿下,您不知道,下官一心为民着想,两袖清风,这些刁民却偏认为下官贪婪,下官要真是贪官,有的是银子疏通关系,哪里会传到盛京,传到圣上耳朵里?” “殿下眼明心亮,肯定能看出来下官的不易,而且殿下同下官一样,讨厌<a href="" target="_blank">官场贿赂,昨日那些富商们纷纷献礼,把驿馆围的水泄不通,殿下却不肯见他们,下官便知道您的为人。” “胡说,昨日那些人分明是为了堵住殿下,不许殿下去县令府查探!”百姓们义愤填膺。 马琛转过头,立刻变了脸,恶狠狠的样子把他们吓了一跳。 “殿下千万不要相信这些刁民的话,您想去县令府,随时都可以。” 第39章 当然随时都可以, 因为他已经把大部分证据销毁。 他知道裴皎手中还有不少,剩下的不足以要他性命。 裴皎看着马琛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惜, 这次马琛背后的人不会保他,再小的罪过, 到了父皇跟前,必定是天大的事。 裴皎故意咳嗽了几声,虚弱的摆摆手:“我自然是相信马大人的。” 他面对众多阳城百姓:“我定会查明真相, 还马大人清白, 也还大家一个公道。” 马琛走后, 去县令府探查的人回来, 果然什么都没有查到。 “收拾东西, 准备回盛京。” “马县令那里怎么办?”陈卫问。 裴皎道:“黄昏时分,咱们赶在关城门前出城, 至于马琛……” “县令府虽说不大,里面至少有百十口人,无法全部带走,只要拿下马琛, 押解回去,剩下的自有人接手。” “马琛交给你了,可有把握?” 陈卫见裴皎看向他,心跳快了一瞬:“殿下放心,臣定把马琛带出城。” 马琛跟他们玩阴的,他们也不必明着来, 只要把人拿下, 阳城守卫就是一盘散沙,再也不是威胁, 陈卫激动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信任。 裴皎转身吩咐怜和:“你拿着我的令牌,去金陵太守府说明情况,等咱们出了城,这里先由金陵太守接管。” “是。” 陈卫跟怜和分别退下,驿馆外仍围着许多百姓,知道他生病需要静养,所以大部分都心不在焉,只希望他病好后能尽快拿下马琛。 裴皎放下窗户,看来他们需要分批离开才不会被怀疑。 他收好佛珠,段星河跟林天水不用收拾,正等着随他一同离开。 之前茶馆内的尸体第二天就被人发现,当时因着裴皎“生病”,满城寻找段神医,秦老爷怕出事,把这件事掩盖了下去,这个时候还是低调些好。 他一边暗中找林天水,一边期望段星河能得到裴皎的青睐,连带着秦府一步登天,可惜林天水在裴皎处,他的人再厉害,也进不去去驿馆,段星河更不可能在裴皎面前提起秦府半个字。 于是就造成了两边都没有消息的局面,秦老爷递了名帖,想面见六皇子,依然被拦下。 第71章 “秦老爷知道你还活着,如果你随我去盛京的事被他知晓,想必不会善罢甘休,我不希望将来出任何岔子,为了永绝后患,我需要你演一场戏给他看。” 段星河同样不想被纠缠:“什么戏?” “你写封信,偷偷告知他咱们要出城,你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感谢他的生养之恩。” “感谢他?”段星河咬紧后槽牙,她没有弑父就不错了,还感谢。 “对,感谢之后让他莫要纠缠,他自然不甘心,会单独追出来,亲口告诉我你们的关系。”裴皎嗤笑一声:“当然,我希望他识趣,别追出来。” “一旦他出现,我会装作不信,下令要他性命,你只需装作阻拦,假死在他面前即可。” “假死脱身吗?”段星河喃喃。 裴皎点头:“否则就算杀了秦老爷,还有你嫡母,还有秦府那么多人,你想把他们都杀了吗?” 倒不是不行,像前世那般放一场大火,照样能解决,但裴皎不想,秦府就算烂透了,府内总会有几个好人,他们是无辜的。 还有一点,裴皎不想让人知道段星河被他带走,盛京那边得到消息,肯定会查段星河去了哪里,这样沈怀酒就会暴露,而段星河是女子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容易隐藏身份。 “秦夫人活不了多久了。”段星河道,单凭秦夫人雇人对他们下手,她就不会放过她,以前没有动手,不过是想远离是非,被秦老爷抓回去后,秦夫人两次三番找麻烦,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段星河没忍住下了手,如今秦夫人身中剧毒,命不久矣。 她向来睚眦必报,都说医者仁心,但她从来不想做好人。 林天水在一旁没有说话,她也想劝段星河,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曾经受过的伤害永远都不可能原谅,劝人大度同那些恶毒之人没有区别。 “之后你若能医好我的人,我会让你进太医院,届时秦府的人你随意处置。”裴皎道。 段星河:“六殿下这话说的未免太过自负,自古以来为官者皆是男人,我若进了太医院,六殿下如何堵住悠悠众口?” “所有人都以为你是男子,如果不愿,可以恢复本来样貌,这是我的承诺,我自会做到,你无需担心。”裴皎看着段星河,女子又如何,这身医术不能白白埋没,当然,前提是她能医好沈怀酒。 段星河并非不愿以本来面目见人,只是觉得男装行走江湖更加方便。 裴皎几人换好衣服,偷摸离开驿馆,剩下的禁军再想办法,一行人在城外会合。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不过马琛是被打晕后绑来的,因为他不配合,陈卫怕他大嚷大叫的被发现,直接一手刀把人砍晕。 段星河嫌弃至极,这人已年近四十,家里有妻有子,竟然还妄想娶她,实在令人恶心。 林天水握住她的手,笑容温柔沉静,段星河扯了扯嘴角,郁气消散许多。 裴皎看着二人,有种想出去骑马的冲动,但他在外人眼里身体还没痊愈,除了陈卫,其他禁军不可信。 “你们两个感情很好。”裴皎道。 林天水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大方承认:“师父的脾气虽然倔,但人很好,从不管我们感情上的事,我同师弟的事他老人家一早就知道,还是师父为我们办的典礼。” “要是师父还在,师弟不会被秦老爷带走。”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对她们来说是老师,更是父亲,尤其对于林天水,没有师父,她就是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长大。 “你们成亲多久了?”裴皎继续问。 “三年。”林天水道,她们之前一直藏着,不敢让师父发现,后来担心师父不同意,一拖再拖,直到师父主动提起要给她们办典礼,二人才惊讶,原来师父早就知道。 “那时间也不短了。”裴皎看着二人交握的手,突然想起沈怀酒,沈怀酒的心思一直隐瞒的很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此之前,他跟沈怀酒的交集并不多,若非上一世沈怀酒默默守候,裴皎不会信任他。 想到沈怀酒,裴皎心中难免急切,他迫切的想回盛京,想知道沈怀酒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用去了一个月,再加上在阳城停留了几天,尽管沈怀酒让他勿念,裴皎又怎会不去想。 沈怀酒……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裴皎半低着头,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语。 少年握紧手里的佛珠,脸上带着迷茫,那双总是充满无辜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更加纯净,像是未出世的佛家小弟子,让人心生怜惜。 若只看表面,很容易被他迷惑,段星河跟林天水算是比较了解,一个曾见过他出手杀人,另一个从小活在算计中,也见过裴皎算计别人的样子。 可是现在看来,六皇子好像真的不懂什么是喜欢,确切的说,他从未爱过人。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林天水看了段星河一眼:“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想跟她分享,就算看到路边的一朵花,一棵草,都想让她一起看到,时时刻刻想着她,不管开心还是难过,只要有她在身边,一切都不是问题。” 或许会吵架,或许会意见不合,或许会伤心,但很快和好,之后继续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第72章 裴皎皱眉:“这就是喜欢?” 他确实喜欢跟沈怀酒待在一起,遇到事情也会告诉他,只要沈怀酒在,他就会感觉安心,无论什么时候,他的后背都可以交给沈怀酒。 可如果这样就是喜欢,那沈怀酒完全不同,沈怀酒在他面前从不多话,也不会分享自己的心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段星河补充。 “此话不宜说的太过直白,尤其是我们两个姑娘家,不过殿下应当懂得,喜欢一个人,眼睛会不自觉跟着那个人转,会忍不住想拥抱,想……要的更多。” 比拥抱更多,那就是更亲密的举动了。 裴皎点头:“我明白。” 沈怀酒当真对他有那种心思吗?还是他的错觉。 裴皎每次靠近,沈怀酒都如临大敌,好似他是豺狼虎豹,不躲着就不错了,根本没想过跟他更亲密。 “殿下问这些,莫不是……” “是,也不是,还不能确定。”裴皎没打算隐瞒,反正段星河早晚都会知道。 段星河了然,不能确定,便是对那个人有好感,是不是喜欢还需要慢慢体会。 马琛见大势已去,路上没有再闹。 临近盛京时,突然下起雨,虽然不大,但路上泥泞,马车行进艰难,裴皎本想等雨停再继续赶路,可是离盛京越近,他越想快些见到沈怀酒。 最好立马就能见到。 裴皎不顾怜和的阻拦,扯了匹马朝盛京方向而去,怜和急的直拍大腿,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怜和怕裴皎出事,又不想外人发现六皇子府跟丞相府的秘密,只得让陈卫看好马县令,他带着段神医跟林天水跟上。 段星河忍不住道:“六殿下向来稳重,不像十八岁的少年,今日这番行径才像是少年。”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到底是谁迷了六殿下的心窍,冒着大雨也要赶路,生怕那人等太久,能让六殿下如此,定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第40章 从前日开始天气就不大好, 沈怀酒晨起看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紧接着越来越黑,闪电划过, 雨越下越大,沈怀酒很担心。 殿下尚在回程途中, 不知道会不会淋雨,虽有马车森*晚*整*理,但依殿下的性子…… “公子, 殿下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您回屋歇歇吧。”敏言见沈怀酒站在廊下, 忍不住劝道。 下雨的时候本就天凉, 公子已经在外面站了半日, 不能再站下去了。 沈怀酒点点头,他知道殿下回不来, 只希望裴皎珍重自身,照顾好自己。 还有,临去阳城前殿下发现了那件密室,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沈怀酒既忐忑,其中又夹杂着细微的激动,殿下没有翻脸,还让他安心调养身体,是不是说明,殿下没有讨厌他? 如果殿下厌了他该怎么办? 亦或者, 殿下会不会因为他手中的势力才没有拒绝。 沈怀酒想了许多, 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他这样的人,殿下厌恶也是应该的。 “公子,公子,密道有动静!” 敏言的话让沈怀酒回神,他匆匆转身走进屋内,密道内果然有动静传来,随着机关启动,旁边的风铃随之轻动,声音清脆悦耳。 沈怀酒的心提了起来,自从六殿下离开后,那边的人只来过一次,送完信就走了。 现在这动静,对面莫不是…… 他攥紧了拳头,定定地站在密道前。 密道门打开,少年身上带着水汽,头发还是湿的,他脱去了外衫,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里衣。 看到沈怀酒,少年脸上扬起笑容,整个房间都跟着明媚起来。 外面乌云密布,屋内阳光灿烂。 少年一头扑到沈怀酒怀里,怀抱潮湿却温暖,沈怀酒忘记了反应,直到怀里的人发出声音,那声音不似从前,很是绵软。 “阿酒,我以后叫你阿酒好不好?” 沈怀酒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心如擂鼓。 裴皎把脸贴在沈怀酒胸前:“阿酒,你心跳的好快。” 沈怀酒惊慌之下想推开裴皎,但这个怀抱太过温暖,他下不去手:“殿下……” “阿酒,你可明白我的意思?”裴皎从沈怀酒怀里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的瞳孔,沈怀酒甚至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他避开裴皎的眼神:“殿下头发还是湿的,想必淋了雨,先去雨花阁沐浴一下,以免着凉。” “阿酒。”裴皎不给沈怀酒逃避的机会:“我只问你一次,你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 “你若不肯回答,或者撒谎骗我,咱们以后就没有再见的必要。” 沈怀酒抿唇:“殿下请问。” “你喜欢我,是也不是?”裴皎直直的看着沈怀酒,他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不能纯靠猜测,万一沈怀酒没有那个意思,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岂不是被看了笑话。 他想知道沈怀酒的答案。 可偏偏,这是沈怀酒最不想回答的。 并非不敢承认,他是怕一旦说出口,再无转圜的余地,他害怕看到裴皎别样的眼神。 “是。”沈怀酒不想骗裴皎,他垂着头,等待最后的宣判。 “我别无所求。” 安静的房间内,沈怀酒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裴皎歪头思索:“别无所求,那就是想要的更多了。” 第73章 “那些接近我的人,有的想算计我,有的想羞辱我,有的想要我这副身子。” “只有你,沈怀酒,你说你什么都不想要,才是真正要的最多的那个。” 沈怀酒想反驳,裴皎没有给他机会:“因为你想要的,是我的心。” 裴皎往前一步:“阿酒,你想上我吗?” 如果沈怀酒想要,他不会拒绝。 “我不是,我……”沈怀酒猛地瞪大双眼,差点失声。 裴皎继续往前,沈怀酒不得不后退,直到贴在墙上退无可退,裴皎神色认真,显然并没有跟他开玩笑。 沈怀酒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裴皎停下动作,怕逼得太急沈怀酒会吐血。 “既然阿酒这般痴恋,不妨遂了你的心愿。” 沈怀酒不敢看裴皎,长长的眼睫垂下,在鼻子上落下一道阴影:“殿下不可。” “你若愿意,今夜便是我们的洞房花烛。”裴皎道,既然已经说开,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他不相信沈怀酒没想过,但是因为身体太弱,不得不压下情欲。 “怪不得当初我怀疑你那里有毛病时,你极力反对。” 沈怀酒跪倒在地:“臣不敢,殿下是君,臣不敢亵渎。” “什么君君臣臣的,你若真当我是君,那我要你服侍,你岂敢拒绝。”裴皎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怀酒,一时间拿他没有办法。 真是油盐不进。 “起来吧,回头再跪坏了身子,沈大人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裴皎从袖袋里拿出锦盒递给沈怀酒:“打开看看。” 见沈怀酒不动,裴皎头疼:“跟你开个玩笑,试探一下你有没有好好养病,若是刚才吐了血,定是没有听话。” 原来是玩笑。 沈怀酒松了口气,从裴皎手上接过锦盒,里面是一串沉香木制作而成的佛珠,共二十一颗。 二十一颗意味着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多谢殿下。” 裴皎嘴角微勾:“别急着谢,后面还有更惊喜的。” 沈怀酒捏着锦盒的手指发白,殿下如此,他如何承受的起。 “还记得两年前我说过要找到段神医吗?”裴皎问。 沈怀酒的眼睛闪了闪,裴皎道:“没错,我找到了。” “此刻人已在府中,不过淋了些雨,等收拾好再过来。” “殿下也该去沐浴。”沈怀酒收起佛珠,他对段神医之事没有太多期待,小时候经历太多,这个神医那个圣手都看过,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裴皎抓住沈怀酒的前襟:“你陪我一起,我就去。” 少年骨架偏细,手指纤长匀称,漂亮到发光,少一丝太瘦,多一丝则太满。 裴皎松开沈怀酒的衣服,手指落在他胸前,然后一路往上,捏住沈怀酒的下巴:“陪我一起,好不好?” 沈怀酒喉结滚动:“殿下……” “紧张什么?”裴皎的手指在沈怀酒下巴上转了一圈:“只是沐浴,不做别的。” “好。” 裴皎嫣然一笑:“这才对嘛!” “我喜欢听话的,阿酒,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讨厌你。” 裴皎也说不上来对沈怀酒是什么感觉,更多的是信任与心疼,要说喜欢,其实不多。 但因为心疼,他想对沈怀酒好,不管沈怀酒要什么,他都愿意答应,包括他自己,裴皎没有开玩笑,奈何沈怀酒不肯。 裴皎沐浴的时候,沈怀酒守在屏风外,不曾往里面扫上一眼,裴皎捧着水,非常好奇沈怀酒的想法。 喜欢他,却又不肯碰他,到底是因为珍惜,还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不想他将来后悔? 可就算做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他不吃亏。 “阿酒。” 裴皎仰着头:“我知道你能听到,帮我把汗巾拿过来。” 沈怀酒目不斜视,拿起椅子上的汗巾,隔着很远就想给裴皎,裴皎伸出胳膊,实在碰不到:“你离近点。” 沈怀酒往前两步,裴皎仍然拿不到。 “阿酒,你现在就像一个被流氓调戏的良家女子。” “殿下不是流氓,我也并非女子。”沈怀酒道。 裴皎趴在池边,用手撑起头部,歪着身子看他:“所以啊,你离近些又能怎样,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沈怀酒又往前两步,裴皎:“再往前。” 就在沈怀酒刚迈出步子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捉住,他睁开眼睛,猝不及防的对上裴皎戏弄的笑脸,然后沈怀酒不受控制的往前,整个被拉入汤池。 裴皎揽住沈怀酒的胳膊,没让他呛水,两人离得过近,裴皎又没有穿衣服,沈怀酒红着脸,眼睛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你看屋顶做什么,上面有什么东西吗?” 裴皎伸出手,好奇的碰了碰沈怀酒的耳垂:“你耳朵好红。” 沈怀酒闭上眼:“殿下的脸也很红。” “是吗,你不是没看我吗?”裴皎笑着凑近:“阿酒,你真好看。” “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 沈怀酒的美毋庸置疑,但裴皎从未这般认真打量,沈怀酒连肌肤都是完美的,莹白如玉,没有一点瑕疵。 他心中微动,视线不自觉落在沈怀酒的唇上。 “我知道你别无所求,是我有所求。” 第74章 说着,裴皎捧住沈怀酒的脸,直接亲了过去。 沈怀酒先是呆住,反应过来后想推开裴皎,然裴皎身上光溜溜的,他不知碰到了哪里,掌心被烫了一下,急忙缩了回去。 热气一层又一层,让人目眩神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怀酒从被动转为主动,裴皎想撤,后脑被一只手拦住,热气熏的他睁不开眼睛,二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分开的时候,裴皎舌根都麻了。 沈怀酒的神色极其不自然,眼尾透着红,裴皎的眼睛也有些湿,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什么。 两人相互倚靠着,半晌才恢复。 “我不是故意的。”沈怀酒解释,裴皎刚亲上来的时候,他是想躲的,后来大脑一片空白,情欲占据了主动,理智濒临崩溃,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按着人亲了很久。 裴皎“哦”了一声:“我是故意的。” 他平复了下呼吸,问:“感觉怎么样?” 沈怀酒低着头:“很软。” “还有呢?” “很甜。” “喜欢吗?” 沈怀酒:“……” 裴皎笑了:“不说话就是喜欢了。” 第41章 裴皎换好衣服, 从六皇子府出发去皇宫复命,他手里的证据早些交上去,也能早些安心。 整理证据的时候, 裴皎还发现了一件事。 不过…… 这恐怕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只能证明太子的确跟金陵那边的人有往来。 就算他不出手, 太子的位置也并不牢固。 而像私盐这般严重的事,不该由他主导,三皇子是个不错的人选。 裴皎从正阳殿出来, 在甬道上碰到了太子, 太子似是在同人吩咐什么, 余光扫到裴皎, 挥手让人下去。 裴麒站在原地转过身, 他身后的小太监往前跟了一步,举着伞目不斜视。 “太子哥哥。”裴皎越走越近, 眉眼弯弯:“这么大雨,太子哥哥怎么在这里?” “刚从长乐宫出来,母妃听说你回来了,特意喊你过去用膳。”裴麒的眼神落在裴皎脸上, 两年过去,这张脸不仅没有变丑,反而愈发精致了。 他好像没有变化,身上仍有少年的青涩与稚嫩,那双望过来的眸子带着浅浅笑意,顾盼生辉。 裴皎抬眼望了望天:“天色已晚, 今日大雨, 眼看着宫门就要落钥,太子哥哥替我谢过文娘娘的好意, 我明日定去长乐宫问安。” 他迫切的想知道沈怀酒的情况,而且文贵妃从来不关心裴皎,他刚回城,就算文贵妃得到消息也不会在意,定时裴麒自己想留住他。 外面下着大雨,电闪雷鸣,宫内已然没有他的住处,等宫门下了钥,裴皎怕是只能宿在东宫,届时裴麒想做点什么,他逃不掉。 东宫是太子的地盘,就是把嗓子喊哑了都不会有人救他,裴麒的目的不要太明显。 自从裴晋给他下药,裴麒想将计就计被裴皎跑掉之后,裴麒在他面前就一直是正人君子的形象,他躲了裴麒几个月才渐渐恢复关系。 两年时间过去,裴麒早已成亲,背地里豢养了不少男宠,裴皎以为他已经没了那种心思,现在看来仍然没有死心。 “今天天气的确不好,这雨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你刚回来,做兄长的该为你接风洗尘,这样,明日去我府上,叫上其他兄弟们热闹一下。”裴麒道。 他早知裴皎不会轻易答应,拒绝了今日,明日肯定会去。 裴皎点头:“好,这次我去阳城的事,多亏太子哥哥在父皇面前美言,只是三皇兄还有七弟八弟几个,他们怕是不愿参加。” “有本宫的命令,他们不敢不来。”裴麒笑笑:“放心,太子府中还容不得他们撒野。” 这意思便是说,有他在,无人敢欺负裴皎。 “还是太子哥哥想的周到,明日我一定到。” “回去路上小心。”裴麒叮嘱。 裴皎微笑:“嗯,太子哥哥也要小心些,雨天路滑,天黑后更不好走。” “好。” 怜和等在宫门外,裴皎把伞递给他,躬身上了马车。 车夫扬起马鞭,马儿在雨中奔跑,马蹄声和雨声淹没了里面的声音,外面什么都听不到。 “殿下,怜心已经把段神医送到望月小筑,林娘子也跟了过去。”怜和道。 裴皎舒了口气,跟太子说话实在费神,他连夜骑马飞奔回城,午后才到,先是去看了沈怀酒,又进宫复命,现在放松下来,脑子有些不太清醒。 如果去了东宫,就算太子不灌酒,裴皎也坚持不住,他太累了。 “嗯,晚上我歇在那边,不回来了,你留意着府里的动静。” 说完,裴皎靠着车厢闭上眼睛,一路睡到六皇子府。 怜和喊他的时候,裴皎尚在梦中,还以为身在驿馆,梦里都在赶路。 “殿下这些天无一日安睡,明日还要上朝,今日还请早些歇息。”怜和道。 裴皎点点头,跳下马车,怜和忍不住担忧:“殿下慢些。” 殿下跟沈公子的关系明显与他人不同,他本是沈公子安排进宫的,但既然跟了六殿下,那就是殿下的人。 “你很好,这府里有你照看,我很放心。”裴皎转过头:“六皇子府并非铁桶一块,你着人留意着,回头一一清算。” 第75章 “是。”怜和应下,六殿下并非苛刻之人,他们只需衷心,按吩咐做事总没错。 裴皎关上门,穿过密道到达望月小筑,沈怀酒正闭目养神,对面坐着段星河跟林天水。 不等裴皎说话,沈怀酒先开口,从桌上拿起汗巾:“殿下又淋雨了。” “你坐着,我自己来就行。”裴皎接过,当着外人的面没有多说什么。 段星河看着沈怀酒的举动,扯开嘴角笑了笑:“沈公子莫急,六殿下身康体健,淋点雨不算什么,倒是你,郁结于心夜不能寐,怕是经常心绞痛到无法入睡。” 沈怀酒若单单只是弱症,不会如此。 裴皎看向沈怀酒:“郁结于心?” 沈怀酒不敢与裴皎对视,有些心虚的错开。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开几副安神药,喝上几天便好了,只是这心绞痛……”段星河顿了顿:“这心绞痛恐怕已经有一段时间,本不难治,难就难在沈公子还有其他病症,药性相冲,不能一起服用,而单治一种,另一种势必会更加严重,危及性命。” “可有其他办法?”裴皎问。 段星河摇头:“目前没有。” “我只能先研制出汤药,减少沈公子的痛苦,减轻些症状,延缓发作时间。” 若是早上几年或许可治,拖的时间太长了。 “太医也是如此说,只能延缓,不能根除。”裴皎道,段星河的神医之名并非浪得虚传,尽管如此,还是无法治愈。 难道沈怀酒当真寿数不永吗? 如果连段星河都不行,那还有谁能救他? “殿下莫急,现在不行,不代表以后不行。”段星河见他脸色沉了下去,心中惴惴,别看裴皎面色和善,看着很好说话,实际上生气起来非常恐怖。 正常人生气会发火,破口大骂或者打一架,六殿下也会动手,但他是杀人,并且笑着把人杀了。 说实话,六殿下身体虽然没病,但心里的病比任何人都要严重,也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小小年纪心狠手辣。 六殿下在沈公子面前跟在她们面前并无不同,却又感觉很不一样,说不清道不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什么意思?”裴皎问。 段星河垂眸:“待沈公子的身体养好些或许可以,师父留下的医书中有一卷残页,跟沈公子恰好对症,我会继续研究,其中或许有救沈公子的办法。” 就算没有,以她的医术,定能治好沈怀酒。 “那就劳烦段神医了。”裴皎道。 段星河摇头:“这是医者本分。” 再者说,六殿下救过她跟师姐,不管是为了报答,还是因着两人眉宇间的相似,她都会尽全力。 “还有一件事,我想段神医应当知晓。”裴皎想了想,打算说出来。 “我外祖父一家从前以捕鱼卖鱼为生,母妃出身不高,本是卖鱼女。” “她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双胞姐姐,为了不让阎王爷收走,一直没有起名字,也因为身体不好,姨母几乎不曾出门,就算出门,也会被人认成是母妃,十六岁时,姨母突然不知所踪。” “所以连我都不知道这位姨母的存在,外祖母几年前去世,外祖父疯疯癫癫,没有提过他还有另一个女儿,我让人去问的时候,他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从前的一户邻居说,要不是我那个姨母被拐走,外祖父不会疯。” “邻居说姨母跟母妃一母同胞,在娘胎里就一大一小,因着妹妹抢了姐姐的营养,所以姐姐自生下来就先天不足,坎坎坷坷养到十六岁,却又被人拐走,外祖母大病一场,之后身体就不大好了。” “所以我想,或许我们之间真的有血缘关系,我的确是你弟弟,不过是表弟。” “表弟?”段星河惊讶,他们还真有关系? 裴皎见她上下打量着自己,认真道:“我没有骗你,不然怎么解释你我如此相像?” 他长得像婉妃,裴皎没见过秦老爷,想必段星河也是更像母亲一些。 “母亲有名字,她叫段婉婉。” “你知道我母妃的封号是什么吗?”裴皎问。 段星河摇头,她从未来过盛京,更不曾接触过皇室的人,怎会知道那些。 裴皎缓缓吐出一个字:“婉。” “我不相信这是巧合,究竟发生过什么,想必只有母妃清楚。” 他就算去问,婉妃也不会告诉他。 其中疑点重重,婉妃入宫时也是十六岁,当年很是受宠,一母同胞的姐姐被人拐走,她为何不闻不问,她完全可以告知父皇,让父皇去查。 而且,外祖母跟外祖父也没提过只字片语,这很不正常。 “所以六殿下从第一次看见我就开始怀疑了?” 裴皎摇头:“不是,从看到林姑娘的时候,我就有怀疑。” 林天水不认识他,却盯着他看了许久,当时裴皎觉得奇怪,后来收到沈怀酒的信,他让怜和找人去查,才能这么快得到消息。 段星河沉默,六殿下心有疑虑,却不肯提上半句,也不曾询问,暗地里却查了这么多,可见心思深沉,沈怀酒更是,二人都不是好对付的。 好在她跟六殿下是朋友,不是敌人。 “那我现在救的,是我未来的弟媳,可以这么说吧?”段星河问。 第76章 沈怀酒:“……” 裴皎:“……” “你看出来了。” 段星河的眼神落在沈怀酒的唇上,沈怀酒身子不好,脸色苍白,嘴唇却红艳艳的,很难看不出来吧? 第42章 裴皎朝着段星河拱手:“怀酒的事就拜托阿姊了。” “六殿下……”段星河愣了一下, 没想到裴皎会如此郑重,她急忙摆手:“殿下不必如此,你救过我与师姐, 既然是一家人,我定会尽心竭力。” “如此, 我排行第六,阿姊喊我小六吧。”裴皎道。 段星河点点头,她本是江湖人, 没有那么多规矩。 “这是刚才的药方, 沈公子先喝着, 过两日我再来问诊。”段星河带着林天水往外走, 沈怀酒特意为她们准备了住处, 离望月小筑不远,望月小筑内有不少药材, 再加上沈怀酒自己也会医术,倒是方便。 沈怀酒起身:“多谢段神医。” 段星河看着他一本正经,却又止不住红了耳根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沈公子若愿意, 也可以称呼我一声阿姊。” 裴皎是皇子,沈怀酒是丞相府的公子,而她不过是一介江湖游医,本不该这般说话,但她跟裴皎相处了一路,知道裴皎不是重规矩之人, 而沈怀酒太过规矩, 两人就算在一起,估计沈公子也不会太主动, 她想让沈怀酒放松些,把她当成家人,心神放松下来,才能更好的恢复身体。 沈怀酒顿住脚步,无论如何都吐不出这两个字。 “阿姊跟林姑娘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天色已晚,早些休息。”裴皎轻拍沈怀酒的肩膀:“你不必动,我送阿姊去隔壁。” 沈怀酒点点头,知道他有话要同段星河说。 望月小筑外,裴皎一边走一边问:“阿姊刚才一直朝我使眼色,可是怀酒有何不妥?” 月色下,三人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少年脸上明明暗暗,眼睛出奇的亮。 段星河摇头:“沈公子的身体的确很弱,但撑个三五年没什么问题,我定会医好他,让沈公子长命百岁。” “也好让他长长久久的伴在你身边。” “只是……” 段星河顿了一下:“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体,不能太过激动,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裴皎挑眉:“我知道。”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现在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段星河皱着眉,都说小别胜新婚,两人分开这么久,晚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而沈怀酒经不起这般折腾。 “保持距离怕是不行。”裴皎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阿姊觉得月亮好看吗?” 段星河不明白他为何提起月亮,跟着抬起头:“好看。” 不管是圆月还是弯月,都是好看的。 “是啊,好看,可是太远了。”裴皎收回视线:“阿酒待我便如同这天上的月亮,只要明亮即可,从不想占为己有,也从不想染指半分。” “我知道他需要静养,并非刻意撩拨,只是想让他安心。” 沈怀酒太过卑微,从不奢求他的回眸,也不相信他是心甘情愿,所以裴皎才会故意把沈怀酒拽下水,可就算如此,沈怀酒对他仍旧隔着一层,不想成为他的拖累。 但沈怀酒从来就不是拖累,若没有沈怀酒,他恐怕早就成了真正的疯子。 “原来如此。”段星河道:“还有一事,外祖父那边……” “你想去的话,随时可以,明日阿酒会同沈大人说明情况,你是沈府的客卿,不是犯人,出入自由,无需来问我。”裴皎嘱咐:“不过在外面,你最好遮着脸,盛京城中有不少人见过我,看到你难免引起猜测。” 关键是太子那边,万一裴麒禽兽到连段星河都不放过,到时候为了救段星河,二人不得不提前对上。 裴皎不想这么早暴露实力,他更想做个渔翁。 “好。”段星河转过身:“殿下也累了一天,留步。” 她压低声音:“私底下知道你是我弟弟,当着外人的面,还是称呼殿下比较好。” 就算这些侍卫是沈府的人,可以信任,她跟裴皎的关系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些人都签了死契,至于内院里的敏言跟敏行,他们同阿酒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让他们知道也无妨。”裴皎勾起嘴角,他喜欢聪明人,段星河从小生活在秦府,被嫡母妒忌压迫,心思细腻感觉敏锐,这样的人更让他放心。 林天水跟着道:“情分是情分,小心些总不会错。” “嗯,沈府丫鬟少,明日沈大人会一应安排好,你们若觉得不方便,随时开口。”裴皎道。 段星河摇头:“有个丫鬟传话就行,我们会照顾好自己。” 她们不是养在府里的娇小姐,只是不了解沈府的情况,需要有人从中传话或者带路。 “好,我会跟阿酒说。” 三人分开后,裴皎折身回到望月小筑,沈怀酒仍站在原地,没有动分毫。 看到裴皎,沈怀酒的神色不大自然。 人多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屋内突然剩下他们二人,沈怀酒有些局促。 裴皎灌了杯茶,看着他的模样感觉好笑:“紧张什么?” “不紧张。”沈怀酒蜷缩起手指,往前迈了一步:“刚刚殿下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没必要骗她们,而且你不觉得我跟阿姊长得很像吗?” 第77章 是很像,沈怀酒刚开始看见段星河的时候呆了一下,还以为裴皎故意穿女装逗他。 裴皎突然靠近:“还是说,我喊她阿姊,你吃醋了?” 沈怀酒定在原地,呼吸轻了许多:“没有。” 一个称呼而已。 裴皎看着沈怀酒:“是啊,一个称呼而已,但你就是不高兴了。” “不过阿酒,我与她亲近,是想让她救你,这个称呼能拉近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得不为之。” “再说,她与林姑娘是天作之合,我可不想去掺一脚。” “殿下不用解释,我明白。”沈怀酒低下头,差点碰到裴皎的鼻尖,慌乱间想要后退,裴皎抓住沈怀酒的手腕,声音透着魅惑:“阿酒,你可以亲我的。” 他握着沈怀酒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也可以摸一摸我的脸。” “殿下……”沈怀酒的手抖了一下,不小心碰到,掌下的肌肤稚嫩光滑,顺着他的视线,能看到裴皎澄澈的瞳孔,瞳孔里面是他的倒影。 裴皎静静的望着沈怀酒:“阿酒,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我们好好谈谈。” 沈怀酒摇头:“殿下赶了一天路,又是淋雨,又进宫同皇上说话,想必很累了。” “有什么话改日再谈。” 他懂裴皎的意思,可是,他不配。 殿下值得更好的。 “阿酒。”裴皎神色认真:“你就是最好的。” “阿姊说你夜里总是心绞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现在的确不是谈话的好时候,纵然他能撑住,沈怀酒也该歇息了。 沈怀酒没有回答,转而问起段星河:“刚才殿下说段神医跟林姑娘是天作之合,难道说她们两个……” “对,没错,你莫要转移话题,现在说的是你。”裴皎拉着沈怀酒坐到床边,见他紧张,哭笑不得:“我真不是流氓,阿酒,我没想对你做什么。” “就算想做什么,也得先养好身体。” 沈怀酒神色尴尬:“我,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那么想。”沈怀酒指了指床:“殿下请。” 裴皎躺到里面,沈怀酒吹灭屏风内的蜡烛,只留外面一盏。 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沈怀酒一点点脱去外衣,明明看起来那般瘦弱,实则有不少肌肉,也不知道是怎么练的。 待沈怀酒躺下,裴皎才开口:“阿酒,若我没有发现你的心思,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看着我与别人成亲?” “嗯。”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裴皎问:“我这个人呢,没什么耐心,若换成别人,我定是不屑一顾的,可这个人是你,阿酒,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我愿意,你不信,我都这般主动了,你仍旧躲着我。” 沈怀酒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他也很矛盾,他希望殿下好,可是当殿下的眼睛凝在他身上,沈怀酒犹豫了。 他实不该生出那些荒唐想法,竟想把裴皎拉入地狱,他一个人在地狱里这么多年,其中是何滋味,难道体会的还不够吗? “罢了,你不愿意说,我不强求,且待日后吧。” 裴皎翻了个身:“不许再胡思乱想,不舒服的话随时喊我。” “好。” 每次有殿下在身边,他总是感觉很安心,这一夜两人都睡的非常安稳。 寅时一刻,裴皎自动醒来,见沈怀酒还在睡着,轻手轻脚的下床,刚换好衣服,便听到身后有动静。 “你醒了?” 沈怀酒道:“殿下怎的不叫我。” “之前不在你这里睡,就是怕起太早吵到你。”裴皎的头发随意披散下来,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软糯。 沈怀酒顿了顿,他还以为殿下不来是不想同他一起,没想到竟是这样。 “我帮殿下束发。”沈怀酒走到裴皎跟前,扶着人坐下。 “你还会束发?”裴皎半仰起头看着镜子里的沈怀酒,沈怀酒目光温柔,两人在镜子中对视,又很快错开。 “会些简单的,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以让怜心来。” “不用,我很放心。”裴皎笑容灿烂:“能让沈公子亲自服侍,何乐而不为?” 沈怀酒的动作很轻,没一会儿就梳好了发髻,用簪子固定住,裴皎晃了晃头:“不错,以后沈府落魄了,沈公子便来我身森*晚*整*理边专门梳头,管吃管住还管终身大事,如何?” “殿下要迟了。”沈怀酒没有接他的话茬,提醒道。 裴皎踮起脚尖,在沈怀酒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不迟。” 第43章 早朝后, 裴皎特意去长乐宫给文贵妃请安,说起昨日之事。 “昨日事忙,再加上大雨, 是以没能来向娘娘问安,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文贵妃伸出手, 欣赏着自己的护甲:“无妨,今日来也是一样的。” 她转而看向婉妃:“你说是不是?” 文贵妃的声音很轻,透出常年身在高位的威严, 压住了平日的妩媚, 更显尊贵。 婉妃看了裴皎一眼, 脸色不大好:“这次是小六不懂事, 娘娘要打要罚我们都认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小六刚立了功本宫便罚他,传到皇上耳朵里, 本宫成什么人了?”文贵妃冷笑一声,早年婉妃跟她不对付,两人之间不知道起过多少冲突,直到婉妃生下裴皎, 克死了皇后嫡子,婉妃才沉寂下去。 第78章 这样算起来,裴皎还是她的福星,若是没有裴皎,皇后不仅有嫡子,更有婉妃这个强大的助力, 她的麒儿能不能坐上太子之位很难说。 但她依然厌恶婉妃, 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最近两年,因着裴皎跟裴麒走得近, 跟在她家麒儿后面做事,婉妃厚着脸皮缠了上来,日日来长乐宫请安,每次她从皇后宫里回来,不仅不能休息,还要同婉妃说话,实在令人恶心,看到婉妃那张脸就想吐。 皇后一心盯着长乐宫,想抓住她的把柄,文贵妃不能把婉妃怎么样,再加上婉妃装的勤勉,皇后现在肯定恨毒了她,这个该死的小贱人! “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来人,上茶。”文贵妃招呼裴皎坐下,她不喜欢婉妃母子,但裴皎好歹是个助力,所以尽管厌恶婉妃,也从未冷脸对过裴皎。 “谢贵妃娘娘。”裴皎坐到婉妃后面,沉默下去不再说话。 婉妃同文贵妃闲聊了几句,都是婉妃在说,文贵妃根本没听,脸上的不耐愈发明显,直到裴麒过来,文贵妃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安好。” “好,母妃很好。”文贵妃点点头,看着自家儿子极为满意。 裴麒解释:“下朝后父皇叫住了儿臣,是以来晚了些。” “嗯,皇上交给你的都是大事,自然重要些。” 裴麒的眼神在殿内转了一圈,落在裴皎身上:“六弟出去一遭似是清减不少。” “路途遥远,再加上水土不服,阳城那边的吃食跟盛京有很大不同,确实瘦了些。”裴皎问:“昨日从阳城带回来的特产已经送到太子府,皇兄可看到了?” 他回来时带了不少东西,连七皇子跟八皇子都有,也给父皇送了一份。 “早些年我去过金陵,那边的雨花茶是一绝,还有每年进贡的云锦,双面绣的团扇,件件精巧。”裴麒道:“你带回来的酒也不错,晚宴时正好用。” 文贵妃跟着道:“说到团扇,小六刚送了两把过来,你有心了。” 婉妃在一旁看着几人说笑却插不上话,只能喝茶掩饰尴尬。 别人都有礼物,反倒是她这个亲生母妃没有。 还有瑄儿,她不信裴皎忘了,明显是故意的。 “是吗?”裴麒伸出手拍了拍裴皎的肩膀:“不错,长大了。” 他转过身:“母妃喜欢的话,儿臣让人多弄些来,随母妃挑选。” 一把普通的双面绣团扇价值百两,好些的甚至值千金,裴皎送的规规矩矩,毕竟他很穷,文贵妃就算看不上,也不会说出来。 “知道你有孝心,不过别忘了你父皇交待的事,你自去忙吧,本宫昨夜没睡好,去补个觉。” “是。” 文贵妃如此说,婉妃不好继续待下去,领着裴皎告退。 路上,婉妃独自生闷气,脚步飞快,本想等着裴皎先承认错误,结果直到漪兰殿,裴皎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要不是有外人看着,裴皎根本不想踏足。 裴皎刚迈进房间,迎面而来是婉妃的厉喝:“跪下。” “母妃变脸变的真快。”裴皎笑笑,不在意她的态度,语气轻佻。 婉妃胸膛起伏着,差点背过气:“孽障,你这个孽障!” “孽障?”裴皎歪头:“我若是孽障,那生出孽障的母妃是什么?” “你……”婉妃被裴皎怼的哑口无言,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母妃,气大伤身啊!”裴皎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母妃,这次去阳城,我看到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什么?”婉妃失声,手跟着抖了一下:“怎么可能,你别胡说八道!” “是真的,那人年岁跟母妃相仿,身边还跟着两个孩子,坐在马车上,下人们都喊她二夫人。”裴皎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她眼角下方有颗痣,要不是那颗痣,我真以为母妃也去了阳城呢,差点就认错了。” “不可能!”婉妃不可置信:“你肯定是看错了!” “母妃这么激动做什么?人有相似很正常。”裴皎说着:“她看到我好像愣了一下,嘴里神神叨叨的念着什么茵,没听太清,很奇怪,后来被家仆拉走了。” 婉妃的闺名,程茵茵。 婉妃惊魂未定,倒退两步坐在椅子上:“你是在阳城看见她的?” “嗯,母妃认识她吗?” 婉妃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心虚:“当然不认识,本宫从没出过盛京。” “我觉得也是,不过巧合的是,我听到有人喊她婉婉,跟母妃的封号一样呢!”裴皎道。 婉妃眼神空洞,呆呆地重复着裴皎的话:“是挺巧的……” 为什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阳城,还恰好碰到了小六。 她想做什么?是故意的吗? “母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夜没睡好?”裴皎假装关心:“既如此,儿子便告退了,母妃好好歇息。” “等等。”婉妃回过神来:“连文贵妃那儿你都送了东西,本宫和裴瑄的呢?” “忘了。”裴皎脸不红心不跳,回答的一本正经。 “忘了?” “老七老八以前那般欺辱你,你都记得送一份,到你亲弟弟这里,你却说忘了?” 第79章 “是啊,忘了。”裴皎耸肩:“原来母妃知道我受过欺负,却从不曾站出来,也不曾问过只言片语。” “你这是在怨本宫?”婉妃皱眉,最近两年裴皎越来越不听话,跟她也不亲近,更很少去找裴瑄。 她记得以前裴皎很喜欢瑄儿,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般冷漠的? 裴皎摇头:“不是怨,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过去的都过去了,母妃,我不怨你。”裴皎道,但他永远都不会原谅。 是婉妃教唆裴瑄同他生了嫌隙,兄弟相残,如果不是婉妃,裴瑄不会变成那样。 他不见裴瑄,是不想面对曾经痴傻的自己,怕自己忍不住动手掐死裴瑄。 婉妃冷哼:“本宫给了你生命,养你长大,难道说你几句都不行?” “可以啊,母妃说多少句都行,但我不想听。”裴皎无所谓,婉妃就是破口大骂,他也不关心。 “混账!”婉妃指着裴皎:“滚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 裴皎这般不听话,不能成为她往后的依靠,她必须另想办法,还是瑄儿好,乖巧听话,昨日还得了先生的夸奖。 因着婉妃经常去长乐宫问安,偶尔能碰到皇上,皇上看见她,慢慢勾起往日情分,也会来漪兰殿看她,宠幸虽不多,但婉妃被冷落了这么多年,已经算是不错,可婉妃觉得还不够。 当年刚入宫时,她与文贵妃平分秋色,后来文贵妃有了身孕,婉妃借此获得专宠,大出风头。 那个时候她年轻,就算文贵妃有了孩子也不在意,早晚有一天她也会有的。 再后来连皇后都有了身子,婉妃开始着急,皇上虽然宠她,但后宫美人众多,每年都有新人进宫,等她年华不在,还是有个孩子在身边,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总归是个盼头。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怀不上,别人都可以,为什么她不行? 婉妃想尽了办法,缠着皇上日日宠幸,仍旧没有效果,最后不得不…… 当时太年轻,做事不计后果,她经常会想,如果当时她没有走错路,没有怀孕,也没有裴皎,皇上不会厌恶她,她就算不如从前宠幸多,也算是皇帝身边的老人,慢慢的她也会有身孕,生出裴瑄,一切顺其自然。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婉妃再不甘心,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裴皎出宫后,让人盯着婉妃宫里的动静,她果然派人去了阳城。 怜和问:“要找人跟着吗?” “不用,她什么都查不出来,让人盯着外祖父那里,母妃这些年补贴了不少,那些银子恐怕都被舅母私吞了,莫让她们起冲突。” 当年婉妃进宫后,外祖母从亲戚那里过继了个养子,虽说不如亲儿子,好歹能为他们送终。 裴皎这个便宜舅舅没什么本事,好大喜功,常常被骗,做了多年生意越来越穷,要不是母妃接济,他们早饿死了。 便宜舅舅偶尔会来找裴皎,想从他这里捞点银子,裴皎明面上不能把他怎么样,暗地里把他的腿打折了,让他只能躺在床上,舅母不算坏,只是有些小心眼,什么都想算计。 他们有个儿子,比裴皎小三岁,前两年被他扔到军营里,历练的不错。 上一世程放跟舅舅的关系不好,也不与母妃亲近,连带着也不喜欢裴皎,现在想来,程放应该知道母妃不是什么好人,才故意躲着,如今正好把他安排到金吾卫。 不过要防着点舅舅,不能让他把程放带坏。 裴皎说起程放,沈怀酒道:“殿下不必担心,我会办好此事。” “再怎么说程放也是程家人,他若是进了金吾卫,母妃肯定会去找他。”裴皎道,他想用这个人,又怕婉妃从中作梗。 沈怀酒:“婉妃迟早会知道,这是程家唯一出息的孩子,婉妃不至于毁了他。” “母妃自然不会,但皇后跟文贵妃可说不准。”裴皎叹了口气,皇后跟文贵妃恨母妃至深,怕是不许程家冒头。 沈怀酒轻轻一笑:“相安无事时自然会盯着他人,但若是自身难保,就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了。” “金陵那边的事,殿下不是打算让三皇子出头吗?” 裴皎若有所思:“可是这样一来,咱们也要被推到风浪之上。” “殿下难道怕这些许风浪吗?” 两人对视一眼,裴皎摇头:“自然不怕。” “晚上太子设宴,我就不回来用了。” “为殿下接风吗?”沈怀酒问。 裴皎点头:“嗯。” “那……”沈怀酒想了想:“殿下带我一起吧。” 第44章 “你想陪我一起?”裴皎意外, 先不说沈怀酒的身体,单凭他主动提出要跟他一起就非常不可思议。 上一世沈怀酒从来没说过类似的话。 沈怀酒点头:“嗯。” “其实你不用担心,今天还有裴昭跟裴绍, 就算太子真的想做什么,我也不会让他如愿。”裴皎道:“太子两年前就对你有所怀疑, 这样只会坐实了他的猜忌。” “殿下不怕,我便不怕。”沈怀酒声音坚定,他早知太子对殿下的企图, 又怎么忍心让殿下独自面对。 裴皎的确不怕, 他只是不想暴露沈怀酒, 上一世就是暴露的太快, 沈怀酒才会同丞相决裂, 他们过早的跟其他皇子对上。 第80章 裴皎用手撑着脸,歪着头看他:“阿酒, 你这算是承认了我们的关系吗?” “殿下……” “段神医医术高明,却不一定能治好我的病,就算能好,可能也要比寻常人弱。” “殿下不该把时间与心思浪费在我身上。” “你觉得是浪费, 我不觉得。”裴皎摇头:“按照你的想法,你自己的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你都不觉得浪费,我又岂会那般想。” “与其日日忧思,不如敞开心扉,活一日便赚一日。” 沈怀酒重复:“活一日便赚一日?” 殿下说的很对, 可是他怎敢放纵自己, 到时候他撒手走了,留殿下一人独自在这世上, 对殿下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殿下昨夜只睡了两个时辰,午后犯困,晚上还要应付太子,殿下去躺会儿吧。” “又转移话题,我推心置腹的与你谈,说的都是心里话,你总是逃避,阿酒,你不是胆小之人。” 沈怀酒沉默,那是因为没遇到让他害怕的事。 “将来的事没人说得准,阿酒,放过自己吧。” 见沈怀酒不答,裴皎打了个哈欠,他还真有些困了,可惜不能睡,得去刑部走一趟,马县令的事还没交接。 …… 一行身穿黄衫的侍女从花园中穿行而过,微风扬起侍女的裙摆,走动间犹如绽放出一层层花朵,煞是好看。 领头人身上的衣服更深一些,侍女们步步生莲,走的又快又稳,期间没发出半点多余声响。 她们穿过游廊,走过庭院,把手里端着的水果和糕点分别放在桌子上。 太子殿下今晚要在这里为六殿下接风洗尘,邀请了不少贵客,管事吩咐她们仔细些,每人位置上放的糕点不大一样。 当然,并非按照个人口味安排的,而是按照她们殿下的心意。 比如殿下最厌恶的三皇子,桌子上放的是殿下最不喜欢的玫瑰糕。 太子从不理这些琐事,管事想讨好殿下,总出馊主意,也是变相折磨她们,若是不小心放错,回头定会受罚。 申时末,裴皎第一个到场。 六皇子偶尔会被请来太子府,侍女们都认识,笑脸迎上:“六殿下来的好早,太子殿下正同人在书房议事,奴婢先带您去殿内歇息。” “好。”裴皎点头,他从刑部出来直奔太子府,猜到了这个点不会有人,就算立了功,在几个兄弟眼里,他仍旧是废物。 四皇子裴修第二个到,见裴皎已在殿中等候,笑着朝他走去:“六弟不是去了刑部?我还以为我会是第一个。” 他挥挥手,后面的小太监弯腰送来一个盒子,裴修道:“送你的,打开看看。” “四哥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怎么还带了东西?”裴皎接过盒子,里面是一个翡翠做的梅花鹿摆件,做工细致,精巧可爱,一看就价格不菲。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受之有愧。” 裴修把盒子塞到裴皎手上,拍着他的肩膀:“小六长大了,这是你独自处理的第一个案子,四哥高兴。” “只要你喜欢,就不算……” 裴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四弟来的好早,倒是本宫这个主人迟了。” 裴修跟裴皎急忙行礼,裴麒摆摆手让他们起来:“本宫也准备了礼物,来人,抬进来。” 当硕大的纯金莲花被抬到中央,裴麒斜着眼扫过裴修的脸,一个小翡翠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裴皎跟裴修惊呆了,连带着一旁的管事也不淡定,他以为太子殿下打造这朵金莲是为了送给贵妃娘娘,没想到竟送给了六殿下! “皇兄,这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裴皎摇头,脸上又是欣喜又是惶恐,心里想着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金子融了。 其实他用钱的地方不多,再加上有沈怀酒,裴皎从未缺过银子,可以拿一部分给老师,安顿那些孩子们。 裴昭跟裴绍到的时候,就见殿内一阵刺眼的金光,看到放在中间宛如雄狮般大小的金莲,对视了一眼,太子这是犯什么病,喝酒就喝酒,放个金莲显摆什么,他们又不是买不起! 随后才知道,这是太子送裴皎的礼物。 这么财大气粗? 两人对视一眼,掩饰着空手而来的尴尬。 “既然人都到了,入席吧。”裴麒说着看向裴皎:“晚宴后本宫让人抬去你府上。”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威势,小六若是再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 裴皎惴惴不安的看着他:“那……那就多谢皇兄了。” “皇兄待我这般好,以后皇兄有任何吩咐,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裴麒弯了眉眼,盯着那张开开合合的红唇,完全没听清裴皎在说什么。 他已经等了两年,忍了两年,今天终于要得偿所愿,不过一盏金莲而已,至于明日…… 小六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以后日子还长,只要肯听话,他绝对不会亏待了他。 裴麒的眼神暗了暗,突然有些烦躁,如果他只请了小六,现在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皇兄,三哥还没到呢!”裴昭提醒。 裴麒转过头:“他来不来都无妨,开宴!” 今日来的大多都是他的人,裴晋想来晚让他们等着,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第81章 “皇兄怎的这般急,幸好赶上了。”裴晋手拿折扇,由侍女引着踏入殿中:“没办法,父皇交待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皇兄切莫怪罪。” “相信小六也不会怪三哥的,对吧?” 不等裴皎开口,裴晋一声高呼:“好大的金莲,皇兄怎么摆在这里,为小六接风洗尘起码来点歌舞助兴吧,难不成就赏这个金疙瘩,也太寒酸了!” 裴麒沉了脸,让人把金莲抬下去。 “歌舞自然有,不过这金莲是本宫送给小六的礼物,小六头一次办案,还办的这么漂亮,三弟不会是空手来的吧?” 裴晋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随手解下腰上的玉佩扔给裴皎:“送你了。” 嘴上说着送,态度跟赏下人没什么两样,裴皎不知所措的看向裴修,裴修道:“既然是三哥送的,小六赶紧收起来。” “谢三哥。”裴皎攥着玉佩,这块玉佩少说也值一千两,赚了。 七皇子跟八皇子见所有人都送了礼物,不甘心的跟着摘下身上的东西,咬着牙送给裴皎。 什么东西,也配收他们的礼! 几人刚落座,小厮从外面跑进来:“太子殿下,威北侯跟沈公子来了!” “威北侯?”裴晋拧眉,顾霖刚从边境回来,不仅被封了侯,还接管了禁军,跟他们几个都不是很熟,今天怎么会来,太子邀请的,威北侯跟太子有关系? “沈公子?”裴麒听到名字,第一时间看向裴皎,能来这里的沈公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沈相唯一的儿子,沈怀酒。 他来做什么? 两年前的记忆瞬间涌了出来,那次是在国公府,母妃为他选太子妃,沈怀酒突然出现救了小六,还有秋猎,沈怀酒虽然没有出现,但小六去的那年,沈怀酒也去了。 种种迹象表明,沈怀酒对裴皎不一样,很可能怀着跟他一样的心思,裴麒冷笑,那样残败不堪的身体,他也配! 裴修看着场上的动静,眼睛闪了闪。 威北侯带了一件玉器,沈怀酒送的则是一盒茶饼,不甚稀奇,真正的礼物早已送过。 沈怀酒今日穿了一身浅绿色长衫,外头罩着一层烟纱,殿内的光打在他身上,烟纱反射出不同的颜色,流光溢彩,配上那张宛如妖孽般艳丽的脸颊,殿内的人不禁看呆了,尤其是裴昭跟裴绍。 裴绍拍着裴昭的胳膊,小声道:“七哥,你之前还说不是断袖,现在又是了?” “闭嘴,满脑子都是不干净的东西。”裴昭回过神:“他身子一向不好,你不觉得奇怪吗?” 裴绍咬牙:“你说是不是太子请他来的?还有上次在国公府,说不准也是太子暗地里跟他说了什么,他才会救裴皎。” “你的意思是……” 太子跟沈怀酒是一伙的?! “不然这个病秧子怎么会出现,肯定是。”裴绍言之凿凿。 两人咬着耳朵一阵分析,另一边,顾霖跟沈怀酒已然落座,丝竹声渐起,舞女们随着声音扭动腰肢,脂粉味传来,裴皎略蹙了蹙眉,有点担心沈怀酒。 这味道会不会有点太大了? 沈怀酒回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裴皎却不能放心,他起身敬了裴麒一杯酒,裴晋暗暗骂了两声狗腿子,裴皎笑容乖巧:“三哥送的玉佩我很喜欢,我敬三哥一杯。” 不管裴晋怎么想,该做的面子不能少,裴皎敬完几个兄弟,便坐下不再开口,并不与其他人套近乎,也没有在看沈怀酒,他知道裴麒一直注意着这边。 酒过半巡,顾霖想出去透气,裴皎招呼后面的侍女:“我头有些晕,出去醒醒酒,若有人问起,你便说我去更衣。” “是,殿下放心,奴婢记下了。” 太子府很大,裴皎跌跌撞撞的出了殿门,门外守着诸多侍卫,他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还好侍卫眼疾手快扶住了。 “六殿下喝的这般醉,您要去哪里,奴才扶您过去。” 裴皎摆手:“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继续往前走,直到出了侍卫们的视线才恢复常态,不远处,顾霖正在等候。 刚才裴皎给他使眼色,他看到了,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顾霖知道他有话想说,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顾霖想要行礼,裴皎拦住:“顾叔叔何必这么见外。” “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顾叔叔。” “殿下请问。”顾霖道。 裴皎摸不准他的心思,不敢问的太深,挑了个最想知道,又不会引起怀疑的问题。 “顾叔叔当年身在宫中,可知我母妃的封号为何是婉?” 顾霖的呼吸骤然一沉,夜色中看不清楚表情,裴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情绪起伏如此大,定有内情。 第45章 “这个答案对殿下来说很重要吗?”顾霖道, 六殿下不会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显然在怀疑什么。 裴皎点头:“非常重要。” 婉妃表面的确温婉贤淑,只有他跟几个老嬷嬷知道她的脾性究竟如何, 裴皎心中有一个怀疑,却又不想相信。 再怎么说婉妃也是他的母妃, 他不想相信母妃从一开始就…… 顾霖垂下头:“殿下为什么不去问婉妃娘娘?” 这个问题,应该由婉妃亲自回答。 “顾叔叔,母妃待我如何, 您最清楚。”裴皎顿了顿:“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是母妃未入宫前的事, 顾叔叔猜是什么?” 第82章 “不管婉妃娘娘入宫前如何, 入宫后她都是皇上的妃子, 你的母妃。”顾霖敛眸,他握了握拳, 指甲刮到皮肉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在边关吹了这么多年风沙,手中全是茧子,确实感觉不到疼痛了。 看着裴皎望过来的眼神, 顾霖觉得他想问的并非是这些。 难道殿下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顾霖的心沉了下去,裴皎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只是好奇婉妃封号的由来,他不确定裴皎还知道什么,更不能直接问。 “多年前,婉妃娘娘还未入宫时, 曾说过不喜欢茵茵这个名字。” 顾霖的声音透着艰涩, 每次想到二十年前的事,他都会后悔, 如果当时他勇敢一点,带着人离开盛京远走高飞,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让心爱之人独守冷宫,受尽磋磨。 当年太年轻,什么都不懂,就算后悔也无法挽回。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 他第一次见到婉婉,是在一个明媚的黄昏,那天他当值结束,想买些菜回家,往常这些事自然轮不到他,这两日来府里送菜的人身体不大舒服,母亲不想麻烦别人,便交给了他。 顾霖没有买过菜,那个时候他才十七岁,一心练武,除了钻研武功便是同朋友们喝酒切磋,偶尔也会聊起哪家的姑娘好看,以后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黄昏下,少女的脸蛋如同璀璨的晚霞,耀眼而夺目,他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姑娘,顾霖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鱼摊发起了呆。 少女抬起头,朝他温柔的笑,纯正的盛京口音:“公子要买鱼吗?今儿早上刚捞的,很新鲜。” “要。”顾霖不知何时应下,仍呆呆地看着。 少女看着柔弱,动作却出奇的利索,从缸子里捞出一条肥鱼装起来:“一共三十个铜板,公子拿好了。” 后来他每次去,少女都会给他挑最肥最大的鱼,每次都是三十个铜板,不多不少。 他从周围的商贩嘴里知道,少女叫程茵茵,家住盛京,不过位置比较偏,离护城河很近。 两人渐渐相熟,少年少女怀揣着梦想,聊的越来越投机,慢慢产生了感情。 “顾郎,如果可以,我想改名叫婉婉,你觉得怎么样?”少女歪着头,脸上是温婉的笑,人如其名。 顾霖想也没想的点头:“当然,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婉婉吗?” “嗯。”婉婉叹了口气,似是有心事:“顾郎,只有你知道我这个名字,在外人面前,你还是要叫我茵茵。” “好。” 确定心意后,顾霖跟母亲说了他们的事,母亲同意了,顾霖高兴极了,那天当值的时候都没忍住笑容,皇上问他在笑什么,顾霖赶紧摇头请罪,不敢再分心。 皇上十来岁登基,没出过宫,对宫外事事好奇,经常微服私访,那日皇上突然问他最喜欢吃什么,宫外有没有新鲜玩意,顾霖张口便答了,说自己喜欢吃鱼。 皇上来了兴致,跟着他一起出宫,他不该引着皇上去见婉婉,婉婉那么漂亮,见到婉婉的第一面,皇上就要把人带入宫,皇恩浩荡,程家不敢反对,顾霖更不敢提起他们之前的情意,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知道婉婉怨他,恨他,一切都是他的错。 可能婉婉也跟皇上说过想改名字,所以才被赐了“婉”字作为封号。 初入宫时,她只是个贵人,但颇受皇上宠爱,顾霖放了心,可是没过多久,婉妃开始给他传消息,说她过的很不好,皇上经常冷落她,更宠爱文贵妃,其他宫妃都有了身孕,就她没有。 顾霖帮着婉妃找偏方,问遍了盛京里的所有郎中,到最后婉妃还是没能怀上孩子。 后来……就有了裴皎。 “她不喜欢茵茵这个名字,更喜欢婉婉是吗?”裴皎嗤笑一声,眼角眉梢都带着讽刺,恐怕段婉婉的失踪也不是偶然,而是母妃故意为之,所以才不闻不问,听到有人与她相似才那般害怕。 顾霖瞳孔骤缩:“殿下怎么知道,你问过别人了?” 这个别人,除了婉妃,还可能是皇上。 “不过是猜的,我若问过别人,就不会来问您了,顾叔叔,多谢你告诉我这些,回头我一定去府里拜访。”裴皎朝着顾霖半弯下腰,他是真的感激顾霖,至于段婉婉的事,他也一定会让顾霖知晓。 顾霖先回殿内,裴皎在园子里又转了一会儿才回去,歌舞已经换了,三皇子也已经离开。 裴晋走了,裴昭跟裴绍也不想留下,又好奇沈怀酒跟太子之间的关系,一边喝酒一边盯着沈怀酒。 “八弟,你说盛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有没有人比他长得好看?”裴昭带着几分醉意问。 裴绍眼睛都看直了,后知后觉的摇头:“没有。” 就连桃花苑的头牌也比不上沈怀酒,更别说其他地方,明明是个男人,怎么长得这般狐媚? “你说,皇兄是不是睡过了。”裴昭继续问。 裴绍正仰头喝酒,猛然反应过来,差点喷满桌:“沈怀酒?” “不然还能有谁,不过他身子这么弱,怕是经不起皇兄折腾吧。”裴昭喃喃,不管怎么说,如果沈怀酒跟太子有牵扯,他们就要想方设法除掉沈怀酒,绝不能让丞相倒向太子。 裴绍赶紧捂住裴昭的嘴:“七哥,你喝醉了。” 第83章 都开始胡言乱语了,这里可是太子府,被有心人听到,他们两个都玩完! 裴皎跌跌撞撞的回来,由侍女扶着坐下,裴麒漫不经心的扫着殿内,宾客走了不少,威北侯在裴皎回来前就已经告辞,他捏着手里的酒杯,除了老七跟老八那两个蠢货,就剩下沈怀酒这个碍眼的人了。 他得想办法把沈怀酒“请”走。 正在此时,沈怀酒起身:“夜已深,明日几位殿下还要上朝,沈某该告辞了。” 裴麒不动声色的敛去心中狂喜:“既如此,便不多留沈公子了,来人,送客。” “我还有一事,请太子殿下允准。” 不等裴麒发问,沈怀酒直接道:“今日六殿下收了不少礼物,然六皇子府的马车狭小,装不下这许多,太子殿下为六森*晚*整*理殿下接风洗尘耗费了不少精力,恰巧六皇子府同丞相府相隔不远,我今日带了不少侍卫,正好送六殿下回府,尽一尽身为臣子的心意。” “连带着那盏金莲也能一并带走,省的太子殿下还要差人去送。” 裴麒看着站在台下的沈怀酒,他果然是冲小六来的。 沈怀酒直视裴麒,不卑不亢,等待着他的答复。 裴昭跟裴绍已然喝醉,他们看看沈怀酒,再看看裴麒,感觉气氛不太对,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殿中安静的只能听到裴皎吃糕点的声音,他咬着一块桂花糕,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显然是喝多了,晕晕乎乎的在原地傻笑。 “沈公子,你觉得太子府缺马车还是侍卫?” “再者说,就算小六喝醉了,也能睡在这里,难不成本宫会让他幕天席地?” 对于裴皎,他势在必得,不可能轻易放人离开。 沈怀酒料到他不会,没有遮掩:“太子殿下说的不错,是我多虑了。” “我身体向来不好,出门时忘记带药,现在感觉不大舒服,很可能要晕倒,太子殿下能帮忙去请太医吗?” 这个时辰请太医,势必会惊动父皇,再加上沈怀酒的身份,连带着沈相也会来,而他作为太子,不能丢下沈怀酒不管,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思风花雪月。 好个沈怀酒! 裴麒目光阴鸷,沈怀酒不闪不避,适时地弯起唇角:“现在,我可以带六殿下离开了吗?” 裴麒看着沈怀酒脸上的笑,越看越生气,恍惚间与裴皎的笑容重合,惊觉两人的笑容是那般相似。 沈怀酒跟裴皎之间绝对不简单。 裴麒坐回原位:“沈公子有心了。” 他喊进来几个侍卫:“你们随沈公子一起送六弟回府,务必把人安全送到。” 裴麒想喊人扶裴皎,沈怀酒没等他吩咐,半蹲下身子把裴皎托起来,音色比平时更温柔:“能走吗?” 裴皎扶了扶额,嘴里还咬着桂花糕,他伸开手臂,一下子扑进沈怀酒的怀里:“我没醉,没醉!” 由于嘴里有东西,说的话含糊不清,裴麒阴着脸看着沈怀酒扶着裴皎离开,见势不妙,裴昭跟裴绍赶紧告辞。 待所有人走后,裴麒一脚踹翻面前的桌子,盘子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声音不断,殿内的人不敢发一言,连呼吸都放轻了,不想去触霉头。 沈怀酒扶着裴皎上了马车,两人刚坐下,裴皎的眼神立刻清亮起来,没有半分醉意。 “阿酒,你刚才太厉害了,皇兄脸都绿了,哈哈哈。”裴皎说话的声音不大,外面跟着太子府的侍卫,不能让他们听见。 沈怀酒目不斜视:“殿下睡会吧,到六皇子府至少要两刻钟。” “我不困。”裴皎摇头:“不想睡,我想看着你。” 他一错不错的盯着沈怀酒,没一会儿沈怀酒便红了耳根。 “阿酒,你都不知道你有多好看。” 沈怀酒身高腿长,样貌又最出挑,他刚迈进殿内的时候,周围都是吸气声,倒酒的侍女差点浇裴皎一身酒水。 沈怀酒垂下眼睫:“若没有这副皮相,殿下大概不会这般待我吧。” 他很庆幸,他有值得裴皎惦记的地方,哪怕是这张脸。 “阿酒,你觉得我是那般肤浅之人吗?”裴皎问,他确实被沈怀酒的皮相迷惑过,可是令他不舍的是沈怀酒这个人。 沈怀酒的默默守候,默默付出,实在让他心疼。 世上皮囊漂亮的人多的是,但蛇蝎美人也不少,比如他的母妃。 沈怀酒沉默着,裴皎道:“即使是我这样的人,还有你守候,阿酒,你那么优秀,喜欢你的人有很多。” “你不在乎,不代表我不在意。” “阿酒,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 裴皎盯着沈怀酒的眉眼,有一瞬间恍惚,在很久之前的夜晚,好似也见过这么一双眼睛。 那是一个冰冷的冬天,河里的水都结了冰,他被裴昭跟裴绍欺负后推下河,那个时候裴皎刚开始练武,刚得到一点点希望,他不甘心就死,拼命的往岸边游。 河水很冷,冻得他发抖,身体没了知觉,连什么时候被冰划伤都不知道,他只想活下去。 他不能死。 终于,他游到了岸边,岸边好像站了个人,比他还要瘦弱,那人朝他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把他从水中拉了出来。 裴皎的记忆很模糊,他回去后生了一场病,直至开春才彻底痊愈,由于高烧太久,那段记忆愈发模糊,可是就在刚才,他看着沈怀酒的眼睛,突然想了起来。 第84章 “你救过我。”裴皎舔了舔干涩的唇:“我却忘记了。” 原来那个时候不是他自己爬出来的,而是被沈怀酒救出来的。 沈怀酒…… “为什么从来不提?” 第46章 怪不得他觉得小时候的沈怀酒眼熟, 之前竟没能想起来。 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吧? 裴皎瞄着沈怀酒的眉眼,扫过鼻梁, 最后落在那双苍白带着微粉的唇上。 沈怀酒没有喝酒,由于在殿中的时间过长, 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裴皎盯着那双唇缓缓靠近:“阿酒,我想亲你。” “可以吗?” 沈怀酒微怔, 少年的眼睛亮的出奇, 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垂下眼睑, 鼻尖皆是少年身上的桃花香气, 夹杂着酒香, 沈怀酒伸出手落在裴皎的侧脸上,用行动证明了可以。 先是浅浅的触碰, 然后不知道是谁突然用力,呼吸逐渐加重,裴皎环住沈怀酒的脖子,沈怀酒托着他的头, 两人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直到马车停下才不得不分开。 裴皎倚在沈怀酒身上,平复着呼吸,沈怀酒闭了闭眼:“殿下,我……” “我会对你好的。” 裴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嗯, 我相信你。” 沈怀酒知道自己不会说话, 他不善表达,更不会说甜言蜜语, 但他说过的一定会做到。 “去望月小筑等我。” 说罢,裴皎弯腰下了马车,由怜和扶回房间。 知道婉妃从一开始就心狠手辣的事实,裴皎心里并不好受,他宁愿母妃是因为恨他,才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连亲生儿子都算计。 当年跟顾霖相约的应该是段婉婉,而不是母妃。 父皇看上的也是段婉婉,不是母妃。 母妃贪慕虚荣,想进宫成为宫妃,卖鱼女摇身一变成为贵人,周围的邻居都羡慕极了吧? 既挣了面子,又满足了自己。 但皇上最先看中的是段婉婉,纵然二人长得一样,性格却天差地别,她想顶替段婉婉,怕事情败露,最好的办法便是让段婉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于是找了人贩子,亲手卖了一母同胞的姐姐。 段婉婉突然不见踪影,皇上的人来接,程家不敢不交人,只能把母妃送进宫,还要帮母妃隐瞒段婉婉的事,只字不敢提。 并非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母妃知道段婉婉跟顾霖之间的事,也知道“婉”字的来历,可见姐姐是极信任妹妹的,什么都跟她说,母妃完全可以自己入宫,让段婉婉跟顾霖远走高飞,只要顾霖请命离开盛京,皇上不会刻意去查,姐妹两个都能得到她们想要的。 裴皎想,母妃之所以把段婉婉卖了,是怕万一皇上查出来,知道她冒名顶替,发现她不是原来看中的人,会要了她的命,所以就先要了段婉婉的命。 母妃找的人贩子不是什么好人,也绝不是干正经生意的,段婉婉被卖去金陵一带,大概会沦落青楼,过不了几年被折磨死,一切顺理成章。 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段婉婉活了下来,还嫁入秦家,成了秦老爷的妾室,生了段星河。 段婉婉的姓应该是随了外祖母,母妃出入宫时极受宠,段婉婉不敢用回自己的姓氏,怕母妃查到,再次断送性命,下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裴皎轻笑一声,如果是他,他也不会让段婉婉活着,后患无穷。 母妃啊母妃,你的儿子跟你一样,也是心狠手辣之辈。 不过他有一点跟婉妃不一样,如果是他,裴皎宁愿卖一辈子鱼都不会入宫,靠别人永远不如靠自己。 裴皎今日喝了许多酒,虽然没醉,但头昏脑涨,越想头越疼,索性彻底放空,待太子府的侍卫离开,裴皎转身进了密道。 密道门打开,另一端,沈怀酒手里拿着一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正含笑望着他。 沈怀酒不常笑,那抹笑容犹如昙花盛开,裴皎立在原地,许久才往前迈了一步,接过沈怀酒手中的冰糖葫芦:“哪里买的?” “出门时做的,现在吃刚好。”沈怀酒道。 裴皎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你亲手做的?” “嗯。”沈怀酒点头:“殿下尝尝,若是太甜或者太酸,我下次会调整。” 这种小事原不用沈怀酒去做,但他就是想亲手做给裴皎吃,感觉不一样。 裴皎的心情的确不大好,看见沈怀酒跟冰糖葫芦,所有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母妃对不起段婉婉,不代表他对不起段星河。 裴皎咬了一口山楂,酸甜适中,味道刚好。 “下次不要自己做了。” “不好吃吗?”沈怀酒问。 裴皎摇头:“不,相反,很好吃,我很喜欢。” “只是不想累到你。”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你自己。” “我会的。”沈怀酒轻声道,他一定要好起来,如果不能…… 那便是辜负了殿下。 盐务一直是大问题,只要沾上“盐”这个字,就没有小事。 金陵与盛京是离昭最大的两座城池,周围大大小小的城池不少,来往的商人也最多,盛京有皇上坐镇,而金陵地方官独大,就算皇上派钦差过去,也很难查清底细。 此次裴皎去的阳城离金陵很近,算是金陵城的附属城池,不管同金陵有没有瓜葛的官员都来找他询问,还有人请他去府中做客。 第85章 明面上裴皎是太子一派,大臣们就算看不上他,也不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最多是不理会,一下子这么多人请他,裴皎心知他们是为了打探消息,想从他这里知道什么或者怕他知道什么,没有太推辞。 裴皎越来越忙,顾不上沈怀酒,但每天回府都会去望月小筑转一圈,怜和随时注意着沈怀酒的动静,跟裴皎说他每天吃了什么,喝了多少药,心情好不好,有没有看书等等,事无巨细,琐碎至极,裴皎却很喜欢听,每次听着怜和说,眼前都会出现画面,仿佛亲眼所见。 沈怀酒不愿他去迎合那些人,裴皎知道,却无法避免,所以沈怀酒没有阻拦。 快了,那些人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渐渐就会放弃。 太子最近也忙的很,明面上裴皎没说什么,暗地里给裴晋送了不少证据,这两年皇帝的疑心愈发重了,若知道太子跟盐务扯上关系,太子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帝王之心变化莫测,他今日能宠着文贵妃跟太子,明日就能废了他们,就像当年的婉妃,不也是一瞬间失宠吗? 婉妃装的再温婉贤良,单凭裴皎命硬,克死了嫡子这一条,就让她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且…… 当真是他命硬吗? 不克亲母,不克亲父,克一个跟他没血缘关系的哥哥? 可惜太过久远,就算去查也没有痕迹。 入秋后下了一场大雨,三皇子妃又有了身孕,裴晋在三王府大摆宴席,招待来贺喜的人,太子到现在都没有一儿半女,对比来说,裴晋在这方面大获全胜。 皇上龙心大悦,赏赐了许多东西,文贵妃把太子妃召入长乐宫,不知道说了什么,太子妃出宫的时候眼睛还是红的。 望月小筑内,裴皎跟沈怀酒正面对面品茶,沈怀酒的身子养了两个月,已经好了不少,最近段星河正研究着给他换药方。 加上食疗,沈怀酒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不似往日苍白虚弱。 沈相跟文夫人非常高兴,从前的郎中不是没开过好方子,但不管怎么样,总是养不起来,现在有六殿下盯着,沈怀酒不敢不听。 说起太子妃,沈怀酒道:“太子还是经常去芳庭苑吗?” 太子妃虽说样貌平凡了些,到底是昌国公府出来的,太子当真没有忌讳吗? 敏言道:“陈浩死后,芳庭苑到了秋笙手里,太子每个月会去四五次,也有官员乔装打扮过去,现在那里都是太子的人,旁人不敢接近。” 四五次,恐怕比太子每月去太子妃房里的次数还多。 “咱们的人进不去,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听送菜的人说,太子常宠幸的人里面,大多同六殿下相似,或眼睛或鼻子,总之……太子还没有死心。” 作为沈怀酒的心腹,敏言跟敏行知道的是最多的,也猜到了太子的心思,暗暗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什么人啊,竟然对自己的亲弟弟有企图,果然从宫里出来的都是…… 呃,除了六殿下。 裴皎咬着新送来的梨,梨洗的很干净,呈黄绿色,汁水又多又甜:“说起芳庭苑,上次让你们去寻的人带回来了吗?” “殿下放心,已经安排好了,在盛京养了几天,白了不少,也比从前胖了,殿下要见吗?” 裴皎点头:“嗯,把人带来吧,顺便把阿姊跟林家姐姐请过来。” 沈怀酒看向裴皎,裴皎冲着他笑了笑:“林姑娘比阿姊大两岁,我叫一声姐姐不过分吧?” 沈怀酒收回目光:“殿下莫要再吃了,小心肚子疼。” 裴皎不置可否,段星河跟林天水先到,给沈怀酒把了脉,又问起最近的饮食。 “恢复的不错,最近可有心悸?” 沈怀酒摇头:“没有。” 段星河还在愁下一步的药方,沈怀酒现在看起来不错,那只是表面,内里还是虚。 这是他从胎里带出来的弱症,非普通药物可以医治。 她急着回去研究,林天水盯着桌子上的梨目不转睛,段星河跟着看过去,挑了挑眉:“一看就是小六的杰作。” 裴皎只吃了半边,剩下的半边上画着一个小人,小人手里拿着书,坐姿端正身形修长,任谁看了都能猜出是沈怀酒。 段星河有意无意的扫了沈怀酒两眼,轻咳一声:“这梨是吃还是收藏?” “自然是要吃,不能浪费。” 裴皎没再说别的,看着沈怀酒微红的耳垂,三下五除二把梨啃干净扔掉。 段星河跟林天水携手打算离开,裴皎急忙喊住。 “阿姊,林姑娘。” 沈怀酒见裴皎没有叫林天水林姐姐,知他在故意逗他,忍不住微微翘起一点唇角。 “阿姊,我之前问过你许多关于你弟弟的事,我可能找到了他,如今人已在盛京。” 裴皎还没说完,段星河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真的?你找到他了,确定是他吗?他怎么样,这些年都在哪里?” “等等,阿姊你先别急。”一下子问题太多,他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再说,这些应该让那人自己回答。 段星河反应过来,讷讷的收回手,她找了这么多年,曾经有过希望,也有过无数次的失望,这次还不知真假,确实不该这么激动。 裴皎整理了下衣襟:“人已经让敏言去请了,马上到。” 第86章 段星河重新坐回去,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脸色很难看,在紧张,也在害怕。 怕期望落空,怕弟弟忘记了她,不喜欢她。 林天水握住段星河的手,默默安慰着她。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敏言领着一个少年走进房间,少年低着头不敢乱看,随着敏言给裴皎行完礼后,仍把头垂的很低。 “抬起头来。” 少年听到声音缓缓抬脸,他不知道这是哪里,进府的时候眼睛被蒙了起来,走进望月小筑才重新恢复光明。 看到裴皎的一瞬间,少年瞳孔骤缩。 是他!那个冲入芳庭苑打晕他的人! 少年正是钟沅沅。 当时裴皎心软没有杀他,后被沈怀酒送走,本来再也不会见面的人,再次有了联系。 裴皎第一次看到段星河就想起了他,回来后问过沈怀酒,两人商量着把钟沅沅接了回来。 钟沅沅想起裴皎杀人的场景,呼吸越来越急促,差点晕过去,还好段星河反应快,及时把人拉了起来。 当时陈浩身亡,查到钟沅沅身上,说钟沅沅十三四岁,而段星河的亲弟弟跟裴皎一般大,显然跟他没有关系,但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钟沅沅确实跟他年纪一样,只是长得显小。 裴皎十六岁的时候也跟十三四岁差不多,比钟沅沅略高些。 若钟沅沅是被捡到的,卖给没有孩子的钟家,而钟家不知道他的年纪,从一岁起开始重新算,这样就说得通了。 段星河对钟沅沅的第一印象是瘦,太瘦了,他定然过的很不好,那张同裴皎也同她相似的脸,肯定是她弟弟! “你叫什么名字?” 钟沅沅报上自己的名字,不明白这个姐姐为什么眼底含泪。 段星河强忍泪水,弟弟丢的时候年纪太小,估计什么都不记得,她也没办法问,对了,弟弟屁股上有颗红色的痣! 段星河当即就要扒钟沅沅的衣服,钟沅沅吓坏了,却不敢躲,他曾经被卖入南风馆,稍有不从便是一顿毒打,学会了听话,也学会了装乖。 第47章 裴皎站起身:“阿姊, 让敏言去验吧。” 段星河反应过来,看着钟沅沅害怕却不敢动的模样,心口一阵疼。 “沅沅, 你别怕,姐姐没有恶意, 你跟着他进去,让他看一下你身后有没有痣。”段星河的语气隐隐透着哽咽。 钟沅沅的心跟着慌了,他察觉到了什么, 一句话也没说, 点头跟敏言去了隔壁房间。 这些人, 他一个都惹不起。 段星河的眼睛紧紧黏在钟沅沅身上, 看着他离开, 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好在他们回来的很快。 敏言行礼:“钟沅沅后腰下方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痣, 呈朱砂色。” 段星河激动地看着钟沅沅,这次没有冲过去,猜到他曾经过的不好,没有问, 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沅沅,我叫段星河,是你的亲姐姐。” 钟沅沅看了裴皎一眼,还是很害怕:“亲姐姐?” “嗯,亲生的,用过午膳了吗, 看你这么瘦, 过来,姐姐给你把把脉。”段星河招手让钟沅沅坐下, 钟沅沅不肯,被她强行按在椅子上。 裴皎跟沈怀酒对视一眼,难道会医术的都这样,见面先把脉? 钟沅沅的身体没什么毛病,只是有些虚弱,多吃些就能补回来。 段星河带着林天水还有钟沅沅告辞,她有很多话想问,但不能在这里问,小六跟沈公子很忙,没必要浪费他们的时间。 几人离开后,敏言利落的收拾好房间,点上沈怀酒常用的熏香,也出去了。 裴皎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睡意袭来。 “阿酒,别看书了,陪我睡会儿。” 沈怀酒点头:“殿下这些天很累吧,我帮你捶捶腿。” “不用。”裴皎拉住沈怀酒的手:“刚才阿姊说你身体好了许多,我不经常守着,确定没有再心悸过吗?” 他觉得沈怀酒没有说实话,因为不想让他担心。 “没有。”沈怀酒淡声说着,见裴皎解开衣襟,眼神缓缓移向别处。 “为什么喜欢白色?” 沈怀酒没听清,裴皎重复:“为什么喜欢白色?” 沈怀酒回过头,见裴皎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脸上发热。 裴皎解释:“看你平时穿白色居多,其他也都是浅色。” 沈怀酒缓了一会儿,不敢看裴皎的眼睛:“初次见面,殿下穿的就是白色。” 是吗? 那么久远的事,沈怀酒竟然还记得。 “我那是被人扒了外衣,只剩下里衣,自然是白色。”裴皎说着:“你穿白色确实好看。” “不对,你穿什么都好看。” 裴皎刚睡了半个时辰,怜和急匆匆过来,说太子府来人请他过去,不像是太子的人。 不是太子,那便是太子妃。 沈怀酒默默算着时间,现在是申时一刻,如果酉时末还没回来,他亲自去太子府接人。 自上次跟太子对上,太子明里暗里的想做点什么,奈何沈怀酒没有出仕,他只是相府的公子,不是朝廷的人,太子还想拉拢沈相,更不能明目张胆对他出手。 至于那些阴阳怪气…… 父亲为官多年,太子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一场秋雨一场寒,大雨过后,周围弥漫着芬芳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青草香,裴皎深呼吸了口气,迈入太子府。 第87章 他不常来这里,但他记性好,太子府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记得清清楚楚,进府的时候裴皎问了一句,太子还没回来。 小太监领着裴皎走进后院,他跟太子妃不熟,不知道寻他有何目的。 太子妃长得确实不够漂亮,但身上有一种淡雅的气质,跟沈怀酒有些像,这样的人嫁给太子实在可惜。 裴麒就是个混账,男女通吃荤素不忌,喜新厌旧荒唐至极,任何人嫁给他都可惜。 “今日贸然请六弟过来是有些事想问,还望六弟不要介意。”太子妃让裴皎起来后,温声道。 裴皎摇头:“皇嫂有事,做弟弟的义不容辞,皇嫂尽管问便是。” 太子妃让裴皎坐下,又让人上了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六弟尝尝,这是母妃赏赐的。”太子妃道。 裴皎押了口茶,口感细腻,清香醇厚,雨前龙井是春茶,留到现在难免味道有些许不同,但仍旧是好茶。 待他喝了茶,太子妃继续道:“太子身边有四弟跟六弟在,本宫很高兴。” 她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些许苦涩,显然有心事,裴皎猜出来,却不知如何安慰。 太子妃是在怨太子不去她房里。 可裴皎是外人,没有办法管他们之间的私事。 许是知道裴皎在想什么,太子妃道:“本宫并非想让你们劝诫太子,六弟放心,本宫只是想知道那芳庭苑里都是些什么人,可不可以信任。” 之前芳庭苑出过事,她不想裴麒也死在里面。 裴麒从来不跟她说这些,是她自己发现的,怕裴麒生气,她不敢明着问,想起裴修和裴皎跟太子关系不错,她没别的办法,只能请裴皎过府一问。 至于为什么是裴皎而不是裴修…… 四弟看着面善,却像个笑面虎,女人的直觉,她不敢信他。 “芳庭苑?”裴皎敛下情绪,太子妃知道也不奇怪,毕竟太子经常不回府,也不去她房里,总该查一查,但是没想到太子妃不仅不生气,还一心为太子着想。 裴皎舔了舔唇:“我记得前兵部尚书的儿子好像死在那里,听说里面有不少……” “皇兄跟芳庭苑有关系吗?” 太子妃沉默了,她没想到裴皎不知道,裴皎看向她的眼神真挚而纯粹,显然没有说谎。 也是,小六年纪还小,身边没有半个女人,连通房丫鬟都没有,父皇跟母后好似忘记了他,无人为他指婚。 想来太子去芳庭苑时特意避开了他,这样的话,她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皇嫂,如果皇兄真的去了芳庭苑,您还是要多劝劝他,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还是莫要再去了。”裴皎道。 劝? 她要是能劝,就不会找裴皎了。 太子妃点头:“本宫明白,今日之事还请六弟莫告诉你皇兄,他事务繁忙,我不想他因此烦心。” “嗯,皇嫂放心,若没有别的事,我就告辞了。”裴皎说着就要起身,太子妃招呼身边的侍女:“去拿一包雨前龙井让六弟带回去。” 她转过头:“母妃赏赐的不多,六弟莫嫌弃。” “怎么会?文娘娘宫里的东西都是好的,回头皇兄问起,我定要再讨要一些。”裴皎笑着接过,行礼告退。 待裴皎离开后,太子妃幽幽叹了口气,小六真是个通透人,聪明伶俐,以前就是被埋没了,她得嘱咐太子,将来好好对裴皎,早晚会有用处。 裴皎把太子妃送的茶交给怜和,让他带回府,自己则拿上一包东西,在街上转了几遭,直到没有人跟踪才朝着来者皆是客的方向行去。 “老师。”裴皎弯下腰行礼,待陈章看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台上。 “老师,这是我最近抄的,拿去分给孩子们吧,里面还有些银钱,不多,好歹给孩子们加个餐。” 陈章合上书,打着手势:“你忙,就不用抄写了。” “不一样,虽然可以交给下人,但这是我的心意,我对那些孩子们的期盼与老师是一样的。”裴皎道:“老师这些年修复古籍,为天下文人做的事,总有一天会被看见,我替天下文人谢谢老师。” 陈章摇头,他修复那些古籍不是为了名,更不是为了利,只是不想好的文章被埋没,古籍是无价的。 “我明白老师的意思,可惜我不懂,很多文字看不明白,帮不了老师,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老师找到文献,减轻您的负担。”裴皎问:“最近四哥的人来过吗?” 陈章比划:“没有。” 裴修的外祖父曾是名满天下的翰林学士,学子众多,这家店是裴修带他来的,陈章跟那些文人总会有交集。 “他们不会来。” 裴皎点点头:“他们不来也好,省的麻烦老师。” 他大概懂了,陈章没有功名,那些趋炎附势之人不会来,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真正的文人骚客,永远不会嫌弃一间茅屋。 陈章摆手,他对那些人没什么好感,都是沽名钓誉之辈,一开始六殿下接近,想认他为师,陈章是不愿意的,他不想跟官府的人有牵扯,更别说皇室。 后来每月六殿下出宫,都会来一趟这里,把抄好的启蒙书籍送过来,除了《幼学琼林》,还有《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六殿下的字娟秀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楚工整,可见是用了心的。 第88章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兴起,坚持十次以上的寥寥无几,再然后他就认下了这个学生。 陈章以为裴皎想利用他,没想过推辞,人家是皇子,找他定有目的,不可能只是为了认师,学生有事,做老师的自然要帮忙,结果到现在为止,裴皎从没有麻烦过他,陈章甚至怀疑,每次裴皎问起四皇子,只是为了让他安心。 看,我还是有人让你盯着的。 不仅没让他帮忙,还送来许多古籍,他有的看过,有的只听说过,这么长时间,除了修复古籍,陈章什么都没做。 他很好奇,六殿下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而且他坚信,六殿下将来登基,一定是个好皇帝,是天下文人之福。 “我去里面挑两本书,老师不用管我。” 裴皎熟门熟路的往书架里面走,沈怀酒喜欢书,他不能经常出门,这些书便是他的慰藉,裴皎每次来都会找一些沈怀酒没看过的带回去,让他打发时间。 回到望月小筑已是晚上,沈怀酒在沐浴,裴皎没有等,推开雨花阁的门进去。 沈怀酒正半眯着眼养神,听到动静,身子往水下沉了沉。 裴皎在屏风外脱去衣服,到里面的时候只剩一层亵裤,他走到池边,见沈怀酒闭着眼睛,轻笑了一声。 “我带回来了几本书,你应该会喜欢。”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水,水温略有些烫,裴皎先把腿伸进去,适应了一会才全部没入。 这两年裴皎长高不少,池水堪堪没过他的胸膛。 沈怀酒察觉到裴皎在靠近,身体紧绷:“殿下用晚膳了吗?” “你用过了吗?”裴皎反问。 沈怀酒摇头,裴皎道:“我也没有,在等你。” 裴皎停在距离沈怀酒约莫一尺的地方,今天故意喊了一声林姐姐,沈怀酒定是醋了。 “阿酒。” 裴皎顿了顿:“你想听我叫你什么?阿酒,哥哥,亦或者是……夫君?” 第48章 沈怀酒呼吸一滞, 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是少年明媚的笑。 “殿下……” “嗯,喜欢哪个?”裴皎抬起下巴, 亲了下沈怀酒的侧脸。 没等他问出结果,沈怀酒突然往前一步, 按住裴皎的腰,下一刻,裴皎的唇被封住, 他愣了一下, 伸手圈住沈怀酒的脖子。 沈怀酒的吻很浅, 一如他的人, 带着淡淡的梅花香气, 裴皎闭着眼睛,刚想继续, 沈怀酒却突然退开。 “阿酒?” 沈怀酒喉咙滚动:“都喜欢。” “什么?”意乱情迷间,再加上周围升腾的热气森*晚*整*理,裴皎大脑一片空白。 沈怀酒道:“称呼,我都喜欢。” 裴皎笑了, 勾着沈怀酒的脖子,再次覆上那张温热而湿润的唇,不再是浅浅的触碰,吻的越来越深。 呼吸愈发急促,裴皎踮着脚尖,水流划过, 他的亵裤不知道落在哪里, 沈怀酒在池子里泡的时间长,温度略高,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裴皎感觉越来越热。 热的他浑身难受,头皮发麻,晕晕乎乎的。 他知道沈怀酒也不好受,想看一眼,却被翻过身。 “殿下离我远点。” 沈怀酒往后退了几步,脖子上绷起的青筋暴露了他的情绪,裴皎欲言又止,他想帮沈怀酒,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知道沈怀酒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太过激动会不会吐血。 “你自己可以吗?” 裴皎出了汤池:“我去叫膳,你多泡一会儿吧。” 沈怀酒没有回应,他知道裴皎看不见,还是点了点头,这样的身体,连他自己都嫌弃,又何况殿下。 殿下…… 沈怀酒闭了闭眼,纵然他会努力对裴皎好,也改变不了他身体虚弱的事实。 回到房间的时候,裴皎正在跟敏言研究一本剑谱,敏行站在敏言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能看出来他对剑谱的好奇。 “威北侯送的?”沈怀酒问。 裴皎把剑谱交给敏言,转过头看着沈怀酒,刚沐浴过头发还是湿的,那张脸看起来更加娇艳。 “嗯,前两日我借机去了趟威北侯府,把姨母一家的事告诉了他,他想见阿姊,我还没跟阿姊提。” 段星河刚跟钟沅沅相认,先不说她愿不愿意见顾霖,现在肯定忙着讨好弟弟,加深姐弟之间的感情,而钟沅沅是杀害陈浩的“凶手”,他不能光明正大的露面,虽然事情过去了两年,还是有可能被认出来。 敏言跟敏行拿到剑谱,见二人要谈正事,默默退下。 “威北侯知道段神医的身份吗?”沈怀酒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拿过汗巾擦头发。 裴皎摇头:“不知道,我只说见到了阿姊,没说她会医术,还是鼎鼎大名的段神医。” 到目前为止,顾霖算是可以信任的,裴皎还是保留了许多,除了沈怀酒,他不会全心相信别人。 “殿下有顾虑是对的,威北侯如今掌管禁军,既要拉拢,又不能暴露太多,让他产生怀疑。”沈怀酒看到放在桌子上的书,顿了顿:“殿下去来者皆是客了。” “陈先生怎么样?” “老师身体很好,这两年有了银子,又有了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孩子们很喜欢他。”裴皎说着,突然笑起来:“老师明明很严肃,经常板着脸,孩子们却喜欢黏着他,还跟他撒娇,每次老师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哈哈哈。” 第89章 动手打人吧,舍不得,想发火吧,口不能言,孩子们反而黏的更紧了。 沈怀酒的眼睛里带着浅浅笑意:“孩童心性纯粹,更能感受到谁是真心待他们好。” “嗯,没错。”裴皎点头,他很小的时候就会看人眼色,稍有不对立马躲起来,还很会讨好人,只为了填饱肚子。 “太子妃找殿下所为何事?”沈怀酒继续问。 裴皎抬眸,看着他擦头发:“你觉得是什么?” “太子妃知道了?” “没有,我不经常去太子府,没见过几次皇嫂,最多在宫宴上问候两句,皇兄隐瞒的那么好,除非……” 除非三哥故意透露给皇嫂,让她与皇兄之间产生嫌隙。 根据裴皎的观察,太子妃很聪明,就算知道了也会替太子遮掩。 沈怀酒想起两年前裴皎曾被下药,后来知道是三皇子做的,三皇子一次没有得手,不会轻易放弃,只是还没寻到机会。 “三皇子最近要么去赌场,要么去看摔跤,表面上荒唐,其实收集了不少证据,这几天估计就要开始了。”沈怀酒放下汗巾,头发已经半干,睡觉的时候基本能干透。 裴皎不置可否:“先用膳吧。” 晚膳很简单,两人吃的都不多,想起刚才在雨花阁里发生的事,裴皎道:“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是不想你的身体有损伤,好不容易养起来,可不能再向从前那样,半夜咳到无法呼吸。” “我明白。”沈怀酒点头,心中难免失落,若他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殿下就不用这般小心翼翼。 裴皎想着回头问一下段星河,若是没问题,他跟沈怀酒就不用再忍了。 没过几天,三皇子的人果然在朝堂上开始发难,矛头直指金陵太守汪启元,裴修也在其中做了不少小动作,太子跟三皇子,不管哪个倒了,最大的赢家都是他。 没人关注裴皎,他乐得自在,每天去礼部点个卯,剩下的就是陪沈怀酒。 沈怀酒的确没跟他说实话,夜里还是会心悸,疼的浑身冷汗,就算喝药也没用。 沈怀酒不想裴皎看见,特意瞒着他,咬紧牙不肯出声,还好裴皎睡觉轻,发现他呼吸不对劲,才知道他一直在忍。 肯定很疼。 看着沈怀酒额上因为强忍疼痛暴起的青筋,裴皎除了握紧他的手,什么都做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皎觉得大概得有一个时辰,沈怀酒才松开唇,缓缓舒了口气。 “阿酒,怎么样?” 裴皎松开手,为沈怀酒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沈怀酒嗓音微哑:“殿下不用担心,我没事。” 他已经习惯疼痛,一刻钟的时间尚能坚持,如今身体好了不少,疼痛也有所减轻。 裴皎下床给沈怀酒倒了杯温水,扶着他饮下:“你总这样,我要是睡在那边,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他忙的时候怕吵到沈怀酒,便不会过来。 “殿下不必为这种微末小事担心,我已经没事了。”沈怀酒见裴皎生气,气势上弱了许多。 “微末小事?你管这叫微末小事?” 裴皎不认同:“阿酒,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以后不许再骗我,否则就把密道填了,咱们也不用再见面了。” 沈怀酒摇头:“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第二日一早,裴皎下朝后被裴麒叫住,跟他去了太子府,同去的还有裴修。 金陵盐务的事闹的太大,仅汪启元做太守的这几年就贪污了三十万两白银,包括阳城在内的十几座城池,以汪启元为首,下面的官员多多少少都有关系。 幸好裴皎只查了马县令,并且通知了汪启元,否则他根本出不了金陵。 尽管如此,汪启元还是暴露了,当时裴皎抓了马琛,暗中有好几拨人想杀他,没能得手,后来应该是太子给汪启元传了消息,才没有继续追杀。 马琛到刑部不久,案子还没有查清楚就畏罪自杀了,刑部表面上属于太子,实则听命于裴修,他的死定然不简单,不知道是太子动的手还是裴修。 当时皇上没有理会,毕竟马琛的罪名已经做实,死有余辜,现在想要调查才发觉里面大有文章。 裴麒把裴修跟裴皎带回府,为的正是此事。 一个是抓回马琛的人,一个在刑部做事,只要把马琛的死推到他们身上,父皇就不会再怀疑他,最好把汪启元的事也推到他们身上。 裴皎前些年不受重视,默默无闻,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人尽皆知,而汪启元身为金陵太守,不会听命于一个出身微末的皇子,倒是裴修还有几分可信。 汪启元是进士出身,当年认了裴修的外祖父为师,单凭这一点,裴修就辩不清楚。 打定主意后,裴麒暗中做了许多,现在想让裴皎做个证人。 当然,证据做不了十全十美,让裴修分担一大半,父皇就不至于废了他。 裴皎大概猜到他想做什么,上一世裴麒也是这么做的,不过都是无用功,父皇一旦动了真格,怎会不知道太子瞒着他做的那些事?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裴皎刚走进书房,裴麒把一沓纸扔到裴修脸上:“看你干的好事!” 裴修皱眉:“皇兄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他半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纸,是最近汪启元同他的书信往来,每张上面都问候已卸任的前翰林学士,裴修的外祖父张齐文安好。 第90章 汪启元每年都会给外祖父写信,不过是学生对老师的问候罢了,如今裴麒扔过来的这些,上面的确是汪启元的字迹,但不应该是写给他的,而是写给皇兄自己的才对! 皇兄为了诬陷他,竟把外祖父拉下水,实在可恶至极。 裴皎也捡了两张,默默念着,眼睛越瞪越大,不可思议的看向裴修:“四哥,你……”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这可是杀头的大罪,父皇都保不住你!” 裴修急着反驳:“这不是我做的,这是诬陷。” “六弟,你想想,我若是贪了这么多银子,还至于过的那般拮据吗?” 裴麒掷地有声:“你心虚,所以才没用,定是藏了起来。” “说,银子都藏到哪里了?” 第49章 明知太子故意诬陷, 裴修却无可奈何:“皇兄,我真的没有贪污,外祖父的学生众多, 汪启元只是其中一个,自考中进士去了金陵, 再也没回过盛京,外祖父同他的书信往来只是师生间的问候,外祖父一生光明磊落, 绝不会做出此等戕害百姓之事。” “还望皇兄明鉴!” 裴修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他决不允许有人往外祖父身上泼脏水。 裴麒没有理会他说了什么, 不管说什么都无所谓。 “本宫从未怀疑张大人, 说的一直是你。” “借着张大人的关系, 汪启元对你言听计从,这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 你觉得父皇会怎么想?”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汪启元,只听说过这个名字,连话都没说过,并无深交。”裴修知道太子铁了心要拉他下水, 好在提前有准备,太子肯定是想把银子藏到他的地盘,再让父皇查到。 到时证据确凿,他就真成了太子的替死鬼。 裴皎在一旁看着二人争吵,根本插不上话,最后裴修因忤逆犯上在太子府外跪了两个时辰。 裴皎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 借着身体不舒服告假, 连早朝就免了。 天气越来越冷,沈怀酒的身子比从前好了许多, 偶尔能在院子里转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太子被废,金陵一干人等皆被砍头,严重者诛九族,最轻的流放三千里。 文贵妃自戕,被救了下来,虽然如此,还是没能改变皇上的心意,太子府被围了起来,无诏不得出,连带着裴修也受了牵连,闭门思过半月。 私盐一事过后,受益者最大的是三皇子,他本是亲王,如今上面没了太子,下面的皇子们没有一个出挑,裴修还受了罚,待事情平息,就能让人举荐他为太子。 裴晋得意极了,连带着在宫内都没了忌讳,愈发嚣张,皇后劝了几次,裴晋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在皇后面前答应的很好,转身又恢复原样。 皇后看着他的模样深深叹气,若是小五还在,哪里轮的上这个蠢货。 别说裴晋,就连裴麒也得靠边站。 不过蠢点也好,容易控制。 没等三皇子高兴多久,裴修刚解禁就被封为亲王,裴皎和七八两位皇子也一同被封了郡王。 拿到圣旨的时候,裴皎并没有高兴,这次比上一世足足早了三年,他跟沈怀酒暗地里查出来不少太子的罪证,又悄无声息的让父皇察觉,裴麒才无法翻身。 父皇对太子终究是不同的,但凡换个人都难逃一死。 裴皎被封为郡王的第二天,顾霖到访。 而在上一世,顾霖这个时间已经病故,想来跟在边关受的伤并无关联。 裴皎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下面的顾霖,顾霖一来就跪了下去,裴皎想扶,顾霖却不肯起来,口口声声说自己罪孽深重。 “有件事早该告知于殿下,臣却隐瞒至今,罪不可恕。” 顾霖停顿了一下:“或许殿下已经查过,但其中内情只有臣一人知晓,连婉妃娘娘也不知全貌。” “顾叔叔想说的,可是有关于我生父?”裴皎捧着热茶,眼神无一丝波动。 顾霖见他早已知晓,心中松了口气,仍旧很沉重:“是。” “这件事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个时候婉妃娘娘还未入宫。” 顾霖的声音带着怀念,其实那个时候他不过十几岁,什么都不懂,很多事都是家中父母告诉他的。 “殿下对几个亲王有印象吗?” 裴皎皱眉:“我那几个皇伯伯跟皇叔叔吗?” “印象不深,如今尚活在这世上的只剩下最小的九皇叔,手里没有实权,一心经商,据我所知盛京城里最大的酒楼便是九皇叔开的。” 他不知道顾霖为什么提起他们,肯定有原因。 顾霖点头:“没错,殿下不知道的是,逍遥王从小饱读诗书,并非爱慕钱财之人,他远离朝堂去经商也是无奈之举。” “因为父皇的猜忌?”裴皎问。 “作为臣子本不该说这些,臣只是想告诉殿下,您之前隐藏锋芒做的很好。” “当初先皇一病不起,皇上年少登基,权力都掌握在大臣手里,更有邻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如今离昭国泰民安,皇上自然是居功至伟,但还有一个人比皇上付出的更多。”顾霖说着,眼神暗淡些许,皇上的确是一位好皇帝,却不是一个好兄长,好父亲,猜忌心过重,不知道冤死了多少人。 裴皎放下茶杯:“顾叔叔究竟想说什么?” 第91章 顾霖看了裴皎一眼,下定决心道:“其实殿下的生父同逍遥王一母同胞,是曾经闻名天下,战功无数的昭王。” 昭乃离昭国名,能得此封号,可见此人功绩不凡。 昭王与七弟不同,裴昭的名字是景妃求来的。 景妃出身名门,连皇后也不遑多让,初进宫时与文贵妃皆是嫔位,不久后景妃的父亲死于朝堂争斗。 景妃心中郁郁以至小产,养了许久才再次怀上孩子,待生下七、八两位皇子后,景妃的身子彻底坏了,连带着七弟的身子也很不好,三天两头生病。 景妃认为昭能带来吉兆,在正阳殿外跪了一天一夜,直至晕倒,父皇怜惜她的身子,再加上景妃的父亲算是功臣,心中已有动摇。 景妃醒后给父皇写了一封信,字字泣血,说她愿意一辈子待在妃位上,只愿自己的孩子能平安康健,同离昭一样繁荣昌盛,父皇才为七弟赐名。 而昭王则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功劳。 裴皎定定地看着顾霖,之前他还以为…… “昭王叔?” 顾霖继续道:“昭王是先皇的长子,当年先皇本有意传位于他,昭王不愿,忧心边境百姓安危,不肯接旨,先皇无可奈何,只能传位于当今,当今登基后,昭王赶赴边境,邻国来犯,昭王深入敌营连战五日,最终获得胜利。” “这些我都知道,我想知道昭王叔同母妃有什么牵扯,为何会生下我。”裴皎问,原来他身上流着的仍是皇族的血。 顾霖苦笑一声:“并无牵扯。” 昭王甚至不知道婉妃长什么模样。 “那年合宫夜宴,昭王好不容易回京,被人灌了不少酒,我敬王爷酒的时候,恰好王爷的酒壶空了,便饮了我壶中的酒,还把酒壶拿走了。” 殊不知那壶酒被下了药,昭王反应过来,在宫宴上举止轻浮很是不妥,暗暗吩咐顾霖带他离开。 顾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带着昭王往重华宫方向走,在假山处被拦住脚步。 拦住他们的是一块石头,顾霖先放好昭王,蹲下身子去搬石头,等回过头来,昭王已经不见了。 他那天也喝了不少酒,脚步跌跌撞撞,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回过神后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之后就听到假山后有暧昧的声音传来。 夜色很深,婉妃以为昭王是他,就这样有了裴皎。 昭王醒后大怒,想杀了婉妃,被顾霖拦住,婉妃毕竟是皇上的妃子,当时还很受宠,此事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顾霖杀了从中操办此事的宫女,自此以后,除了他便无人知晓。 昭王远赴边境,皇上若有怀疑,他会一力承担,绝不会连累昭王。 裴皎突然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竟然会是这样。” 没想到连他这条性命都是算计来的。 顾霖看着他脸上的笑,心情沉重:“殿下,您本是天之骄子,是昭王的血脉,有资格承继大统。” “顾叔叔,不管我是谁的血脉,我这条命终究来的不光彩。”裴皎道,没有任何人期盼他的出生,不对,婉妃是期盼的,不过在他出生后,那些期盼都变成了怨恨。 “殿下错了,昭王知道您的存在。”顾霖叹了口气:“是昭王托我照看您的。” 至于婉妃,则是他的私心。 “他知道?” 顾霖点头:“昭王虽说一直在边关,却也知道六殿下的降生,只是不好回来,更不好与您相认。” 当初先皇有意传位于昭王,是昭王不愿,让给当今圣上的,皇上收回大权后觉得昭王是威胁,想暗中铲除,又怕将士们心寒,昭王聪慧,不想兄弟相残,于是在皇上面前发誓,此生不娶妻不生子,留在边境守护百姓,守护离昭。 那次合宫夜宴,也是皇上不相信昭王,传口谕让人只身回京,不许带兵,更不许带兵刃。 所以婉妃的事绝不能让皇上知道,否则昭王难逃一死,不管是不是昭王的错,玷污皇妃都是死罪。 “王爷是离昭的功臣,却被皇上猜忌至此,他越战越勇,拿下邻国十二座城池,逼对方投降,在最后的大战中身受重伤,没多久便薨逝了。” “骤然收到噩耗,臣心中愧疚,于是请旨去了边境,皇上不知我与王爷私交甚深,私下里嘱咐,让我跟边境将士们打好关系,最好让他们忘了昭王。” “父皇对兄弟尚且如此,何况是你,若顾叔叔成了下一个昭王,怕是唯有一死了。”裴皎面露讽刺,手中的茶已经彻底凉透。 没想到昭王才是他的生父,裴皎心里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遗憾,他从小听说过不少昭王的事迹,也曾崇拜向往过。 他们说昭王从小聪慧,文韬武略样样精通。 说他是整个离昭国的英雄,勇猛无比,有他是离昭之福。 就算现在,民间仍流传着昭王的传说,武将们仍以昭王为榜样,不难理解父皇为何那般忌惮,当时的情况,只要昭王振臂一呼,所有人都会倒戈。 第50章 只有太子是不同的, 私吞盐税等同谋反,不然他用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襄阳侯手里的兵权被全部收缴,太子的势力逐渐被蚕食, 所剩无几。 “顾叔叔突然跟我说这些,想必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裴皎让顾霖起身, 亲自倒了一杯茶:“先喝茶润润口。” 第92章 “多谢殿下。” 顾霖本来还有些担心,怕裴皎知道真相后承受不住,现在看来六殿下的确长大了, 心志坚定, 有当年昭王的风彩。 裴皎道:“当年若不是顾叔叔, 我恐怕撑不过来, 不会武功任人欺凌, 我一直很感激您。” “这是臣应该做的。” “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顾叔叔身为金吾卫, 暗地里照顾我实属不易,何况母妃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原是昭王的儿子,全是您的功劳。”裴皎看着顾霖,曾经种种历历在目, 顾霖当得起他一声叔叔。 顾霖垂着头喝了两口茶,他自小痴迷于练武,不懂茶道,也能尝出来手里的茶不一般,六殿下定是拿出了好茶来招待他。 “最近婉妃娘娘频频传递消息,想见臣一面。”顾霖放下茶杯:“臣还未回信。” “母妃想见您?”裴皎皱眉,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毕竟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母妃竟还有脸主动见人? 顾霖点头:“是, 从臣回京那天起,婉妃娘娘就想见臣,臣现在毕竟是禁军统领,不是金吾卫,入宫没那么方便。” 还有一点,六殿下的身份不同往日,他不想跟婉妃有过多的牵扯,被人发觉后反害了殿下。 后来知道婉妃不是他的婉婉,顾霖就更不想见她了。 “你告诉我这些,可是想让我去问母妃当年的真相?”裴皎问,毕竟很多都是他们的猜测,还是要问过婉妃后才能下定论。 顾霖摇头:“当年的事已经不重要了,婉婉终究回不来,至于婉妃……” “殿下要多防备。” 婉妃对六殿下从来不像一个母亲对待自己的孩子,更像是仇敌,他听说每年婉妃生辰,六殿下都会精心准备礼物,婉妃却连看都不看一眼,平常得了好东西,也会留给十二殿下。 “顾叔叔不用多虑,我早就清楚,在母妃眼里,十二弟才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早就不会伤心了。”裴皎笑笑,不以为意:“顾叔叔同我讲讲昭王叔的事吧,很多我都没听过,也不是很了解。” “昭王……” 顾霖讲了很多,直至天黑才离开,从他口中,裴皎认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昭王叔。 或许,他该称呼他为父王,但裴皎有些不习惯,再加上喊多了容易露马脚,倒不如像从前那样,心里知道昭王是他父亲就好。 裴皎合上眼睛,脑海里昭王的模样渐渐成型,如果昭王还活着,应该会喜欢他的吧? 裴皎刚想让人准备晚膳,敏言从密道中出来,脸上带着焦急。 “殿下,公子不见了。” “什么?”裴皎腾地一下站直身子:“什么叫不见了?” “今日天气不错,午后公子想出去走走,段神医说了可以,我才陪公子出府。” 公子说殿下近来心情不好,想去五芳斋买些糕点,之后又买了冰糖葫芦和蜜饯,东西太多,他就放回马车的时间,转眼公子就不见了。 敏言翻遍了附近的每个角落,始终没有沈怀酒的踪迹,他赶紧回府叫上敏行跟府兵一起,直至天黑都没有找到。 “怎么不早说?”裴皎立刻让怜和找人暗中探查。 敏言道:“公子曾说,殿下跟公子的关系暴露的越晚越好,老爷也不想让殿下掺和进来。” 自打裴皎跟沈怀酒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后,沈相自动开始为他们以后做打算,此次太子落马,沈相在背后做了许多,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为了保护自家孩子。 “盛京城内都找过了吗?”裴皎问,沈怀酒才是最重要的,就算被父皇知道又如何,当其他儿子不中用的时候,父皇只能传位给他。 敏言道:“都找过了,老爷怀疑公子可能来了殿下这里,但公子若是想来,走密道更方便,怎会突然消失呢?” 说话间,怜和从外面匆匆跑进来:“殿下,有人从外面射进来的。” 他手上拿着一根羽箭,底部绑着一个字条。 裴皎接过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芳庭苑。 “是太子。” 敏言忧心忡忡:“太子把公子掳走了?” “我马上回去告诉老爷。” “等等。”裴皎叫住他:“我亲自去一趟。” 裴麒已经不是太子了,但习惯难改,他抓了沈怀酒,想让裴皎前去交换,可能是觉得他不会告诉沈相。 沈怀酒与沈相是父子,文夫人也很担心,裴皎不想隐瞒,纵然他可以独闯芳庭苑,但没那个必要。 没想到裴麒被废了还能跑出来兴风作浪。 知道沈怀酒在芳庭苑后,沈相反而不着急了,就算是为了文贵妃,裴麒也不敢对沈怀酒做什么,应该是想用怀酒对付六殿下。 裴皎点头:“沈大人放心,我保证把怀酒救出来。” “这是芳庭苑的布防图,自打皇兄被废,里面的护卫就换了一批,父皇没有查抄这里,是因为芳庭苑在秋笙名下,没有实证他是皇兄一党,官府就管不了。” 好在换了护卫之后,布防松散许多,他的人已经摸清里面的情况。 “我先进去试探,之后就交给沈大人了。” “好。” 相府府兵虽不多,但都是敏言跟敏行这样的好手,足够了。 沈相犹豫了一下:“裴麒那边……” “我不会杀他。”裴皎保证。 第93章 有的时候人活着比死了要痛苦百倍,裴麒自生下来就被父皇高高捧起来,得到了父皇唯一的偏心,这样的人一路顺遂还好,一旦失败,就是从天堂坠入地狱,所有美好的梦境都被打碎,从未受过冷眼的人如何能接受这种落差? 裴麒不像他,裴皎从小习惯了冷待,被人打骂是常事,还经常饿肚子,自从太子府被圈起来,一应吃喝皆有定数,这些日子肯定不好过。 裴皎不明白裴麒为什么要闹这么一出,是想让他杀了他,带着他跟沈怀酒一起死吗? 与其活在这世上受罪,倒不如拉着两个垫背的。 芳庭苑内。 沈怀酒被绑在椅子上,双手被束缚着,他看向不远处坐在屏风后的人,淡淡开口:“太子殿下就算不绑着,我也跑不掉。” “不一定,都说沈公子聪明,智多近妖,不防着点可不行。” 透过屏风,裴麒盯着另一面的沈怀酒,他的人把沈怀酒打晕后直接带过来,他并未出面,屏风虽然有些透,却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凭此沈怀酒就能猜到是他,果然厉害。 “太子殿下谬赞了。”沈怀酒垂眸,如今裴麒已不是当初手握大权的太子,敢把他抓过来,定然做了最坏的打算。 裴麒最恨的人该是三皇子跟四皇子,莫非…… “沈公子不问本宫为何抓你?”裴麒的声音透着沙哑,这些日子他吃不好睡不好,担忧母妃,担忧襄阳侯府,怕他们跟着一起受苦,太子府里的下人们换了大半,近身伺候的都被带走了,一时无可用之人。 沈怀酒算着时辰:“太子殿下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 就算裴麒不说,他也已经猜到,他在背后做的那些虽足够隐晦,但事到如今,裴麒也该察觉到了。 “沈公子,你可听说过慧极必伤这个词?”裴麒问。 沈怀酒沉默,裴麒继续道:“本来不想抓你,毕竟你也活不了几年,说不准比我死的还早。” “可是我不甘心,沈怀酒,凭什么你能躲在背后坐山观虎斗,老三那个蠢货,做了你手里的棋子还懵然不知,真真是蠢到家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 “承认了是吗?” 沈怀酒不想理他,敏言发现他不见后定会寻找,然后回府禀报父亲,父亲带着府兵寻他,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他只需等待。 裴麒突然从屏风后出来,走到沈怀酒面前,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沈怀酒,你哑巴了?本宫在问你话!” 沈怀酒目不斜视,余光瞥到了裴麒略有些苍白的面容。 “说话!” “殿下想让我说什么?”沈怀酒道:“您已然猜到答案,从我口里说出来的是什么并不重要,不是吗?” 裴麒嗤笑一声:“你说的对,你的答案的确不重要。” 他松开手,看到沈怀酒下巴上红了一块,眼神微微发怔,早知沈怀酒长得漂亮,细看之下竟一丝瑕疵都寻不到,这样一张完美的脸,亲手毁了才舒坦。 “你说,本宫毁了这张脸,小六还会守着你吗?” 裴麒揪住沈怀酒的衣领:“说,你们做过没有,做过没有!” 沈怀酒被他掐的呼吸困难,却没有动分毫,更不曾挣扎,裴麒恨极了他这副模样,仿佛什么都动摇不了他的心,他恨不得就这样掐着沈怀酒的脖子,把他活活掐死。 就在沈怀酒眼睛发直的一瞬间,裴麒猛然松开手。 沈怀酒额上青筋暴露,他出了一层汗,努力呼吸着,明明应该是狼狈的,却看起来更加妖冶,似是盛开在黑暗中的蔷薇花。 沈怀酒的嗓子疼的厉害:“不许你侮辱六殿下。” “侮辱?” “你知道什么叫侮辱吗?” “沈怀酒,本宫有个好主意,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本宫给你这个机会。” “我先毁了你,再毁了他,看你们将来如何面对彼此!” “放心,本宫不会让你舒服的,我要让你比我痛百倍,千倍!” 第51章 “太子殿下若是不顾念宫中贵妃娘娘的生死, 尽管任性好了。”沈怀酒清了清嗓子,裴麒明摆着想折磨他,并不想要他的性命。 裴麒眯着眼睛:“你敢威胁本宫?” “太子殿下若是孑然一身, 自然无所畏惧,可宫里还有娘娘, 襄阳侯府虽然被查封,还有众多族人,太子殿下现在想做什么, 我无法阻拦, 但请殿下为娘娘想一想, 为族人想一想。”沈怀酒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从高高在上的太子骤然一落千丈, 明森*晚*整*理明被绑着的是他,看起来更狼狈的却是裴麒。 裴麒冷笑:“父皇不会对母妃怎么样, 至于外祖父那里,襄阳侯府如今的境地,不会更糟糕了。” 他现在活着还不如死了,就算是死, 也不能让沈怀酒跟裴皎好过。 父皇一向喜欢在大臣面前做面子,他动了沈怀酒,唯有一死,也算是寻得解脱,在解脱之前,自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 “本宫先好好享受一番, 再划烂你的脸。” 说着, 裴麒的手划过沈怀酒的脖子,刚才掐出来的痕迹清晰可见, 他抬起沈怀酒的下巴,盯着那一小块掐痕:“沈公子这样羸弱的身体,在床上动得了吗?” 沈怀酒垂下眼睫:“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第94章 “嘴真硬,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裴麒在沈怀酒的袖子里翻出几瓶药,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他扔到一边,扯开沈怀酒的外衫:“沈公子到现在仍面不改色,本宫开始欣赏你了。” 这样的人征服起来才有意思。 “你怎么穿这么厚?” 扒了一层又一层,扯开一层还有一层。 沈怀酒的手被绑在后面,胳膊已经僵硬麻痹:“怕冷。” 从前冬天他只能关在房间里,如今好不容易能出门走走,就碰上发疯的裴麒,真是太不幸运了。 “所以说,就你这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有什么资格喜欢小六,你配不上他。” 裴麒的话如刀子般扎进沈怀酒的心,他一直都知道,但只要六殿下不退,他就不会退。 “配不配得上,皇兄说的不算。”一根羽箭从外而入,直直的插在屏风上,少年的声音不似平日里的小心翼翼,带着张狂与桀骜:“我说了才算。” 裴皎踹开门:“皇兄不是要找我吗,我来了。” 隔着屏风,他看不清楚沈怀酒的表情,也不知道裴麒究竟做了什么,沈怀酒有没有受到伤害。 “来得倒挺快。”裴麒默默念了句,把手放在沈怀酒肩膀上,他知道裴皎会武功,而且还不低,有沈怀酒在,肯定会有所顾忌。 裴皎走到内室,看见里面被扒的只剩一层衣服的沈怀酒,嘴角缓缓勾起:“皇兄这是做什么?” “我记得皇兄感兴趣的是我,不是阿酒。”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裴麒的眼睛闪闪发亮,里面含着看到猎物的兴奋。 以前他以为小六胆小怯弱,稍微动动脑筋就能得到,结果算来算去,每次都让裴皎跑掉。 想的时间越长,他想得到裴皎的心思就愈发强烈,如今发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怎么能不算惊喜呢? 裴皎勾着唇,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当然,从皇兄看到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既然皇兄要的是我,为什么不等我,自己先动手了?” “等你?”裴麒疑惑,他想折辱沈怀酒,为什么要等小六? 裴皎点头:“是啊,阿酒身子不好,恐不能承受住,我觉得三个人一起也挺好的,皇兄想试试吗?” 说完,裴皎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裴麒:“……” 他虽然男女不忌,玩的也挺花,但从未尝试过三个人,小六是怎么言笑晏晏说出这些话的。 裴皎给了沈怀酒一个安心的眼神,沈怀酒立即领会,外面已经开始动作,他们只需拖住裴麒。 “问你一个问题。”裴麒正色起来,有些事压在心底太久,他想知道答案。 “十多年前,婉妃宫里的大太监因对裴昭动手动脚被处死,是不是你做的?” “皇兄觉得呢?”裴皎反问。 裴麒道:“我觉得是。” “那个太监本就该死,我更想知道的是,他有没有真正伤害到你。” 裴麒有意无意的瞥了沈怀酒一眼,但凡对裴皎有私心的,就不会不在意,沈怀酒只是淡淡的看着前方,看不出情绪。 “伤害?皇兄指的是什么?”裴皎知道他想问什么,但是不想回答,也不想去回忆。 裴麒眼神暗了暗:“小六,你还是这般不老实。” 狡猾的像狐狸,沈怀酒也很狡猾,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不会怀疑对方吗? “那是因为皇兄不会问问题,只会戳人伤疤。”裴皎尾音轻佻:“就比如,我若是问皇兄后不后悔没有早点杀了我,皇兄也不想回答。” “你错了。”裴麒道,他并不想杀裴皎,如果早知道,他会看好沈怀酒,或者给沈怀酒下一剂猛药,最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永远没有接近裴皎的机会。 没了沈怀酒,裴皎成长不了这么快,只能依赖他,到那时,一切手到擒来。 “我能查到你们之间的关系,想必父皇也知道了。” 裴皎点头:“嗯,我没想瞒着父皇。” “说起来还要感谢皇兄,前些日子母妃跟父皇提起,想给我选妃,我正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拒绝,现在好了,父皇知道我跟阿酒的事,看在沈相的面子上,父皇不会这么快赐婚。” “父皇可不会顾忌沈相。”裴麒的眼神越来越冷,他没想到裴皎这般在乎沈怀酒,在乎到不愿成亲,皇子们成亲大部分是为了拉拢人心,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 沈怀酒垂下头,皇上这么快就考虑到了裴皎的婚事,他心里沉甸甸的。 再不情愿,殿下终究是要成亲的,天子之威无人可以反抗。 看着沈怀酒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裴麒舒服不少,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刀拿在手上把玩:“小六,现在该你做选择了。” “是看着我划破沈公子的脸,还是现在跪下来求我。” “求你什么?”裴皎问。 “求我上你。”裴麒道。 裴皎“哦”了一声,看向沈怀酒:“破个相,不介意吧?” “殿下不介意,我便不介意。”沈怀酒定定的看着裴皎,一副皮囊罢了。 裴皎对着裴麒耸肩:“你划吧,我无所谓。” “你……”裴麒用刀抵住沈怀酒的喉咙:“如果我杀了他呢?” 第95章 “你敢对他下手,我定会杀了文娘娘,让她下去陪着你跟阿酒。”裴皎道:“你最好拿住刀子,别乱动,我说到做到。” 裴麒见裴皎不入套,差点气笑:“好,好,好。” 一时间,屋内诡异的安静下来,片刻后,裴麒再次开口。 “本宫改主意了,既不能杀沈公子,我在他身上捅几个窟窿应该没问题,本来就是半残废,身上再添几处伤,你说他将来会不会终日躺在床上,只能用汤药续命?” 裴皎投降:“皇兄,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这样,我留下,你放他离开。” “你没资格跟本宫谈条件。”裴麒恶趣味的看着裴皎:“桌子上有一碗药,喝了它,否则我现在就给他一刀!” 见裴皎犹豫,裴麒道:“放心,不是要你命的东西,不过是让你失去力气罢了。” 没有力气,他才能放心松开沈怀酒。 裴皎握了握拳,一旦他喝下药,场面会变得不可控制,但是如果他不喝…… “不能喝,太子殿下想捅我,捅便是了。”沈怀酒摇头,绝对不能让裴皎喝药,失去力气后只能任人宰割。 裴麒扼住沈怀酒的喉咙:“闭嘴!” 他的刀口往下:“不想让他变成太监,现在就喝,本宫可没有耐心一直等。” “停。”裴皎无奈,裴麒已经是穷途末路,什么都不怕,文贵妃仍是贵妃,父皇不会动她,除非裴麒真的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沈怀酒的身子本就不好,就算被砍一刀成了太监,父皇也不会迁怒到贵妃身上。 “皇兄别急,我喝。” 他走到桌子前,看着那碗深褐色的汤药,看来裴麒早就准备好了,外面不知是何情形,沈大人有没有控制住,也罢,反正不会丢命,不管怎样都不能让沈怀酒出事。 沈怀酒想拦,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的看着裴皎喝下药。 裴麒放了心,把刀扔在一旁,拍了拍沈怀酒的肩膀:“沈公子,我马上就要得偿所愿了,你为我高兴吗?” “他是你亲弟弟。”沈怀酒无比恨自己从小体弱,不能习武,连心爱之人都无法守护。 “那又如何?”裴麒满不在乎,他要的是这个人,是亲是疏又有什么关系。 裴皎喝完药,没一会儿就感觉身体发软,他强撑着站在原地:“是啊,亲兄弟又如何。” “关键是你这个人让我感觉恶心。” 裴麒低低的笑起来:“恶心?” “那就让你恶心个够。” 他走过去一把抱起裴皎,裴皎手脚皆是软的,任由他抱着放到床上,裴麒摸着裴皎的脸:“现在还恶心吗?” 裴皎不理他,声音有些发软:“阿酒,我就当被狗咬了,你不介意吧?” 沈怀酒被堵着嘴,无法言语,裴皎没有得到回答,权当他默认。 裴麒见他还有心思跟沈怀酒说话,心中愈发生气,狠狠捏住裴皎的下巴。 “睁开眼,看着我!” “就沈怀酒那个病秧子,能满足你吗?” “本宫为了你费尽心机,睁开眼好好看看,在你身上的人是谁!” 第52章 裴麒没有避着沈怀酒, 见裴皎不吭声,故意拧了下他的腰,裴皎吃痛, 呼吸沉了几分,强忍着没发出声音。 裴麒笑了一声, 揉着刚才拧过的地方:“本宫看你能忍到几时。” 裴皎的手无力的搭在床上,腰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痒,他微微动了一下, 再次被裴麒捏住。 很疼。 裴麒在故意折磨他。 “小六, 你用的什么熏香?” 这么冷的天气, 竟还能闻到桃花香气, 很淡, 却很好闻。 裴麒把头放在裴皎的脖颈处深吸了口气:“是体香?” 裴皎无语,哪来的什么体香, 他不过是喜欢桃花味道,沐浴的时候经常用加了桃花气味的澡豆,若是同沈怀酒一起沐浴,桃花香就会淡许多, 慢慢沾染上沈怀酒的味道。 “皇兄。” 裴皎突然开口,裴麒怔了怔。 “皇嫂对你一片赤诚,你这样一心寻死,完全不考虑皇嫂的死活吗?” 绑了沈怀酒,沈相不会善罢甘休,父皇面子上过不去, 就会处死裴麒。 裴麒不意他突然提起太子妃, 嫌恶拧眉:“别提她。” 好好地兴致都被破坏了。 “为什么不能提,皇嫂什么都没做错。”裴皎道, 他很同情太子妃,若是嫁给别人,定能夫妇和睦白头到老,偏嫁给的是太子,这个没有心肝的人,而且太子妃的长相只是稍微有些平庸,并不难看。 裴麒报复性的咬住裴皎的脖子,在上面细细的啃咬,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两下。 裴皎被恶心到,闭着眼睛眼不见为净,那感觉就像是被一条蛇缠住,冰凉黏腻,他紧紧咬住唇,下一刻裴麒掰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 裴皎恨不能剁了他的嘴,耳边突然炸开一道剧烈的声响,裴麒松开了对裴皎的钳制,软软的倒在他身上。 裴麒身后,沈怀酒手里拿着一把椅子,椅子缺了条腿,显然刚才的动静来源就是这把椅子。 沈怀酒把裴麒扒拉到一边,看着躺在床上的裴皎,眼睛红了一圈。 裴皎脸上都是笑意:“哭什么,我又没死。” 沈怀酒的手有些发酸,胳膊又冷又涨,他稍微缓了一会儿,把裴皎从床上抱起来:“殿下受苦了。” 第96章 “你的力气真挺大的,明明经常坐着,怎么练的?” 裴皎不想提刚才的事,更不想沈怀酒难过:“我还没用晚膳,你应该也没吃吧,快点回去,我饿了。” “好。”沈怀酒点点头,回答刚才的问题:“力气是天生的。” 他先给裴皎穿好衣服,然后才整理自己,刚整理好,屋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不久前刚被裴皎踹过,本就摇摇欲坠,这下直接从门框上飞了出来,撞在屏风上,声音震耳欲聋。 敏言从外面跳进来:“公子,殿下,你们怎么样?” 屋内一片狼藉,敏言看了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太子,眼尖的发现裴皎脖子上有块咬痕,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来晚了,六殿下被欺负了! 公子不会杀了他吧,眼神好可怕! “老爷等在外面,公子跟殿下先回去,剩下的老爷会处理。” 沈怀酒顿了一下:“殿下这般出去会被父亲看到,可以吗?” “没事啊,反正沈大人早就知道,就怕他心疼你,自己都受伤了还要抱着我。”裴皎侧过头,把脸埋在沈怀酒怀里:“走吧。” “父亲不会那么想。” 沈卓站在屋外不远处,许是担心已经发生了什么,看见他们的狼狈后尴尬,又怕他们出事,所以才让敏言一个人进屋。 “父亲。” 沈怀酒想解释,沈卓摇头:“不必多言,你们先回去,一切交给我。” 沈怀酒抱着裴皎一路走到院外,把他放在马车上,调整好位置,尽量让他舒服一些。 “殿下若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嗯。”裴皎感觉很好,除了身子发软动弹不得,其他的没什么问题,沈怀酒一直很细心。 沈怀酒拿出汗巾沾了水,细细的为裴皎擦去额头上的灰尘,眼神不自觉落在他脖子上,那里有块刺眼的红。 沈怀酒攥紧手里的汗巾:“太子不敢杀我。” “我知道,但我不想让你受伤,会很疼。”裴皎道,沈怀酒的身子精心养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能在冬日里出门,若是受了伤,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还会更严重。 “我不怕疼。” “我怕你疼。” 沈怀酒提着一口气,心跳越来越快,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偏裴皎还故意逗他:“阿酒,我现在动弹不得,你真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我可是一点都反抗不了呢。” “殿下……” “阿酒,我都这么说了,你不做点什么,真的很不礼貌。”裴皎截住他的话:“要是你动弹不得,我肯定不会干看着。” “礼貌不是这么用的。”沈怀酒垂下头,用汗巾擦着裴皎脖子上的痕迹,上面清楚的印着几个牙印。 裴皎喉咙滚动:“阿酒,你再这样,我可要忍不住了。” 那张明艳的脸上装满了委屈与心疼,是他不曾见过的沈怀酒。 裴皎努力抬起手,搭在沈怀酒手上:“刚才擦的有点疼。” 沈怀酒不知所措,连忙道歉:“对不起,我……” “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疼了。” 沈怀酒顿了一下,亲了亲他的唇角:“快到家了,殿下先用膳再沐浴吧。” “你喂我吗?”裴皎问。 “嗯。”沈怀酒点头:“殿下想让我喂的话。” 回去后让段神医先把脉,看看裴皎到底喝的是什么,对身体有没有危害,太子说的不能全信。 “药效不知道还有多久,不知道晚点能不能动,实在不行你还要替我沐浴。”裴皎皱着眉,似是在抱怨。 沈怀酒:“有段神医在,可以让她想想法子,殿下不必担心。” 裴皎:“……” 他怎么把阿姊给忘了! 还不如不在,让沈怀酒给他沐浴,想想就很期待。 回到望月小筑,段星河已经等在里面,沈怀酒先去向文夫人报平安,他本想等段星河看过之后再去,裴皎把人轰走了。 “文夫人担心了这么久,你该早些让她放心。” 沈怀酒就这么被他忽悠走了,裴皎歪在榻上,其实他能小幅度的动作,只是浑身无力,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动一点点。 段星河把手搭在裴皎的手腕上:“太子没真的做什么吧?” “没有,幸好我去的及时,否则阿酒就危险了。”裴皎道:“其实你看不看都一样,皇兄不会给我下毒。” “这么相信他?”明明差点出事。 裴皎笑着:“不是信他,是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确实无毒,我开副药,喝了就能恢复力气。”段星河道。 “如果不喝呢,需要多久?” “大概五六个时辰。”段星河怀疑的看着裴皎:“你刚才支开沈公子,不会是不想喝药吧?” “想让沈公子照顾你?” “聪明。”裴皎动了动手指,力气应该是慢慢恢复的,他现在比刚喝药的时候好上许多。 “阿酒总是舍不得碰我,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现在还不行,但多亲密些又无妨,偏他拘着礼,不敢主动靠近。” “沈公子是怕你后悔。”段星河叹了口气,当初她也有过这种心情,毕竟她跟师姐在一起就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怕师姐以后恨她。 可是再多的不确定,只要对方一句话,她就什么都不怕了,沈公子除了担心裴皎会后悔,还担心自己的身体无法支撑,陪伴他到最后一程。 第97章 裴皎微笑:“我不会后悔。” “永远都不会。” 沈怀酒回来的时候,段星河已经离开,见裴皎仍在原地,他匆匆走上前,裴皎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他缓缓靠近,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明明暗暗的烛火下,裴皎脖子上那块红痕愈发明显。 “这般介意,不如你也咬一口。”裴皎蓦然睁开眼睛。 沈怀酒避开他的视线:“不是介意。” “那是心疼?”裴皎脸上是沈怀酒的影子,正好挡住光亮,以至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沈怀酒没有回答,问起段星河,裴皎道:“阿姊说我喝的药无毒,过几个时辰就能恢复力气。” “没有解药吗?” “有,但是太苦了,对身体有损伤,不如像现在这样等着自己恢复。”裴皎道,损伤自然是假的,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喝。 “那就不喝。”沈怀酒道:“我扶殿下去吃点东西。” 说是扶,其实是抱,裴皎没办法自行走路,那点子力气很容易摔倒。 沈怀酒在椅子后面放了个软枕,让裴皎靠着更舒服,桌子上摆着些简单的膳食,都是裴皎吃惯的。 “时间太晚,殿下吃些好克化的吧。” 裴皎点头:“嗯。” 他不挑食,沈怀酒喂什么,他便吃什么,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沈怀酒。 “殿下为何这么看着我?” “你比以前温柔许多。”裴皎咽下嘴里的食物:“阿酒,我好像有点动心了。” 每日看着这样绝色的容颜,很难不动心。 沈怀酒的手抖了一下,裴皎继续道:“从前我一直把你当成兄弟,朋友。” 裴皎对于感情方面有些迟钝,他能敏锐的察觉到别人对他的恶意,只要有企图,他就能一眼看穿,却看不穿沈怀酒,确实很迟钝,也不理解沈怀酒为什么会喜欢他。 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是他愿意跟沈怀酒纠缠,不管作为朋友还是什么,他舍不得放下,如今细想想,其实他对沈怀酒的感情并不单纯。 第53章 “殿下依然可以把我当朋友。”沈怀酒道。 裴皎笑了一声:“朋友之间可不是这般相处的。” 纵然沈怀酒甘心, 他也不甘心。 “我吃好了,你吃吧,吃完抱我去沐浴。” 说完就见沈怀酒红了耳垂, 裴皎忍不住想笑,总是这么容易害羞, 还不肯承认,一会儿帮他沐浴的时候,怕不是害羞的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其实我今天心情不大好。”裴皎道。 沈怀酒略思索:“因为威北侯?” “嗯。” “确切来说不是因为他, 是因为我的身世。”裴皎说着, 眼神凝在沈怀酒身上:“阿酒, 如果我不是父皇的儿子, 你还会支持我吗?” “殿下即是殿下。”跟是谁的儿子没有关系, 他心中也只认殿下一人。 沈怀酒早有猜测,得知今日威北侯去了六皇子府, 他就知道裴皎心情不会好,才想着出门买些甜食,可惜都浪费了,明日再差人去买。 “为什么从来不问?” 沈怀酒道:“不需要问, 殿下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 没有告诉他,那就是他暂时不用知晓。 “顾叔叔说,我其实是昭王的儿子。”裴皎道:“当初母妃想算计顾叔叔,没想到昭王落入圈套,后来就有了我。” “昭王爷?”沈怀酒惊讶:“殿下是昭王爷的血脉?” 昭王曾是沙场上的战神,仰慕者众多, 虽故去多年, 军营中仍有不少将领和士兵忠诚于他,此事传出去, 那些将士们会自动站到殿下这边,只是一旦传出去,皇上必不会允许殿下活着,婉妃也会被赐死。 “顾叔叔应该不会骗我,也没必要骗我。”裴皎闭了闭眼,感觉有些累:“我从未见过昭王叔,只听说过,顾叔叔拿来了许多礼物,说是昭王准备的,是我每年的生辰礼。” 其中有刻着平安喜乐的金锁,有木雕的小动物,活灵活现,一看就是给孩子准备的,还有五六岁孩童可以拿动的弓箭,从一岁到十八岁,昭王都给他准备了礼物。 可是昭王却没能活到他的十八岁。 所有生辰礼中,裴皎最喜欢的是一把小刀,可以随身携带,锋利无比,去芳庭苑的时候没带,因为他清楚裴麒不会杀他,他也没想杀裴麒。 “至于我的身份,就算凭我自己也能坐上那个位子,所以没必要传出去,昭王府里还有几个老仆,让他们知道倒是无妨,看到昭王叔有后嗣,他们应该会开心。” 裴皎也想祭奠一下昭王,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沈怀酒用完膳后,就到了沐浴时间,两人吃的不是很多,晚膳七分饱正好。 裴皎的胳膊能稍微动一动,他环住沈怀酒的脖子,盯着他的耳垂,果然看到沈怀酒的耳朵越来越红,逐渐蔓延到脸颊。 沈怀酒怕裴皎呛到水,不敢松手,一步步迈进水里,直到水漫过腰腹,才把裴皎缓缓放下,水很热,蒸腾的热气可以稍微阻挡视线,沈怀酒沉默着脱下裴皎的衣服,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不敢乱看。 裴皎眉眼带笑:“阿酒,我好看吗?” “殿下自是容貌不凡。”沈怀酒道,热气蒸的他很热,平时还好,今日有裴皎在,他感觉更热了。 第98章 裴皎的脸紧紧挨着沈怀酒的胸膛,感受到里面的跳动,伸出手戳了戳。 沈怀酒的呼吸顿时一沉:“殿下……” “我故意的。”裴皎眸子中闪烁着狡黠:“阿酒,纵欲的确对身体有损耗,但一直忍着,对身体的损伤同样不小。” 沈怀酒的身子再不好,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再加上有他在身边,怎会完全不往那方面想,又不是和尚。 但凡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欲念是最无法掌控的。 沈怀酒避开裴皎的眼神,把他放到水浅的地方,坐着也能露出肩膀,沈怀酒跟着坐下,裴皎扫过他湿透的衣衫,白色的里衣微微透出肉色,让人更想一探究竟。 裴皎突然后悔了,他该喝了药恢复力气,再假装没有喝,现在就能扑过去了。 悔之晚矣。 “你只给我脱了衣服,自己为何不脱?” “在殿下面前赤身裸体,实为不雅。”沈怀酒用汗巾擦拭着裴皎的肩膀,气息一片混乱,他没那么好的定力,尤其是在裴皎面前。 裴皎刚才戳过的地方似是起了一层火,密密麻麻的痒,自内而外,根本无法缓解。 “我觉得很雅。”裴皎仰起头,沈怀酒正认真的给他擦脖子,然后慢慢往下。 裴皎嗓音沙哑:“阿酒,我想吻你。” 沈怀酒的脸近在咫尺,眼神专注,裴皎喉咙滚了一下,用尽浑身力气才碰到沈怀酒的下唇,然后不受控制的往后摔去,沈怀酒搂住裴皎的腰,怕他栽进水里。 下一刻,沈怀酒垂下头封住裴皎的唇,先是浅浅的试探,他一手勾着裴皎的腰,另一只手护在裴皎脑后,动作温柔又不容拒绝。 裴皎闭上眼睛,身上都是湿滑的水珠,他被迫仰起头,感受着沈怀酒细细的亲吻,牙关被撬开,沈怀酒勾住他的舌头,不同于从前的蜻蜓点水,这个吻湿润而绵长,裴皎的呼吸愈发不畅,就在他差点晕过去的时候,沈怀酒突然放开。 原来一个吻能如此要人命。 裴皎不肯承认他被沈怀酒亲的双腿发软,肯定是因为太子的药。 沈怀酒定定地看着怀里的人,在裴皎额上亲了一下:“殿下满意吗?” “满意。”裴皎的嗓音更哑了。 沈怀酒眼睛里是细碎的笑意,整张脸妖艳至极,那双眼睛似是会勾人魂魄,裴皎怔怔的看着他:“阿酒,我想要你。” 刚才他感觉到了沈怀酒身体的变化,紧紧贴着,比水温还要烫人。 “殿下累了一天,心神俱疲,皇上明天一定会过问太子之事,殿下还要想着如何应付,今日早些休息。”沈怀酒托着裴皎的腰,继续为他擦拭清洗。 裴皎舔舔唇,他确实很累,明明不该胡闹的,但他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沈怀酒,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尤其是…… 沈怀酒的手正划过他的腰,裴皎口干舌燥,想一口咬过去。 趁沈怀酒不注意,裴皎慢慢放下手,没入水中,就在他刚要碰上的时候,沈怀酒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殿下,我真的会忍不住。” 裴皎实在后悔,要不是他没力气,动作慢,肯定就抓住了! 他靠在沈怀酒的肩膀上:“阿酒,你就不能成全我一次吗?” 沈怀酒顿了顿,放开裴皎的手:“殿下莫要乱动了。” 他怕自己伤害到裴皎,一旦做到最后,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沈怀酒对于自己的样貌还是有几分自信的,他不想裴皎因美色所迷,等过一阵厌倦了,会觉得他是污点。 裴皎怨念颇深,他都这般主动了,沈怀酒竟还想做君子,水汽迷蒙了他的双眼,裴皎喃喃道:“阿酒,我不会后悔的。” 沈怀酒抱着裴皎出了汤池,裴皎不可置信:“这就洗完了?” “重要的地方你都没洗,连腿都没给我擦!” “殿下身上很干净,本不用洗,等明日恢复了力气再自己洗吧。”沈怀酒道,他怎敢亵渎。 无论裴皎怎么抗议,沈怀酒都没有回头,把他包了个严严实实,没一会儿就干了,裴皎躺在床上叹息,他以后的日子堪忧啊! 沈怀酒回来的时候,裴皎已经睡熟了,安静下来的他看起来像个孩子,脸庞稚嫩,沈怀酒伸手为裴皎整理了下头发,他睡的很不安稳,呓语着喊了声母妃。 沈怀酒的心狠狠揪了起来,握住裴皎的手,想给他安慰,裴皎紧紧拧着眉,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主动清醒。 他又梦到了上一世,不过不是沈怀酒,而是婉妃。 婉妃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着茶,殿中唯她一人,裴皎正奇怪为什么会梦到她的时候,漪兰殿的门被扣响,婉妃亲自打开门,顾霖从外面走进来,穿着一身黑衣,神色戒备,明显是偷溜过来的。 上一世顾霖也是将军,不能在宫中久待,金吾卫中有他认识的人,可以借他人身份留在宫中。 “见过婉妃娘娘。”顾霖想要行礼,被婉妃拦住:“顾郎,你这是做什么?” “臣不敢,还请娘娘喊臣的全名。”顾霖飞快的看了婉妃一眼,这么多年过去,婉妃依旧年轻。 婉妃安静片刻:“顾郎,你当真要同我生分了吗?” 顾霖没有说话,婉妃继续道:“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是不是很苦?边关风沙大,你都黑了。” 第99章 “臣是为了守护黎民百姓,边关百姓们世世代代住在那里,没喊过苦叫过累,臣更不会。”顾霖道:“婉妃娘娘找臣所为何事?” 婉妃松开手,勉强笑了笑,她转过身给顾霖倒了一杯茶:“你见过小六了。” 顾霖没有接茶盏,声音似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压抑:“臣只远远的看了一眼。” 六殿下已经满了十八岁,却还住在重华宫,皇上好似彻底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前朝后宫都无人提起。 “小六这孩子从小就长得好,幸亏像我。”婉妃说着,再次把茶盏递过去:“顾郎,这些年我在后宫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看到了,小六瘦成那样,吃不饱穿不暖你也看到了。” 顾霖沉默着没有回话,婉妃见他有所动容,暗自松了口气。 “顾郎,你能否帮帮我,帮帮小六?” “他是你亲生儿子,只有你能帮他了,也只有你会可怜我们母子。” 婉妃一边说一边掉眼泪,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懑,到此刻都化作泪水,以求得到顾霖的心疼。 第54章 “娘娘严重了。”顾霖后退一步, 如今他不想跟婉妃再有任何牵扯。 婉妃咬咬唇,眼泪含在眼眶里:“顾郎,你可是在怨我?” “怨我当初没同你商量就给你下药, 你知道的,我也是迫森*晚*整*理不得已, 眼看着太子都那么大了,我却一直怀不上孩子,每日去皇后宫里请安的时候总被各种讽刺, 后来不仅是文贵妃, 连不如我的美人淑人什么的都敢阴阳怪气, 我如何能不急?” 顾霖知道她着急, 所以想尽办法为她寻找求子的方子, 但婉妃就是怀不上,怎么偏那一次就…… 若说是皇上的问题, 那七皇子跟八皇子是怎么来的,还有十二皇子,婉妃跟皇上明明是可以有孩子的。 “娘娘若没有别的事,臣先行告退。” 在顾霖看来, 他的婉婉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他永远怀念十几年前的婉婉,而不是面前的这个婉妃,他会照看好六殿下,保护好那个从来到世上就被所有人抛弃的孩子。 “且慢。”婉妃擦了擦眼泪,叫住顾霖:“就算你要同我恩断义绝, 这最后一杯酒你也该喝了。” “我这里没有酒, 那就以茶代酒,从此以后桥归桥, 路过路。” 顾霖犹豫了一下,接过婉妃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娘娘保重。” 说完之后,顾霖转身大步离开,年少时的情意终究什么都没有留下。 婉妃怨毒的看着顾霖的背影,裴皎察觉到不对,飘过去看着桌子上的茶杯。 茶里有毒。 他再次看向婉妃,婉妃已经恢复平静,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顾霖啊顾霖,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你还有什么用处呢?” 倒不如死了干净,顾霖知道的太多,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有些事一旦被皇上知晓,她只有死路一条。 裴皎不明白婉妃为什么要杀顾霖,顾霖要是想说,早就说了,不会去边关吹这么多年冷风,何况现在的顾霖不知道母妃不是婉婉,有着当初的情意在,就算自己死,也不会出卖母妃。 裴皎叹息一声,怪不得上一世顾霖死的这么早,他本以为等将来出宫,有机会感谢一下这个曾经对他好过的叔叔,却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如果顾霖活到最后,他应该不会被裴瑄算计死,有顾霖在,裴瑄不敢轻易下手,正因为沈怀酒身体不好,裴瑄才能抓住空子。 不过说到底,是裴皎自己大意,从未怀疑过裴瑄,他自认是个合格的兄长,从小到大但凡有点好东西,都会留给裴瑄,没想到养出了个白眼狼。 裴皎突然感觉有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仰起头,那声音很是遥远,穿过了大殿,穿过了皇宫,甚至穿过了整个盛京城。 “殿下,殿下!” 裴皎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努力挣扎,随着声音来回奔跑,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远处看到一方光亮。 “殿下。” 裴皎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许久才回过神:“阿酒?” “是我,殿下莫怕。”沈怀酒把人抱在怀中,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裴皎在发抖,忙让人去喊段星河,回来发现裴皎的状态更加不对,沈怀酒一直喊着裴皎,终于把人叫醒了。 裴皎被沈怀酒死死抱着,心渐渐安定下来,声音干涩:“我没事。” 他拍了拍沈怀酒的背,示意沈怀酒放开他。 “殿下刚才做噩梦了吗?”沈怀酒问,不像是普通做噩梦,更像是梦魇。 裴皎摇头:“不是梦。” “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阿酒,我没想到母妃会那么狠。” 裴皎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他好的人,他都会记在心里,可是母妃,顾叔叔那般帮她,真心实意仍讨不到好,反被毒死。 沈怀酒握着裴皎的手,片刻后问:“殿下打算做什么吗?” 婉妃毕竟是裴皎的亲生母亲,沈怀酒无法置喙,他尊重裴皎的决定。 裴皎也不知道,他心里很乱,不等他理清楚思绪,段星河求见。 沈怀酒道:“是我让段神医过来的,让她开副安神药,殿下喝了好好睡一觉。” “嗯。” 段星河刚睡下,听到这边喊她,以为沈怀酒出了什么事,结果却是裴皎,裴皎的身体还未彻底恢复,不能自行移动,段星河就在塌前诊脉。 第100章 “不是什么大事,殿下是否经常梦魇?” “不经常,上一次还是去阳城的路上。”裴皎道,他也不知道为何会梦见那些,也许是执念,都是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段星河点点头:“殿下的身体一向康健,想来是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心思重了一些,喝一副安神药便可,殿下且等等,半个时辰就好。” “多谢阿姊。”裴皎勉强笑了一下,段星河不在意:“应该的,就算你是寻常的百姓,我该来也会来。” 更别说裴皎是她的弟弟。 待段星河走后,裴皎道:“我明日进宫问一下母妃。” “所有的猜测也该有个确切的答案了。” “嗯,不管是什么答案,宫外有我。”沈怀酒握紧了裴皎的手。 裴皎精神不振,喝完安神药就睡了,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如今天亮的晚,每次上朝到中途才蒙蒙亮,下朝时大亮。 沈相没有在朝上提起裴麒之事,而是等下朝后说有要事禀告,随皇上去了正阳殿。 裴麒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太子,他的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家丑不可外扬,沈卓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必须要保全皇家的颜面,否则皇上恼羞成怒,他也讨不到好。 裴皎候在殿外,他不知道沈相具体会跟父皇说什么,但父皇一定会传召他。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皇上身边的大总管安海出来请裴皎进殿。 安海默默打量着站在冷风里面不改色的裴皎,刚才在殿内,沈大人说的他全都听到了,不仅如此,昨日外面的探子传来消息,他就已经知晓,没想到六殿下会跟沈大人家的公子有牵扯,并且…… 曾经一人之下的太子不仅暗地里养过不少小男孩,还对六殿下产生了非分之想,这可是亲兄弟啊! 昨日得知此事,皇上动了大怒,把桌子都砸了,差点吐血,还好太医来得及时,稳住了皇上的心绪,平静下来后仍没有好脸色,暗地里处决了不少人,包括那位曾在南风馆名噪一时的秋笙公子。 芳庭苑被金吾卫秘密接管,曾是太子的二皇子被沈大人押回府,等着最后的发落。 昨夜不管是对于六殿下还是沈相,亦或者皇上,都是不眠之夜,不过六殿下的精神看起来很好,不像是一夜无眠,发生了那样的事,竟然还能睡的着? 若真是如此,六殿下的心智绝非常人可比,这般想着,安海眉宇间恭敬些许,如今没了太子,只要是皇帝的儿子,都有坐上那个位子的可能,谁也不能得罪。 正阳殿内铺着地龙,温暖如春,守在门前的小太监为裴皎脱去外层大氅,恭恭敬敬的站到一旁,裴皎点头示意后,目不斜视的踏入殿中。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皎感觉到头顶上传来的目光凌厉而威严,他没有抬头,直到皇上开口:“起来吧。” “谢父皇。”说是起身,却没有站直,更没有看坐在高位上的皇帝一眼。 皇上对裴皎恭敬的态度很是满意,也有些许遗憾,毕竟是父子,却跟外面来觐见的官员一样,胆子太小。 在皇帝看来,所有的儿子加起来都比不上裴麒,奈何裴麒野心太大,平时的小动作也就罢了,私吞盐税是明晃晃的挑战君子权威,不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叫人看了笑话。 尽管如此,皇上到底没舍得杀裴麒,只是圈禁,没想到他不仅不知道悔过,反而借着没有铲除完的势力逃出太子府,抓了沈怀酒,以此来要挟自己的亲弟弟。 皇帝盯着裴皎,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裴皎长得像婉妃,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笑起来的时候天真无邪,哭起来的时候又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当初就是因为这双眼睛,他才看中了婉妃,也是因为这双眼睛宠了婉妃多年,直到嫡子薨逝。 想起那个早逝的嫡子,皇帝脸上闪过几分嫌弃。 过去这么多年,已然成了心结。 皇帝之前还奇怪,裴麒怎的突然对小六那般好,以为裴麒想多些助力,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裴皎入了朝堂,有太子一脉的扶持,裴皎很快站稳了脚跟,每次交给他的事都办的又快又好。 现在想想,一切都有迹可循,估计小六也没有想到,裴麒想要的不是他的助力,而是他这个人。 皇帝并不在意裴麒真正的心思,对于他来说,裴皎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儿子,不管裴麒得逞也好失败也罢,兄弟□□也无所谓,但他千不该万不该绑了沈怀酒,触怒沈卓。 裴皎竟然跟沈怀酒关系匪浅,沈卓要为自家儿子讨公道,也连带上了裴皎。 “总是低着头做什么,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仍旧威严。 裴皎依言抬头,早朝时穿的厚,看不出来,进殿后脱去外面的衣服,露出纤细的脖子,上面的红痕刺眼至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来的。 皇帝的脸色变了变,听人说跟亲眼所见终归不一样。 他攥了攥拳,又很快松开:“昨日之事委屈你了。” “父皇严重了,委屈的并非是儿臣,而是沈大人家的公子。”裴皎目不斜视,昨日他但凡到的晚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第55章 若是只有他一人, 裴皎不会说什么,但沈怀酒受了伤,绝不能轻易放过。 第101章 “沈公子的身子一向不好, 朕心中有数,已经派人送了诸多药材, 依沈卿看,二皇子该如何处置?”皇上略过裴皎,转而去问沈卓。 沈卓躬着身子:“臣不敢, 一切听凭皇上做主。” 沈怀酒虽受了伤, 到底无大碍, 昨夜还能抱着六殿下上马车, 下了马车又一路抱回望月小筑, 这些皇上不可能不知道,既无大事, 裴麒就罪不至死。 而昨夜六殿下受的屈辱,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否则就成了皇室的丑闻。 皇帝面无表情的收回眼神,沈卓说让他做主, 他也不能太过偏颇,否则会让忠臣寒心,他心疼自己的儿子,沈卓也心疼沈怀酒。 “传朕旨意,撤去太子府的匾额,贬二皇子为庶人, 文贵妃乃二皇子生母, 教子不严,褫夺封号降为嫔, 责令其在长乐宫静思己过,非召不得出。” 皇帝说完了闭眼,这个他曾经最宠爱的儿子,今生怕是都不得见了,至于陈嫔,她知道轻重,不敢再哭闹,更不敢自戕,否则裴麒也逃不了干系,母子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六皇子裴皎,即日起册封为明亲王,礼部留职,转去兵部任职。” 去了兵部便有了实权,再加上亲王的封号,从今往后无人再敢小看裴皎。 “如此,沈卿可还满意?”皇帝重新看向沈卓。 沈卓弯腰:“皇上圣明。” 如今就算他没有站在裴皎一方,皇上也会怀疑,这是没法子的事,太子永无翻身之日,剩下的几位皇子中,三皇子愚蠢,四皇子阴险,七皇子八皇子抱团,只剩下六皇子尚可,将来登上皇位后能真正的为天下苍生谋安定。 皇上又同沈卓说了几句话,交代了些事便让人告退了,留裴皎在殿中。 晾了裴皎一会儿,皇上开口问:“你早知盐税的事?” “回父皇的话,儿臣在阳城时察觉盐务有问题,不知该如何处理,想着其中干系重大,回盛京后曾与二哥长谈,二哥说牵扯甚深,不许我插手,我便没有继续查。” 裴皎顿了顿,继续道:“可此事终究成了一根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若我一直隐瞒,金陵百姓将苦不堪言,时间长了难免对朝廷产生怨恨,父皇为了离昭付出许多,兢兢业业勤政爱民,儿臣不想看到父皇的心血毁于一旦,二哥不让我管,这件事就很可能跟二哥有关系,儿臣人微言轻,就算告到父皇面前,父皇因着对二哥的爱重,或许不会相信。” “所以你就把此事透露给了老三?”皇上看着站在下面的裴皎,不得不承认他很聪明,也很会利用人心。 裴皎跪在地上:“父皇明鉴,儿臣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父皇,为了离昭。” 说罢,他磕了三个头:“父皇若是不信,可以废去儿臣的封号,儿臣只愿父皇安宁,离昭安定。”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他刚废了一个,不能再废第二个,再加上老三实在愚蠢,他从未做传位之想,剩下的就是老四,晨妃的出身还算不错,书香世家,位份该往上提一提了。 至于景妃,当年亏欠她许多,但裴昭跟裴绍两个不够出挑,也没什么心计,反倒不如被忽略多年的裴皎。 思及此,皇帝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他不怕下面的人争,而是怕没有人争,真正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坐上这个位子。 “你一片赤诚之心,朕知道,起来吧。” 裴皎再次磕了个头,父皇猜忌心重,他只有表现出坦诚,父皇才会信任,刚才的话父皇肯定没有尽信,那么接下来…… 皇帝押了口茶,已经有些凉了,他微微蹙眉,安海立刻拿下去让人换了一杯。 “朕前几日去漪兰殿,听婉妃说起你的亲事,你年纪不小了,确实也该成亲了。” 当时婉妃哭哭啼啼,说都是因为她才耽误了小六,皇上心里过意不去,答应了亲自赐婚。 “皇后那里有几个不错的人选,朕觉得合适,一个是兵部尚书家的独女,年方十五,还有一个是李国公府的孙女,年十六,你自己选吧。” 裴皎有些意外,父皇这是在给他送权? 倒了一个裴麒,三皇兄不成气候,父皇应该是想让他尽快成长起来跟四皇兄争斗。 父皇的心思很好猜,倒是皇后一向不喜他,甚至说是恨毒了他,又怎会给他用心挑选,这两家怕是有什么问题。 裴皎垂头:“父皇听说了昨日之事,也已经知晓儿臣跟沈怀酒之间的关系。” “不瞒父皇,儿臣不会娶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人,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儿臣若是要成亲,娶的只有一人。” “那就是沈怀酒。” 哐啷一声,迎面飞来一个茶盏,裴皎不闪不避,茶盏摔在他的肩膀上生疼。 “混账!”皇帝指着裴皎,本以为是个胆小听话的,没想到也是个刺头,跟老三一个德行,老三都不敢这么跟他说话! 混账东西。 “你是要气死朕吗?” 他之所以没有过问,也没有强行让二人分开,是觉得沈怀酒身体不好,寿数不永,裴皎现在稀罕,过几年人没了,早晚会收心,皇帝想着先给裴皎赐婚,成亲以后就算还想跟沈怀酒在一起,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只要不闹到明面上,他就当做不知道。 结果裴皎竟敢为了这么一个病秧子当面反驳,跟他对着干,就不怕他真的动怒,刚封的亲王位不保? 第102章 裴皎跪下:“儿臣不敢,只是儿臣心里早已认定,不管将来如何,都想跟沈怀酒同甘苦、共进退。” 上一世沈怀酒暴露的太早,以至于被针对,而今该是他站出来,把沈怀酒护在身后,有什么算计都冲着他来好了。 “你个逆子!”皇上气的摸到什么砸什么,砚台擦过裴皎的耳垂,他的耳朵瞬间火辣辣的烫,肿胀发疼,他没有动,兀自跪在原地,直到皇帝把手边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 安海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不敢大声出气,从今天开始他彻底对六殿下改观,就连太子当初选妃,也是经过皇上首肯的,就算太子妃资质平庸了些,太子也不敢说什么,六殿下实在勇猛。 平静下来后,皇帝看着裴皎:“你当真如此想?” “小六,你可要知道,一旦你选择了沈怀酒,就彻底失去了继承大统的可能。” “你当真不想要吗?” 裴皎伏在地上:“父皇,儿臣想要的,唯此一人而已。” “好,好,好!”皇上连说了三个好字,差点被裴皎气笑,他本想提拔裴皎,现在看来是多余了。 他竟生出了个情种。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裴皎是在做戏,毕竟才坐山观虎斗把太子拉下马,若真答应了婚事,难免引起他的猜忌,也会招来老三跟老四的嫉恨,现下推脱引他发怒,倒是个不错的计策。 刚才他把桌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动静不小,外面的人定会好奇,此事传出去,人人都会觉得裴皎已经被厌弃,不会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皇上确实不喜欢裴皎,但如今形势变化太快,他需要裴皎站出来当这个活靶子,裴皎却不配合。 “明王府总该有个管事的,先迎侧妃进门,再纳两个妾室,你是皇子,是朕的儿子,谅那沈怀酒也不敢说什么。” 裴皎道:“儿臣不想惹父皇生气,更不想令沈怀酒伤心,儿臣已经答应,将来身边只有他一人,不能食言而肥。” “裴皎!” 皇上捏紧手里的折子,他已经退了一步,裴皎竟还不肯退让,当真是他的好儿子! “你究竟想如何?” “儿臣只想守着沈怀酒一人过日子,求父皇成全。” “若朕不答应呢?”皇上的眼神明明暗暗,看不出情绪。 裴皎回:“父皇若是不应,儿臣也无可奈何,但绝不会碰除他以外的人。” 上一世他不知沈怀酒的心意,纳了两个侧妃,虽跟她们无甚亲密行为,到底是名义上的夫妻,那几天沈怀酒大病一场,他还以为是着了凉,没往心里去。 说起来,他总是对不住沈怀酒的。 “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皇上心烦意乱,不想看见裴皎。 “是。” 裴皎没有求饶,转身出了正阳殿,跪在殿门口,看着一个个被传召的大臣进进出出,晌午时分,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寒冷,但地板太凉,跪了两个时辰,裴皎的腿疼的厉害,也冷的厉害。 这样下去怕是要生病。 裴皎胡思乱想着,又过了两个时辰,太阳西沉,四周都是寒气,裴皎面色发白,要不是从小习武,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 就算如此他也撑不了太久,当面忤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裴皎被冻的不太清醒,脑子昏昏沉沉的想着,要是沈怀酒在就好了,阿酒看到后一定会心疼,说不准会任他为所欲为。 他想念阿酒的怀抱,阿酒身上的温度,以及…… 那双柔软温暖的唇。 沈怀酒的手很好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昨夜帮他沐浴的时候,那只手放在他腰上,可惜沈怀酒不肯继续为他洗下去,否则放到别的地方,应该会更加好看。 胡思乱想间,裴皎突然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人跟着跪下,他僵硬的转过脖子。 “阿酒?” “你怎么在这儿?” 沈怀酒知道了,他本想瞒着的。 第56章 沈怀酒小心翼翼的握住裴皎冰凉的手:“殿下怎么不多穿点?” “这样的天气, 穿再多也没用。”裴皎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我以为你会劝我答应父皇的要求。” 沈怀酒道:“私心里,我也不希望殿下答应。” 裴皎还没来得及高兴,听沈怀酒继续道:“殿下纵然要成亲, 现在也还不是时候,一旦殿下的实力暴露出来, 就会成为另外几位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且兵部尚书家的嫡女曾跟一个举子私奔,后被抓了回来,将来若是嫁给殿下, 免不了要生是非, 定不会同殿下一条心。” “还有李国公, 李国公府没有嫡女, 庶女虽记在嫡母名下, 但国公夫人走的早,后院乱成一团, 庶女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裴皎瞪着眼睛:“你想说的就这些?” 沈怀酒沉默,当然不止这些,但他没有资格说别的,殿下胸怀大志, 将来登上皇位总归是要成亲的,后宫不可能成为摆设,也需要有人继承大统。 正阳殿内,皇上听说沈怀酒跪在外面,感到一阵头疼,他昨夜就没休息好, 今天更是一刻都不曾休息, 先是安抚好沈卓,又来一个沈怀酒。 昨天的事沈怀酒是苦主, 皇家本就对不起他,皇上不敢让他在外面冻着,连忙让人请进来。 第103章 沈怀酒不过跪了一炷香的时间,双腿已然有些僵硬,想到裴皎跪了一天,如今还在外面,心情沉重。 看着沈怀酒行完礼镇定自若的模样,皇帝眼神中染上几分欣赏,恍然间想起初次见到沈卓的时候,沈卓的长相便很不错,又是进士出身,听说当时有许多人追着想把女儿嫁给他,沈怀酒的模样同沈卓有七八分相像,比沈卓还要漂亮,想来是文夫人的功劳。 难怪小六被迷成那样,他若是年轻几年,说不准也会动心。 少年轻狂时谁不喜欢好颜色?许多事等经历的多了才会明白,不管一个人长得多么漂亮,若没有真本事,只会成为别人的玩物,怀璧其罪。 裴皎不知道沈怀酒跟父皇说了什么,待人出来的时候,安海跟着传了口谕,允许他回府歇息。 沈怀酒快步走到裴皎面前把人扶起来,裴皎倚在沈怀酒身上,隔着殿门谢恩,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出了宫门,沈怀酒把裴皎抱上马车,往他手里塞了一个汤婆子。 马车内虽比外面暖和,到底比不上屋内,沈怀酒不敢掀开裴皎的衣服去看他双腿的情况,直到回到望月小筑。 昨日一次,今日一次,都是明晃晃的被沈怀酒抱进相府,消息已然拦不住,尽管沈大人表明沈怀酒是沈怀酒,他是他,也免不了被猜测。 裴皎叹了口气,埋在沈怀酒的胳膊里:“父皇一定会怀疑沈大人,我却是无能为力了。” 他不想让沈怀酒跟沈卓决裂,重复上一世的路。 “殿下不用担心,父亲在朝多年,皇上不会因为这一丝怀疑就冷落父亲。”沈怀酒把人放在榻上,脱去裴皎的外衣。 裴皎任由他掀开长摆,沈怀酒目不斜视,解开裴皎的腰带:“得罪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裴皎的裤子,空气微凉,裴皎忍不住缩了一下,沈怀酒盯着他红肿的双膝:“需要先敷一下,殿下且忍一忍。” 裴皎点点头没有说话,膝盖火辣辣的疼,沈怀酒拿着毛巾,里面不知道裹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膝盖瞬间缓解不少。 裴皎两条腿呈青紫色,冻久了需要时间恢复,沈怀酒上好药后,开始在他腿上按摩。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腿还是麻的,知觉在慢慢恢复,沈怀酒先温过一遍手,才放在他腿上温柔的揉捏着,眼底都是心疼。 裴皎往前探了探身子,勾住沈怀酒的下巴:“阿酒今日怎的这般主动?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殿下别闹,得多按一会儿,晚上睡觉才不会难受。”沈怀酒抓住裴皎的手,裴皎满不在乎:“之前又不是没跪过。” 他没那么金贵,偏沈怀酒把他当成琉璃瓶,生怕碎了。 “以前是以前。”沈怀酒看了裴皎一眼,从前殿下受过诸多委屈,不代表以后也要如此,殿下不疼,他替殿下疼。 看着沈怀酒眸子里的认真,裴皎忍不住动容:“阿酒,我今日并非拉你做挡箭牌。” “那些都是我真正的想法,至于后嗣我也想过,大不了从宗室里找一个出挑的,从小精心培养,我觉得逍遥王叔家的那两个就很不错。” “殿下是说逍遥王府的小世子?”沈怀酒皱眉:“小世子已有七岁,殿下不是想从小培养吗?” “再过几年,逍遥王妃还会有孕。”裴皎道:“至于三皇兄跟四皇兄府上的,他们长大后怕是会对我有意见,不做考虑。” 沈怀酒点头:“殿下本不用这么麻烦。” 裴皎若是有自己的孩子,肯定跟他一样冰雪聪明。 “阿酒,其实你可以自私些,不要总是口是心非。” 虽然沈怀酒不说裴皎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每次都要猜来猜去,万一哪次猜错了,容易产生误会。 “殿下累了就睡吧。”沈怀酒道。 裴皎没再说什么,被沈怀酒按的昏昏欲睡,第二日告了假,早朝结束后才去正阳殿请罪。 皇上本就不喜欢裴皎,没让他再跪,挥手让人下去,既不想成亲,那他就该考虑要不要扶持其他人,十一皇子跟十二皇子虽然年纪小,但他的身体一向康健,再等几年也无妨。 裴皎路过御花园,同裴修隔着干枯的花圃对上视线。 裴皎先打招呼:“见过四哥,四哥这是刚从晨娘娘宫里出来?” 裴修与往常并无不同,对着裴皎点头:“是啊,刚陪母妃用完早膳。” “父皇可用完膳了?” 裴皎笑笑:“嗯,在殿外跪了一会儿,父皇大概是不想见我,问安后就让退下了。” “六弟别气馁,父皇想赐婚是为了你好,你若实在不愿,成亲后不去后院便是,何必惹父皇生气呢?”裴修走到裴皎身边,拿不准裴皎的想法,不知道他昨天那番作态是装的还是认真的,不管怎么样,裴皎已经触怒父皇,短时间内无法同他相争。 裴皎歪头:“那是四哥没有遇到真心相待的人。” “若是喜欢,怎舍得让他伤心?” “莫说是婚事,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为他摘下来。” 裴修皱眉:“六弟可千万别在父皇面前说,否则父皇又要动怒了。” “四哥莫要说笑,父皇已然动怒,现下怕是不想见我了。”裴皎垂眸:“也好,省的成为四哥的麻烦不是?” “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怎么会是麻烦呢?”裴修道。 第104章 裴皎表面上看着仍像从前一样恭敬乖巧,但裴修明白,他们两个都是一样的人,所有的伪装都是为了隐藏,只要一天不撕破脸,他们就会一直兄友弟恭下去。 裴修道:“六弟别气馁,马上就是年节,宫里好久没有热闹了,到时候六弟好好表现,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 “那就借四哥吉言,我还要去给母妃请安,先行告辞。” 裴修点头:“好,六弟慢走。” 二人分开后,裴皎朝着漪兰殿行去,他刚受封亲王,漪兰殿热闹的仿佛在过节,不管从前跟婉妃关系如何的妃嫔们都来祝贺,也有一些奴才们巴结,礼物堆满了桌子。 看到裴皎,年轻的嫔妃们纷纷告辞,当着外人的面,婉妃一脸春风得意,当所有人离开,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婉妃的脸当即沉了下去,对着裴皎重重的冷哼一声。 “你倒是聪明,知道搭上沈家这棵大树。”婉妃坐在上首,眼尾带着岁月的痕迹,却风韵犹存,比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打裴皎被封为郡王,婉妃的日子就好过了不少,重华殿只剩下十一跟十二皇子,裴瑄不再受欺负,婉妃每日喝着内务府送来的燕窝,身体调养的越来越好,脸色愈发红润。 文贵妃被禁足后,皇上嫌弃那些年轻的嫔妃在他面前总是战战兢兢,话不投机半句多,于是经常来她这里,皇后不敢再像从前那般磋磨她,可以说除了裴皎这个逆子,其他没有不如意的。 面子上的功夫,裴皎一直做的很不错,经常来向她请安,只是每次两人都说不上几句话,谁也不想搭理谁。 今日前来又是为何? “母妃为何要跟父皇提成亲的事?”裴皎问。 婉妃扫了裴皎一眼:“除了我,谁还管你?” “你是我亲生的,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眼看着别的皇子都有了孩子,你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将来如何同别人相争?” 后嗣也是很重要的一项,毕竟没有后嗣,将来让谁继承大统? 裴皎差点笑出声,他看着婉妃桌子上的摆件:“母妃说这些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罢了,我并不想知道母妃有什么目的,今日来只是想告诉母妃一句,以后莫往宫外传递消息了,威北侯不会见你。” 婉妃面色紧了紧,握住手下的靠椅:“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母妃别装了,我既已经知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裴皎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朝着婉妃缓缓靠近。 “母妃想让威北侯进宫,是想杀了他森*晚*整*理,对不对?” 婉妃看着裴皎,心跳陡然加快,脸色铁青。 “母妃根本没想用他,矫揉造作的装可怜不过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的喝下毒酒,毕竟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第57章 压迫感袭来, 婉妃故作镇定:“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裴皎笑着:“母妃不必再试探了,威北侯已然知道你不是当年的婉婉, 所以无论你怎么装可怜都没有用。” 婉妃瞳孔骤缩:“我说了我听不懂,滚出去, 滚!” 小六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姐姐亲口告诉他的? 不可能! 姐姐就算还活着,也不可能对一个陌生人说这些, 不过裴皎跟她长得像, 姐姐如果知道小六是皇子, 倒也不算是完全陌生…… 看着婉妃癫狂的样子, 裴皎转身离开, 在他踏出宫门的前一刻,婉妃喊道:“我跟你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他不是,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难道就不怕他传出去吗?” “只有他死了,你才能保住这个身份!” 裴皎没有回头, 他不是婉妃,他相信的不是顾霖,而是顾霖的情义,重情义之人,就算死也会保守住秘密。 因着受封亲王,六皇子府改为明王府, 裴皎忙的脚不沾地, 迎来送往直到天黑。 到望月小筑的时候,沈怀酒刚喝完药, 满屋都是药味,裴皎吸了吸鼻子,拿出一颗糖拆开包装塞进他嘴里。 糖的甜味冲淡了苦味,沈怀酒嘴唇动了动:“殿下……” “嘘。”裴皎比了个手势:“甜吗?” 沈怀酒点头:“嗯。” “什么味道的?”裴皎继续问。 沈怀酒道:“葡萄。” “好可惜,我也想尝尝,但是只有一颗。”裴皎盯着沈怀酒的唇,语气带着遗憾。 沈怀酒顿时手足无措,若知道只有一颗,他肯定不会吃。 裴皎踮起脚尖,勾住沈怀酒的脖子,覆上他的唇,沈怀酒呼吸一滞,没有动作,裴皎轻易撬开他的牙关,屋内温暖如春,没一会儿裴皎的额发便湿透了,黏在微微出汗的脖颈上。 一吻毕,裴皎嗓音喑哑:“不是很甜,有点酸。” 沈怀酒知道他在说糖,还是红了脸颊,无意识的捏着裴皎的手指,两人手指相缠,像被风裹紧的绸带,难舍难分。 裴皎不仅尝到了糖的酸味,还尝到了药的苦味,沈怀酒自打出生,几乎每天都在喝药,小时候还好些,年岁越长,喝的药越多,说是养身体,其实就是活受罪。 裴皎很心疼,但是没办法,好在现在有了段星河,以后也有了期待。 段星河来后,沈怀酒不仅每日喝药,还要定期针灸,身体和精神比从前好了许多,裴皎才敢光明正大的勾引,他私底下问过段星河,只要不是太疯狂,偶尔来个一两次没问题。 第105章 奈何沈怀酒太过固执,无论他怎么勾引,沈怀酒也不多看一眼。 调戏沈怀酒已经成了裴皎的乐趣,他喜欢看沈怀酒脸红的模样,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马上就是年节,阿酒,我们马上就十九岁了。”裴皎看着沈怀酒,虽累了一天,但到了望月小筑,他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十九岁是加冠前的最后一年,加冠之后身上的责任会更重,沈大人跟文夫人有说过要请谁来为你加冠吗?”裴皎问。 沈怀酒摇头:“他们从来不在我面前说这些,倒是殿下加冠时,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亲自到场。” “父皇若是到自然最好,不来也不打紧,我想邀请逍遥王叔为我加冠。”裴皎顿了顿:“一共三项,其余的邀请沈大人,再加上老师,应该够了。” “殿下思虑周全,父亲想必不会推辞,陈先生也不会,剩下的就是逍遥王了。” “逍遥王这些年远离朝堂,一心经商,连带着世子都未入重华宫读书,殿下想请他有点难。” 逍遥王与昭王乃是一母同胞,听说关系很好,但两人年龄相差较大,再加上昭王故去多年,如今逍遥王是何想法,无人知晓。 “在没有摸清逍遥王的心思之前,殿下绝不可透露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裴皎点头:“除了你,我不相信任何人,就算是顾叔叔,我也没有完全相信。” 顾霖想向他投诚,裴皎并未给出明确的答复。 “不过我猜大抵是用不上逍遥王叔的,父皇很有可能亲临,因为那个时候,三哥已经不中用了。”裴皎道:“父皇需要扶持我跟四哥抗衡,顺便下面那些小的,裴昭跟裴绍也会拉出来,就看他们能不能成事。” “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出手?” “不急,总要让父皇意识到他的身子其实没那么好,需要好好调养了。” 裴麒是父皇用心培养起来的,怎会不伤心,裴麒出事后,听说父皇差点吐了血,现在不明显,是因为父皇心里有事,念着皇兄,也念着文贵妃,无心踏入后宫才得以保全精气,一旦他开始宠幸嫔妃,被那些年轻的痴缠住,身体会急速亏损。 再说,就算其他妃嫔不发力,还有母妃在,为了抓住父皇的宠爱,母妃会无所不用其极。 年节过后,皇帝果然开始宠幸嫔妃,去婉妃宫里次数是最多的,那些年轻的也没有太过冷落,前前后后加起来,一个月至少要去十几次,嫔妃们不懂他的心思,只会勾着他往床上去。 在皇上看来,这些年轻嫔妃不仅颜色好,还乖巧听话,永远都不会忤逆他,眼神中充满了崇敬,唯一遗憾的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从前的文贵妃。 皇上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叹息,站在长乐宫外流连,想进去看看,可是他不能。 他有他的难处,若是轻易与文贵妃重修于好,便是对不住金陵的百姓,就算他能进去,文贵妃大概也是不想理他的,襄阳侯府的人充军的充军,发卖的发卖,文贵妃定是恨上他了。 又是一年秋猎。 裴皎跟在裴晋跟裴修后面,裴修偶尔会落后几步同他说话。 没了太子,裴修不再隐藏,最近半年锋芒毕露,几次在朝上跟裴晋对着干,提出不同的意见,让裴晋很是不爽。 裴晋多年来一直屈居人后,上面突然没了人,好不容易扬眉吐气,还来不及耀武扬威,又开始被裴修各种绵里藏针的算计,父皇不仅不采纳他的意见,反而次次听裴修的,朝中大臣的嗅觉跟狗一样,虽没有站队,却默认更加偏向裴修。 裴修跟裴皎说话间,裴晋突然放慢速度,拉住缰绳同他们并驾齐驱。 “六弟最近成长的很快啊,不过半年就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裴晋一边说一边看向裴皎,裴麒那个废物,怎么没把小六给收拾了,现在就不会出来给他捣乱,跟老四一样,很会装模作样。 裴皎不知道他哪里得罪了裴晋,或者裴晋就是脑子有病,故意寻他的麻烦。 “都是三哥教导的好。” 裴晋冷哼一声,看着裴皎脸上乖巧的笑,越看越嫌弃,要不是父皇默认,小六怎会爬的这么快,一个人人看不起的冷宫皇子,竟也能做亲王,还在兵部混的风生水起。 “说起来还未恭喜三哥,前些日子喜得千金。”裴皎道,裴晋别的不行,孩子一大堆,也可能正是因为够蠢,老天爷怜悯,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膝下已经有二子三女。 裴晋往后看了一眼,隔的太远,看不到丞相府的马车:“六弟不用羡慕,若是想要孩子,早些成亲就是了。” “不过这样一来,沈相恐怕就不会支持六弟了。” “三哥说笑了,沈怀酒是沈怀酒,同沈大人并无干系,他未入朝堂,从不参与政事,只一心养好身子,沈大人同我没说过几句话,他对离昭、对父皇的衷心日月可鉴,三哥以后莫要说这种话了,否则被沈大人听到,定要在父皇面前辩上一辩。” 裴晋脸色铁青,转过头不说话了,驾着马往前,不想再看裴皎一眼。 裴修忍不住发笑:“甚少见六弟这般伶牙俐齿,三哥定是生气了。” 裴皎眨眨眼,尽显俏皮:“三哥好像每天都在生气,他也太容易生气了。” 裴修:“……” 的确,明明谁都说不过,还偏喜欢说教几句,以前他们不过是让着三哥,如今可不会了。 第106章 “六弟今年可要好好发挥,射到的猎物越多,父皇越高兴。” 裴皎道:“四哥知道的,我骑射不佳,现在说的再漂亮,到时候若是一只猎物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笑话?” “所以啊,我就不胡言乱语了,沈怀酒这次也会入场,我得照顾他,就不跟哥哥们争猎物了。” “六哥说的好听,其实是怕输吧?”裴昭打马向前。 裴皎沉默片刻,复牵起嘴角:“七弟错了,我不是怕输,而是一定会输。” 裴昭:“……” 怎么回事,刚才还跟三哥呛声,现在却突然认输,连一句争辩都没有。 裴皎笑着:“七弟跟八弟的骑射都比我厉害,你们两个努努力,争取超过三哥,三哥肯定会气炸的。” “小六!”裴修轻声斥责了一句:“做兄长的,不许教坏弟弟们。” 裴皎挑眉:“难道四哥不想看三哥气炸的样子吗?” 不等裴修开口,裴绍抢先道:“我想看,七哥,咱们去找三哥打赌,我想要三哥那把秋水剑很久了!” 裴昭无奈:“你慢点,小心三哥骂你!” 两人一边说一边互相追着超过裴皎,兄弟几人说说笑笑,一时间看起来与普通世家并无两样。 裴修见他频频往后看:“在担心沈公子?” “嗯,他身子一向不好,路途劳累,我本不愿他来的,是他担心我,非要跟来。” “跟来就跟来吧,可父皇不让我同他一起坐马车,非要我骑马,故意让我担心。” 裴修:“……” 早知道就不问了! 第58章 前方传来裴晋的怒骂声, 裴皎跟裴修对视一眼,默契的笑了。 晌午原地修整的时候,裴皎才有机会去看沈怀酒一眼, 可总有不长眼的撞上来,比如苏承。 苏承如今还是白身, 三年前他的确得到了父皇的赏识,但因为得罪了太子,没有挤进金吾卫, 这几年每每借机接近太子, 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 后来太子被圈禁, 苏承连忙熄了投诚的心思, 庆幸他同裴麒没有太多交集,往来也不多, 否则成阳伯府将毁于一旦。 好在四殿下跟六殿下都没有受到影响,苏承纠结许久,最后选择了裴皎。 不为别的,只为占个先机, 四殿下如今在朝中呼声很高,不缺用人,又因为从前跟着太子做事,许多太子留下的心腹们都跟了四殿下,想把三殿下拉下马,为太子报仇。 连高高在上的太子都能被圈禁, 将来谁登上皇位真不好说, 经历了这么多事,苏承想通了, 现在跟着六殿下还有肉吃,再晚些连汤都喝不到。 见苏承过来,沈怀酒缓缓收起嘴角,裴皎见他不高兴,心情也跟着不大好。 “这是成阳伯府家的世子。”裴皎介绍。 沈怀酒淡淡点头,苏承脸上堆着笑:“贸然前来,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殿下同沈公子。” 打扰到了。 沈怀酒不能明说,索性不理他,苏承也不觉得尴尬,转而朝裴皎道:“明天就到猎宫了,我是来自荐的。” “小人的骑射还说得过去,殿下若是需要,小人愿意为殿下所用。” 当年他猎得诸多猎物,六殿下是亲眼所见,肯定不会推辞,不管怎么说,他总比沈相家的公子好,所有人都知道沈怀酒体弱多病,走路都艰难,更别说骑射了,估计连弓都拉不开。 要不是凭着这张脸,殿下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苏承面上恭敬,实则心里是非常不屑的,他的确惹不起沈相,但沈怀酒同他一样是白身,他身上还有个世子的名头,沈怀酒有什么? 六殿下若想在猎场上拔得头筹,肯定不能凭沈怀酒,还是要靠他。 就在苏承得意的时候,裴皎温声道:“多谢苏世子美意,不用了。” “这次秋猎带上怀酒一起,是郎中说他不宜整日闷在屋子里,该出来散散心,我同他一起,就不参与围猎了。” “殿下不参与围猎?”苏承差点失声,这可是赢得帝心的大好机会,六殿下就这么放弃了? 裴皎点点头,脸上在笑,眼神中却无半分笑意:“是啊,难不成苏世子有意见?” “不,不敢。”苏承摇头,除了围猎,他实在想不到还做什么拉近跟裴皎的关系,由于太过震惊,苏承讷讷的一时没开口,气氛逐渐僵硬起来。 裴皎问:“苏世子还有其他事吗?” “没,没有了。”苏承说着,又不想错过这个接近裴皎的机会:“以后殿下若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尽管开口。” “那就谢过苏世子了。” 苏承离开后,沈怀酒偏过脸:“此人不可信。” “我知道,我不会被他骗的。”裴皎握住沈怀酒的手,沈怀酒有些不自在:“有许多人看着呢。” “看就看呗,他们看到我同你如此要好,肯定不忍心把家里的姊妹或者女儿嫁过来守活寡,如今盛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咱们的关系,你难道还怕他们看吗?” 沈怀酒低下头,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当初若是殿下没有看到密室,一切的走向都会不同,殿下会有更好的未来。 裴皎笑道:“我说过,你可以自私。” “再者,是我执意要你参加秋猎,也是我执意不想成亲,同你有什么干系,你若是自责,那我岂不是白做这么多了?” 第107章 “阿酒,你那么聪明,应该也想过,女子在这个世道上存活更加艰难,她们从出生开始就不如我们自由,更有那些重男轻女的家族,把女孩子当成玩意儿,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在意她们的死活。” “她们不同于男子,就算被家族厌弃,男子照样可以远离,不管做些什么营生,终归能活下去,做好了还能出人头地,女子一辈子困在后宅,就算有万般聪慧,千般算计,也难以往外踏出一步。” “当初若非沈相坚持,文夫人如今还不知如何,女子嫁人等同于二次投胎,好不好全凭对方的人品,若遇到一个知冷知热的,相互扶持走下去,度过后半生,是她们的幸事,若是不幸又能如何?只能认命罢了。” “就算是阿姊那样赫赫有名的神医,也只能女扮男装才得以生存,可想而知其他女子又是何境遇,阿酒,你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里,沈相和文夫人都真心对你,你没有兄弟姐妹,更难接触到其他女子,但你想想宫里的那些公主,连她们都活的小心翼翼,更别说其他人家了。” “我这样的人,不适合娶妻,更不想害的人家姑娘独守空房,将来还被人说三道四。” 父皇一共有三个女儿,大公主已经出嫁,剩下的两个也快了,都是贵人美人的孩子,有远去和亲的,再者就是嫁给世家,虽贵为公主,将来也由不得她们自己,全凭父皇一人做主。 沈怀酒顿了顿:“我从未想过这些。” “我知道,所以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素不相识的姑娘,我都不能娶妻。”裴皎道,别说什么以后做了皇帝,再还那些姑娘们自由,人家姑娘能同他成亲,定是家族里悉心培养起来的,想嫁什么样的人不行,何苦跟着他耗费心神,将来被送出宫,年岁不知几何,又能嫁给谁? 之所以想这么多,是因为裴皎小时候的经历,他经常会想,若他是个女子,作为不受宠的嫔妃的公主,就算被欺负死,也喊不出一声冤枉。 沈怀酒握紧裴皎的手:“我明白了。” 到达猎宫后,裴皎仍住在原来的地方,刚让怜和把东西放下,皇上口谕传来,让他去云宫觐见。 云宫建在猎宫最上方,是整个猎宫的中心,易守难攻,就算有人想借皇帝出行刺杀也极难成事。 裴皎本以为父皇传他们兄弟几个是有事交待,没想到只有他一人。 “听说你这几日都同那沈怀酒在一起?”皇上揉着眉心,神色略带疲惫,连日赶路身心俱疲,他本想休息一下,又实在放心不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传出去像什么话。 裴皎回:“是。” “看来你是真不想成亲了。”皇帝睁开眼睛:“昨日你母妃还说起,李翰林家的嫡次女明年及笄,想让她做明王府的王妃,你可知李翰林家的长子也参加了这次围猎?” 李翰林是在晨妃父亲隐退之后提拔上来的,也是前任翰林学士的学生,皇上很是赏识,四皇子当初成亲的时候,晨妃曾想亲上加亲,让裴修娶李翰林家的女儿,奈何他家嫡长女定亲早,嫡次女当时年纪还小,如今跟裴皎倒是正合适。 李家嫡长女嫁的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子,裴皎若是娶了次女,跟大理寺卿的儿子做了连襟,对他将来很有裨益。 “回父皇的话,儿臣知道,李家长子如今在工部任职,听说很是不错,很有当年李大人的风范。”裴皎道。 他只是不知道,母妃竟然妄想同李家结亲,李家世代清流,不愿意让自家女儿嫁入皇室,才早早给大女儿定亲,母妃若是不提,父皇怕是还没想到。 “你既知道,还同沈怀酒走那么近,他但凡传出去几句,李家岂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你?”皇帝不明白,他不相信裴皎对皇位没有企图,更不相信他表现出来的恭敬乖巧,能公然在正阳殿同他呛声,裴皎就不是个好说话的,也不知道这倔脾气随了谁,婉妃那般温柔小意,他是一点没遗传到。 裴皎垂着头:“父皇,我跟沈怀酒的事,盛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时父皇质问之时,殿内人并不多,可第二天便传了出去,父皇难道就没怀疑过谁吗?” 皇上当然怀疑过,因此处置了几个人,但最重要的…… “难道不是你们太过招摇,若非沈怀酒陪你一同跪在外面,被许多人看见,又亲自扶你出宫,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人,岂会传的那般沸沸扬扬,止都止不住?” 所以当时第二天他才会那般生气,连裴皎的面都不想见,直接让人滚。 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扶我出宫,就传成我为了他拒婚,当面顶撞父皇。”裴皎道。 “难道还冤枉你了?”皇上冷哼。 裴皎俯下身子:“是儿臣不孝,让父皇生气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通通都不放在眼里,你心里可还有朕这个父皇?”提起此事皇上就忍不住动气,恨不得亲自揍裴皎一顿。 裴皎道:“儿臣只是不想耽误好人家的姑娘。” “这么说朕该奖赏你?” “儿臣不敢。”裴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自从他成为亲王,面见父皇的次数多了,两人之间偶尔相处的还算融洽,父皇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他都需要学习,裴皎虽会算计人心,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朝政,父皇见他勤勉,也愿意多提醒几句,是以冲淡了之前的嫌隙,终于有些像父子了。 第108章 皇上差点气笑,看着裴皎油盐不进的模样,挥手让人起身。 “此次围猎你若是能拔得头筹,朕便不再管你和沈怀酒的事。” 他倒要看看小六的实力究竟如何。 第59章 修整一夜过后, 裴皎带着沈怀酒故地重游,沈怀酒惊异他还记得路。 裴皎笑笑,不以为意:“只要是走过的路, 我都记得。” 就算是慌乱中随便跑过的路,裴皎也记得, 然沈怀酒从来记不住路,也许是出门较少,很容易迷路。 “原来这里离猎宫这么近。”沈怀酒当初以为自己走了很远, 结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裴皎道:“你当初兜兜转转, 可能在原地走了很久, 所以才觉得远。” 裴皎带着沈怀酒飞下土坡, 看到当初藏身的山洞:“故地重游, 有没有什么感触?” 想起三年前山洞内发生的事,沈怀酒的脸透出薄红, 裴皎道:“说起来还要好好感谢一下三哥,要不是三哥出手,我不会跑到这里,更不会遇上你, 阿酒,当时我并不知你心意,现在想想,你当初真的完全没想发生点什么吗?” 沈怀酒敛眸,怎么会完全没想过,殿下就在他怀里, 衣衫被水浸透, 后面更是主动脱了衣服为他暖身体,他的确身子不好, 但没有那方面的隐疾,热气上头,他甚至想将错就错,也知道裴皎之后不会怨他。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他不能,起码他在殿下面前必须做个君子,沈怀酒一直视殿下如珍宝,怎舍得让人在这样一个破山洞里受罪。 “殿下莫要问了。” “不让问,那就是想过。”裴皎道:“你要是真的什么都不想,我倒要怀疑了,我听阿姊说,喜欢一个人,本身就会对那人产生非分之想,感情是最不可控制的,欲望也是。” “殿下什么都同段神医讲吗?”沈怀酒皱眉。 裴皎摇头:“当然不是,不过可以问很多,毕竟我同你跟她同林姑娘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阿姊跟他说,沈怀酒的身体虽然看起来很好,实则还没有除根,还没有根治的办法,只维持稳定的话远远不够,仍有活不到而立之年的风险。 “段神医是真的把殿下当亲弟弟看待。”沈怀酒道,虽然钟沅沅才是段星河的亲弟弟,但段星河明显待殿下更好,也许是因为她自认亏欠钟沅沅太多,二人相处起来不像姐弟,反倒更像母子。 裴皎垂眸:“阿姊真心待我,我是知道的。” “不说这些,父皇给我下了令,我若是能在秋猎中拔得头筹,他就不会再管你我之事,阿酒,我不能在猎场上保护你了。” 他想赢,光明正大的赢,这样一来就无法同沈怀酒一起看风景,碰到猎物还要驾马去追,无法顾及到沈怀酒的安危。 沈怀酒握住裴皎的手:“殿下不必担心,我不会乱跑。” 虽有规定不让侍卫进猎场,但沈怀酒情况特殊,同皇上说一声,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他会照顾好自己。 “殿下也要保重,莫要受伤。” “嗯。”裴皎攥紧了沈怀酒的手,看着沐浴在日光下的人,他想,大概这就是心动吧。 秋猎当天阳光正好,裴皎一身靛蓝色骑装,他甚少穿这般鲜亮的颜色,再加上精致的眉眼,引得在场无数世家公子注目,纷纷询问是谁。 得知是六殿下,有人叹气,有人好奇,裴皎刚站定,沈怀酒从另一边行来,直直的走到他身边。 “这又是谁?” 看穿着很是贵气,眉眼俊秀气度不凡,是个可塑之才。 “你不知道?这是沈相家的那位公子。” “沈相家的公子?” “他不是身子不好,从不出门的吗?” “如今满京城谁人不知,这沈公子跟六殿下可是……” 那人放低了声音,引得周围人纷纷靠近。 “传闻沈公子跟六殿下情比金坚,六殿下还曾为了沈公子拒婚,现在六殿下参加秋猎,他跟着也不稀奇。” “真的假的?” 裴皎耳力好,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不在意,只看着面前的沈怀酒,沈怀酒今日没穿白色,而是裴皎提前让人准备的衣服。 红衣如霞,配上沈怀酒本就妖艳的脸,裴皎忍不住道:“阿酒,你真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妖精。” “殿下是在夸我吗?”沈怀酒问,一般不都是说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子? 裴皎眨眼:“当然,书里的妖精各个都是绝色,人家用了千年才修成人形,自然要挑一下皮相,仙子虽美,但比不上妖精会勾人。” 就像沈怀酒,他只单单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裴皎就已经挪不开眼睛了。 不只是他,裴皎环顾四周,有许多人的眼睛好似长在了沈怀酒身上,连他看过去都没有收回。 “阿酒,我要醋了。” 沈怀酒轻轻扯了下嘴角,裴皎听到一些小声的惊呼,更加不高兴:“早知道就不让你穿红色了。” “那……以后只穿给殿下看,可好?”沈怀酒道。 裴皎恨不得当即拽着沈怀酒离开,回屋里一个人好好欣赏,奈何他不能,裴皎以前觉得沈怀酒不解风情,总是推拒,更不会说软化讨他欢心,现在才明白,幸好当初沈怀酒没说,否则他肯定把持不住。 也许是来时路上他同沈怀酒说的那番话,让阿酒终于想明白了。 第109章 就是时间不大对,早上几天,他们还能在望月小筑胡闹几日。 两人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其他几位皇子也到了,各世家公子、宗室子弟还有五品以上的大臣及其家中嫡子,场上足有百人之多。 “六弟跟沈公子的感情真好,这个时候还卿卿我我的,不怕被人看到闹笑话。”裴晋非常不屑,这简直是皇室的一大丑闻,亏小六做的出来,脸皮够厚,父皇竟也不管管。 裴皎转过身:“不过是同阿酒说几句话罢了,三哥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卿卿我我了?” “还是说三哥的眼睛与众不同,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你……”裴晋被裴皎贸然怼了回来,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从前裴皎在他面前一直唯唯诺诺,如今竟敢同他呛声了。 “还阿酒,叫的可真亲切啊!” 沈怀酒想说什么,被裴皎拉住:“三哥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叫你阿兄。” 裴晋:“……” “你今天出门把脑袋撞坏了?” 裴修笑着解围:“三哥,六弟在三嫂面前一向恭敬,如今当着沈公子的面,你也给六弟些薄面吧。” 裴皎扫了裴修一眼,他的话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解围,实则把沈怀酒跟三王妃放到了同等位置上,被人听到无疑是确定了沈怀酒同他的关系。 裴皎是不在乎,但很不喜欢裴修卖弄心机。 裴昭跟裴绍想说点什么,结果裴绍一看到沈怀酒就脸红的说不出话,别扭着看向别处了,裴昭不想被裴皎怼,只能恭恭敬敬的喊一句六哥,否则婉妃那里一句枕头风,他的母妃就要跟着遭罪。 “四哥严重了,阿酒怎能同三嫂相提并论。”裴皎道:“不过是平时喊习惯了,一时之间改不过来罢了,还望三哥跟四哥不要介意。” 裴晋冷哼一声:“算你们有自知之明。” 裴皎看向沈怀酒,见他眉宇间似有不忿,转过头道:“说起来,不管将来如何,我身边只会有阿酒一人,三哥对三嫂虽然不错,可府中女眷众多,侧妃有两个,侍妾也有三四个,确实不能相提并论。” 裴晋暴怒,抬手就要打,裴皎不闪不避,想着挨了这一巴掌,回头在猎场中再好好还回去,脸上却突然罩上一个阴影,裴晋的手也迟迟没有落下。 是沈怀酒挡在了他面前。 裴晋不敢打沈怀酒,他虽是王爷,而沈怀酒只是一个白身,身份上完全有资格教训他,但裴晋不敢,他再猖狂,也知道沈怀酒打不得,万一有个好歹,沈相不会放过他,父皇更不会放过他。 “沈怀酒,莫要仗着本王不敢打你就为所欲为,让开!” 沈怀酒没有让:“我不会让,三殿下的要求怕是要落空了。” “六殿下刚才说的都是事实,他的态度的确不好,但此事是由您先挑起来的,若传到皇上耳朵里,您觉得皇上会怎么发落?” “你拿父皇来压本王?”裴晋盯着沈怀酒,眼神愈发阴狠。 沈怀酒拱手:“不敢,我也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三殿下现在动手不要紧,外围的世家子弟可都看着呢,三殿下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裴晋的瞳孔缩了缩,四周的人果然都在看着森*晚*整*理他们,今日这一巴掌落下去,打在裴皎脸上事小,他的声誉毁于一旦才是大事,何况四弟一直有个贤王的名号,他不爽很久了,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同裴皎相争,让四弟做了渔翁。 他冷冷的盯着沈怀酒,良久后收回手,扫视四周:“本王不过是同自家弟弟开个玩笑罢了,沈公子何必这么认真呢?” 说完,裴晋往前走去,裴修看着二人欲言又止,见裴晋越走越远,低声道:“我去劝劝三哥,小六你别担心。” 裴昭跟裴绍跟着离开,裴皎看着他们的背影:“四哥又拿我作筏子,明明是想盯着三哥,不让他接触宗室子弟,偏要说成去规劝。” 沈怀酒问:“七皇子跟八皇子没有再欺负殿下了吧?” “没有,他们不敢,景妃自当年之事后并不得宠,再加上没有母家,他们两个只敢欺负无权无势的,不敢再招惹我。” 裴昭跟裴绍不是傻子,他们不是不想分一杯羹,但想不到对付他的好办法,只能暂时蛰伏。 沈怀酒看向裴皎:“刚才殿下不该说那些话。” “可是你不高兴。”裴皎道:“你不高兴,我就让他们不高兴。” 第60章 沈怀酒顿了顿:“我并非因此不高兴。” 是因为三皇子说殿下脑袋被撞了。 “无妨, 不管是为你还是为我自己,都是一样的。”裴皎道:“沈大人到了,我去问个安。” 另外还有礼部和兵部的熟识, 裴皎带着沈怀酒一同过去,介绍对方认识。 待皇上到场, 宣布秋猎开始,裴皎才同沈怀酒分开,临别前嘱咐敏言照看好沈怀酒, 皇上同意他带侍卫进入, 但只能带一个人。 敏言叽叽喳喳的毛遂自荐, 任务就落到了他头上。 “殿下待公子真好, 这样老爷跟夫人也就能放心了。”敏言自打进了猎场, 嘴就没停过:“公子千万要放宽心思,上次听段神医说蓬莱有仙草, 或能救公子性命,老爷已经派人去寻了,想必很快就能寻到。” 蓬莱…… 沈怀酒摇头:“蓬莱只是传闻,从未有人见过。” 第110章 “段神医说她师父曾见过一株蓬莱仙草, 视若珍宝,后为救人用掉了。”敏言不认同,公子看事情总是太过极端,把所有事都往坏处想。 段神医提起仙草的时候表情很平静,那日救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特殊的, 甚至比普通老百姓还要穷, 根本掏不起药钱,但师父认为仙草本就是用来救人的, 不管用在谁身上,只有救了人才有意义,其他都不重要。 师父才是真真正正的神医,她不过是担了虚名而已。 当时殿下反驳,若非段神医游历在金陵一带,救了许多人,不会得到神医的名号,这本是她应得的。 敏言道:“若是那株仙草还在,公子现在就能痊愈了。” “若是仙草还在,被救的那人或许早已没命,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高贵,人命都是只有一条。”沈怀酒道,在生死面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 敏言哼了一声:“才不是,当然是公子最重要,这话就算去问六殿下,殿下也会这么说。” 而且以六殿下的性子,说不准会直接把仙草抢过来,不管别人的死活。 另一边,裴皎已经猎到了一只驯鹿,两只兔子,着金吾卫抬了出去,放在属于六皇子的位置上。 外面的人见是裴皎的猎物,有人惊讶,有人高兴,更有人不忿。 “这真是六殿下猎的?怕是作弊了吧!” 沈卓往后瞥了一眼,说话的是国公府的一位小辈。 “陈兄慎言,这些都是金吾卫亲自验过的,是不是六殿下的羽箭一看便知。” 每人的羽箭上都刻了字,为的就是防止作弊,不管他们射到哪里,每根羽箭最后都会被收回,对不上数目或者有差错,金吾卫会查问清楚。 被称作陈兄的人明显不屑:“羽箭虽是他的,射箭的人可不一定是。” 若有心想表现,把自己的羽箭分给别人,倒也不是不行,这就体现出了金吾卫的重要性,每人射箭的力度不一样,射中猎物的深度就不一样,金吾卫都能查出来。 没一会儿里面又抬出来不少猎物,到晚间,裴皎那里已经成了堆成了小山。 裴晋的脸色非常难看,今天运气不好,本身就没碰到几只猎物,还追丢了一些,最后只打到了一只狐狸,反观裴皎,不仅有两只狐狸,甚至还有一头野猪。 野猪身上插满了羽箭,四肢和腹部上都是,可见裴皎费了多大力气。 裴晋一向自诩骑射高超,也不敢保证能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拿下这么多猎物,连以前学骑射时拉不开弓的裴皎都比不上,裴晋的脸黑如锅底,心中暗暗发誓,明日一定要超过裴皎。 裴昭跟裴绍从前在裴晋身上吃了不少苦头,如今看他吃瘪,脸上全是幸灾乐祸,不过看见裴皎的猎物,他们就没有那么开心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裴昭想过去刺裴皎几句,被裴绍拉开。 裴皎看着他闪躲的模样觉得不太对劲,沈怀酒没有说话,定定地站在裴皎身后,眼神也一直落在他身上。 “今日可发生什么事了?” 沈怀酒小声道:“遇到了八殿下。” “他一个人,没跟七弟一起?”裴皎问。 沈怀酒摇头:“没有。” 裴皎略沉思了一会儿,他比沈怀酒入猎场早,也没有看到裴昭跟裴绍,二人一向形影不离,这次怎的分开行事了? 刚才裴昭明显想说什么,裴绍…… “现在人多,回去再说。”裴皎道。 裴修知道裴皎从前诸多隐藏,没想到他骑射这般好,每根羽箭都插的很深,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可以办到的,如此一来,裴皎定然会武功。 皇上龙心大悦,当着众人的面赏了裴皎一把弓,说是前朝大将军的遗物,父皇此般,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以三皇兄的心性,定然咽不下这口气,还要防备着有人浑水摸鱼。 回到住处,裴皎换完衣服去寻沈怀酒,沈怀酒跟裴皎想的一样,现下他们在外面,是隐在暗处之人最容易动手的时候。 “明日让敏言跟着殿下吧。” 裴皎皱眉:“你是怀疑金吾卫中有他们的人?” “金吾卫最好安排,他们能进入猎场,但也要防着禁军。”沈怀酒道:“虽说威远侯安排了自己人,刻禁军众多,侯爷也顾不过来,最近殿下跟程放可有联系?” 裴皎摇头:“没有,此次他并未随行,留在宫内守卫了。” 沈怀酒更加担忧,在盛京时他尚能顾及,宫里有不少他的人,到猎宫就没把握了。 “他们应该不会这般激进,金吾卫是跟在父皇身边的侍卫,一旦动手,便再无回去的可能。”这样要紧的心腹,不该草草死在猎宫,以后有更大的用处。 沈怀酒道:“所以他们一旦出手,必会下死手。” “或者把殿下打晕,扔到野猪或猎豹口中,到时候死无对证,谁能知道是故意为之?” 裴皎眸色认真:“你放心,我会防备。” 他身上除了弓箭,还带了不少东西,沈怀酒给了他一堆迷药,足够迷晕三头野猪,之所以没准备毒/药,是怕他不慎弄到自己身上,跟着中毒。 “若是我解决不了,会去求助禁军,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方位。”裴皎不是自大之人,他知道轻重,更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第111章 沈怀酒略略放心,还是提着一口气,裴皎也不放心他,怕他们先朝沈怀酒下手,他们不知他同沈卓关系如何,一旦沈怀酒出事,他难辞其咎,因为如果没有他,沈怀酒不会来猎场。 到时他被沈卓恨上,自身难保,更别说去争位了。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沈怀酒也很危险。 说完正事,裴皎勾住沈怀酒的脖子,整个人扑了上去:“阿酒,我今天好累,你抱抱我。” 沈怀酒瞬间红了耳根,手足无措的拖住裴皎的腰,不想他受伤。 裴皎盯着沈怀酒的脸,这般近距离看,感觉有些晕,他眨了眨眼睛:“你还没说裴绍的事。” 见沈怀酒不知道怎么解释,裴皎道:“他喜欢你,对不对?” 沈怀酒摇头:“不知道,八殿下只是搭了几句话,我并未理会。” 后来许是觉得尴尬,也可能是生气了,就走了。 “他看你的眼神绝对有问题。”裴皎不依:“我不高兴。” “你今天实在好看,阿酒,我真后悔,早知道就不让你穿红色了。”裴皎说着,下巴缓缓放在沈怀酒的肩膀上。 沈怀酒感觉耳朵很痒,裴皎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耳垂上,沈怀酒喉咙滚动:“我明日不穿便是。” “不是不让你穿。”裴皎叹了口气:“阿酒,你怎么就不懂呢?” 他不高兴,哄一哄就好了嘛。 沈怀酒顿了顿,这样拖着裴皎的腰有些不大舒服,却不敢再往下挪动。 “殿下想不想看我里面穿的是什么?” 裴皎:“……” “阿酒,我好像把你带坏了。” 裴皎从沈怀酒身上下来:“喝完药了吗,今日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跟平时并无不同,殿下别担心。”沈怀酒道,他虽跟着进了猎场,但只在外围转悠,又是坐在马背上,累了还能停下歇歇,他的身子现在与常人无异,很少发作了。 “那就好。”裴皎上下扫视着沈怀酒:“不是让我看你里面穿的是什么吗?还不脱?” 沈怀酒垂下眼睫轻笑了一声,没有躲避,如玉般的手指落在衣带上,裴皎盯着他的动作,眼神一错不错。 “殿下……” 裴皎盯着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像好奇的小鹿,沈怀酒把人搂进怀里,声音干涩:“殿下,别这样看着我。” 裴皎回抱住沈怀酒,没有说话,正纠结做还是不做的时候,沈怀酒突然抬起他的下巴亲了上来。 做! 什么秋猎,什么比试都通通抛到脑后,他感觉沈怀酒的手在自己腰间游走,没有乱动,裴皎还是觉得要炸了,他一边抵住沈怀酒的头,一边去扯他的衣服。 “殿下,不可。”沈怀酒抓住裴皎的手,他身上只剩下最后一件衣服。 裴皎眼神迷蒙:“为什么不行?” “阿酒,你可怜可怜我吧。” 沈怀酒犹豫了一下,就因为这一下,身上的衣服彻底被扒干净。 沈怀酒的呼吸愈发重,他抱起裴皎放在床上,裴皎头晕目眩,他搂住沈怀酒的脖子,眼前白晃晃的一片,他张口咬了上去,沈怀酒闷哼一声,疼是其次,关键是裴皎咬的地方不大对,又酥又麻,顺着脖子一路往下。 像是瞬间着了火,烧的旺盛。 第61章 唇舌交缠, 分不清是谁先主动的,木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烛火晃动, 裴皎舌根发麻,气息滚烫, 沈怀酒的吻落在他的脖子上轻咬舔舐。 裴皎眨眨眼,略回过神来,沈怀酒吻住的地方, 正是当年裴麒咬过的那块。 看来还是介意。 裴皎仰起头, 任由沈怀酒亲吻着, 他把手放在沈怀酒头上, 插进发丝里, 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湿热的吻一路往下,裴皎难受的蜷缩起脚趾, 无法控制的喊着沈怀酒的名字。 “阿酒,阿酒……” 沈怀酒从未听过这样软糯的声音,他顿了顿,看着浑身都泛起粉红的裴皎。 “殿下。” 裴皎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下, 不满足与现状,轻轻拍在沈怀酒的腰上:“阿酒,继续。” 沈怀酒浑身震了一震,嗓音低沉而暗哑:“好。” 两人身上都出了不少汗,沈怀酒的发丝已经湿透,落在裴皎结实的腹肌上, 隐隐约约能看到几处红痕, 随着气息不断地起伏。 裴皎低下头,恍惚间对上沈怀酒的脸, 那张总是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堕落,令人沉醉,比酿造百年的女儿红还要勾人。 最终还是没能做到最后,在什么都没准备的情况下,沈怀酒不想伤到裴皎,尤其是明天还要参加秋猎,沈怀酒不想裴皎因为他被人嘲笑。 “你去哪儿?”裴皎喘着粗气,嗓子已经哑了。 沈怀酒没有回头,他怕自己忍不住,动作利落的套上一层衣衫:“殿下早些睡,不用等我。” “阿酒!” 裴皎唤了一声,沈怀酒却没有停下,坚决的离开了房间,裴皎知他去了隔壁,稍微缓了一会儿双腿才恢复力气。 真没用啊,不过被阿酒摸了几下,竟然腿软了。 他盯着床帐发了会呆,沈怀酒还没回来,裴皎起身让敏言去准备些热水,然后推开了隔壁的门。 屋内的味道不是很好闻,这间屋子没有人住,虽然干净,但白天没有开窗透气,以至于有点发霉的味道,沈怀酒听到动静,身形顿住,脸上闪过一抹焦躁。 第112章 他脑海里全是裴皎刚才动情的模样,根本停不下来,就像沉闷许久的天气终于下了雨,怎么都不够酣畅淋漓。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怀酒狼狈起身,被裴皎飞快的按住肩膀。 “阿酒,你这又是何必。” 他明明是愿意的,沈怀酒却宁愿一个人跑到这里解决。 不愿委屈他,却很能委屈自己。 裴皎走到沈怀酒面前,看着他的模样难受极了:“你心疼我,我也想疼疼你,可以吗?” 不容沈怀酒再推拒,裴皎直接抓住了他的命门,继续沈怀酒刚才的动作。 …… 第二天醒来,裴皎神清气爽,沈怀酒还在睡,许是昨日太累了,毕竟以前从未骑过马,他摸了摸沈怀酒的额头,温度正常。 这样也好,不进入猎场,他一个人更放心。 裴皎换好衣服,正要梳头,沈怀酒突然醒了。 “殿下怎么不叫我?” “吵到你了?”裴皎懊恼,他明明很小心,动作幅度也不大。 沈怀酒摇头:“没有,我自己醒的。” 他只穿了一层白色里衣,自然的接过裴皎手里的梳子,一边为他梳头一边道:“昨日是敏言,今日让敏行跟着。” 敏言实在烦人,沈怀酒不想再听他胡说八道了。 “嗯。”裴皎看着镜子里的人,天还有些黑,看不大清楚:“你去换衣服吧,该用膳了。” 沈怀酒换衣服的时候,裴皎不闪不避,隐约看到他后背上有几道抓痕,裴皎眯了眯眼睛。 “我抓的?” 他不记得昨日抓过沈怀酒的背。 沈怀酒穿好衣服,从里面走出来:“嗯,不疼。” 脑海中闪过昨日裴皎的模样,沈怀酒掀起唇角,如冰雪消融,整个人都温暖起来。 裴皎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明明每日都能见到沈怀酒,他不该这样才对,但每次都忍不住。 两人直到入猎场时才分开,依依不舍的模样看的裴晋牙疼,连带着他□□的马也对着裴皎呼气。 裴皎微笑:“三哥还记得我第一次来猎宫的时候吗?” “还要多谢三哥成全。” 他说的不明不白,其他人听不懂,裴晋跟裴修却是听懂了,尤其是裴晋,脸瞬间绿了。 怪不得当初他带人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裴麒是傻子吗?这都能让人跑了,还被沈怀酒捡了现成。 怪不得第二日听说沈家公子病的厉害,连床都下不来,那样破败的身体,骤然同人欢好,能下得了床才有鬼! 裴晋攥紧缰绳,一句话都不想说,他竟成了沈怀酒跟裴皎的媒人,要不是他下药,裴皎不会碰到沈怀酒,两人更不可能扯上关系,沈卓也不会偏帮裴皎,他简直是作茧自缚。 裴晋驾着马进了猎场,临进去前狠狠瞪了裴皎一眼。 裴修对着裴皎点点头,也进去了,剩下的便是裴昭。 “八弟呢?” 裴昭幽幽的看着沈怀酒:“生气呢,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六哥要去劝劝吗?” 妖精!祸水! 裴皎眼神危险:“他觊觎了不该觊觎的人,生气的该是我才对。” “奉劝他一句,认清自己的位置,早些断了那莫须有的念头,否则我不介意做点什么,比如……” “让他永远也看不见。” 最后一句话裴皎的声音很轻,轻到裴昭以为听错了,裴皎脸上仍带着云淡风清的笑,笑意未达眼底,让人不寒而栗。 “你……”裴昭摇头:“疯了,你疯了不成?!” 这话是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裴皎,在裴昭的意识里,就算从前裴皎隐藏了实力,也是人人可欺的性子,现在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不仅不好欺负,还很恐怖,说的话让人后背发凉。 裴皎威胁完人,面对沈怀酒的时候恢复如常:“我先进去了,你累了就提前出来,回去休息,不用等我。” “好。”沈怀酒点头:“殿下一切小心,莫受伤。” “放心吧,等我赢了,回去好好奖励你。” 沈怀酒听懂了他的意思,所谓奖励,就是像昨天那样,他不自然的看向别处,神色带着些许尴尬。 裴昭嫌弃的撇了撇嘴,不明白裴绍怎么就陷进去了,只见过几次而已,接触也不深,甚至连沈怀酒的脾性都不清楚。 他知道沈怀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在此之前,他们甚至不知道裴皎原来是个疯子,能忍受裴皎的人定然不一般,沈怀酒绝非只是个病弱公子。 裴皎刚进猎场就被人跟上了,他并未着急,假装寻找猎物,驾着马往前跑,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人还跟在他后面。 裴皎拉着缰绳加快速度:“驾!”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也跟着加快,却突然发现前面已经没有裴皎的身影。 他紧急扯住缰绳:“吁。” 环绕四周,没有任何发现,就在他寻找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声音:“别动,否则我的弓箭可没有长眼睛。” “别,殿下别杀我,我是苏承。”苏承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裴皎放下弓箭:“你跟着我做什么?” 还以为三哥跟四哥的人这么快就动手了。 苏承见裴皎不再拿弓箭指着自己,松了口气,从马上下来:“小人从前不知,殿下的骑射竟那般好,亏得小人还妄自想要帮殿下,殊不知您一人就可以抵千军万马。” 第113章 裴皎瞥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未变:“是吗?” 阿谀奉承的人他见多了,苏承不是第一个,不过在上一世,苏承从未这样谄媚过,裴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当然。”苏承见裴皎一直对他笑,心情更加放松,看来早些年接触六殿下是一个明智之举,那个时候很多人看不起六殿下,只有他以礼相待,还介绍自己的朋友跟六殿下认识,殿下肯定还记得,而且对他印象不错。 “你还没回答,为什么跟着我。”裴皎继续问。 苏承脸上堆满了笑,尽管长相还不错,看起来仍旧有点猥琐。 “小人想近距离的观摩殿下的英姿,再精进一下骑射,还有一点……”苏承严肃起来:“殿下昨日太过招摇,怕是已经引起他人嫉恨,殿下还是小心些为上。” 裴皎点头:“多谢苏世子提醒,我晓得了。” 三哥虽然蠢了点,但不是傻子,四哥更是小心,连苏承都能想到的事,他们不会想不到,但还是要防备着,万一他们就是想趁他以为他们有忌惮,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手,反其道而行之呢? 裴皎飞身上马,没有让苏承留下,但也没有赶他离开,苏承果然跟了上来,遇到猎物也不抢,由着裴皎射猎,甚至还主动帮他寻找猎物。 有这样一个人在,裴皎射中的猎物更多,也更顺利,而且苏承不怕死般的到处寻找猎物,也排除了一些陷阱,倒是歪打正着。 一日无事,到晚间清点猎物的时候,又是裴皎最多。 裴晋气的彻底说不出话,他今天足够努力,也碰到了不少猎物,满心欢喜的以为会超过所有人,没想到裴皎仍稳居第一,气的连晚宴都没有参加,直接回了猎宫。 裴修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虽然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赢,但裴皎这般出彩,也并非是他所愿,看来还是得想办法阻止一下,否则接下来几日裴皎还会独占鳌头,届时朝中武将对他刮目相看,说不准还会投效。 他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第62章 第三日, 苏承累倒了,他太急于表现,就算成阳伯府没落了, 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跟着裴皎跑上跑下折腾了一天, 晚上发起高热,身上疼的下不了床。 裴皎念着苏承为他踩了一天陷阱,着人送去了些药材, 虽然他不喜欢苏承, 但现在还不能交恶。 苏承感动的痛哭流涕, 暗恨自己的身子不中用, 殿下对他这样好, 他定要快点好起来才能帮殿下,为整个伯府寻一个出路。 从进入猎场开始, 裴皎就察觉到了不对,一路走来没有碰到任何猎物,别说狼或者狐狸,连只野鸡或兔子都没有, 就算运气不好,也不该如此。 有人在暗中搞破坏,把他本应该遇见的猎物全部引走了。 裴皎猜不出是谁,不过裴晋的嫌疑最大。 他装作不知情,继续往密林深处行去,脚下的路愈发不明显, 这里少有人来, 只有动物出没,一般人走到这里容易迷路, 裴皎却清楚的知道他所在的方位,这里约莫是猎场最中心,也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正在他寻找猎物的时候,身子突然下坠,大脑还没运转,身体已经有了反应,足尖轻点,踏着马背跳出了陷阱。 裴皎翻身落在地上,马儿嘶鸣,陷阱内的荆棘刺破它的身体,哀鸣声不断。 不等裴皎动作,脚下升起绳网,把他网在里面,高高的掉了起来。 裴皎的身体蜷缩在绳网中,处于半空,动起来非常困难。 沈怀酒猜对了,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便用这种法子,陷阱中的血腥味很快会引来群狼,就算他没有被抓,凭双腿也跑不过狼群。 裴皎从靴子里取出短刃划破绳网,轻手轻脚的落在地上,马儿只是受了伤,还没死,但是他想活命,就不能心慈手软。 裴皎跳进陷阱中看着重伤的马:“你已经活不了了。” “我会让你死的痛快些,然后用你的肉活下去,出去后为你报仇。” 说完,裴皎一刀插入马儿的脖颈,他没有时间犹豫,一刀又一刀下去,把马的尸体切成几块,分三趟搬到陷阱外面,把提前准备好的迷药洒在肉块上,然后爬上附近的大树。 裴皎刚爬上去,不远处就出现了一只狼,是一只强壮的公狼,约有半人高,臂肩凸显出的肌肉结实而有力,锋利的牙齿能立刻咬碎人的骨头。 这不是野狼,而是被人专门驯养过的。 它身后跟着一只更大的狼,金黄色的毛发在阳光下呈棕黄色,体型也比刚才的公狼大了一圈,它没有往前,一直跟在那只狼身后,谨慎又小心。 它们许是发现不对,却又忍受不住生肉的诱惑,前面的狼吃着吃着突然倒了下去,后面的狼低低的发出一声吼叫,也跟着倒了下去。 裴皎没有急着走,不一会儿,密林中又走出来几只狼,这次的狼有些瘦,但一点也不弱,身形虽小,却比刚才那两只更加灵活,显然是把猎场内真正的野狼引了出来,足足有六七只。 野狼比专门驯养的狼更加谨慎,它们看到躺在地上的狼,没有急着吃生肉,而是四处转悠,很快循着血腥味找到了藏在树上的裴皎。 幸而裴皎放生肉的时候把丢下的弓箭捡了回来,一箭一只,母狼见情况不对想跑,常年在山林中存活的野狼身形极为灵活,裴皎射偏了两箭,索性从树上一跃而下。 第114章 他不能让母狼逃走,回去寻找同伴,一两只尚可对付,多了只有死路一条,他轻功再好,也没有超脱人身。 母狼拼命逃窜,裴皎一边追一边射杀,母狼见逃不掉,转身朝着裴皎的脖子咬了过来,箭羽用完,裴皎抽出短刃,隔开母狼的攻击。 一人一狼在地上翻滚、躲避,裴皎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心,最终击毙母狼。 经此一战,裴皎力气耗尽,他脱力般的躺在地上,只有胸膛在动,远远望去像是已然出了事,沈怀酒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裴皎躺在群狼中央,身上全是血迹,靛蓝色的衣襟发黑,周围还有许多肉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沈怀酒差点从马上掉下来,急急忙忙冲到裴皎面前。 “殿下,殿下!” 察觉到裴皎还有呼吸,沈怀酒松了口气,跟敏行一块查他身上的伤。 裴皎以为身在梦里,恍恍惚惚的喊了声阿酒,嘴角岑着笑:“我没事,不是我的血。” 然后裴皎就被骂了。 “殿下腿上擦伤了都不知道,还说没有受伤!”沈怀酒抱起裴皎,这里血腥味太重,得赶紧离开,万一再引来什么东西,带着他跟裴皎,敏行不一定能撑住。 裴皎被放在马背上方恢复神志:“你怎么来了?” 他靠在沈怀酒的怀里,前所未有的安心,腿上的伤在隐隐作痛,裴皎却开心极了,阿酒还是这般担心他。 沈怀酒搂住裴皎腰:“殿下坐稳了,别乱动。” “我就是乱动,你又当如何,把我扔下去吗?”裴皎挑眉,手指划过沈怀酒的腰腹,在他身上作乱。 沈怀酒呼吸一沉:“殿下,我骑术不精,再这样咱们两个怕是要一同摔下去。” 裴皎掀了掀眼皮,不情愿的收回手:“好吧,我不闹你就是了。” 他现在很累,下次他来驾马,让沈怀酒帮他…… 不能想,一旦脑子开始往那方面想,裴皎就感觉身体一阵燥热,他从前没经历过,也不在意,而且自己弄跟别人弄究竟是不同的,再加上那人是沈怀酒,他就更受不住了。 裴皎出生在皇宫,宫里的孩子成熟的早,很小就开始明白事理,他十三四岁的时候有过好奇,隐隐约约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但没有人教他,偶尔难受的时候也会自己动手,全凭本能,后来年纪渐大,他的心思没在这上面,忽略了许多,裴皎前前后后活了快三十年,还是头一次同人如此亲密,以至于只是被沈怀酒简简单单弄了几下就腰腿酸软,动弹不得。 丢人是其次,反正知道的只有沈怀酒,裴皎是不甘心,这相当于去喝别人的喜酒,刚上凉菜就吃饱了,后面的主菜还没上,更别说想多吃些,喝到尽兴。 还是得多练,练得多了自然就不会再扫兴。 离的远了,血腥味没有那般浓郁,裴皎指着方向去寻禁军,让禁军去处理那些狼的尸体,沈怀酒则带着裴皎出了猎场,回房间沐浴换衣。 裴皎的右腿有些擦伤,不能沾水,他身上又沾了太多血腥,再加上出汗,不洗不行,沈怀酒把他的腿包起来,轻轻放到水里,擦洗一下再把他抱出来。 看着沈怀酒的手绕过重要部位,裴皎撇嘴:“阿酒,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看着我的画像自渎?” 沈怀酒僵在原地:“殿下……” “从未有过,殿下在我心中犹如神明,我岂敢亵渎。” 裴皎疑惑:“那为什么我被你弄完一点力气都没有,你也看到了,我跟狼搏斗后才会这样。” “你肯定打不过狼,弄完后还能抱我。” 看着裴皎单纯发问,眼神无辜又好奇,沈怀酒吸了口气:“许是……天赋异禀?” 裴皎瞪了沈怀酒一眼:“凭什么你就天赋异禀,这不公平!” “你得陪我多练练。”裴皎道,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菜,不能接受的菜。 沈怀酒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殿下这样是正常的。” 反而是他,可能是因为想的太久,念的太久,反应才会那般强烈。 裴皎不高兴:“我不管,你必须陪我练。” “不然你忍心我去找别人练吗?” 沈怀酒扶额,殿下真是越说越离谱了,不过这样同他撒娇,他确实没有办法拒绝。 得到想要的答案,裴皎满意了,由着沈怀酒给他上药。 总管太监传来皇上的口谕,安慰裴皎好好歇息,此次秋猎会让他名列前茅。 但裴皎要的不仅仅是名列前茅,他只要第一,裴皎心中清楚,父皇为了试探他的深森*晚*整*理浅,故意把沈怀酒拉出来当做筹码,如今见他把后面的人远远甩了一大截,父皇不想承认沈怀酒,面子上又过不去,于是让他好好养伤。 毕竟君子一言九鼎,裴皎若真赢了秋猎,他也不好反悔,现在裴皎受伤正好,能光明正大的废弃前面的承诺。 安海笑眯眯的说着:“皇上知道沈大人带了郎中,便没有让太医过来,吩咐奴才给殿下送些药膏,都是上好的伤药,皇上嘱咐殿下好好保重身子,秋猎的事不打紧,明年还能再来。” “多谢父皇赏赐,等好些我亲自去谢恩。”裴皎坐在床上,脸色带着苍白。 安海恭敬道:“皇上那里还有要事,奴才先行告退。” 第115章 裴皎点点头,让怜和跟着去送,怜和塞给安海一包银子:“安总管慢走,下次再留您喝茶。” 宫内行走,再好的东西也比不上银子方便,安海不动声色的收下银子,转身飞快走了,给他送东西的人太多,六殿下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是他年纪大了,皇上的身子也大不如前,他得想想后半生该如何度过,说句不恭敬的话,将来皇上驾崩,他还想出去享清福,不想守在皇陵内过苦日子。 三殿下年纪最大,被皇后抚养算是半个嫡子,膝下子嗣也最多,坏就坏在头脑不够精明,皇上不可能把万里河山交在他手上,毁了祖宗基业。 四殿下在朝中支持者最多,又是前任翰林学士之外孙,跟许多文臣都有交集,再加上晨妃在后宫一向安稳,皇上也喜欢他们母子不争不抢的性子,可能性最大。 最近皇上更喜欢六殿下,六殿下的性子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软,反而敢跟皇上呛声,皇上许是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再加上从前对六殿下多有忽略,尽力在弥补。 安海想了半天,不知道该选择哪个,也罢,时间还长,再等些日子也来得及。 安海离开后,沈怀酒没有动他送来的药膏,有段星河在,他们还用不上那些。 裴皎笑了一声:“父皇怕了。” “他怕我真的选择你,成为整个皇族的笑话。” “他现在应该很纠结,一边为我骑射比其他几个兄弟好而高兴,一边为我不娶妻而发愁。” 母妃跟在父皇身边,肯定吹了不少枕头风,从前父皇还想让母妃来劝他,母妃劝了几次无用,跑到父皇面前哭着装可怜去了,之后再没在裴皎面前提过此事,独留父皇一人发愁。 第63章 “皇上说的没错, 殿下确实该好好休息。”沈怀酒道,他不在乎皇上的想法,别人认同与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裴皎靠在床边:“只是一点擦伤, 不碍事。” 起初他没感觉到疼,要不是沈怀酒提醒, 裴皎尚不知道自己受了伤。 “算上今天那些狼,我仍在头名,明日再进场。” “殿下这次就算不参加也不打紧, 您已经做了很多, 剩下的交给我。”沈怀酒道。 裴皎眨眨眼:“交给你?” “嗯。”沈怀酒点头, 他也想为殿下做点什么。 “你原来瞒着我学会了射箭?”裴皎本来想等他的身子好些, 或者等局势稳定后亲自教。 沈怀酒笑着摇头:“还没有学会, 这几日一直在外围,没碰到猎物, 自然也没有机会学。” “明日我去求见皇上。” 裴皎坐直身子:“不行,父皇本来就因为我而不喜你,觉得是你诱惑了我,要不是你的身份, 再加上沈大人的关系,父皇定会杀了你。” 引诱皇子的罪名可不小。 “你不用担心,我这点伤不打紧,也不疼,明日肯定能好。”裴皎握住沈怀酒的手:“阿酒,相信我, 我一定能拔得头筹, 同你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若连现在这点波折都过不去, 以后只会更难。” 早在得知沈怀酒心意的时候,裴皎就在为将来做打算,否则他不会在父皇面前承认,裴皎若是想要隐瞒,别人永远不会知道,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想委屈沈怀酒。 私心里,沈怀酒当然想光明正大的站在裴皎身边,若他是个女子,便可以嫁给裴皎,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然而他是个男子,断袖虽然常见,却没有成亲的先例,最多一方做另一方的男妾,委身于后院,如此一来,其中一方势必要放弃前程,还要被正妻压榨,情意浓时相安无事,当情意耗尽,男妾没有子嗣,结局可想而知。 以沈怀酒的身份,自然不会去王府中做妾室,就算是侧妃都不可能,丢尽父亲和母亲的脸面,殿下也知道不可能,才会答应皇上的要求。 “阿酒,你不必愧疚,我们之间本就是你付出的更多,你已经走了九十九步,这剩下的一步,我有信心走过去。”裴皎握紧沈怀酒的手,若不是沈怀酒在背后做的那些,他如何能扳倒太子。 “阿酒,我问你。” 裴皎看着沈怀酒,眸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如果我只是为了利用你才接近你,事成之后立马换了一副面孔,不承认我们之间的事,亦或者想杀了你,你会怎么办?” 沈怀酒不假思索:“殿下无论想做什么,我都无怨言。” 殿下想让他死,他不会苟活。 “我是认真的,阿酒,你从未考虑过自己吗?也没想过你死后,沈大人跟文夫人怎么办。”裴皎皱眉,这是不对的,人应该为自己而活,不管多么喜欢另一个人,也不该轻视自己。 沈怀酒微微一笑:“那是因为我知道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若殿下当真是无情无义之人,当初他不会喜欢上殿下。 裴皎无奈:“好吧,跟你是说不通了。” “不过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是死,也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做一对鬼鸳鸯。” “好。”沈怀酒点头。 裴皎扯过沈怀酒的胳膊:“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沈怀酒的视线不自觉往下轻移,落在裴皎的唇上,裴皎仰起头,在沈怀酒脸上啄了一下:“阿酒,你要是想做点什么,可要抓紧了,否则再晚两个时辰,我那几个兄弟都会过来。” 第116章 看在父皇口谕的份上,他们也得过来走一趟。 “殿下要回去吗?”虽说父亲母亲不在,到底不是皇子住的地方。 裴皎抓住沈怀酒的衣领,两人靠的愈发近:“阿酒,我都这样了,你竟然还想那些有的没的。” 刚才安海来传口谕的时候,沈怀酒怎么不说不合规矩? 不给沈怀酒再说话的机会,裴皎直接封住他的唇,沈怀酒忌讳着裴皎腿上的伤,束手束脚的引来裴皎不满,最后还把沈怀酒压在身下,非要用实力证明他这点伤不碍事。 裴晋跟裴修来看他的时候,裴皎双唇还是肿的,沈怀酒的唇色也很不自然,二人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裴晋本就只是来走个过场,见此情形扔下药膏,骂骂咧咧的走了。 裴修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六弟无事,我便放心了。” “是啊,幸好伤的不重,多谢四哥关心。”裴皎请他坐下,沈怀酒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裴修摇头:“我就不坐了,在猎场上跑了一天马,你四嫂还等着我回去用膳。” “那就不多留四哥了。”裴皎道。 裴修叮嘱:“虽然伤的不重,还是要好好上药,多加休息,今日也是奇怪,那些野狼怎么都被引了过去,幸好你没出事。” “而且好好的,怎么会掉进陷阱里面?禁军在进场之前都查探过,不应该这般危险才对。” “这次秋猎是三哥安排的,他御下一向严苛,许是下面的人出了纰漏,父皇已经在查了,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三哥确实严苛,但因着母后身体欠佳,没注意到也是有的。”裴皎道。 裴修略作思索:“确实,母后的病有些日子了,三嫂去国寺祈福一直没回府,没能赶上秋猎。” “我听说这次为三哥抚育郡主的是陈侧妃,她膝下还有一个儿子,在府里的吃穿用度堪比正妃,三哥也更宠爱这位侧妃,以至于三嫂不大爱出门了,每次进宫都要被母后训斥。”裴皎引开话题,不想跟裴修继续讨论猎场内发生的事。 裴修点到即止,不需要说的太过明确,小六是聪明人,自会去想其中内情。 “我也听说了,这是三哥府内的事,我们也不太好劝,三哥连母后的话都不听,劝了也没用。” 裴皎:“说的也是,倒是四哥跟四嫂感情甚笃,让人艳羡呢。” 裴修看了沈怀酒一眼:“六弟不是一样吗?” “说起来,我成亲已有两年多,膝下犹空,倒不如三哥儿女双全。” 太医说王妃的身体很健康,没什么毛病,可就是一直怀不上孩子,裴修很着急,母妃有心想送两个侍妾进府,他还没同意,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别人先怀上孩子,更想要个嫡子。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同外人讲,是以外人都以为他跟王妃琴瑟和鸣,其实不过是相敬如宾罢了。 再者,王妃是刑部尚书之女,为了笼络刑部尚书的心,他不能像三哥那样胡作非为。 他不像三哥,作为皇后的养子,三哥有定国公支持,当年他的母族出事,父皇不过训斥了几句,最后不了了之。 “四哥别急,早晚都会有的。”裴皎道。 裴修又关心了裴皎几句,告辞离开。 沈怀酒让敏言把他用过的茶杯拿走,然后坐到裴皎身边:“殿下怎么突然提起三皇子府里的事?” “这些年四哥一直没孩子,看着三哥儿女双全,怎会不嫉妒,他想挑起我跟三哥之间的龌龊,坐山观虎斗,我就不能让他独善其身。”裴皎冷笑着:“三哥虽然恨我,倒不至于杀我。” 如果他猜的没错,猎场内引开猎物的人是裴晋,至于后来的陷阱和狼,很有可能是裴修所为。 裴晋并非冷血之人,他平等的看不起每个人,因着算半个嫡子,他不服气太子,更不服气父皇偏心,还有些小孩子脾性,天真到愚蠢。 因着小时候跟人玩骰子被父皇痛骂过,于是经常去,这样就能多见父皇几次。 裴晋不被父皇看重,但他身上承载着皇后与国公府的希望,渐渐变得暴戾,做许多事都不过脑子。 裴晋自己也着急,他不像太子那样聪明,也不像裴修会隐忍,越着急就越容易做错事,父皇的厌弃,母后的失望,已经压得他喘不上气,难免失了分寸。 沈怀酒点头:“反而四皇子表面和气,却不像是个会顾念手足亲情的。” “四哥……” 裴皎摇头:“不说他了,得好好想想怎么跟父皇解释我会武功的事。” 皇子从七岁开始学骑射,裴皎可以说从前有所隐瞒,武功也一样,有人教才能学会,父皇查他遇到狼群之事,定会知道母狼死于短刃而非利箭,他不可能把顾霖暴露出去,只能另想办法。 “还有我同你之事,父皇虽没细问,暗地里肯定也找人查过。” 这件事倒是可以推到裴晋头上,当年的事裴晋就算想否认,还有裴麒作证。 说起此事,沈怀酒心中有愧,是他先招惹的殿下,招惹完之后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退缩,若不是殿下坚持,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殿下尽可以推到我身上。”沈怀酒道。 裴皎挑起眼睛看他:“父皇本就不喜欢你,我真那般说了,父皇会更生气。” 用过晚膳后,沈怀酒给裴皎换了一次药,血已经止住,擦伤看起来很严重,从膝盖一路到脚腕都是痕迹。 第117章 “只是看着严重,一点也不疼。”见沈怀酒盯着看,裴皎安慰道。 明明受伤的是他,沈怀酒却看起来要哭了。 沈怀酒蹙着眉:“殿下骗人,这么重的伤,怎会不疼?” “知道我在哄你,就别这样看着我了,开心一点,来,笑一个。”裴皎逗他。 沈怀酒笑不出来:“殿下。” “明日我陪殿下一同进场。” 他知道拦不住裴皎,只能退一步,这几天他已经学会骑马,再加上天生力气大,应该可以射箭。 第64章 裴皎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拉着沈怀酒手:“好。” “不过这样的话,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 沈怀酒默默的拥住裴皎,他知道自己不够好, 想在力所能及之内做到最好。 第二日一早,裴皎同沈怀酒携手出现在猎场, 皇帝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他们情深义重的模样,心知裴皎已经下了决心, 众目睽睽之下, 无论如何都无法更改, 皇帝默默叹了口气, 没一个儿子让他省心。 裴晋斜着眼睛瞪了裴皎几眼, 昨日伤的下不了床,今日还能爬起来, 到底是贱皮子出身,原来那娇娇弱弱的模样竟都是装的。 裴修关心了裴皎几句,表面上一派和谐。 进入猎场后,裴皎跟沈怀酒从马上下来, 裴皎先教他如何拉弓,沈怀酒没有习过武,但天赋很高,许是心境平和不急功近利,他学的很快,半个时辰就射中了一只兔子。 裴皎摇着头假作伤心:“阿酒, 等你身子彻底好了, 怕是比我都要厉害。” 沈怀酒笑容浅浅:“今日殿下好好歇息,剩下的交给我。” 有他在, 不会让殿下空手而归。 猎场内不能替人打猎,但可以组队,但是同队成员要均分,沈怀酒之前背着弓箭只是摆设,所有人都知道他身子不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一个病弱公子罢了,没算人头,反而便宜了裴皎。 秋猎结束,裴皎拿到头名,其他人尽管不服气,却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他身边围满了恭维的人,满口赞誉褒奖,裴皎摇头推脱,又被人赞叹虚心,今后必成大器。 裴晋看着如众星捧月般的裴皎,用力捏紧了拳头,裴修站在他身边幽幽的叹了口气:“以前秋猎,三哥经常拔得头筹,就算偶尔被太子压住,差距也不大,世家更是对三哥的武艺多有称赞。” “今年没了太子,原以为三哥会得偿所愿,可惜……” 裴修压低嗓子:“没想到六弟的骑射这般厉害,能在野狼的围攻中活下来,武功自不必说,这盛京的天儿啊,又该变了。” 裴晋知道裴修说的是实话,现在大家都是亲王,身份上是一样的,纵然从前裴皎不受重视,甚至是被欺负的角色,从今天开始,将无人敢在欺辱他,不上赶着巴结就不错了。 没了太子,又来一个裴皎,他能把太子拉下马,也定能让裴皎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看着裴晋如同淬了毒的眼神,裴修收回视线走到裴皎身边,周围的世家子弟见是他,默默让出一条路。 “六弟好身手,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羞愧。”裴修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平和。 裴皎摇头:“四哥过誉了,四哥在骑射上向来不用心,一心只在朝政,连父皇都经常夸四哥呢!”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会儿,直到皇上宣布秋猎结束,大队人马才开始收拾,赶回盛京。 下过一场秋雨,天气逐渐转凉,裴皎在秋猎中的表现震惊了不少朝中大臣,许多朝臣被留在盛京处理政务,没有亲眼所见,有的听族中后辈说起,有的是听同僚闲谈,方式不一样,反应却都差不多。 “你们没说错吧,真的是六殿下,皇上新封的明亲王?” “看,我就说你肯定不信,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就是那位明亲王,谁不知道皇上是为了安抚沈相才封六殿下为亲王,其中也有平衡势力的关系,以前这个亲王或多或少叫起来有些心虚,如今可是货真价实了!” 眼看另一位同僚不出声,工部侍郎终于信了:“六殿下竟如此厉害……” “幸好我以前没招惹过他。” 另一边的同僚道:“六殿下自打从礼部转到兵部,没有一日不尽心,不知是听命行事还是心有丘壑。” 虽说结果一样,但本质大为不同。 听命行事是想报答皇上,勤恳做事任劳任怨,将来不管哪个皇子登基,他都是实打实的亲王。 心有丘壑则是想自己登位,所求便不仅是一个亲王了。 其他二人沉默下去,他们也在猜测六殿下的想法,像他们这种官职,皇子们夺位对他们影响不大,就算将来新帝登基,也不可能把他们全部革职换掉,且他们年纪尚轻,没有几十年的资历无法再进一步,所以选择哪位皇子,他们从未细想过。 不过有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如果他们现在选择其中一位皇子,将来这位皇子登基,他们有了从龙之功,就不用再等上几十年,等前面的人出事或者告老才有机会,还要跟一堆人抢,到时候别人上位了,他们还要继续熬着,真的甘心吗? 三人说着,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声传来:“六殿下,您且等等,皇上让您去正阳殿一趟。” 他们急忙转头,只来得及看见不远处的那人身上石榴色的衣角,消失在甬道尽头,耳边是少年清亮的声音。 第118章 “父皇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 安总管半低着头:“殿下去了便知道了。” 裴皎颔首:“是,安总管这些年在父皇身边辛苦了,前几日父皇新赐下一块茶饼,说是滇南的贡品,我向来不喜欢这些东西,已经差人送去府上,安总管可尝了?” 安海虽是太监,经常伺候在父皇身边,但偶尔也有歇息的时候,他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知道的人不多,送礼的却是不少。 毕竟他说的话就算不是枕边风,那也差不多了,安海能揣摩出父皇的心意,随便说上几句话,比其他人做多少事都管用。 “奴才这几日太忙,还没来得及回去,殿下送的,奴才实在愧不敢当。”安海一边带路一边道。 裴皎收回眼神,不愧是老狐狸,明明早就知道了,偏不承认,直接断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 “安总管客气了,您回去尝尝,喜欢的话我下次得了再给您送过去。”裴皎笑道,他并非想拉拢安海,而是给安海一个选择,时间还早,若安海现在就投靠四哥,变数太大。 刚下早朝,父皇没在早朝时留他,而是等官员们差不多都走光了才让安海过来,定是有要事。 果不其然,裴皎刚行完礼,皇上就递下来一个折子,是关于定国公私侵阮中千亩良田的奏折。 定国公是皇后的母家,是裴晋最大的后台,裴晋之所以那般嚣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定国公府给他的底气,只是定国公似乎忘了,定国公府满族荣耀究竟是谁赐给他的。 “你怎么看?”皇帝看着站在下方的裴皎,此事在阮中闹的沸沸扬扬,他同皇后的情分虽不比文贵妃,到底多年夫妻,定国公已然年迈,一场牢狱之灾也能要了他的命。 裴皎跪下磕了个头:“回父皇,事关母后与三哥,儿臣不敢妄言。” “朕恕你无罪,你且说来听听,就当是闲话家常。”皇帝道。 裴皎没有再犹豫:“父皇向来治下严明,皇祖父当初看中的就是定国公的人品,想着世家大族教育出来的女儿定能不会错,事实正是如此,母后多年来操持后宫,为父皇分忧解难,儿臣想,定国公也是一样的,当初定国公一心为了离昭,为了皇祖父与父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人是会变的,身居高位的时间长了,能听见的都是阿谀奉承,难免会犯错误。” “此事虽说是定国公做下的,也有可能被人从中挑拨,请父皇看在母后的份上,让大理寺接手查探,莫要冤枉了好人才是。” “母后定然是不知情的,否则不会允许定国公犯下如此大错。” 皇帝沉默片刻,问:“你觉得晋儿知道多少?” “三哥向来对这些事不上心,或许知道的不多。”裴皎道。 皇帝半眯着眼睛,看不出喜怒:“哦?朕还以为你会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三哥在银子方面大手大脚,虽说有吏部帮衬,却不至于如此奢靡,想来定国公府出力不少,三哥就算不闻不问,从中拿了多少银子总归是清楚的。”裴皎道。 “你猜的有几分道理,待查出真相前,切不可往外透露一个字。”皇帝嘱咐。 裴皎点头:“是,儿臣明白。” “行了,去看看你母妃,事务在忙也该多去走走,她一直念叨着你呢,想让你成亲也是情理之中,你不可忤逆犯上。”皇帝挥挥手,疲惫的揉着眉心,裴皎关心了几句才退下。 待裴皎走后,皇帝把折子放到一边,问安海:“你觉得此事他知道多少?” “皇上这可为难老奴了,六殿下虽说天资聪颖,却也无法预知,想来是刚得知的吧?”安海说的小心,他现下不能确定皇上的心意,不知道皇上更属意谁,不过现在看来,三殿下是不成了。 皇上冷笑:“他刚才脸上虽有惊讶,却不多,想来是早就知晓。” 那点惊讶恐怕也是装出来的,但这并不影响皇帝的决断,他不怕下面的皇子成长起来,只要不威胁到他,皇帝并不介意他们有野心,毕竟等他百年之后,这江山还是要姓裴。 另一边裴皎出了正阳宫,心情却不是很美妙,母妃真能折腾,二人已经撕破脸,还要扮演母慈子孝。 他的人一直盯着漪兰殿,母妃的人偷偷接触了不少朝臣,明面上是为他,实则是为了裴瑄,做的太过瞩目,以至于连父皇都知道了,因此很是不高兴,再继续下去,父皇早晚会厌弃了他。 裴皎不知道婉妃是不是想借此拉他下水,但裴瑄尚且年幼,这么做对谁都没有好处。 第65章 自打裴皎揭开婉妃的真面目, 直言她想要毒杀顾霖,婉妃便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了,就算裴皎前去请安, 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裴皎到漪兰殿的时候,裴瑄恰好在, 看到他急忙问好。 “哥哥来的正好,我正跟母妃商量着午膳用什么呢。”裴瑄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天真。 裴皎顿了一下, 裴瑄凑上来拉住他的袖口:“哥哥留下一起用午膳吧。” 裴瑄的模样像极了从前的自己, 裴皎以前认为兄弟天性合该如此, 现在只感觉虚伪, 裴瑄此般惺惺作态, 更证明了没有把他当做血亲。 “是吗,瑄儿想吃什么?”裴皎没有甩开他的手, 被裴瑄拉着往里面走。 裴瑄眨了眨眼睛:“我想吃奶油菠萝冻。” 第119章 “奶油菠萝冻是甜点,不能用来填饱肚子,瑄儿想吃的话,等用过午膳后再吃。”裴皎说完, 抬头看了婉妃一眼,婉妃坐在榻上,自打他出现没有说过一句话。 “六哥想吃什么?”裴瑄问:“六哥好久不陪母妃用膳了,不如今日就听六哥的,母妃觉得呢?” 听到裴瑄如此说,婉妃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你也知道他许久不来了, 他自己知道吗?” 裴瑄脸上闪过委屈, 拉着裴皎走到婉妃面前:“儿臣知道母妃因为六哥不想娶妻一直在生气,可那是六哥自己的选择, 儿臣虽没见过沈公子,但听说过一些,连林嬷嬷都说沈公子风华无双,六哥的眼光定然是好的。” “男女又有什么要紧呢,母妃就别生气了。” 裴瑄的声音实在委屈,口口声声情啊爱的,差点把婉妃气笑:“你才几岁,你知道什么?!” “我就是知道,母妃,我已经不小了。”裴瑄哼了一声,转过头对着裴皎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这个做弟弟的,肯定支持哥哥。” 看着二人哥俩好的模样,婉妃无奈般退了一步:“罢罢罢,瑄儿既如此说,我还有什么好生气的,随你怎么折腾。” 裴瑄冲着裴皎挤眼睛,裴皎嗤笑起来:“母妃,瑄儿小小年纪,你也知道他不懂,竟教他说这些。” 为了同他修复关系,生生把裴瑄教坏了。 裴瑄虽说早就受了母妃的影响,自私自利,但不至于对他有什么坏心思,最多是孩子淘气,想霸占母妃和父皇的宠爱,结果这两年跟在母妃身边耳濡目染,把她的阴毒也学了个八九分。 裴瑄脸上带着慌乱与心虚,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无助的看向婉妃。 裴皎扒开他的手:“母妃,有时候我真的很同情瑄儿,幸好我不是他。” 说完,裴皎转身离开,身后传来裴瑄的喊声,他没有停留,大步迈出宫门。 裴皎没有回府,直接去了望月小筑。 沈怀酒正在写文章,敏言小声同敏行讨论着裴皎午膳前会不会来,猜测两人的关系进行到了哪一步,有没有上床,不过看公子的模样,大概是没有。 裴皎突然推开门,把敏言吓了一跳,立马住嘴,他们在外间再加上声音小,公子听不见,但有内功的殿下就不一样了。 裴皎没理会他们,匆匆往内室行去,沈怀酒执着笔,尚未回过神来便被裴皎一把抱住。 敏言招呼着敏行蹑手蹑脚的离开,并为二人关好门。 沈怀酒放下笔,紧紧搂住裴皎的腰,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准备了梨水,殿下先喝点润润嗓子。” “阿酒。”裴皎闷在他怀里:“为什么他们对我只有利用,没有一点儿真心?” “是他们不好,不是殿下的错。”沈怀酒声音干涩:“殿下不要想了,喝点甜水心情会好些。” “嗯。”裴皎泄气般的放开沈怀酒,有些人有些事,明明知道结果,也没有任何期盼,但在发生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不舒服。 沈怀酒起身把梨水递给裴皎,手里抱着温热的汤,心里也跟着暖和许多。 “你知道我会来?” 沈怀酒没有回答,转而道:“三殿下的事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你刚安慰我一句就开始聊正事了?”裴皎撇嘴,沈怀酒真不愧是沈相的儿子,一心一意只在朝堂。 沈怀酒看着裴皎:“婉妃娘娘不会是殿下的心结。” “我没有心结,只是看到她教坏裴瑄,心里有些堵。”裴皎就算可怜裴瑄,也不会把狼心狗肺的他拉到身边教养,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父皇还没下决断,不管怎么样,大理寺一插手,定国公是跑不掉了。” 定国公一倒,皇后跟三哥不足为惧。 “嗯,不过这样一来,殿下更要小心些,以防三殿下反扑。”沈怀酒提议:“这几日让敏行跟在殿下身边吧。” “不用。”裴皎摇头:“我打不过还能跑,不用担心。” 随着大理寺的探查,定国公的罪名被彻底做实,为了阮中的百姓,皇帝不得不下令革职,定国公及数十个主谋被问斩,男丁流放岭南,女眷则没入贱籍,有充军的,也有沦为官妓的,皇后一时受不住,晕倒在淑宁宫。 第二日醒来,皇后洗去装饰,穿着一身布衣跪在正阳宫外,单薄的身躯在初冬的寒风中摇摇欲坠,常年娇养的身体受不住,最终一病不起。 婉妃跟皇后多年恩怨,极不情愿的侍候在淑宁宫,时间越长怨愤越多,每次回宫后都要抱怨许久,裴皎听林嬷嬷说起时觉得有些可笑,母妃既不想去,按照她现在受宠程度完全可以推掉,父皇清楚她们之间的矛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不会怪罪,母妃却想在父皇心中留一个好印象,在后宫留一个贤德的名声,宁愿给自己添堵。 “听说除了婉妃娘娘,晨妃娘娘也在淑宁宫侍疾。”沈怀酒道。 裴皎点头:“嗯,晨妃向来不参与争斗,也不受父皇宠爱,一直像个透明人,从前皇后刁难母妃的时候,晨妃不敢多言一句,更是在文贵妃的威慑下循规蹈矩,不敢出任何差错。” 能在皇后跟文贵妃两人的手段下寻得生存,没有投靠任何一方,晨妃绝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老实,更何况,晨妃是四皇子的母妃。 第120章 沈怀酒沉吟片刻:“三皇子这几日也去过淑宁宫。” “你是觉得晨妃会说些什么?”裴皎皱眉。 宫内有晨妃,宫外有裴修,以裴晋的性子,很容易受到挑拨。 “他如今已经大势已去,还能如何?” 沈怀酒道:“正因为走投无路,才会铤而走险。” 裴皎严肃起来:“军中可有异动?” “没有。”沈怀酒走到裴皎身边,动作自然的为他整理着发丝:“殿下放心,森*晚*整*理我会盯紧。” 裴皎笑了:“有你在,我当然放心。” 重生后的种种和前世大不相同,裴晋会做出什么事他已经无法提前预知,但他一定会保护好沈怀酒,保护好敏言跟敏行,不会再让人轻易送命。 偌大的定国公府顷刻间不复存在,朝臣们看清局面,与裴晋划清关系,虽然皇后还在,裴晋依然是亲王,但其中的门道没有人不知道。 朝臣们最会看上级脸色,也最会揣测圣心,否则别说进入朝堂,连芝麻小官都做不好。 半个月的时间,裴晋瘦了许多,眼下带着青黑,裴修宽慰了几句,被他骂了回来,当着众人的面,裴修的脸色与往常无异。 下朝后,数十位大臣围在裴修身边。 “还是殿下能容人,若换做他人,刚才定要同三殿下翻脸。” “就是,四殿下明明是好心,三殿下还在众人面前让殿下难堪,真是不识好人心。” “殿下也太大度了些,刚才就应该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皇上定会重罚。” 如今连皇后娘娘都无法自保,何况三殿下一介养子,也是时候让他看清现实了。 裴修缓缓摇头,语气温和:“几位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同三哥一起长大,总是有情分在的,定国公骤然出事,母后也病倒了,三哥府内也不平静,三哥心情不好,说话自然不会好听,还请各位大人多担待。” “殿下客气了,下官不敢。”大臣们急忙表态。 裴修道:“我还有事同父皇商议,就不与众位大人同路了。” “是。” 裴修单独往正阳殿方向行去,他并不着急,此刻父皇想必正在更衣,他晚些去才正好。 经过甬道,裴修看见了裴皎。 “六弟特意在等我?” 裴皎含笑:“是,也不是。” “父皇传召,我知道四哥要去正阳宫,所以才会在这里。” 他跟裴修不同,裴修下朝后被一群大臣围住,寒暄后才过来,肯定比他晚。 裴修点头:“原来如此,六弟有事直说便罢。” 父皇传召小六,他竟完全不知道,看来在御前的人还是太少了,得不到有用的消息,更无法近父皇的身。 “近日三哥心情不好,我想着出宫后去看望一下,四哥要一起吗?”裴皎问。 裴修略作思索,很快答应:“确实该去看望,年前三嫂因病流产,前些日子陈侧妃的孩子也没能保住,小小年纪便去了,再加上定国公府的事,三哥眼看着消沉许多,就怕他一时想不开。” 裴晋虽是几个皇子中孩子最多的一个,府内却并不安稳,月前定国公府的事被顶到御前,三哥为了给定国公脱罪忙的团团转,秋冬季节交换时连大人都容易生病,何况刚满月的小孩子,三哥的小女儿发起高热,第一天还能吃奶,看起来很正常,第二天就没了气息。 当时父皇知道后很痛心,却无能为力,还好好安慰了三哥一番。 第66章 孩子走的太快, 三哥顾不上给女儿办丧事,陈侧妃伤心欲绝,也跟着大病了一场, 她的身子本就没养好,太医说以后都不会再有身孕了。 裴晋也难受, 以至于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裴修跟裴皎,想当初他也是这般意气风发, 转眼便形如枯槁, 裴修的安慰在他看来都是炫耀, 所以才会破口大骂, 让裴修当众出丑。 裴皎落后裴修半步, 所有人都清楚三哥的脾气,作为最会洞察人心的裴修不会不知道, 他确实是故意凑上去安慰,一来想表现出兄友弟恭的景象,在父皇和朝臣心中留个好印象,从前三哥处处针对裴修, 他却不计前嫌;二来想故意恶心三哥,以前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不把他这个弟弟放在眼里,可料到会有今天? 所以裴修这顿骂挨的一点都不冤。 定国公府倒台后牵扯到不少朝臣,六部皆有空缺, 皇上把此事交给裴皎去办, 裴皎领命后出了正阳宫,裴修才进去, 裴皎没急着离开,待裴修出来后一起去探望裴晋。 “六弟不去给婉母妃请安吗?”裴修突然问。 裴皎目视前方,没有转头:“母妃最近太过劳累,我就不去惹她心烦了。” 裴修轻笑了一声:“我记得六弟以前对婉母妃极为重视,那时候漪兰殿如同冷宫,为了婉母妃的生辰,六弟专门来问我送礼物之事。” “如今六弟成了亲王,婉母妃也深得父皇宠爱,怎的反倒生分了起来?” 裴皎深深地看了裴修一眼:“我同母妃之间产生矛盾很正常,难道四哥没跟晨母妃闹过别扭红过脸吗?” 裴修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他曾暗中查探过,漪兰殿内也有他的人,那两个小宫女确实看见过小六同婉妃不愉快,但不知道原因,婉妃跟小六再怎么说也是亲母子,吵的再厉害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会傻到给外人留下把柄。 第121章 看过裴晋后二人分开,一个前往吏部,一个去往刑部。 裴皎得了新差事,一直忙到戌时才回府,到望月小筑的时候发现沈怀酒还没睡,除了沈怀酒,段星河也在,她的眉眼间难掩兴奋。 “我从一本古籍上寻得了蓬莱仙草的记录,上面还标注了位置。”看到裴皎,段星河从椅子上起身,匆匆走到他面前。 裴皎一扫白天的疲惫:“真的?” “沈大人知道了吗?” 段星河摇头:“古籍上写的不是很详细,位置是我推算出来的,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远古时期便有蓬莱的传说,但也只是传说,或许有人为了寻求长生找过,最后都不了了之,有人死在寻找的路上,有人失去踪迹,跟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此去路途遥远,其中定有艰辛,我一个人去即可,人多了反而不便,师姐留在盛京照顾沈公子。” “不行。”裴皎摇头:“既知凶险,又怎能让你一人前去。” “我那里有几人能用,身手不错,此行的确不需太多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裴皎挑了几个可信任之人,随段星河一同去寻找蓬莱仙草。 段星河道:“沈公子的病情虽然稳定了不少,但还是要注意,切忌大喜大悲。” “我知道,此去还望神医保重自身。”沈怀酒道。 段星河告辞:“明日一早便出发,我先回去休息了。” “嗯,阿姊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林姑娘。”裴皎保证。 段星河含笑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裴皎暗暗担忧,如果不是太忙,他一定亲自去,交给别人始终不放心,但段星河又不能不去,只有她认得蓬莱仙草的模样。 “别担心,你挑出来的那几个人都不错,能保护好段神医。”沈怀酒拉着裴皎的手,动作温柔的放进掌心,轻揉安抚。 裴皎神色慎重:“毕竟那只是传说,无人能到达蓬莱,就算他们能到,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未知数。” “阿酒,我希望你能痊愈,却也不想阿姊出事。” “我明白。”沈怀酒道。 裴皎舒了口气,拉着沈怀酒往里走,把人按在床上:“你先睡,我去沐浴,不用等我。” 沈怀酒没再说什么,乖乖躺到床上,等裴皎沐浴完,他把白天写好的名单交过去。 “皇上把选拔官员的任务交给殿下,殿下该好好利用起来,名单上的人都是我仔细挑选过的,他们既有能力,也有见识,只因为没什么势力背景,又不会阿谀奉承,所以一直没能得到提拔。” 他们从前在太子跟三皇子的淫威下过的苦不堪言,想往上爬那是痴人说梦。 “阿姊都说了让你少忧思,我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裴皎擦着头发接过,打开名单扫了一眼,里面足有数百人之多,各人的脾气秉性还有专长都整理在册,一眼看过去整洁明了。 这些人有的裴皎认识,有的根本没听说过,不过都在吏部有挂名,他整理几天也能做好,沈怀酒却提前想好整理出来,为他减轻了许多负担。 “这样殿下就有时间去忙别的。”沈怀酒拿过汗巾,继续为裴皎擦头发,擦到半干才停下。 有了沈怀酒的名单,裴皎又整理了一遍才递上去,皇上看后颇为满意,当即提拔了不少人,剩下的由吏部尚书跟沈卓看着处理。 年关将至,裴皎去了一趟“来者皆是客”,给老师和孩子们送了些年货还有鞭炮,孩子们正是爱玩的年纪,看到鞭炮高兴极了,不过碍着先生在侧,不敢大声喧哗,眸子里都是笑意。 裴皎把鞭炮交给稍大的几个孩子,让他们保管,过年的时候才许放,不许太小的孩子碰到,怕伤到他们。 陈章打着手势,对于裴皎拿来鞭炮的行为感觉非常不妥。 裴皎倒上一杯热茶递给陈章:“孩子们固然以念书为首,也不能太过劳累,偶尔玩一下放松心情,对于读书是有好处的。” “老师不必担忧,我拿来的都是些小鞭炮,伤不到人。” 就算被炸到,最多疼上几天,不至于炸伤。 陈章摇着头:“如今朝堂不稳,殿下更该小心才是。” “我知道,老师也要小心些,保护好孩子们。”裴皎放低声音:“三哥那里动作频频,最近怕是要起兵乱。” “兵乱?三殿下手里还有兵?”陈章问。 裴皎道:“三哥虽然府兵不多,但襄城军副统领是三哥府上侧妃的兄长,再加上吏部侍郎是三王妃的父亲,真算起来,三哥手里还有不少底牌。” 父皇把选举官员的事交给他,惹了不少人嫉恨,尤其是吏部的人,这本该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吏部侍郎想借此安插些自己人,重新培养势力,被裴皎毁了个彻底。 “皇宫内有金吾卫,盛京城内有禁军,襄城军如何敢冲进皇城?”陈章不解。 裴皎道:“所以,三哥一直在等。” 每到年关的时候,父皇跟母后都要出城去万国寺祈福,皇子也要陪同,到时候虽有禁军跟金吾卫护送,却远远比不上在皇宫安全,三哥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明年是何光景,谁也不能确定。 “殿下是如何打算的?”陈章听后表情愈发凝重,武功再高也架不住人多,到时候若真让三殿下得逞,离昭国的江山就彻底完了。 第122章 裴皎抿了口热茶,身心舒畅:“自然是将计就计。” “这样会死很多人。”陈章比划着,不管是禁军金吾卫还是襄城军,都是离昭的将士,不该平白枉死。 裴皎面不改色:“老师,每朝每代只要有皇子相争,都会流血。” 每成就一位帝王都需要无数的鲜血,如今已经算好的了。 陈章没了话语,他知道裴皎说的是事实。 “老师,不狠心的人是做不了那个位子的,太过软弱连自身都无法保全,又如何去保全一个国家?”裴皎道。 陈章垂下头喝完裴皎倒的茶,从后排架子上拿了本书给裴皎,裴皎低头看去,是尚书中的《商书》。 “老师之意,我已知晓。” 《商书》中有一讲,讲的是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 老师是在告诫他不忘初心,毕竟坐上那个位子,手中有了权力,很容易被蒙蔽双眼。 如果可以,裴皎也不想踩着鲜血上位,可事实摆在眼前,不管是他还是裴修,都在等着裴晋自投罗网,四哥不可能跑到父皇面前说三哥要造反,先不说父皇会不会信,三哥得到消息后立马销毁一切证据,污蔑兄长的罪名四哥就担当不起。 同样的,裴皎也担不起。 望月小筑内,沈怀酒正在写文章,裴皎回来后也没有停下,他缓缓走到沈怀酒身后,见他正在写关于兵部改革的策略。 裴皎把手放在沈怀酒肩膀上,沈怀酒顿了一下:“殿下累了就先去睡,我还差一点。” “这本是我的差事,你都做了那我做什么?” 裴皎勾住沈怀酒的脖子,冲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沈怀酒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身体僵硬:“殿下……” “好了,明天再写。” 沈怀酒拿下裴皎的手:“快写完了,殿下不用等我。” 不等他推开,裴皎转身坐在沈怀酒怀里,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沈怀酒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裴皎勾着他的舌头不许他跑,略重的呼吸带着燥热的温度,裴皎捏着沈怀酒的脖子,在上面不轻不重的撵了一下。 “在我身上写吧,好不好?” “用蜂蜜,在我身上写满字,然后……一点一点吃完。” 第67章 眼前的红唇水光潋滟, 沈怀酒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根本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裴皎重复了一遍:“阿酒,在我身上写吧, 好不好?” 沈怀酒呼吸渐沉,裴皎在他略带薄红的脸上刮了一下, 从怀里掏出香膏:“都准备好了,来不来?” 裴皎很不老实,平日里总是带着无辜眼睛少了几分清纯, 多了几分妩媚, 格外勾人。 沈怀酒搂着他的腰, 生怕他掉下去, 像是把人禁锢在怀里, 他没有回答,落在裴皎后腰处的手掌越来越热。 裴皎知他默认, 变戏法似的从抽屉里掏出一罐蜂蜜,先抹到唇上,接着再次吻了过去,唇舌交缠间混合着蜂蜜的甜香, 灼热的气息愈发滚烫,喷在脖子上有些痒。 裴皎的手不知何时扯开沈怀酒的衣襟钻了进去,他下意识的想拦,还没拦住就被裴皎挡了回去。 沈怀酒嗓音暗哑:“殿下,得罪了。” 裴皎刚想笑,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沈怀酒抱着他起身, 动作温柔的把他放在床上,很快覆了上来, 裴皎明明没喝酒,大脑却晕乎乎的,声音也比平时软糯。 “阿酒,阿酒……” 他胡乱喊着沈怀酒的名字,意乱情迷间,他的双手被高高举起,下一刻被绑了起来。 裴皎不明所以,沈怀酒脸红:“不能由着殿下乱动,会不小心弄伤。” 他不知道裴皎是哪里学来的招数,两人都是第一次,刚开始必须小心,裴皎却一个劲儿的乱动,甚至还没用香膏就想继续。 裴皎轻哼了一声,难耐的咬着唇:“我不怕疼。” 他的声音实在黏糊,沈怀酒差点没控制住,他闭了闭眼,吻去裴皎眼神中的不赞同:“我知道,但我不想殿下疼。” …… 胡闹了一阵,沐浴完后,裴皎趴在沈怀酒怀里,脸上还带着红晕:“阿姊说你虽然可以行房事,但不可过度,因长期处在病中,或许能力不足,需要我多主动。” 他咂了下嘴,仿佛在回味:“我怎么没觉得你不行,反而还挺厉害的。” 沈怀酒捂住裴皎的嘴:“殿下别说了。” 沈怀酒脸上阵阵发烫,好在夜色深沉,殿下看不到他的羞耻。 裴皎却不管不顾,兀自说个不停,嗓子有些哑,显然使用过度了。 沈怀酒堵不住他的嘴,只能由着他继续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沈怀酒再看过去时,裴皎已经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裴皎上早朝前去喊敏言跟敏行,敏言眼神闪躲,不敢跟他对视,敏行倒是同往常无异。 裴皎清了清嗓子:“昨夜听到声音了?” 敏行不知道如何回答,敏言尴尬点头,好在望月小筑人少,再加上段神医跟林姑娘来后,那些郎中就走了,所以能听到动静的只有他们二人。 “别在你家公子面前提,他脸皮薄,小心骂你们。”裴皎提醒,他不在乎别人听到,反而是沈怀酒,几次想堵他的嘴。 敏言嘿嘿一笑:“公子不会骂人,最多不理我们。” 第123章 他们肯定不会提,死也不会。 裴皎的身子还有些不舒服,他确实不怕疼,但没想到后劲这么大,昨夜不觉得,今天浑身酸疼,后面更是疼的厉害,上了药也没用。 都怪他想的太简单了,幸好沈怀酒没由着他折腾,否则今天定下不了床。 早朝浑浑噩噩的度过,裴皎去兵部转了一圈,直接回望月小筑休息,又躺了半日才好些。 沈怀酒看着裴皎难受,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道:“殿下若实在不舒服,这几日就告假吧。” 反正朝中也没什么大事,祈福之事由禁军跟礼部统管,跟殿下没什么干系。 “上个床就要告假,那以后我岂不是要日日告假?”裴皎不满,明明他的身体更好,再加上常年练武,不该这么虚才对。 沈怀酒:“……” “倒不用日日。” “殿下不是虚,只是没有适应,以后就好了。” 毕竟没有谁会特意去做那种动作,就像爬山一样,每天爬山跟第一次爬山的感受肯定不同。 “你的意思是说,多练几次就好了?”裴皎问。 沈怀酒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他想的是多休息几天,慢慢适应,以后就不会再浑身酸疼。 “我帮殿下揉揉。” 裴皎趴在榻上,被沈怀酒按着背,忍不住心猿意马,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刚开始的确有点疼,不过沈怀酒动作温柔,很快就感觉不到疼了,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痒。 不行,不能想,越想越离谱。 沈怀酒手上用的力度刚刚好,揉了一会儿,裴皎感觉腰没那么酸了,往后拉住他的手。 “阿酒,你的手真好看。” 昨夜就是这只手抹的香膏,细长的手指关节分明,不管是握笔还是握别的什么都好看。 沈怀酒垂下眼睑,长长的眼睫跟着垂下,在脸上落下一道阴影,裴皎转过身,忍不住碰了碰他的睫毛。 沈怀酒的心跟着发痒,殿下总是喜欢夸他,在各种时候,用各种词语,生怕他因为自卑而退缩。 “殿下,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就算穷其一生找不到蓬莱仙草,就算所有医士都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岁,他也会努力撑下去,不仅仅是为了殿下,更是为了自己。 他舍不得,也不放心把殿下交给别人。 “这么想就对了,你放心,若阿姊这次没有寻到仙草,待盛京的事尘埃落定,我亲自去寻。”裴皎拉着沈怀酒的手,神色认真。 沈怀酒碰了碰他的下巴,这样的殿下,怎会让人不心动。 “这些天四哥在暗地里寻沈大人的错处,你可知道?”裴皎问。 沈怀酒点头:“父亲为官一向公平公正,从不偏私,底下的几家铺子都是皇上赏的,四殿下想寻父亲的错处,那是痴人说梦。” 父亲能坐到丞相的位置,不仅要处理好跟皇上上下级的关系,也要打点好下面的人,免得被人捅刀,这么多年无人敢寻他的错处,四殿下是怎么想的? “他是病急乱投医。”裴皎道:“眼看着父皇宠信我,他如何不着急。” 可是再着急,也不该从沈相下手。 “你名下的那些铺子都没事吧?”裴皎有些担心。 沈怀酒摇头:“无妨,四殿下手里也不干净,他不敢把此事捅到御前,弄个两败俱伤。” 而皇上那边,沈怀酒觉得皇上知道一些,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不太过分,皇上就不会管。 “前几日四哥问起我同母妃的事,漪兰殿那两个小宫女应该都是他的人。”裴皎道,母妃虽然聪明,但从前后宫势力倾轧,母妃如同进了冷宫,无法插手宫务,晨妃在皇后和文贵妃双重排挤下培养了小部分势力,这是母妃永远都比不上的。 母妃现在虽然比晨妃得宠,到底沉寂多年,又比不上晨妃心机深沉,再加上突然起势,漪兰殿里全是奸细,她也没办法分辨清楚。 裴皎只安排了一个人,但比那两个小宫女重要多了,那两个小宫女盯着母妃,他的人顺便一起盯了。 “母妃虽然摸不清楚那些宫人的底细,到底知道防备着,没让她们看见什么。” 沈怀酒蹙起眉头:“殿下觉得四殿下会从婉妃娘娘那边下手?” “极有可能。”裴皎道:“不过不急在一时,他现在没得到有用的消息,没办法下手,还是三哥那里更要紧。” “三哥的人从外面打进来不怕,就怕有人浑水摸鱼。” 这个有人,指的不仅仅是裴修,还有裴昭跟裴绍,这两个人没什么心眼,无法做成好事,但容易做成坏事。 从前有三哥在他们前面挡着,现下两人不同三哥亲近,都有自己的主意。 沈怀酒突然想起来:“殿下可还记得当初把你掳去芳庭苑的人?” “当然记得,我亲手杀的。”裴皎道,那个人便是裴昭跟裴绍派去的,后来事情闹得太大,他们找不到灰衣人,最后不了了之。 “我后来查过,但七殿下再未动过那些人,我猜测他们属于一个组织,目前还没有结果。”沈怀酒道,这些人隐在暗处,七殿下把他们隐藏的很好,肯定是想谋定而后动。 裴皎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会留意的。” 很快便到了去万国寺祈福的日子,皇后身体抱恙,前去祈福的人换成了婉妃,除此之外,裴晋、裴修、裴皎、裴昭和裴绍皆陪同在侧。 第124章 六部尚书同侍郎,禁军统领,也就是威北侯,还有金吾卫指挥使皆在列中。 沈卓被留下处理朝政,沈怀酒担心裴皎的安全,带着敏言跟敏行扮成侍卫模样跟在他身后。 这本不合规矩,看到沈怀酒的时候,裴昭上来呛了几句,被裴皎怼了回去。 “你要是愿意,也可以多带几个护卫,父皇肯定不会阻拦。” “沈怀酒是丞相府的公子,不是护卫!”裴昭瞪着裴皎,他竟这般明目张胆带了出来? 裴皎神色淡然:“他可以是。” “这就无需七弟担心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开解一下八弟,他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这么长时间,裴绍还敢惦记沈怀酒,简直是色胆包天。 裴皎哼了一声,裴绍要是再敢凑上来跟沈怀酒说话,他不介意做点什么。 沈怀酒目不斜视,不同几位皇子争锋,默默地站在裴皎身后,有他在,几人都隐晦许多,生怕被沈怀酒揪住错处,这位沈公子不仅聪明,还很细心,一点小错也能被抓住不放,要是闹到父皇那里,准是他们吃亏。 第68章 万国寺建立在半山腰上, 背靠深山,南面环水,风景极佳, 是离昭国唯一的皇家寺庙,宗室和大臣们的家眷经常来这里烧香拜佛, 添灯还愿。 裴皎近两年才有机会过来,沈怀酒则是一次都没来过,他们相信的是自己, 而不是神佛。 这种东西, 信则有, 不信则无。 万国寺外有一条长长的台阶, 必须靠人力徒步上去, 虽然不是很高,但对于养尊处优的皇帝来说还是有点吃力, 婉妃常年深居后宫,更是缺乏运动,走了一半就累的气喘吁吁,奈何后面跟着众皇子与大臣, 她不得不咬牙坚持。 裴皎侧过头去看沈怀酒,沈怀酒回以微笑,无声的情意的二人之间流淌,看的裴昭一阵牙疼。 “累吗?”裴皎小声问。 沈怀酒摇头:“无妨,殿下不必担忧。” 裴皎对沈怀酒的体力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爬这些台阶不至于累到人, 最多有点喘。 待到在万国寺门前站定, 裴皎拉住沈怀酒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 二人的手都在发热,微微出了汗,却舍不得松开。 沈怀酒贴在裴皎耳边,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上山的路只有一条,易守难攻,三殿下当真要选在这里?” 裴皎跟着小声回:“他没有机会了。” 只能孤注一掷,对他来说,过了今天一切将尘埃落定,他不甘心,必然会有所行动。 二人交头接耳,在外人看来像是在调情,后面的大臣们更是目不斜视,不敢多看一眼。 皇上跟婉妃带着裴皎几人进殿,沈怀酒被留在外面,裴皎抬头看了一眼慈眉善目的佛像,佛像耳朵很长,悲悯众人的模样。 他跟着皇上跪下,听着旁边的大师诵经,随后皇帝起身,在佛像前上了三炷香,众人一一拜过,直到快到午时才结束。 结束后,裴皎跟沈怀酒一同去用素斋。 两人刚出院子,就见有僧人鬼鬼祟祟往后院跑去,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腿脚极快,虽做了僧人装扮,还是能看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模样像刀。 裴皎拉着沈怀酒往后,躲过几人的视线,待一行人过去后才现身。 “三殿下的人?”沈怀酒轻声问。 裴皎点头:“冲着父皇去的。” 看来裴晋是想里应外合,父皇一旦出事,外面的人就可以打着清君侧的名头攻进来,把父皇的死安在他或者四哥头上,直接杀了他们,不管留在盛京的大臣们信或者不信,裴晋都是唯一的胜者。 沈怀酒眉头微蹙,脸上却不见担忧:“殿下能想到的,皇上也能想到。” 裴皎跟裴修可以提前猜到,来个将计就计,皇上为什么不可以请君入瓮? 所有人都在算计那个位置,而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定然比他们算计的更多。 “咱们只当没看见,父皇那边有暗卫保护,估计不等咱们用完膳,这里就要乱起来了。” 事实正如裴皎所料,他连一碗豆腐汤都没喝完,外面便有人急急忙忙跑来,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皇上遇刺了!” 那模样就差直接喊皇上驾崩了。 小太监刚打开门,还没来记得说话,突然定在原地,愣愣的想要转动脖子,却一头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裴皎收回手,手中的筷子俨然只剩下一根,另外一根插在小太监的喉咙处,汩汩鲜血落在地上,血腥气渐浓。 他起身把沈怀酒护在身后,屋门大开,经过刚才小太监的喊叫,外面本应该乱起来,如今却落针可闻。 沈怀酒发觉不对,按了按裴皎的手腕,用口型道:“不必管我。” 因着要用斋饭,敏言跟敏行被带去了别处,没跟他们在一起。 沈怀酒说着,偷偷把凳子拉到身后,纵然他不会武功,也绝不能扯殿下后腿。 裴皎躲开两只羽箭,几个身穿太监服的人飞身而入,来人不多,但个个出手狠辣,直击要害,非普通侍卫可比。 沈怀酒手心浸出了汗,看着裴皎跟几个刺客你来我往,他知道裴皎武功好,可双拳难敌四手,万一应付不过来…… 裴皎踹飞最近的人,另一个飞扑上来,他闪身避开刺客手里的短刀,袖口太长,被划出了一大道口子,他趁着转身的功夫拔下头上的发簪,利落的插进刺客的胸口。 第125章 刺客倒下,裴皎手中有了刀,很快又解决掉两个,最后那人见打不过,转头盯上角落里的沈怀酒,裴皎想赶过去已是来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离沈怀酒越来越近。 就在那人的刀快落到沈怀酒身上的时候,沈怀酒猛地举起木椅,用力砸向刺客,刺客不防被砸中头顶,晕了片刻,紧接着一把短刃插入他的后心,刺客两眼一翻,再也没了反应。 沈怀酒活动了下手腕,刚抬起头,裴皎一把钻进他怀里,力度之大差点把他撞倒。 裴皎声音沉闷:“阿酒,吓死我了。” “还好你没事。” 沈怀酒要是出事,他真的会发疯。 “我很好,连跟汗毛都没掉。”沈怀酒故作轻松,只有他自己清楚刚才千钧一发之际的紧张,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会被杀,如果他死了,殿下怎么办? 裴皎的心情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去检查几个刺客。 “这几个人不是三哥安排的。” “是四殿下的人?”沈怀酒问。 裴皎点头:“不全是,第一个冲进来的应该不是,只是恰好赶在一块了。” 看来想要他性命的人不少啊! “我本不欲对四哥出手,但再放任他不管,你我恐有性命之忧。” 加上上次狼群的事,裴修多次至他于死地,裴皎不想再等了。 “马上就是春天,明年是科举之年,先把刑部尚书拉下马,逼四哥动手。” “殿下想从四皇子妃下手?”沈怀酒问。 裴皎摇头:“你明知我不会这么做。” 身在局中,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对局外人下手,尤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四皇子妃。 “说起来,四嫂也是个可怜人,不管是父亲还是丈夫,对她只有利用。”裴皎抬头看着沈怀酒:“对比起来,还是我更幸运些。” 沈怀酒眼神微动:“利聚而来, 利尽而散,四皇子妃虽未在局中,却是局中人不可或缺的棋子。” 四皇子妃若是没了,刑部尚书森*晚*整*理跟四皇子势必要起龌龊,从她下手最简单,但两人都不想那么做,沈怀酒是,裴皎亦是。 裴皎从地狱中爬回来,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可仅剩的那一点良心还在,他不信神佛,有什么报应都可以承担,却害怕报应到沈怀酒身上。 “刑部尚书做的事本就不少,再加上为了讨好四哥,许多人没罪在他那里也成了有罪,三哥的人被抓了不少。” 当然也有他们的人,正好借此机会把能救的救出来。 “嗯。”沈怀酒点头:“外面没动静了,咱们过去吧。” 裴皎跟沈怀酒到的时候,裴晋跟裴修正在争执,殿门紧闭,除了婉妃还有几个内侍在里面,金吾卫皆守在殿外,不许他们进去。 裴修看到裴皎时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眉宇间染上担忧:“我正打算让人去找你,六弟没事吧?” “还好,遇到几个刺客,都解决了。” 裴皎刚说完,裴昭跟裴绍也到了。 “四哥只关心六哥,不关心我们吗?”裴昭声调高扬,似讽刺又似嫉妒:“谁不知道六哥武功高强,连野狼都奈何不了他,区区几个刺客,那不纯纯是送人头吗?” 裴绍偷偷打量了沈怀酒一眼,忍不住开口:“沈公子没受伤吧?” “无妨,多谢八殿下。”沈怀酒行完礼后退一步,并没有看裴绍。 裴绍还想说什么,被裴皎一个眼神吓了回去,诺诺的不说话了,裴昭恨铁不成钢,喜欢就去抢,怕什么! 不敢抢又不甘心,等于无病呻吟。 殿门打开,安海从里面出来,神色慌张嘴唇发抖:“皇上受了惊吓,有中风的迹象,随行的太医只有一个,药材也只带了几种,得回宫把剩下的太医都请过来。” “父皇怎么会受到惊吓?金吾卫干什么吃的,连父皇都保护不好,要他们何用!”裴晋大声质问,一边说一边看向刚才拦住他们的金吾卫副指挥史。 副指挥史面不改色:“三殿下教训的是,臣等的确有失察之罪,刺客装扮成寺中和尚模样,来得突然,以致冲撞了皇上,当务之急是回宫请太医,待皇上清醒,臣自会去领罚。” 裴晋冷哼一声:“如今父皇情况危急,本王允准你们戴罪立功,回去请太医,两个时辰之内务必回来。” “是!”副指挥史领命,带着五六个金吾卫匆匆离开。 待人离开后,裴晋招呼安海道:“照看好父皇,若是父皇出任何差错,本王要你的命。” “是,三殿下放心,奴才定照顾好皇上。”安海说完,折身回到殿内,裴修想跟上去瞧个究竟,被裴晋拦住。 “四弟且慢。”裴晋转身面对裴皎几人,瞬间变了脸色:“父皇遇刺,尚没有查到凶手,你们几个都有嫌疑,不便进殿探望。” 裴晋挥手:“来人,把他们几个带入偏殿看关起来,待本王查清真相,揪出凶手后再放人。” 几个禁军装扮的人从院外进来:“是!” 裴皎跟沈怀酒对视一眼,没有多言,裴昭却是不从:“三哥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有嫌疑,难道三哥你就没有嫌疑了?” “我看三哥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第69章 “是吗, 既然如此,七弟还是乖乖去偏殿候着,否则……”裴晋顿了顿:“本王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第126章 见裴晋的神色不似作伪, 裴昭不敢惹怒他,因为他知道裴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而且裴晋明摆着把“老子要造反”几个字写在脸上, 既然是造反,就不会在乎是杀父皇一个,还是把他们都杀了。 见裴皎跟裴修老神在在的坐定, 就算被盯着也无所谓的模样, 裴昭更加生气了。 “外面什么情况不知道, 连父皇的情况都不清楚, 你们就不着急?” 刚才裴修还想去看父皇, 被拦住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不再争取一下? 裴修没理他,慢悠悠的押了口茶, 视线落在裴皎身上:“六弟不去换身衣服?” 裴昭跟裴绍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破了一块,袖口撕裂,身上还沾染着不少血迹。 “四哥刚才也遇到了刺客,听说还死了两个侍卫。”裴皎跟着喝了口茶, 午膳没用多少,他有些饿,但茶水是凉的,不宜多喝,正想着,手里突然被塞了一颗糖。 是沈怀酒。 裴修看的一阵牙疼, 本想浑水摸鱼杀了裴皎, 看来派去的人还是太少,或者…… 应该先杀了沈怀酒。 “不是, 你们打什么哑谜呢,父皇情况危急,你们就不担心吗?”裴昭根本坐不住,明明是冬天,他却出了汗。 都火烧眉毛了,还提什么衣服,聊什么刺客! “哥,你别转了,我头疼。”裴绍拉住裴昭,他搞不懂裴修跟裴皎想做什么,父皇一旦出事,三哥不会留活口,最先杀的就是他们两个,他们都不着急,他有什么好急的。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偏殿没有炭火,裴皎拉住沈怀酒的手,两人默默地坐在一起取暖,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天都黑了,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听着纷杂的脚步声,裴昭猛地起身,两三步跑到裴修身后,脸上带着惊慌:“三哥来了,他来杀我们了!” 裴绍跟着跑到裴昭身边,其实他更想站在原地,不想让沈怀酒看轻,但他实在害怕,他还没活够,一点也不想死。 裴修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内心也有几分紧张,他的确做了安排,可是谁能保证万一呢? 裴皎则摸到靴子里的短刀,一旦出现的不是预想中的人,他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安海从外面走进来,怀里抱着拂尘:“几位殿下受委屈了,皇上召几位殿下过去。” 裴昭从裴修身后出来:“父皇醒了?” “太好了,看三哥还如何兴风作浪!” 裴皎和裴修没有说话,他们都明白,父皇根本没有受到惊吓,也没有中风晕厥,一切都是一场戏,专门做给裴晋看的戏。 佛堂正殿内,皇帝坐在椅子上,事关朝堂争斗,婉妃被带去后院,裴晋跪在一旁,脸色灰败,显然已经认命,裴昭破口大骂也不理,一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的模样。 皇上最终还是没狠心要了裴晋性命,只是圈禁起来,从三王府挪到偏远的城池,无诏不得入京。 作为帝王,他心软了,如果是裴皎,自己的儿子想要他的命,他一定会杀了他。 还好他不会有儿子。 待所有事情解决完毕,天已经黑透,夜晚赶路多有不便,再加上留在盛京内的金吾卫都被带了过来,安全有了保障,皇上大手一挥,大臣们连夜赶回盛京,皇子们同他留在万国寺,明日一早再回去。 沈怀酒虽不是臣子,但也不是皇子,他本该随同一起回盛京,皇上怕晚上太冷,他身子撑不住,特许沈怀酒留下,又因这里是寺庙,不许他跟裴皎住在一处。 裴皎告退的时候,皇上嘱咐了几句,让他小心些,切莫冒犯了佛祖。 “父皇放心,就算为了沈怀酒的身子,儿臣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胡来。”裴皎觉得好笑,白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跟沈怀酒差点丢了性命,怎么可能还有心思风花雪月。 虽然不会做什么,裴皎还是半夜摸到沈怀酒的房间,只有守在沈怀酒身边他才能安心。 裴晋被发配到偏远城池,皇上担心中途发生意外,任命裴皎亲自护送,一来提防裴晋卷土重来,二来可以阻止裴修跟裴皎向他下手。 一旦裴晋出事,裴皎难辞其咎,他必须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裴晋的安全,护送他到目的地。 不能同沈怀酒一起过年,尽管他再三保证会看好盛京的情况,裴皎还是不开心,既如此,他当初还不如找个借口请命,跟段星河一同去寻蓬莱仙草。 裴晋闹出造反这样的大事,皇后难辞其咎,再加上之前国公府的事,皇后自请废后,终生入佛堂清修,为国祈福,皇上没有答应,从前他对不起皇后颇多,自五皇子夭折,皇后就性情大变,夜夜难以入眠。 皇上没了嫡子,心里也不好受,不想见皇后自苦,再加上有文贵妃这个红颜知己,他很少踏入皇后宫中,虽给了她尊重,到底没有尽到做为夫君的责任。 不过皇后如此,确实无法在宫中继续生存下去,于是让她搬去行宫,并派了几个心腹盯着,给了皇后最后的体面。 裴皎是在送裴晋的路上得到的消息,沉默许久,父皇终究是年纪大了,变得心慈手软起来。 当初没杀了裴麒,毕竟他没有造反,裴晋却是实打实想要父皇的性命,这样竟然也能活着离开盛京,就算没了王位,他还是皇子,仍然比普通百姓的生活要好许多。 第127章 护送裴晋的第八天,裴皎收到了沈怀酒的信,信中加了暗语,说裴修开始针对沈相,想把沈相拉下马,裴皎看到最后,沈怀酒竟无一句相思之言。 “我出门在外,他也不知道关心,万一我病了呢?”裴皎一边说一边烧掉信件,当初裴麒还是太子的时候都无法抗衡沈相,裴修更不可能。 父皇之所以不动沈卓,就是直到他的心思,明白他的衷心,别人却不这么认为,觉得以裴皎跟沈怀酒的关系,沈卓必然是他的人。 裴麒如此,裴修亦如此。 这样一来,不用他跟沈怀酒出手,沈相就能收拾了四哥。 “沈公子定是担心殿下的。”怜和清理掉灰烬,添了一壶热茶。 裴皎点头:“阿酒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别扭,什么都憋在心里,要不是太过了解,真以为他冷心冷肺,什么都不在乎。” 上一世便是如此,同沈怀酒相交多年,却丝毫不知他的心思。 怜和道:“沈公子是不愿殿下多思。” 冬日赶路本就辛苦,又冷又累,沈公子不想给殿下负担,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三哥那边最近没闹什么事吧?”裴皎问。 怜和垂着头:“三殿下不能接受失败,不愿同人讲话,更不同人接触,连三皇子妃都无法靠近,经常不吃不喝,这样下去怕是要生病。” “病就病,让随行的郎中盯着点,死不了就行。”要不是父皇的命令,裴皎不会在乎裴晋的死活,再者,裴晋如果病死,跟他也没有多大关系。 “是。” “再过几日便是年节,咱们要加快脚程了。” 紧赶慢赶,还没没能在年节前送到,一行人在驿馆过节,没有烟花,没有孔明灯,更没有欢声笑语,有的只是一片死寂。 下面的侍卫们倒是能松快松快,然而裴晋还有不少女眷都生了病,高热不退,行程也被耽搁了下来。 那些女眷们多是因为裴晋才一病不起,为了早日回盛京,裴皎不得不亲自去探望。 裴晋病着不肯喝药,服侍他的侍女算不上多么用心,一个废弃的皇子,就算照顾的再好,又能得到什么呢? 裴皎挥手,侍女行礼后默默退下,看着裴晋半死不活的模样,裴皎内心没有太大波澜。 上一世,裴晋的结局还不如现在。 “三哥既一心求死,为何不自我了结,如今这般苟延残喘,不是故意让人看笑话吗?” 裴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假装没听见,这些日子他过的浑浑噩噩,除了在马车上坐着就是在驿馆里躺着,不在意人也不在意事,当初下决定的时候想过失败,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父皇却留了他一条性命。 但是他生不如死。 裴皎随手把刀扔到裴晋身上:“我成全你,想死就死吧。” 裴晋还是没动静。 “怎么,三哥不敢?” 片刻后,裴晋开口,声音嘶哑:“我跟老四都小看你了。” 说着,他笑了几声,却比哭还难听。 “不是你们小看我,是你们太小看父皇。”裴皎顿了顿:“这本就是请君入瓮的一个局,三哥怎会看不透。” 无非是不得不为,父皇也明白是他把自己的儿子逼上了绝路,所以才不忍杀了裴晋。 裴晋笑的更加癫狂:“哈哈哈哈。” “是啊,这就是一个局!” 不仅父皇,老四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晨妃在后宫刺激母后,老四则在宫外挑破他的忍耐力,他明明清楚,却还是一脚踏了进去。 裴晋笑的太厉害,突然咳嗽起来,咳到筋疲力尽倒在床上艰难的喘着气。 “除了父皇跟老四,你也不干净。” 裴皎收回刀:“当然。” “三哥想知道,只有去地狱里这一个选择。” 裴晋沉默了一会儿:“还以为你会劝我,想知道就要先活下来。” 裴皎扬眉:“在三哥的意识里,我原来这么好心?” 他不会杀裴晋,却不会求着裴晋活下来,这次护送的任务成与不成,裴皎都无所谓。 第70章 “那不过是父皇的想法, 认为只要我护送,你就能活下来。” 裴皎点了点桌子上的汤药:“三哥若是不想活,病死太难受了, 还是用刀或者服毒比较痛快。” “需要我帮忙吗?” 裴晋瞪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想我死?” “嗯……不重要。”裴皎道:“关键看你。” 裴晋不能理解,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六弟去了哪里, 现在的裴皎一点也不可爱。 他挣扎着起身,朝裴皎伸出手,裴皎把汤药递给他, 裴晋仰头喝下, 由于耽搁的时间太久, 药已经凉了, 但裴晋没有多言。 喝完药后, 裴晋看着裴皎:“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吗?” “三哥是想问,我以前是不是装的。”裴皎把碗放回桌上, 其实他跟裴晋没有多少仇怨,作为皇后养子,裴晋的眼睛一向长在头顶上,对于他这种不起眼的皇子, 根本不屑理会,更不屑去欺负。 至于偶尔踹他一脚或者骂上几句,是因为裴晋性子暴躁,他对谁都如此,就算在裴麒面前,裴晋控制不住也会发疯, 所以一般没人去招惹他。 “三哥放心, 我虽不是什么善人,但也不是弑杀之人。”裴皎道, 他们两个远没有到可以谈心的地步,裴晋这么问,不过是想知道他会不会杀了他们,如果将来是他登位,他们还有没有活路。 第128章 裴晋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他死不足惜,但府中还有许多女人和孩子,她们是无辜的。 “三哥特意等我,在我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病该好了吧。”裴皎道。 裴晋默默点头:“你三嫂怎么样?” “哪个三嫂?” 裴晋:“……” 见他无语,裴皎轻笑:“三嫂自从上次落胎后身子就不大好,再加上这些时日赶路劳累,看着三哥日日不言不语,跟着忧思起来,以致邪风侵体,三哥担心的话,还是自己去看看,三嫂一定会高兴的。” “其余几个也有病的,三哥这里的情况比她们那里要好上许多,下面的人尚且不恭敬,更何况别处。” 裴皎言尽于此,裴晋现在过的比他小时候好太多了。 记得有一年冬天,母妃醉了酒,对他又打又骂,那时候的裴皎才四五岁,什么都不懂,认为母妃打他肯定是因为他不听话,小裴皎抱着母妃的腿,连哭都很小声,生怕母妃因为哭声更加生气。 后来母妃把他赶出宫,小裴皎无处可去,在宫门口喊了半天,没人跟他开门,他蜷缩着身子,衣服太薄,抵挡不住寒风,他又冷又疼,看着路过此地又对他置之不理的宫女太监,最后冻晕了过去。 要不是林嬷嬷及时发现,他早被冻死在漪兰殿外。 他所承受的若是放在裴晋身上,裴晋肯定会疯。 一行人在驿馆停留了五六天,待女眷们身体好些继续赶路,由于路上耽搁了时间,裴皎回到盛京的时候已经是月底。 沈怀酒中间生了一场重病,差点没熬过来,看到裴皎的时候恍如隔世。 裴皎动了气,这么大的事瞒着,不肯告诉他,沈怀酒当真是看得起他。 见裴皎生气,准备好的接风礼也完全失去作用,沈怀酒一时间手足无措,他们认识这么长时间,这是裴皎第一次对他发火。 从来没有过。 沈怀酒慌了,他一向不会说话,也不会讨人欢心,手里攥着裴皎爱吃的糖葫芦,红艳艳的山楂对比他苍白的脸,让沈怀酒看起来无比可怜。 裴皎瞬间心软了,他确实生气,但看到沈怀酒这般,更多的是心疼。 “你若直接病死了,想没想过我的感受?”裴皎夺下沈怀酒手里的糖葫芦:“换做是我,病倒的是我,你难道想我瞒着你,不告诉你,这样你高兴吗?” 沈怀酒低着头,睫毛颤抖:“不高兴。” “阿酒,你明白我的心思,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可你再这样下去,将来我时时刻刻都会想着,你好不好,有没有发病,会不会出事,你觉得这样我就轻松了吗?”裴皎问。 沈怀酒沉默片刻,道:“我知道错了。” “你要真是为我好,就不许瞒我,这是最后一次,否则绝不原谅。”裴皎道:“你了解我的性子,我说到做到。” 沈怀酒点头:“不会了,以后都不会。” 看他脸色不好,裴皎哪里还说得出狠话,扬起手里的糖葫芦:“喏,第一个给你。” 见裴皎神色和缓下来,沈怀酒松了口气,轻轻咬下第一颗山楂,表皮的糖在嘴里化开,很甜。 裴皎猛地抱住沈怀酒,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吸了口气,接着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阿酒,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办?” 他从未这般害怕有一天会失去沈怀酒,或许这就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惩罚他上一世没有珍惜过。 沈怀酒用力回抱住裴皎,承诺道:“殿下,以后我不会再瞒你任何事。” 这件事确实是他思虑不周,病重的时候,他每天最想见的人就是裴皎,他不敢说出来,更不敢让敏言跟敏行透露出只字片语,病的昏昏沉沉的时候沈怀酒就在想,如果连裴皎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他死了都无法瞑目。 幸好他撑了过来,林姑娘的医术虽比不上段星河,也是精心研习过的,比外面的郎中好许多,堪比宫中太医,林姑娘见他情况危急,咬牙换了药方,这才让沈怀酒捡回一条性命。 裴皎吸了吸鼻子,最终没让眼泪掉下来,哭鼻子什么的,实在太丢人了。 沈怀酒缓缓拍着他的背,安抚着裴皎的情绪:“这些天我闲来无事,画了些殿下的画像,殿下可要看看?” “你都问出来了,岂有不看之理?” 裴皎从沈怀酒怀里出来:“在密室里吗?” 沈怀酒摇头,转身走到桌前,从画筒中挑出几个卷轴,打开其中一个。 随着卷轴展开,茂密的森林出现在眼前,最中央是身穿红色骑装正在射箭的裴皎,他对准森林深处的一只梅花鹿,离他最近的大树下面还有一只雪白的兔子。 画上的少年意气风发,头发肆意张扬,一抹阳光恰到好处的落在马背上,少年整个人在闪闪发光。 裴皎明白,这是沈怀酒眼里的他。 “笔给我。” 沈怀酒拿出画笔,裴皎站过去在画上添了几笔。 另一位身穿红色骑装的人出现在兔子身边,兔子警惕的望着四周,突然出现的人让它受到了惊吓,那人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这只可怜的兔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射箭的少年。 寥寥几笔,裴皎画的中规中矩,他没有专门练过,能看出来那人是沈怀酒罢了。 第129章 这样一来,少年射鹿就好像是为了意中人,两人虽没有站在一起,却看起来无比和谐,明媚的光照亮了整个森林。 沈怀酒看了好一会儿,依依不舍想收起来,被裴皎拦住:“既然喜欢,就挂起来。” “会脏。”沈怀酒不想毁了这幅画。 裴皎拿着画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比对着大小:“就挂这里。” “这样不管谁过来,一眼就能看到,嗯……不错,不错。” 说着,他让敏言去找木钉,亲自把画挂了起来。 “我上次见公子画的时候,这边好像是空的。”敏言盯着画看了许久,总觉得不对劲。 裴皎点头:“这是我刚画的。” 敏言吃惊:“殿下画的?” “殿下还会画画呢!” “当然,我可是学过的。”裴皎仰着头,对画特别满意:“我还学过笛子,回头给你吹一首。” “殿下的笛声,公子好像也没有听过。”敏言道,他不记得裴皎在沈怀酒面前吹过笛子。 沈怀酒偏头看了他一眼:“听过。” “什么时候?我日日陪在公子身边,就算晚上不在,离得也不远,有动静不可能听不见。”敏言皱眉深思,奈何实在想不起来。 裴皎跟沈怀酒对视,低头笑了起来:“确实吹过,不过不是笛子。” 秋猎的时候他受了伤,沈怀酒不让他拉弓射箭,裴皎随手摘了树上的叶子,放在唇边吹了起来,那首曲子曲调婉转柔情,是他在前两年宫宴上偶然听到的,当时便想着沈怀酒要是能听到就好了,这般想着,裴皎特意找琴师去学,学成后因为些事情耽搁了,以至于忘记吹给沈怀酒听,直到秋猎才找到机会。 敏言不住的点头:“殿下那时候就惦记我们公子了啊!” 沈怀酒的余光扫过敏言,敏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假装咳嗽清了清嗓子:“公子,天色已晚,您跟殿下早些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敏言直接拽走敏行,看着两人的背影,裴皎道:“其实他说的不错。” “那个时候我可能真的对你有想法。” 不过那个时候的裴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后来发现沈怀酒的心思,他没有讨厌,更是证明他早就动了心,只是他不懂感情,迟钝到很久以后才想明白。 裴皎又看了看墙上的画,抓起沈怀酒的手:“剩下的明日再看,你的身子还没有恢复,不能熬夜。” “殿下今晚睡这里吗?” “自然,你想让我回去?”裴皎挑眉,从上次他跟沈怀酒修成正果,已经足足过去了三个月,期间两人更是分开两个月,天南地北无法见面,如今好不容易见到,裴皎肯定不会独睡。 “放心吧,我没想做什么,不过你要是想做什么的话……” 裴皎凑到沈怀酒耳边:“我全力配合。” 第71章 沈怀酒苍白的脸渐渐变红, 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裴皎不提,他确实没往那方面想, 可毕竟分开了这么久,又怎么可能一次都没想过。 裴皎歪头:“你身子还没好, 要真是想做……” 他缓缓把沈怀酒按在床上,吐气如兰:“这次我在上面。” 沈怀酒的身子僵硬了一瞬,气息沉了沉:“殿下是想……” 他不在乎上下, 只要是跟裴皎在一起, 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只是觉得自己身子不中用, 委屈了殿下。 “嘘。”裴皎用手指封住沈怀酒的唇, 贴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阿酒,不要说话, 剩下的交给我。” 见沈怀酒点头,裴皎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接触的瞬间仿佛点了火,一发不可收拾。 沈怀酒人如其名, 每次同他亲吻都像醉酒,裴皎喘了口气,感觉到沈怀酒的手放在他的腰前,正死死忍耐着。 “阿酒。” 裴皎头脑发热,一口咬在沈怀酒的锁骨上,沈怀酒闷哼了一声, 蹙着眉没有开口。 “这是对你的惩罚。” 裴皎松开牙齿, 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唇, 像是吃饱喝足的猫,慵懒又娇俏。 窗外冷风呼啸而过,昭告着春天即将来临,关不住满室春色。 屋内,沈怀酒的眼睛被蒙了起来,什么都看不到,感官被无限放大,轻微的触碰就让他一阵战栗,他听到裴皎打开盒子,之后有细微的喘息声传来。 沈怀酒怔住,他以为裴皎说的在上面是…… 不一会儿裴皎又覆了上来:“阿酒,你别乱动,不然我容易腿软,就没有力气了。” 看着乖巧点头的沈怀酒,裴皎心中很是欢喜,他早就想这么干了,蒙着阿酒的眼睛,狠狠地…… 撕碎。 第二天裴皎去漪兰殿问安,没了皇后的压制,婉妃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面色红润,身材也丰腴了不少,举手投足间丝毫不亚于当初的文贵妃。 裴皎几次跟婉妃闹不愉快,更是直接拆过婉妃跟裴瑄的台,因着他越来越不受掌控,婉妃也懒得再折腾,一心培养裴瑄,暗地里收买了不少人,以为可以瞒住他,就像上一世那样,可惜从一开始裴皎就知道。 他不在乎。 上一世他努力保护母妃跟裴瑄,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一杯毒/药,裴皎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上一世的沈怀酒了。 第130章 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知道阿酒一定会死,沈怀酒当时明显已经不想活了,强撑着一口气想为他报仇,不知道有没有如裴瑄所愿。 想到沈怀酒,裴皎愈发恨婉妃跟裴瑄,如果不是他们,他不会死,沈怀酒不用拖着病重的身体入宫,被刺激到吐血,最终油尽灯枯。 有些人是永远都养不熟的,对他们再好也没用。 前些日子裴皎不在,他们背地里做了许多,想让他跟裴修鹬蚌相争,最好连带着把老七跟老八也拉下马,这样裴瑄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上位。 天真。 要不是太子倒了,文贵妃跟着沉寂下去,母妃真以为父皇会想起她们? 就算如此,父皇心里的那个人也不是母妃,文贵妃还好好的活着呢,说不准什么时候父皇想起文贵妃的好,想起太子对他的孺慕之情,会复了文贵妃的位子,放太子出府。 前些日子裴皎不在,没来得及细问,听说裴修算计沈相不成,反吃了个大亏,估计不敢再对沈卓出手了,下一次很有可能针对母妃,毕竟四哥的母妃一直不得宠,从前太子有文贵妃,跟着得了不少好处,现在母妃的宠爱直奔当年的文贵妃,大有宠冠后宫的架势,这是四哥不想看到的。 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让他们鹬蚌相争,母妃怕是忘了,他们母子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他出事,父皇定会跟着厌弃母妃,怎么可能还会提拔裴瑄。 请安过后,裴皎转身往外走,婉妃眼睛都没抬,彻底放弃了跟他上演母慈子孝的把戏,尤其是裴皎知道她曾经做过的事,那些她最想遗忘的,隐藏在温婉下的恶毒。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儿子,作为一个母亲,无论她在别人面前什么模样,都不喜欢被儿子指着鼻子骂。 裴皎刚迈出殿门,裴瑄追了出来。 “哥,你别生母妃的气,其实她很担心你的。” “父皇让你护送三哥,一去就是两个月,母妃跟我都很想你,不过之前六哥那样同母妃说话,母妃心里有气,所以才……”裴瑄停住话头,拉住裴皎的袖子:“六哥去跟母妃道个歉吧,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母妃也是想六哥给她个台阶下。” 作为母亲,哪有跟儿子赔礼道歉的道理,两人关系僵硬到这种的地步,母妃更不可能先服软了。 “裴瑄。”裴皎低头看着裴瑄,这两年裴瑄长得很快,已经到了他的肩膀,再过几年,裴瑄会跟他一样高。 上一世他一直把裴瑄保护的很好,在他的意识里,弟弟是那般温顺乖巧,可怜又可爱。 “你该懂事了,我同母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会一点都不清楚。”裴皎目光沉沉,对于这个弟弟,他的心情是复杂的,裴皎恨裴瑄毒杀,也恨他的自私。 裴瑄缩回手,慌乱解释:“我……我就是不想看到母妃和六哥这样冷冰冰的,不想看到你们难受。” 他吸着鼻子,脸被冻的通红:“哥,我们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不好。”裴皎摇头,他确实可以装作对他们好,继续兄友弟恭,但是他不想跟裴瑄做戏,裴瑄不配。 “裴瑄,你什么都懂,跟我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我只怨怼母妃一人,把自己从中摘出去罢森*晚*整*理了。” “将来不管是我还是母妃出事,你都是其中最可怜最无辜的那个。” “我没有,六哥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怎么会抛下你跟母妃不管呢,?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让六哥误会,但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那么想。”裴瑄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溢出眼眶,委屈的眼泪越来越多,根本止不住。 裴皎看着他哭了一会儿,裴瑄还没有停下来,他忍不住笑了:“瑄儿,只有心疼你的人面前哭才会有用。” 在敌人面前哭也是一种武器,是示弱的手段,从前裴皎深谙这点,他跟裴瑄一脉相承,现在的他不需要眼泪,更不会同情别人的眼泪。 “六哥!” 裴瑄咬牙看着裴皎决绝的背影,想不通原因,为什么从前宠爱他的哥哥突然变成了现在这样,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 他暗暗抓住衣角,定是那个沈怀酒在背后搞鬼,说他跟母妃的坏话,所以六哥才跟他们渐行渐远,不然怎么解释? 自从六哥跟沈怀酒在一起,就对他跟母妃越来越不好了。 六哥是不是觉得有了沈怀酒,有了后台,就不需要他跟母妃了? 也是,他跟母妃确实帮不上六哥的忙,纵然母妃能在父皇面前提起六哥,说些好话,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裴皎出宫后直接去了兵部,离开两个月,积压的公事太多,他忙到深夜,直到怜和提醒才发觉已经过了亥时。 他急忙收拾了一下,子时三刻才回到望月小筑,沈怀酒还未睡。 “身子还没好,林姑娘嘱咐过让你早些睡。”裴皎叹气:“非要等我回来吗?” “阿酒,你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裴皎整个人挂在沈怀酒身上,他实在太累了。 “殿下刚回来,路途劳累吃不好也睡不好,该好好休息几天。”沈怀酒道,连皇上都免了殿下早朝,想让他缓一缓,殿下却不愿,今日一早就去上朝了。 “殿下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便是不爱惜我的身子。” 裴皎把下巴放在沈怀酒的肩膀上,整个人放松下来:“说不过你。” 第131章 “只是一时间忙忘了,下次不会了。” 沈怀酒拍着裴皎的背:“殿下喝了安神汤早些休息吧。” “嗯。” 今日沈怀酒就算想做些什么,他也没有力气了。 喝完安神汤,沈怀酒把裴皎抱到床上,裴皎迷迷糊糊的问:“阿姊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我想着过些时日再没有消息,就让父亲的暗卫去查一下。”沈怀酒道:“殿下睡吧。” 说完再去看,裴皎已经睡着了,可见有多累。 沈怀酒摸着裴皎的脸,眼神中带着疼惜,他不知道段星河能不能找到蓬莱神草,更不确定蓬莱神草能不能救他的命,不过只要他活一天,他就会陪在裴皎身边一天,直到生命的最后。 殿下曾说过,如果早两年知道他的心思,他们就能多两年欢愉,他不在乎生命的长短,而是相处的过程,只要不留遗憾就好。 喝了安神药,裴皎夜里睡的非常安稳,第二日卯时上朝,最近朝中尚算太平,只有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比如哪个地方的赋税还没收齐,哪个地方官还没有落实好政策,谁家儿子狎妓,谁家的亲戚欺负老百姓等等。 这些小事皇上懒得听,一律交给下面的人处理,裴皎用余光扫过,裴昭捂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裴绍见他打哈欠也想跟着,结果正对上父皇的眼睛,一个激灵吓了回去。 这个时候礼部侍郎突然站了出来:“臣有事要奏。” 皇上随意挥手,安海高声道:“准奏!” 礼部侍郎跪在地上:“臣要参刑部尚书陈康私纳罪女,并与其育有一女。” 第72章 百官哗然, 连皇上都郑重起来:“爱卿所言当真?” 众所周知,刑部尚书膝下只有一女,虽是庶女, 却从小被记在主母名下当做嫡女教养,之后被皇上指婚给四皇子, 成了四皇子妃。 当初皇后在皇上面前美言,说陈家女端庄大方,教养极好, 是四皇子妃的最佳人选, 虽出身尚书府, 但不是嫡女, 越不过太子妃, 身份上正好,再加上晨妃的推波助澜, 皇上又找不到更合适的才同意,若一早知道她是罪臣之女,同皇子的身份天差地别,别说指婚了, 不治刑部尚书一个欺君之罪就已是仁慈。 礼部侍郎的声音铿锵有力:“臣所言若有半句虚假,任凭皇上处置。” 刑部尚书陈康立马跪在地上:“皇上,这是蓄意陷害,臣从未跟罪臣有过勾结,更别说什么罪臣之女了,臣万万不敢, 还请皇上明察。”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不承认, 一旦承认,别说四皇子妃的身份保不住, 连他一家子的性命都难保! 皇上也不愿意相信陈康会做出这等丑事,不过已经闹到朝堂上,肯定要查,于是任命大理寺去查此事,务必要查个清清楚楚,还刑部尚书的清白。 下朝后,裴昭和裴绍脸上难掩兴奋,围着裴皎问个不停。 “六哥,你肯定知道内情,四嫂真的是罪臣之女所生?”裴昭追在裴皎身后,一边问一边看向离他们几十步远的裴修。 裴皎摇头:“不知道,你们问我可是问错人了。” “哎呀,六哥你就告诉我们吧,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线上的,当初四哥派人对你下手的时候,我不信六哥不知道。”裴昭道。 裴皎沉默,四哥当初说裴昭跟裴绍两人只长了一个脑子的确没错。 裴昭自治失言,心虚的笑了两声:“那个……” “我是刚听说的。” 裴绍心道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你们的耳朵这般灵,说不准比我知道的还多,又何苦来问我?”裴皎转过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快下雨了,你们赶紧回去,路上可别被淋湿了。” 冬春交替时的雨很凉,说是雨,倒像是冰,裴皎本想去兵部处理剩下的事,又怕雨下的时间太长,让沈怀酒苦等,于是直接回了望月小筑。 反正父皇准了假,他休息一天也无妨。 沈怀酒见到裴皎很是意外:“本想晚点让敏言驾着马车去接殿下,没成想殿下回来了。” “大理寺正在查四嫂的身份,刑部尚书这次怕是保不住了,兵部向来跟刑部不睦,少不了要折腾几天,我正好躲几天懒。”裴皎不想跟人起冲突,他不怕得罪人,但是为了跟人争执浪费时间,实在是没必要。 沈怀酒握住裴皎的手,默默地为他暖手。 “礼部侍郎跟父亲交好。” 所以这是父亲给四皇子的反击,裴修多次向他下手,父亲一直认为朝堂之事该在朝堂解决,祸不及家人,上次沈怀酒差点被杀,父亲怎会不恼? 再加上四皇子最近的针对,父亲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否则是绝对不会从四皇子妃那里下手。 “四哥现在急着跟陈康商量对策,没时间针对咱们了。”裴皎道:“就算四嫂是罪臣之女,父皇也不会杀她,刑部尚书怕是保不住了。” “如果陈康是被罪女欺骗了呢?”沈怀酒跟着道:“一个歌妓,陈康咬死他不知其真实身份,被歌妓蒙蔽,倒也情有可原。” “那还有私纳官妓的罪名,再加上欺君之罪,陈康必死。”裴皎拉着沈怀酒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陈康一死,四哥便失去了他最大的倚仗。” “你说,沈相到底有没有私心?” 第132章 沈怀酒一时无法作答,裴皎道:“不管有没有都不重要,父皇也不会在意,就算沈相不出手,我也不会让四哥继续逍遥自在下去。”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场雨却连续下了整整三天,虽然不大,也足够淋湿地表,让农作物更好的生长。 太阳出来的第一天,刑部尚书陈康入狱,之后被发配边疆流放三千里,知情家眷流放一千里,其余人搬出陈府贬为庶民,尚书一职空缺出来,裴皎没有急着举荐自己人,现在展露的太快,很容易被父皇忌惮。 四哥尚没有被彻底厌弃,他还需要蛰伏。 没过多久,陈康死在流放路上的事传到盛京,当天,四皇子妃身穿素衣从城墙上一跃而下,鲜血浸湿了衣襟,经仵作查验,四皇子妃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裴修的脸色瞬间苍白,脚步踉跄差点摔倒,一滴泪悄然落下。 “她在报复我。” 四皇子妃与他成婚多年,一直没能怀上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怀上,她肯定早就知道,却一直瞒着不肯告诉他,就是想让他后悔! 裴皎看着裴修的模样默默摇头,四嫂家中骤然出事,肯定伤心欲绝,但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得不打起精神好好保养。 好在陈康只是流放,四嫂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收回去了,让四哥帮忙打点。 据裴皎所知,裴修不仅没有打点,还暗中吩咐杀了陈康,四嫂定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对他失望至极,宁愿带着孩子一起去死,也不肯跟四哥说一声。 造化弄人。 如果四哥一早知道四嫂有了身孕,会放过陈康吗? 裴皎得不到答案,如果永远也只能是如果。 连着几天裴皎心里都沉甸甸的,沈怀酒看出他心情不好,提议去城外马场散心。 这一片原来是农户和田地,后盛京城往外扩,农户都搬走了,田地也空了出来,沈卓见四周风景不错,买了一块地建成马场,偶尔约上三五好友来这里跑马。 本来建这座马场是为了沈怀酒,想着以后有了孩子亲自教他骑马射箭,没想到沈怀酒身子不好,一次也没来过。 裴皎从马车上下来,一眼望去皆是碧绿的草地,春风拂过,小草随风贴在地上,不远处围着一圈栅栏,里面养着十多匹良驹。 “自我出生起,父亲越来越忙,很少来这里了。”沈怀酒跟在裴皎身后,裴皎恰好回头,红衣少年发丝随风飘扬,端的是意气风发阳光明媚。 “殿下……” 裴皎往前一步,拉住沈怀酒的手:“挺好的,这里人少,吹吹风,脑子都清醒了。” 候在一旁的小厮领着二人去选马,裴皎挑了一匹黑色的,沈怀酒则挑了一匹棕色的,两人一起上马,裴皎侧头看着沈怀酒:“阿酒,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跑一圈。” 见沈怀酒点头,裴皎拉紧缰绳:“驾!” 马场说是不大,跑一圈也要一段时间,沈怀酒坐在马上慢悠悠往前走,敏行不放心:“公子的身体虽说好了许多,但还是少吹风为好。” 毕竟没有人知道那蓬莱仙草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万一没有效果,公子又该如何? 沈怀酒看着远处的红衣少年,策马的声音不断传来:“殿下不曾这般开心过。” 因着从小的经历,殿下善于伪装,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展露真实的自己,暴露真实的情绪,他知道,殿下不是个狠心的人。 杀伐决断那是面对敌人,遇到刺客殿下从来不会手下留情,可是面对亲人,殿下总会给他们留一条后路,不然裴麒早被杀了,裴晋也活不下来。 殿下总说别人不够狠心,其实他才是那个真正心软的人。 “不对,殿下在公子面前一直都是开心的。”敏言不赞同沈怀酒的说法:“只要公子开心,殿下就开心。” 沈怀酒道:“殿下这些日子太累了。” “好好放松一下,等回到盛京,还有一场硬仗。” 第73章 裴皎跟沈怀酒临近天黑才回到望月小筑, 刚回去就收到裴修发来的帖子,请他过府一叙,里面还有一块环形玉佩。 是段星河的玉佩。 裴皎收的很快, 还是被沈怀酒看到了:“段神医在四殿下那里?” “嗯。”裴皎点头,转身吩咐敏言:“去把林姑娘叫过来。” 沈怀酒没有阻拦, 他们确实可以瞒着林天水,不知道就不用担心,可凡事都有万一, 万一他们救不出段星河, 亦或者段星河已经出事, 该让林天水有个心理准备。 林天水得到消息的时候有一瞬间腿软, 幸好小丫鬟眼疾手快, 扶着没让她倒下。 待林天水到了,裴皎才说出自己的计划:“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阿姊, 四哥信上说让我单独赴约。” 裴修敢这么做,肯定已经准备好了,就算不杀他,也会废了他, 让他彻底退出争储的队伍。 “不,现在最重要的是殿下不能出事,否则就算师弟活了下来,将来也会被盯上,还有沈公子,殿下认为以四殿下的心性, 会允许曾经算计过他的人活着吗?”林天水抿着唇, 这些道理她不说裴皎也明白,但必须由她说出口, 裴皎才能无所顾忌的去行动。 “我同师弟本就是为了报恩才来盛京,如果不是殿下,我跟师弟早就死在阳城,还望殿下不要顾忌我们。” 第133章 如果段星河死在四皇子府,那就是她的命,也是她们的命数,林天水不怨裴皎把她们拉入是非之中,她跟随师父行走江湖多年,早就把生死看淡了。 况且她说的都是实话,如果让裴修做了皇帝,她们早晚会被清算。 连四皇子妃的父亲都容不下,又怎容得下她们。 裴皎点头:“我知道你的顾虑,但阿姊的性命也不能视而不见,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救她。” 至于最后的结果,裴皎不能保证。 林天水神色郑重:“多谢殿下。” 她很想跟裴皎一起去救段星河,但是她不能,去了只会拖后腿。 沈怀酒同样如此:“我在府外盯着,一个时辰之内如果殿下出不来,我便带人冲进去。” 以他的身份,就算闯了王府也不会怎么样,最多被训斥几句。 “嗯,四哥既然抓到了阿姊,想必已经知道我在为你寻药。”裴皎道,不知道段星河有没有寻到药,如果裴修敢从中作梗,他一定会杀了他。 沈怀酒沉默片刻,露出一个笑容:“殿下莫担心,四殿下就算知道,也不敢毁了蓬莱仙草。” 裴修目前还不敢釜底抽薪。 裴皎攥紧手中的帖子:“阿酒,让你父亲进宫一趟吧。” —— 盛京,诚亲王府。 在这里还是四皇子府的时候裴皎曾来过几次,自从他成了亲王,两人的往来就少了许多,此时诚亲王府外很安静,夜色渐沉,百姓们早已回家安歇。 进到府内更显荒凉,管家在前面带路,手里的灯笼发出暖黄色的光芒。 “殿下小心,前阵子王妃出事,我们殿下动怒,把侍候王妃的那些奴才们都罚了,散的散死的死,如今府里人不多,灯笼点的也少了。”管家说着,把灯笼压的更低。 裴皎点头:“嗯,四嫂去的突然,都是那些奴才们没照顾好,不过你们也该劝着,不能一直让四哥这样下去,伤心过度对身体不好,早晚会把身体拖垮。” 天黑才看不到隐藏在四周的危险,否则堂堂一个王府,连灯笼都没有几盏,未免也太节俭了。 “是,奴才明白。” 管家把他引到花厅,裴修不在,管家招呼人给裴皎上了一杯茶。 “六殿下稍坐,奴才去请殿下过来。”管家弯着腰,声音温和恭敬,眼睛一直垂在下方。 裴皎端着热茶:“嗯。” 从门口走到花厅,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不一会儿裴修便赶了过来,嘴里说着抱歉:“公务繁忙,让六弟久等了。” “我倒是希望四哥是在忙公务。”裴皎放下茶杯,慢悠悠的起身。 听他话里有话,裴修不在意的笑了笑:“自然,不然还能忙什么?” 裴修一语带过,抬手让他坐下:“六弟尝尝,这是今年御贡的茶叶,连父皇都只得了两盒。” “婉母妃那里肯定是有的,我听说你每次去都很快离开,想必没时间同婉母妃说话,更喝不到漪兰殿的茶水了。” 裴皎歪头看着茶杯:“四哥有话不妨直说,你用段星河的玉佩引我过来,难道真是为了请我喝茶?” “段星河?” “原来叫这个,我问她许多,她倒是硬气,一句话不肯说,连名字都不肯透露,以为是男子,后来才知道是个姑娘。”裴修捻着大拇指上的扳指:“能扛过那么多酷刑,这姑娘对你很衷心啊。” 裴皎松开捏紧的拳头:“四哥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不如直接问我。” “还有,四哥不知她的身份就敢直接上刑,不怕她背后牵扯出什么人吗?” 毕竟段星河在外面的身份是文夫人的表妹,这次虽着男装出城,裴修在发现她是女儿身之后应当有所顾忌。 “如今能牵扯到的也就只有六弟了。”裴修道,就算段星河真的跟文夫人有关系又怎么样,要不是沈卓,王妃现在还好好的,他的儿子也不至于没来得及到这个世上看一眼。 裴皎不想再跟他废话:“我要见人。” “喝了这杯茶,六弟自然能见到人。”裴修微笑着,示意他喝茶。 裴皎垂眸:“茶里果然有东西。” “不如这样,四哥派人进宫问问,看晨娘娘现在在哪里。” 裴修脸色未变,眼神锐利起来:“父皇还在,你敢动母妃?” “敢不敢的,四哥试试就知道了。”裴皎朝外喊了一声:“来人。” 守在外面的侍卫匆匆跑进来,迎着裴修的视线跪下:“殿下。” 裴皎冲裴修眨眨眼:“帮你把人叫进来了,我的时间可不多,四哥得抓紧。” “去把本王新得的茶叶送进宫给母妃。”裴修沉声吩咐,虽然宫门还没落钥,但没有要紧事,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进宫,万一母妃没事,裴皎故意在唬他呢? 吩咐完,见裴皎不为所动,裴修的心越来越沉,王府到后宫来回,中间在加上各种通传至少需要半个时辰,那人却很快回来,附到裴修耳边禀报。 “皇宫封起来了,外面围着许多金吾卫,奴才进不去,说是丢了东西在搜查。” 裴修皱眉低声问:“父皇封的?” 一听就是借口,丢东西何至于封宫? 侍卫摇头:“不是,听说沈相进了宫,之后便封起来了。” 第134章 裴修挥手让那人出去,脸色难看了几分:“六弟好手段,沈相自诩清流,竟也会用这种下作手段。” “四哥谬赞,论手段,谁也不及四哥之万一。”裴皎道。 裴修哼了一声,表面上说的是手段,其实是在骂他下作,他刚失去刑部,连盼了多年的儿子都没了,不用些计谋,能让裴皎心甘情愿的中计吗? “把地牢里那个人带过来。” 裴修的话让裴皎松了口气,能动说明还有救,若是领着他去看反而不妙。 趁着侍卫去领人的间隙,裴皎道:“其实四哥做的这个交易很划算,没了段星河,我不过是少个帮手,要是没了晨妃娘娘,这接连失去两个亲人……哦,不对,是三个。” “所有人都会想四哥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会遭天谴呢!” 裴修沉着脸不说话,搭在腿上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段星河被拎过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血,看不出伤在哪里,依稀能看清那双清亮的眼睛,跟裴皎对上视线的时候,哑着嗓子喊了声殿下。 裴修松开手,冷眼看着地上的人:“我可以放她离开,不过你得跟我去个地方。” 他不相信裴皎敢在宫里对母妃下手,就算想做什么,也不会是现在。 段星河摇着头,努力的想要阻止裴皎,经过这些天的酷刑,她深知裴修是什么样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小六是他登位路上的绊脚石,他一定不会放过小六。 虽说两人半路才相认,更不是亲姐弟,但段星河清楚裴皎为人,这个时候她更希望裴皎狠心一些,不要管她。 裴皎声的安慰段星河:“没事。” 转过头答应裴修的要求:“好,不过我要看着你的人送她出府。” “府外藏着不少人吧?”裴修道:“你不信我,我同样也不相信你,一旦到了外面,以你的身手再加上外面那些人的配合,不是没有机会逃出去。” “四哥对我倒是有信心。”裴皎伸出双手:“这样,你把我绑起来,等段星河离开再解绳子,我肯定跑不掉。” 怕裴皎在其中搞鬼,裴修让人搜了身并亲自绑上他的手。 裴皎皱眉:“没必要绑这么紧吧,有点疼。” “是吗,当初六弟同狼搏斗的时候都没有喊疼,现在不过是绑了一下就感觉到疼了吗?”裴修讽刺道,刚才他强忍着没有动手,不过是确信裴皎跑不了,他有时间跟他好好“聊一聊”。 看着段星河被推出王府,裴修立马让人把裴皎带回去,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回禀,说段星河被人带走了。 裴皎笑着:“正常,换成是你去我那里,肯定也不放心。” 裴修深深地看着他,现在还能笑出来,一会儿就笑不出来了。 “四哥这是带我去哪儿?” 他们没有回花厅,而是朝着一处花园行去,裴修不让人跟着,此刻只有他们二人。 “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74章 说是花园, 其实就是一些假山石头还有池塘围出来的空地,周围杂草丛生,显然是故意留出来没有清理, 也不许人行走。 裴修把他带到一座假山处,移开山脚处的花盆, 池塘侧面开出一个口子,狭窄但足够一人通过。 “四哥不蒙着我的眼睛,看来是真的想要我的命啊。”裴皎看着机关, 他猜到裴修不会在王府动手, 否则一旦传出去, 父皇不可能让一个容不下兄弟的人上位。 裴修沉默片刻:“有沈怀酒在, 只要你活着, 赢的人就不会是我。” “你不要怪我。” 怪就怪命运弄人,他可以不杀裴麒和裴晋, 也不动后面那几个小的,但裴皎不一样。 裴皎被裴修推进密道,里面稍微大些,隔段路就有一颗夜明珠, 不算太黑,堪堪能看清楚路罢了。 “四哥府上有多少条密道?”裴皎问。 见裴修不答,裴皎继续:“我都快死了,四哥告诉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临出密道前裴修顿住脚步,似是不忍:“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出去是一座荒园,很少有人来这里, 又是晚上, 没人能救你,只有死路一条。”裴修看着裴皎:“如果……” “你亲手杀死沈怀酒, 我可以放过你。” 裴皎笑了:“四哥难道不知道我跟阿酒之间的感情吗?” “感情。”裴修嗤之以鼻:“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也信?” 裴皎幽幽道:“信啊,为什么不信。” “人生短短几十年,如果什么都不能相信,不敢信别人更不敢信自己,那该多无趣啊。” “四哥,这跟用人不疑是一个道理。” 可惜裴修从来没有用人不疑过,连自家妻子都不能信任,又能相信谁? 裴修看着裴皎熠熠生辉的眸子,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其中有羡慕,更多的则是嫉恨和怀疑。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感情,连亲人都能成为仇人,又何况其他,裴皎不相信婉妃,竟会相信从丞相府长大的沈怀酒? 沈卓从一个无名小卒爬到丞相之位,无人可以撼动,足以证明他的心机和谋略,沈怀酒作为他的儿子肯定不会差,裴皎就不怕有一天被雁啄了眼睛。 是了,沈怀酒身子不好,活不长。 第135章 活不长的人才可以无所顾忌,将来六弟登基,不怕沈怀酒大权在握只手遮天,因为他的身体撑不住,不可能做到这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裴皎道:“四哥该清楚我找段星河是为了什么。” 就算段星河不说,这么长时间,沈怀酒的身子的确比之前好了,只要关注他们的人都能猜到。 “所以四哥想的那些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阿酒待我如何,我从不与外人言,我真心希望他能彻底好起来,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享常人寿数。” “所以四哥给的选择在我这里等同于没有,我不会对阿酒下手,固然我现在可以答应你,但是四哥,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下一刻,裴皎手上的绳子突然裂开。 裴修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被裴皎一脚踹到墙上,撞的他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 反应过来的裴修立刻反击,奈何他武功一般,三两下又被裴皎制服。 “四哥,我跟你玩玩,你怎么还当真了?” 真以为能绑得住他? 裴修被打的吐了血,喘着粗气盯着裴皎:“你怎么解开的?” 他亲自绑的,还让人搜了身,自认绑的很结实,足足绕了好几圈,裴皎身上也没有利刃。 “你确实让人搜了身,连我的佩刀都搜出来了。”裴皎平时都藏在脚底,以备不时之需,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很容易引来祸端。 “幸好我头发里藏了几个刀片,里面还有毒药,你想尝尝吗?” 裴修脸色铁青,他今天给了裴皎很多次机会,还是怪自己不够狠心,如果一开始逼着裴皎喝下那杯茶,就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了。 “跟你说实话吧,就算喝了那杯茶我也死不了,你不就是想用那杯茶威胁我去杀阿酒吗?”裴皎拍了拍裴修的脸,气的裴修恶狠狠的瞪他。 “如果我对阿酒不够坚定,或者因为畏惧死亡对他下手,沈相知道后定饶不了我,到时我自顾不暇,不仅失去了最大的助力,还要应付沈相,没有机会再跟你争。” 这原本是裴修一开始的计划,后来看他软硬不吃,还反过来用晨妃威胁,才彻底对他动了杀心。 裴修道:“就算你解开绳子又如何,折回去是王府,往外走也是死路一条。” “你抓了我,我也不会让你离开,大不了一起死。” 现在杀不了裴皎,将来更没有机会。 “你想死,我还没活够呢!”裴皎放开对裴修的钳制,刚才出手不轻,裴修忍不住咳了几声。 “走吧。” 说完,裴皎先行朝密道外走去,熟悉的像是在自己家,裴修落后一步,感觉很不对劲。 他说了往外走是死路一条,裴皎武功不错,也该等人来救他,而不是一个人冲出去送死。 除非…… “你知道这条密道。”裴修跟上去,他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从进入这条密道开始,他就没见裴皎露出过紧张的表情。 虽然在外面的时候裴皎也还算镇定,但能看出来他在装,自从段星河走后,裴皎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裴皎歪头:“是啊,四哥才发现吗?” 裴修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如果裴皎一早就知道,那么他所有的计划就是个玩笑。 从一开始他就被裴皎玩弄于股掌之间,可笑,实在可笑! 裴修咬牙:“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初挖这条密道的时候裴皎还没有出宫,知道的人不多而且都是他的心腹,连裴麒都不知道,裴皎是如何发现的? 裴皎放慢脚步:“不用怀疑你的人,我跟他们没有交集。” “这本是四哥打算用来保命的密道,用在我身上实在可惜。” 上一世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这么多事,前期裴皎太弱,一心韬光养晦,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后期裴修算计过他多次,都被沈怀酒挡了,到最后裴修落败,就是从这条密道逃出去的。 裴修头皮发麻,他最初建这条密道,确实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不过为了对付裴皎,管不了那么多,刑部尚书没了,他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没有人可以帮他,母妃在父皇面前一向说不上话,外祖父也已经致仕,六部之间虽有残存的势力,但是跟裴皎相差太大难以回天。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又怎会引裴皎自己送上门来,明目张胆的表露敌意。 成王败寇。 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果不其然,出密道后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最先出现的是威北侯顾霖,后面还跟着两个人,是经常跟在沈怀酒身边的两个护卫。 “殿下,都解决了。”顾霖道。 裴皎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人:“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阿酒呢?” “公子知道殿下担心段……姑娘,亲自把人送回去了。”敏言生生改了称呼,平时喊段神医喊习惯了,差点咬到舌头。 裴皎见他身上有不少血:“你们没受伤吧?” 敏言后退一步,这些话不该他来回答,有什么事回府可以慢慢说,像殿下之前说的那样,他们是一家人,很多话不必说与外人听。 “森*晚*整*理没有,都是别人的血。”顾霖拱手:“一共二十三人,没留活口。” 几人说话的时候,裴修就站在一旁,他可以不出密道直接回府,他们也不能拿他如何,但是…… 第136章 如果不能坐上皇位,是死是活对他来说没有区别,就算被裴皎杀死,那也是他技不如人,没想到威北侯也是裴皎的人,这次他输的不冤。 “我先去处理尸体。”顾霖极有眼色的告退。 裴皎点头:“好,辛苦了。” 敏言扫了一眼裴修:“需要我们动手吗?” “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四哥说说话。”裴皎挥手:“跟你们公子说我很好,别让他惦记。” “是。” 敏言跟敏行离开后,两人沉默了许久,裴皎把灯笼放到一边,看着周围荒凉的景象。 不远处有几个人在收拾,把刚才那些尸体挪走清理掉,然后再清理一下血迹。 “四哥就这么想让我死吗?”裴皎突然开口。 裴修看着黑沉沉的夜色叹了口气:“难道你不是吗?” “外人都羡慕我们,说我们是龙子凤孙,生下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只有我们知道,不得宠的皇子连奴才都不如,连那些奴才都敢甩脸子。” 裴修小时候虽然过的比裴皎好许多,不会被欺负,但也经常被冷待,有时候饭都是馊的,长大后慢慢好起来了,跟太子相比仍是天差地别。 “同样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他能锦衣玉食,我却只能在地底挣扎,就因为他有个好额娘?”裴修越说越激愤,仿佛裴麒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偏他还不知道珍惜,若换成是我……” “四哥,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裴皎平静的打断他的话:“所以现在你是王爷,二哥却再也不能翻身,终身圈禁,还不如咱们从前,起码那个时候奴才们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 现在裴麒就算受辱,也不会有人管,不会有人知道,除非他死了。 裴修苦笑,他跟裴麒也差不了多少,虽然没有被圈禁,但性命已经交到别人手上,无法由自己做主。 第75章 要比公平, 那些挣扎在底层的老百姓岂不是更痛苦,还有生下来便是乞丐的,难道他们天生就想做乞丐吗? 再说沈怀酒, 父亲是一国丞相,母亲是嫡出的大小姐, 从出生起就是天之骄子,本应该无忧无虑的长大,却只能守在房间里掰着手指过日子, 不知道哪天面对死亡。 谁不想事事如意, 可如愿的能有几个? “我败了, 随你处置。”裴修闭上眼, 仿佛对这个世界无一丝留恋。 裴皎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后起身:“今晚月色不错,四哥今后小心吧。” 裴修猛地睁开眼睛, 不敢相信裴皎不杀他,可裴皎已经走远,没有回头,直到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裴修仍旧回不过神。 为什么不杀他? 是不想亲自动手杀他这个手下败将吗? 也是,为了他这样的人不值得,将来被查出来还是一项罪过,倒不如让他活着,看着他坐不上的那个位子被别人坐上去,生不如死。 裴皎直接从丞相府侧门回望月小筑, 自从两人的关系透露出去, 他就没了忌讳,不用特意再回府里绕一遭。 沈怀酒却没在望月小筑, 而是在隔壁的春回馆,敏言跟敏行守在外面,见裴皎回来说起晚上发生的事。 “公子说四殿下不会在府里对殿下下手,我们还不信,非要我跟敏行去那园子里守着,我们到的时候看到有两拨人在打,暗地里观察了一会儿,直到看到威北侯。”敏言一边说一边比划,手舞足蹈的说自己多么厉害,冲上去就打倒了一个。 “那些人武功不凡,肯定受过专门的训练,就跟我跟敏行一样,连威北侯的人都招架不住,幸好我跟敏行去的及时,不然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裴皎点头:“你们没受伤就好,里面怎么样?” “林姑娘正在给段神医医治,具体情况我们还不知道。”敏言道:“公子一直在等殿下,殿下进去看看吧。” 裴皎点点头,敏言为他推开门,待他进去再次关上。 沈怀酒不在内室,中间隔着一道屏风,毕竟都是姑娘家,他进去看着不太方便,刚才已经听到裴皎的声音,看到他进来并不意外。 裴皎边走边问:“怎么样了?” 沈怀酒静立着:“林姑娘说段神医无碍,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是十个手指,上面都订过东西。” 皮外伤养养就好了,但精神上的伤害却不是几天甚至几个月能好的,也许一辈子都好不了,永远成为阴影。 裴修从一开始就没想杀段星河,只是想从她嘴里撬出些东西,没想到段星河如此强硬,受尽折磨也不肯开口,于是才有了后来的事。 “人在精神恍惚的时候最容易露馅,四殿下不许段神医睡觉,一旦她有恍惚的迹象就让人往她身上泼盐水,在此之前,段神医已经遭受过猫刑。” 在身上全是伤的情况下被撒上盐水,想也知道会有多疼。 等了一会儿,林天水从里面出来,扑通一声跪在裴皎面前,快到来不起阻拦。 “谢殿下救命之恩。” 林天水的声音带着哽咽,其中有感动,更多的是对段星河的心疼。 “要不是殿下筹谋,师弟活不下来。” 裴皎把林天水扶起来:“林姑娘严重了,阿姊因我遭受无妄之灾,这本就是我应做的。” “只是不知情况到底怎么样?” 第137章 林天水道:“伤口已经全部处理包扎好,剩下的就看师弟醒来如何了。” 听林天水亲口说完,裴皎算是放了心,拉着沈怀酒回望月小筑,他此番作态并非邀买人心,人已经救出来了,在治好沈怀酒之前,他不希望段星河出事。 “这么晚了看什么书?该睡觉了。”裴皎见沈怀酒坐到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翻开桌子上的书。 沈怀酒没有抬头:“昨天没看完,还剩下一些,殿下先去睡吧。” 不对劲。 沈怀酒的语气虽然跟平时没什么不同,裴皎还是觉得他的情绪不大对。 “生气了?” 裴皎把声音放轻,见沈怀酒不说话,确定他是生气了。 “阿酒。” 裴皎从沈怀酒胳膊下面钻过去,坐到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沈怀酒仍目不转睛的看着书,呼吸明显跟刚才有区别,眼睛虽然落在书上,却更像在发呆。 “阿酒,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好不好?” 裴皎的声音太软,沈怀酒浑身僵硬,不敢低头,滚烫的呼吸落在脖子上,导致他的脑子越来越乱。 “我只是不想你陷入危险。” “只许州官放火。”沈怀酒哑着嗓子,他当初隐瞒生病的事也是不想裴皎担心,也是好意,裴皎知道后却动了大气,两人差点吵起来,那个时候他退一步是不想失去裴皎,现在才算真正明白,有些事确实不该隐瞒。 今天如果不是他猜到那条密道,让敏言跟敏行过去,殿下说不准真的会受伤。 裴皎仰头,一口咬在沈怀酒的喉结上,沈怀酒登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裴皎!” 吼的同时手却牢牢实实抓紧裴皎的胳膊,等他站定才放开。 这是沈怀酒第一次喊裴皎的名字,就算是在床上也没有喊过。 他眼睛一亮,伸手去拉沈怀酒的手,被他躲开,裴皎小心翼翼哄:“真的是最后一次,没有下次了。” “原谅我好不好?” 人长得好看,连生气都是好看的,裴皎一眨不眨的盯着沈怀酒的脸,不自觉舔了舔唇。 “要是实在生气的话,不如……” 沈怀酒的确动了气,但从裴皎坐在他腿上软软的说话开始,气就消了许多,到现在又气又有些想笑,听裴皎说到后面,沈怀酒开始好奇。 不如什么? 裴皎察觉到沈怀酒的眼神变化,故意多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不如让我明天下不了床?” 沈怀酒:“……” 第二天裴皎的确没能下床,未到卯时就让人去告假。 两人从来没有这么疯狂过,一来裴皎顾忌着沈怀酒的身体,最多一个时辰就让他停下,二来他们对床笫之事不通,还在慢慢摸索中。 裴皎昨天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想让沈怀酒把火发出来,别憋在心里,而且…… 他想知道极限在哪里。 裴皎睁开眼睛的时候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神,想起身在何处,也有了些实感,昨晚上一直飘在云端,极限谈不上,就是太累了。 疯狂过头,激动到没办法思考,只凭着身体反应,到最后已是精疲力尽。 身边的人揽住他的肩膀,声音温柔:“殿下,要起吗?” “什么时辰了。”裴皎说完后不自觉清了清嗓子,沈怀酒从床边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温水:“殿下先润润嗓子。” 待裴皎喝完,沈怀酒继续道:“现在还没到辰时,再睡会儿吧。” 裴皎重新躺回去,闭上眼却毫无睡意,平日寅时正刻就要起床,卯时上朝,已经习惯早起,干躺着还真不适应。 “怜和帮殿下告假的时候带回来一个消息,四殿下也告假了。” “四哥这是不打算跟我争了。”裴皎艰难的翻身,趴在沈怀酒胸口:“接下来咱们的计划取消吧,没必要了。” “嗯,我会继续盯着四殿下,经此一遭,四殿下至少要沉寂两年。”沈怀酒揽住裴皎的肩膀:“还疼吗?” “不疼。”裴皎摇头:“就是有点酸,你帮我按按,咱们起来用膳。” 折腾一夜早就饿了,只是腰腿酸软不想动。 午后裴皎也没有出门,两人在丞相府的小花园下棋,又摘了些杏花酿酒,直到晚间段星河才醒,裴皎跟沈怀酒急忙过去探视。 段星河一见面就说起蓬莱仙草,因为保存不易,她提前炼制成药水,被抓走之前藏在了一处破庙里。 “我藏得尚算隐秘,你们快带人去找。” 她很害怕弄丢,蓬莱仙草只生长在同一处地方,十年生根十年长成,挪走便不能成活,若是丢了,她们之前做的都是徒劳,沈怀酒的病也将无力回天。 裴皎立刻招呼敏言跟敏行:“去的人不宜多,以免引起关注,我带他们两个就够了。” 不等他吩咐,沈怀酒道:“你放心,我会看顾好她们,殿下早去早回。” “嗯。”裴皎点头:“我一定把蓬莱仙草带回来。” 在不知道对方目的的情况下,段星河的做法非常正确,裴皎之前猜到些许,不知道她藏在哪里,现在有了具体位置,三人连夜出城,直奔城南破庙,又赶在半夜回城。 守城的人是禁军,几乎都认识裴皎,领头的正好是当初跟裴皎去过阳城的人,直接放行。 敏言跟敏行都很激动,没想到传说中的东西也能找到,公子有救了。 第138章 他们七八岁的时候就被送到沈怀酒身边,一边训练一边保护他,沈怀酒这些年怎么过来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就算是沈相和文夫人都不及。 公子每日早起需要喝药,足足两大碗,用膳也要格外小心,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动,连平日里喝的茶也有讲究,不能跟药物相冲,他们时常羡慕别人的出身,羡慕别人一出生就是大少爷,却从未羡慕过公子,因为公子过的实在太苦了。 郎中说公子身子弱,要少出门,所以公子除了入宫念书就是在房间里画画下棋,他不像宫里的皇子或者宗室们,能够学骑射练摔跤,公子没有朋友,变得越来越沉默。 敏言多少能猜到一点沈怀酒的心思,但是作为奴才,他不可能去开这个口,直到后来裴皎亲自找上门,他才敢肯定,公子对殿下有意。 第76章 至于敏行, 他一心保护公子,完全不想其他,只要殿下对公子好, 他们就认。 刚开始他们都不确定殿下是认真的还是为了利用公子,现在全都放了心。 沈怀酒的身子还要养一段日子才能用蓬莱仙草, 而且不能全部服下,得慢慢来,裴皎不急, 多少日子都等了, 不差最后这几天。 时间一晃而过, 转眼便是几个春秋, 沈怀酒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 与常人无异,唯一可惜的是因为常年病痛, 尽管医好了身体,仍然不能习武。 沈怀酒对此很乐观,毕竟能成为正常人,享常人寿数同裴皎终老, 已是他毕生所求。 此事除了沈卓和文夫人,再加上敏言敏行还有段星河跟林天水,其他人都不知道,裴皎连身边的几个心腹都没有告诉。 沈卓恨不得大摆宴席昭告天下,后想起皇上的态度,不得不作罢, 如今皇上对六殿下和沈怀酒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无非是认为他儿子命短,活不过三十岁, 再美好的感情,到时候人没了,剩下的只有执念,靠着这些执念是不能成为帝王的,到时候皇上再以此作为筹码,六殿下想要登基必须娶妃纳妾,否则就换人,一切顺理成章。 裴皎想的跟沈卓差不多,却不是怕皇上属意他人,只是不想多生事端,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撑不了太长时间,何必自寻烦恼呢? 再过两日便是万寿节,裴皎准备好礼物,正在同沈怀酒商量裴麒的事。 “父皇老了,他想在驾崩前再渐渐裴麒。”裴皎想早朝时上奏解了裴麒的圈禁。 裴麒做的事不会被原谅,但父皇曾真心宠爱过他,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亲自教他读书射箭,感情非比寻常,如今父皇日渐衰老,眼看着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思念从小宠大的儿子很正常。 沈怀酒沉默片刻,道:“只是这样一来,那些人又要拼死纳谏,说殿下蛊惑圣心。” “我就算什么都不做,那些人也不会停下,其实有他们在挺好的,父皇并不希望我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王爷。”裴皎笑着,眼睛里充满讽刺,这些年父皇重用他,却从来不曾信任他。 “阿酒,你害怕吗?” 话题突然转换,沈怀酒还是听懂了,他摇头:“不怕。”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的事,你为什么不害怕?”裴皎继续问,纵然他现在也是有权有势,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但跟皇上区别还是很大,一旦坐上那个位子,就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死,连枕边人也一样。 裴皎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的跟父皇一样,只有算计,全无真情。 沈怀酒道:“因为殿下是殿下。” “殿下同皇上是不一样的,纵然皇上满心算计,对当年的文贵妃和太子,也是付出过感情的。” 只是他作为皇帝,比平常人舍弃的更多,为了江山社稷,总要有人让步,裴麒还活着就证明皇上并非绝情之人。 裴皎定定地看着沈怀酒:“你说的没错。” “可是我不想退步。” “有些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呢?” 沈怀酒隐隐察觉到裴皎说的是什么,他抿唇低头喝了口茶,心脏止不住跳的越来越快。 裴皎说做便做,第二天就在朝堂上奏放裴麒出来过万寿节。 “裴麒虽被贬为庶人,到底是父皇的儿子,也该尽一尽孝心。” 皇上还没发话,裴昭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六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当初要不是裴麒做下那些事,会被贬为庶人吗?他合该日夜焚香祝祷,此生不踏出府门半步!” “七哥说的没错,裴麒犯下滔天祸事,不过才过去几年,六哥就浑忘了不成,父皇有慈父之心,这才只是圈禁,否则……”裴绍跟着道。 裴皎抬起眼皮,打断他的话:“怎么,八弟在质疑父皇的决策?” 裴绍慌了,抬头对上皇帝的视线,急忙撇清:“父皇,儿臣绝对没有此想法。” 裴皎跟着跪在地上:“父皇,裴麒不管再如何,也是父皇的儿子,是儿臣的兄长,儿臣绝非黑白不分。。” “裴麒罪孽深重,就算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是父皇呢?您为他倾注半生心血,精心培养,请诸位大人深思,若是自家儿子犯了错,做父亲的难道可以冷眼看着,不管不顾吗?” “这些年来裴麒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儿臣知道这是他应得的,只是希望他能陪父皇过万寿节,之后再送回府中圈禁,成全他的孝心,也成全为人父的爱子之切。” 第139章 从他上奏没有被叫停开始,裴皎就明白这步棋走对了,父皇果然在念着裴麒。 而且…… 如果他不被骂几句,怎么能让父皇放心呢? 一个会冲动容易做错事的王爷,才不会被忌惮,否则早晚有一天父皇会冷落他,去提拔裴昭或者裴绍,亦或者…… 后面还有裴瑄呢。 经过婉妃这几年的不懈努力,父皇对裴瑄的喜爱越来越深,裴瑄很会装模作样,在外人面前一向乖巧,懂得孝敬父皇母妃,对他这个哥哥也很孺慕,功课上极为努力,品学兼优,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明事理的小皇子。 对比起来,裴皎就不怎么懂事了,有了权势便同母妃生分了,没有孝心的人怎可委以重任? 裴皎的话引起了众人不满,尤其是那些御史,连带着翰林学士跳了出来,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其中没有一句骂人的话,却字字在骂裴皎狂妄无礼。 最后也没争论出个结果,退朝后裴皎留下,随皇帝去了正阳殿。 裴皎立刻跪倒在地,他揣摩出了父皇的心思,但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做到,因为那些朝臣的叫骂,皇上反而不能轻易把裴麒放出来。 裴皎跪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上面才传来叫起的声音。 皇帝的年纪其实不算老,两鬓却已然白了:“坐吧。” “谢父皇。”裴皎依言坐下,身体仍然绷直着,皇帝见此没说什么,让安总管上茶。 半晌后,皇帝叹了口气。 裴皎被晾了一会儿,脸上不见生气,关心道:“朝政再忙,父皇也要保重身子啊。” “这话你母妃也常说。”皇帝放下折子,没提裴麒的事,而是说起裴瑄:“瑄儿如今懂事了不少,你不忙的话多去看看他,先生夸他努力上进,朕也考教过,学问没什么问题,就是武艺上欠缺了些,你作为兄长,多教教他。” “是,儿臣明白。”裴皎点头,教不教则是另一回事。 两人又说了些政事,皇上便让裴皎退下了。 万寿节当天,裴皎起的比平时早,一路到达正阳殿陪皇上用膳,直到巳时末两人才一同前往紫薇阁,百官已到,后宫诸位娘娘隔着一道屏风入座,与身旁相熟的人说着话,见皇上到场立马闭了嘴,裴皎找到自己的位置,同百官一起恭贺圣寿。 裴修侧头看了裴皎一眼,默默地回过头没有说话,裴昭脸色铁青,没见过六哥这么会献殷勤的,先是当着群臣的面上奏放裴麒出来,现在又一大早跑去陪父皇用膳,父皇竟然护着他,实在是太过偏心。 众人磕头过后,皇帝面带笑容的让他们起来,宫人们鱼贯而入,把桌子上的水果糕点换成美酒佳肴。 歌舞开始,皇上看着下面的臣子们不住点头,安总管把试菜太监试过的菜夹到皇上面前,不等他开口,皇帝突然感到腹部一阵疼痛,嗓子涌上热气,接着呕出一大口鲜血,人也跟着晕了过去。 安总管高声喊:“有刺客,护驾!” 金吾卫立刻从殿外进来,护到皇帝身前,太医先行救治,随后婉妃控制了局面,说食物有毒,几个老太医一边为皇上医治一边查验食物。 安总管说皇上没有用宴席上的东西,怀疑是慢毒,于是连带着早晨和前几天的食物碎渣全部送了过来,最后在一盘糖醋荷藕中发现了毒/药。 安总管看到菜,大惊失色:“最近天热,皇上没什么食欲,吃的也不多,唯一能吃下去的就是酸甜口味的菜,这道糖醋荷藕是今早御膳房送来的,试菜太监也用过。” 作为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皇上出事,他首当其冲,不可能逃过去。 说完,安总管看向裴皎:“六殿下早膳也用了!” 裴皎这才明白裴修刚才看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看来当时没杀了他确实留下了祸患。 裴皎走上前:“没错,早膳时我确实用过。” 听他如此说,殿内响起了抽气声,有人跳出来大骂裴皎不孝,说是他下的毒,想要谋害皇上。 裴皎冷冷看着那个人:“你们御史台的人说话都这么随便吗?” “真相还没有查出来你便给我定了罪,怎么,你比刑部和大理寺卿的人都厉害,看一眼就知道谁是凶手,这么厉害不如刑部尚书给你当?” 那人被裴皎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脸红脖子粗的闭了嘴。 其他人却没停下,几个试菜小太监都好好的,裴皎也没事,怎么偏就皇上出了事? 太医给裴皎诊过脉,确定他没有中毒,而试菜太监试菜是在菜未上桌之前,他们既然没事,就说明这盘菜被下毒只有端上桌之后,当时殿内的宫女太监都在外围,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而殿内除了裴皎,只剩下安海。 作为伺候了皇帝这么多年的总管太监,皇上出事对他没有好处,所以最后下毒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裴皎。 第77章 裴皎很快被看管起来, 有不少人为他说话,此次事关重大,更多的人选择闭口不言, 天子情况上尚不得知,他们需要静观其变。 因着是婉妃在控制局面, 有人怕她徇私偏袒,极力推逍遥王出来主理。 逍遥王一向不理朝政,只醉心于山水之间, 跟几个皇子都没有牵扯, 身份上也足够, 这样的人才让人放心。 裴皎摆摆手, 无所谓的去了偏殿。 第140章 沈怀酒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用手指捻着酒杯,殿内寂静无声, 只有酒杯划过桌子发出的声音,许多人忍不住看过来,眼神中透露出不屑或者鄙夷。 裴皎跟沈怀酒的事闹的沸沸扬扬,偶尔一同出游, 朝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沈怀酒是丞相之子,身份不低,还是会被人当成最不入流的男宠。 如今六殿下受难,沈怀酒不仅没有担心,还玩起了酒杯, 丞相之子又怎么样, 没有出仕就是平民,男宠果然要不得。 裴修握紧拳头面向逍遥王:“父皇尚在昏迷, 婉娘娘身为六弟亲母难免有偏袒的嫌弃,还请王叔主理此案,查明真相,还六弟清白。” “恳请王叔查明此案,惩治恶人。”对于裴修的假慈悲,裴昭嗤之以鼻,恨不得立刻把裴皎当成凶手处置掉,什么清白,就算他是清白的又怎么样,只要所有人都认为他下了毒,那他就是下/毒了。 现在不抓住这个机会,以后更难。 逍遥王自是应下不提,没有跟几位皇子交流,守在皇帝身边,命太医全力救治。 歌舞已停,殿外被金吾卫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若有忍不住想如厕的,要被盯着在偏殿解决,对此,各大臣不敢有异议,直到傍晚时分,皇上的情况才稳定下来。 “皇上已无大碍,在清醒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沈相同诸位皇子留下,其他各位大人请自便。”逍遥王出来吩咐了一句,又转身回去,等他走后众人如梦方醒,纷纷告辞。 沈卓跟裴修几人不能一直留在紫薇阁,逍遥王着人安排好房间,让他们各自休息,裴皎虽被看管着,一应吃食照顾的很好,在这方面,逍遥王做事很是妥帖。 夜半子时,裴皎听到几声鸟叫,打开窗户看到一张字条,藏在极为隐蔽的地方,上面只有四个字:“一切安好”。 裴皎无声的笑了,沈怀酒能传这张字条过来,可见他那边确实没有问题,而看管沈怀酒的人正是裴皎暗中提拔起来的程放,这几年婉妃曾多次拉拢他,程放没说同意也没有一味躲避,婉妃在不确认之前不好下手,程放从毫不起眼的冷宫守卫,一路爬到金吾卫副指挥史,而正史年纪见老,体力不如从前,很快会被调去刑部或者大理寺。 一夜好眠,皇上第二天午时才醒过来,清醒了不过半个时辰又昏睡过去,直到晚上才有了些许精神,也有心情去问期间发生的事。 逍遥王没有隐瞒,把查出来的事全部禀明,连带着证据呈上。 皇上看完后勃然大怒,差点又晕过去,听外面通传四皇子求见,皇上的脸色更沉了。 逍遥王道:“四殿下这般着急,想是有要事,臣弟先行告退。” “不必。”皇上开口:“都是一家人,你且在一旁坐下。” 逍遥王点点头,皇上这是不信任四殿下,才让他在一旁看着,他并不觉得这次下毒是四皇子所为,否则皇上一旦出事,合该是如日中天的六殿下上位,四殿下隐忍多年,不是蠢人。 裴修进殿行礼,起身后又朝逍遥王行了个礼。 “父皇急病,儿臣担忧不已,现在看到父皇清醒方放心。”裴修半弯着腰,不敢挺直,皇上不置可否,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裴修双唇干裂发白,眼下青黑,可见确实没有吃好睡好,但不知道是因为他醒了,还是因为没醒。 静了一会儿,裴修不安的看了一眼逍遥王,复又跪下:“父皇,儿臣有事禀报,兹事体大,还望父皇屏退左右。” 殿中除了逍遥王,还有不少宫女太监,只是…… 安海去哪里了? 还没有洗清嫌疑吗? 裴修说完,骤然感觉头上的压力更大了,良久才听到皇上的声音:“诚昀和林炎留下,其余人都下去吧。” 裴诚昀是逍遥王的名字,林炎则是金吾卫指挥史,皇上最信任的人。 “是。”宫人们依言退下,最后一人关好殿门,守在外面。 皇上收回视线:“行了,现在可以说了。” 裴修朗声道:“父皇,儿臣昨日夜间看到有人鬼鬼祟祟,不知是何居心,便暗中跟随,一路跟到后宫。”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见皇上脸色平静才继续。 “儿臣知道不该私自前往,可是父皇出事,儿臣实在不能放心,怕其中再生变故,故而追了过去。” “谁知兜兜转转,竟跟到了漪兰殿!” “昨夜婉母妃为父皇侍疾,漪兰殿中应是无人,这侍女却半夜偷溜回去,定是在隐瞒什么,儿臣跟近了才发现,那侍女正是婉母妃的贴身宫女,名叫芷萝,她去见的是位男子,看装扮是金吾卫中的人,像是私会,又像是在传递消息,两人说着说着抱在了一起,之后儿臣不敢再看,便回来了。” “两人言语中提及六弟,还说婉妃娘娘看重十二弟不喜六弟,是因为……”裴修顿了顿:“是因为六弟身份有异。” 他说的隐晦小心,殿内的人却全都听懂了,宫内都该是皇帝的骨血,这个身份有异还能是什么? “胡闹!”皇上说完,低低的咳嗽起来,一时半会儿无法停下,逍遥王急忙起身为皇帝拍背,安抚了许久,殿内才渐渐安静下来。 皇上没有说话,看了逍遥王一眼,他立刻领会。 “四殿下没有任何依据,光凭着一张嘴可不能让人相信,昨夜月黑风高,看错了也是有的,婉妃娘娘身在后宫多年,起容你如此明目张胆的污蔑!” 第141章 裴修低着头:“是,儿臣也不愿相信,只是看见了不敢不告诉父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切还请父皇定夺。” 皇上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清楚,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就算他在里面添油加醋,父皇也会去查清楚,否则一旦他说的是真的,那父皇将来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所以裴修没有一味地拿裴皎的身份作伐子,只是隐晦的说出怀疑,至于裴皎到底是不是父皇的儿子,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毕竟裴皎已经长大,当年的事太过久远,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都容易惹人怀疑,到时候真成了诬陷,父皇不会放过他,裴皎更不会。 他已经走投无路,这次若是再败了…… 裴修苦笑,败了对他来说跟现在也没什么太大区别,死亡并不可怕,失败后永远低人一头才是最可怕的。 裴修离开后,皇帝立刻着林炎去查。 “记住,此事不可惊动他人。” “臣明白。”林炎道,这事出的不光彩,一旦传出去就会成为皇室丑闻,皇上决不允许。 逍遥森*晚*整*理王跟着道:“皇上劳累半日,该歇歇了,臣弟传婉妃娘娘过来侍候。” 皇上点头,没有再说话,婉妃是他身边的宠妃,现在让别人过来明显不合适。 裴皎跟沈怀酒又在皇宫待了一日,裴昭跟裴绍也没能出宫,渐渐焦躁起来,父皇已经醒了,却不肯见他们,既不发落人,也不放他们出宫,究竟是为什么? 两人找裴修问过,什么也问不出来,这两天皇上只见了他一面,剩下的人都被挡了下来。 他们也去找过裴皎一次,“委婉”的表达了其中的不解。 “四哥不知道又憋什么坏呢,肯定是他跟父皇说了什么,父皇才不见咱们,六哥,你可要想想办法啊,回头父皇真认定了你是凶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裴绍拍着桌子,他也想趁这个时候在父皇面前表现表现,博个好名声。 裴皎押着茶:“父皇想见谁,不想见谁,都不是咱们说了算的,至于下/毒之事,我光明磊落无所畏惧,相信父皇与皇叔会查明真相,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 他知道裴绍不怀好意,刚才那翻话说着好听,实际上是想撺掇他面圣,这个时候他直接冲到父皇面前,就算是为了尽孝,也会被认为动机不纯,更何况他身上的案子还没查清楚,更不能轻举妄动。 裴绍愤愤:“我这是在为六哥鸣不平!” “四哥要真是在父皇面前说些什么,六哥再去解释就晚了。” 裴皎皱眉,做出焦急的模样:“那怎么办呢?” “当时是先下手为强,找父皇解释清楚,剩下的就好办了。”裴绍道。 裴皎摇头:“不行,我不敢。” “不如八弟去替我解释一下?” 嘴里说着不敢,声音却没有透露出半分害怕,裴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愚弄了。 “你……” 他气的从椅子上跳起来:“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裴绍拉着裴昭往外走,身后悠悠的传来一句:“两位弟弟的好心,我记住了。” 裴绍很想回怼一句,记住就记住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转头对上裴皎的眼神,悻悻的闭了嘴,倒是裴昭说了一句:“四哥去见父皇的事的确不假,我们或许有私心,但绝没有骗六哥。” 他自是希望裴修跟裴皎挣个你死我活,但万一最后获胜的是裴皎,他们也要留一条后路。 第78章 沈怀酒在宫里的人传来消息, 说皇上召见婉妃娘娘,在寝宫密谈许久,之后婉妃娘娘被带回漪兰殿看管起来, 裴瑄也被带走了,不许任何人靠近。 裴皎知道, 把裴瑄分开是在保护他,他年纪还小,跟此事无关。 四哥啊四哥, 早知你不会安分,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入了局。 也好, 他等的时间够久了, 若是像上一世那样, 还要等四年,现在正好, 父皇的身子本就不如从前,中/毒后就算救了回来,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 就在裴皎收到消息半个时辰后,皇上传召, 来请他的小太监从前一直被安海压着无法出头,最多去各宫娘娘那传话,如今骤然得到重用,自是积极用心,处处妥帖。 “六殿下。”小太监的态度不算亲近,也不疏离, 拿捏的刚刚好:“皇上的身体刚有好转就传殿下过去, 可见是念着殿下的。” “凶手可查出来了?”裴皎问。 小太监摇头:“奴才不知,只是有些许猜测, 无法像安总管那样聪明能干。” 裴皎明白,这是在向他透露,安海已经被抓起来了,很有可能已经拷问出凶手,但具体为什么还不抓人,他就不知道了。 “父皇的身子要紧,你切记提醒着,莫让父皇太过劳心。”裴皎说着,话锋一转:“几位太医可还在父皇跟前呢?” 小太监垂着头:“只有苏太医在。” 苏太医乃太医院之守,年逾六十,比皇帝的年纪还大,能在宫中活这么久的太医非常少,可见其口风严谨,甚得圣心。 守得住秘密,才能活得长久。 裴皎行礼的时候,皇上态度还算温和,毕竟还没有确定他的身份,当然更希望裴皎是他的亲生儿子,婉妃那般言辞恳切,说起从前的事,让皇帝想起了二人初见的时候。 第142章 阳光明媚的午后,笑容灿烂的卖鱼女,情窦初开的少年与少女,总是那么的意气风发。 想起这些,皇上的心安定了大半,婉妃对他深情至此,怎会跟他人苟且? 况且小六的鼻子很像他,就算更像婉妃,那也是正常的,这是他们二人的孩子,就是脾气太倔,也太过重情,那个沈怀酒再好,终究是男子,不能传宗接代。 “儿臣这两日寝食难安,虽也听说了父皇清醒的消息,终究没有见到,无法安心。”裴皎露出一个笑容:“现在终于见到了,父皇可有哪里不舒服么?” 皇上笑道:“无妨,你先起来。” “儿臣不能代父受过,实在是不孝,多亏苏太医妙手回春,否则儿臣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裴皎说着,朝苏太医拜了下去,苏太医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六殿下言重了,这是老臣的本分。” 皇帝见此,欣慰的点着头:“好了,你有这份心,朕很高兴,那日发生的事朕都知道了,你向来不爱吃甜食,没用那道糖醋荷藕很正常,朕怎么会轻易疑心自己的儿子,只是委屈你了,这几日被看管着,不能出门,吓坏了吧?” “刚开始儿臣的确是吓到了,但更担心父皇的身子,只要父皇能醒过来,儿臣就不算委屈。”裴皎说着,大颗大颗眼泪顺着脸颊滴到地上,悲恸不能自已。 “父皇吉人自有天相,儿臣是高兴,太高兴了。” 他擦了擦眼泪,尴尬的垂下头:“儿臣失态了。” “你这是真情流露,朕很高兴。”皇上说着,招手让裴皎到身边,拉住他的手,看着手里细腻光滑的手指,皇帝默默叹了口气,他确实是老了。 裴皎趴在床头轻轻啜泣,皇帝突然发觉他从未了解过这个儿子,原来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被人依赖的感觉很好,之前他从未关注过裴皎,冷落了婉妃,经过林炎查探,才知道他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吃不饱,穿不暖,任人欺负,裴皎却长成了这样不记仇的性子,小七跟小八被惯坏了,犯下的错事不胜枚举,裴皎没有报复,可见其本质良善。 要是裴皎知道他在想什么,肯定嗤之以鼻,之所以不报复他们,是觉得报复蠢货没有成就感,反正让他们看着他登上皇位,对他们来说就已经是惩罚了。 两人大叙父子情,把苏太医晾在一边,苏太医眼观鼻鼻观心,倒也不觉得尴尬,这种事也不是没见过,不过更多的是后宫妃子与皇上,不管装的还是真心,总要在皇上面前哭一哭,皇子哭的这般厉害还是头一次见到,就连前两天四殿下也没有哭,只隐隐表示了担忧。 皇上明显被六殿下的真情流露所感动,看来不管是妻妾还是儿女,哭一哭总能引起作为男人的怜惜。 不过皇帝并没有被冲昏头脑,激动过后,两人重新净面,让人去请裴修和逍遥王过来。 裴皎适当的露出疑惑的表情,端坐在旁等候。 待两人到齐,皇上让裴修重复了一遍那天的话,裴皎登时从椅子上起身,跪在地上:“不,这不可能!” “父皇,四哥肯定是听错了,而且那侍女是这两年才到漪兰殿的,并非一直伺候在母妃身边,怎么会知道这些?或许她说的是别的,亦或者,她是在故意陷害!” 名叫芷萝的侍女早被压去受刑,说那天的确瞒着婉妃跑去私会,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提到过六皇子。 如今芷萝还在受刑中,皇上也想查明后再做定论,但是他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这次中/毒后,很明显大不如前,有时候喘气都觉得困难,尽管逍遥王跟苏太医都瞒着,不肯让他知道病情,皇上也能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 现在最重要的是定下储君才能安心,说不准还能享受几日清净。 裴修心思太重,他本不做考虑,但若是裴皎不是他儿子,必定是要换人的,所以他提前把裴瑄保护了起来,又怕母强子弱祸乱天下,这几日头疼欲裂,心烦意乱之下身子更难痊愈。 裴修:“儿臣只是把听到的说了出来,绝非故意陷害,当时离的不算近,许是听错了也有可能。” 婉妃的侍女能与人苟且私会,说不准就是婉妃娘娘上梁不正,毕竟当年与她同在妃位的怀孕升了位份,皇后也有了身孕,只有她有宠无子,看着后宫的孩子越来越多,各宫嫔妃都得了好处,怎能不着急? 一时失了主意,犯下诛九族的大罪也不是不可能。 “是,四哥一定是听错了,母妃向来胆子小,又心系父皇,怎会做出背叛父皇之事?”裴皎道:“当年儿臣年纪小,许多事不明白,母妃日子过的不好,经常暗自垂泪,夜里常常思念父皇以致出现幻觉,对我视而不见,这些伺候母妃日久的宫人都知道,儿臣长大后方明白,相思之苦的确能让人痛不欲生。” “母妃情深至此,父皇一定要相信母妃。” 这些话昨日婉妃说过,皇上心里清楚,所以只是把人关了禁闭,否则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就算赐死也不为过,不管怎么说,那侍女敢在漪兰殿私会,就证明确实看管不严,有可行之机。 皇上道:“朕自然是相信你母妃的。” “但朕不得不谨慎,毕竟……皇位将来是要传到你们身上的,若无皇室血统,朕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所以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第143章 裴皎沉默下去,裴修道:“父皇之心儿臣明白,只是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 ,查起来耗时耗力,传出去也不好听。” 皇上正是知道不能传出去,才让林炎暗查,但其中丝丝缕缕的关系,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金吾卫换了一波又一波,何况当年跟婉妃私通的也有可能不是金吾卫。 “所以才把你们都叫过来。”逍遥王道:“其实有个法子,可以立马查出六殿下的身份。” 裴皎跟裴修同时抬头:“什么法子?” 逍遥王看了皇上一眼:“滴血验亲。” 裴皎直到,他能说出这个方法,证明已经在父皇面前提起过,并且父皇已经同意了。 缩在一旁当隐形人的苏太医站出来:“这个法子的确可行,不过不能保准,有些即便是亲生,血也有可能不相溶,不过大部分是没问题的。” 裴皎看向皇上,郑重的磕了一个头:“如果能让父皇安心,儿臣做什么都愿意。” 裴修欲言又止,明显是想表心意又不知道说什么。 皇上点点头:“朕自是信你的,你们先起来。” 他转头吩咐苏太医:“此事不宜宣扬,你亲自去准备水。” “是,老臣明白。”苏太医应下,半弯着腰退出去,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变得有些沉闷,直到苏太医回来,几人才如梦方醒。 裴皎刺了手指一下,血滴入水里,周围的水染上丝丝红色,皇上接过苏太医手里的针,几人赶紧跪下,不敢抬头,苏太医更是把水盆举到头顶,身子弯的快要贴地。 直到上面传来皇上的声音:“好了。” 众人把视线落在盆里,看着两滴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逐渐融为一体。 皇上弯起嘴角,大笑出声:“好!” 裴皎松了口气,对上裴修不可置信的眼神:“四哥,承让了。” 裴修抖着苍白的唇:“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皱眉看向裴修,裴皎声音危险:“什么不可能,四哥在说什么?” 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不可能的,裴修后退一步,脸色难看至极。 第79章 他查到的明明是…… 裴修抬头对上裴皎似笑非笑的脸, 终于明白过来,他又中计了。 怪不得当初那么轻松的放过他,怪不得这几年放任他培养势力, 他以为裴皎不知道,或者不在意, 高傲自大到不屑理会,没想到裴皎什么都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 身在局中, 裴修不是没怀疑过消息来源的可靠性与真实性, 但他被眼前巨大的利益蒙蔽住, 一头栽了进去。 皇帝眼神中闪过厌恶:“传旨, 废四皇子为庶人, 压入天牢。” 几人跪在地上,裴修愣愣的不说话, 好似入定一般,不求饶也不害怕,对于将来的命运无喜亦无悲。 “去请圣旨过来。” “是。”小太监领命,回正阳殿取空白圣旨, 并取来了皇上专用的文房四宝。 亲眼看着皇上在传位诏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裴皎真心诚意的喊了句父皇,他们虽不是亲生父子,但自从他被封为亲王,皇上对他跟其他皇子并无不同,让他进兵部历练, 后来更是亲自教他如何处理朝政, 把他当成储君培养。 写完圣旨,皇上如同抽了力般坐在椅子上:“这几日小六先试着监国, 诚昀盯着些。” “是。”两人应道。 “好了,你们下去吧,朕累了。”皇上的声音透着疲惫,在小太监的服侍下重新躺回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外间,裴皎跟逍遥王盘问苏太医,想知道皇上身体的情况。 苏太医一脸严肃:“皇上日夜操劳,从前就经常不能安眠,需要靠药物才能入睡,自从……” “自从前太子被圈禁,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这次中毒,现在皇上在强撑着,老臣与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拼尽全力,也……”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无力回天。” 他眼角挂着泪,自二十岁入太医院起,他已满满待了四十年,说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也不为过,看着皇上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老太医很难受。 裴皎亲自把人扶起来:“苏大人只管用心救治,其余一切都不必担心。” “六殿下放心,老臣定竭尽所能。” 裴皎又交代了苏太医一些事,嘱咐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父皇需要静养,若有人来问,便让他们去寻我,寻衅滋事着一律抓起来。” “是。” 皇帝立储君之事没有隐瞒,虽还未昭告天下,但裴皎的身份跟太子无疑,是以宫人们都极为听话,他们可不想得罪未来储君,把身家性命全搭进去。 裴皎跟逍遥王商量着,先放沈相和几位皇子出宫,婉妃身边派了几个人去盯着,以免她坏事,裴瑄也被放了出来,不过没有让他回去,留在重华宫继续念书。 第二日早朝,逍遥王当着群臣的面宣诏,裴皎正式立为太子,朝臣们无异议,裴昭和裴绍敢怒不敢言,婉妃晋位皇德妃,仅次于皇后,而皇后一心清修,两耳不闻窗外事,皇德妃成为后宫第一人。 之后又有口谕,四皇子裴修谋害亲父,打入天牢,赐死;晨妃教养不善贬为贵人,褫夺封号,终身不得再进位。 第144章 终身不得再进位的意思是,就算死,她也只能是个贵人,连太贵人都不能册封,所以皇上只要出事,那就是陈贵人的死期。 接下来的几日,裴皎忙得不可开交,皇上抱病时堆积了不少朝政,每日除了批折子就是批折子,连宫门都没能出去,眼睛酸涩之时,裴皎会起身看看窗外,想着这个时候沈怀酒在做什么。 除了每日早晚问安,偶尔累了裴皎也会去看一眼,问问情况,小太监说皇上每日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基本上都在睡,进食也越来越少,连药都喝不进去了。 裴皎道:“你们尽心照顾便是,父皇醒了便着人去叫我,我陪父皇说说话。” 他转头又问太医:“依苏太医看,父皇还有多长时间?” “回殿下的话。”苏太医跪下:“老臣不敢妄言,皇上中毒太深,五脏六腑无法修复,最多还有……” “半个月。” 裴皎缓缓吸了口气,即便是经历过一次,如今再来一遍,还是觉得压抑,他本可以阻止,但为了不生变故,让裴修给皇上下了药。 至于当时滴血验亲的血,自然不是他自己的。 裴皎吩咐怜和,让他暗中去原来的太子府,现在的静思府把裴麒接进宫,皇上宠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总要再见上一面。 他自己也抽空去了一趟丞相府,到的时候沈怀酒正坐在窗边看书,见他过来明显愣住了,傻傻的看着他。 敏言敏行远远行礼,笑着偷偷溜走。 裴皎走到沈怀酒身边,猛地弯下腰,眼睛里都是笑意:“怎么,我有这么好看?” “殿下……”沈怀酒喉咙滚动,裴皎在他脸上碰了一下,翻身坐在沈怀酒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了过去,干柴烈火一点即燃,两人的呼吸越来越紊乱,裴皎更是衣襟大敞,凌乱的挂在胳膊上。 看到对方眼神里的欲/望,裴皎拍了拍沈怀酒的肩膀:“去屋里。” 沈怀酒却没有动,一点点为裴皎穿好衣服,在他疑惑不满的眼神里,轻声解释:“殿下这几日很累吧,腰都细了一圈。” 肯定没有好好用膳,只顾着朝政了。 裴皎气的在沈怀酒下巴处咬了一口:“你是不是故意折磨我,我想做,快点。” “殿下。”沈怀酒叹了一声,他又何尝不想,但为了裴皎的身体考虑,现在不合适,年轻的时候折腾太过,以后容易出问题。 沈怀酒强行把裴皎按在腿上,不让他乱动:“这几天没能见到殿下,一会儿还要走,殿下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裴皎紧紧抱着沈怀酒,趴在他的肩膀上平复着心情,语气仍带着幽怨:“是很累,也很想睡觉,但我更想睡你。” 沈怀酒:“……” 裴皎经常说些大胆言论,好似完全不在意,就算被人听到也无所谓,沈怀酒无法接受,就算只在他面前说,他也会觉得羞耻,只能干巴巴的转移话题,后来裴皎看他每次都会脸红,越来越喜欢故意逗他玩,听得多了,沈怀酒现在能从容地当做没有听见。 “父皇搬去了乾元殿,正阳宫里的床很大,但是冷冰冰的,我根本睡不着。”裴皎说着,抱得更紧了:“每日最多睡两个时辰就要早朝,然后跟朝臣们议事,关注各方情况,以免地方上的官员见我年纪小,犯上作乱,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准哪天就……” 沈怀酒拍着裴皎的背:“殿下睡会吧,一会儿我叫你。” “嗯。” 裴皎道:“要是你能进宫陪我就好了,有你在,我总能睡的安心。” 可惜现在还不行,他不想让沈怀酒成为众矢之的,待朝纲稳定后,再把沈怀酒接进宫也不迟。 裴皎实在是太困了,说睡就睡,很快失去意识。 朦朦胧胧的,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可是好冷,连那人的怀抱都是冷的,裴皎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但无论他怎么努力,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终于有了亮光,但四周仍是黑漆漆的,只有一盏灯笼,一座坟墓,还有跪在墓前的人。 裴皎没来由的一阵心痛,闷闷的无法呼吸,灯笼的亮光让他看清楚跪在墓前的人,是沈怀酒。 “阿酒……” 裴皎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刚才什么都无法看清,是因为在尸体里面吗? 而抱着他尸体的人,只有沈怀酒,他找到了他的尸体。 裴皎想像不出沈怀酒有多难过,努力的想要触碰一下沈怀酒,那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恍如山石的人。 梦里的时间是混乱的,他不知道沈怀酒跪了多久,眼睁睁的看着他晕过去,再后来,他跟着沈怀酒到了皇宫,在一处偏僻的殿宇内,里面绑着三个人。 裴昭,裴绍,还有裴瑄。 看到有人进来,裴昭疯了一样大喊大叫:“沈怀酒,你这个疯子,快放了我,否则等我出去后杀了你!” 沈怀酒脸色苍白,声音如同鬼魅:“你觉得,你还出得去吗?” 他把视线转向裴瑄,裴瑄吓的吸了口凉气,双腿不住的发抖:“沈公子,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抓我?” 他明明是被逼无奈才隐瞒的! 沈怀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一眼,裴瑄立刻不说话了,他总感觉沈怀酒已经知道是他下的手,裴瑄陷入无尽的恐惧中。 第145章 裴皎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他并不希望沈怀酒做的这么绝,很明显,沈怀酒已经没有存活的欲/望了,所以不怕得罪人。 沈怀酒没有说话,往后伸手,敏行把一把小刀递到他手上。 裴昭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忍不住尖叫:“沈怀酒,你想干什么?我可是皇子,你敢动我,整个离昭都不会放过你!” “停下,你给我停下!” 裴昭喊的很厉害,沈怀酒直直的走到他面前,用刀抬起裴昭的下巴。 “是先毁了你的眼睛,还是挖下你的鼻子?” 沈怀酒尚在病中,语调很轻,听起来更加渗人,他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裴昭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我杀的,真不是我杀的!”裴昭害怕极了,从前只知沈怀酒是裴皎的谋士,经常病的下不了床,明明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会这么狠。 沈怀酒提着刀,猛地扎在裴昭的肩膀上,耳边传来的尖叫凄厉痛苦,他没有停下,下一刀落在了裴昭的耳朵上,缓缓地,完整切下了他一只耳朵。 裴昭疼的晕过去又醒过来,浑身都是汗。 第80章 剩下两人吓疯了, 沈怀酒还真敢动手! 裴绍六神无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你别过来,别过来……” 他疯了般想要挣脱, 但绳子绑的太紧,无法挣脱开, 看着沈怀酒的身影越来越近,裴绍眼泪鼻涕一起流:“沈怀酒,沈公子, 你放过我, 放过我, 六哥的事真的跟我没关系,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沈怀酒没有说话, 跟对裴昭一样,要了裴绍一只眼睛。 随后他走到裴瑄面前,看着那张跟裴皎六分相似的脸,眼神中闪过怀念。 裴瑄摇着头, 哭起来的模样更像裴皎了,一边哭一边哀求。 “我根本就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只想把你们都杀了。”沈怀酒身上都是喷溅出来的血迹,面无表情:“但是不行。” “殿下会生气的。” 最后这句更像是喃喃自语,说完,沈怀酒一刀了结了裴瑄的性命。 裴瑄大睁着眼, 许是不可置信, 缓缓断了气,死后都没有闭眼。 沈怀酒做完这些, 骤然失去所有力气,一头栽了下去,敏行急忙接住,作为下属,也作为跟在沈怀酒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他知道公子想要的是什么,他想阻拦,但是不能阻拦。 裴皎默默看着,听沈怀酒道:“我绝不允许伤害过他的人登上皇位,一生无忧。” 他要他们活在阴影下,一辈子都不能出头。 所以尽管知道裴昭跟裴绍不是凶手,也把他们绑了过来,皇室不会让一个缺耳朵或者瞎眼的人当皇帝,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阿酒…… 裴皎的心狠狠揪着,听沈怀酒跟敏行交代后事,让敏行去丞相府告罪,说他是个不孝子,父母的恩情只能来世再还,又让敏行去敏言墓前敬一杯酒。 敏行走后,沈怀酒挣扎着起身,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进密室,密室后不知何时开了一条通道,从那条通道出去,正是裴皎的墓穴。 沈怀酒看到棺材里的人,脸上露出浅浅笑容,整个墓室都跟着亮了起来,他脸上在笑,眼睛里却含着泪,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殿下,别怕。” “我来陪你了。” 沈怀酒伸手,碰了碰棺材里的人的脸,然后缓缓坐在地上。 裴皎难过的快要无法呼吸,到最后沈怀酒都没有躺进那个棺材里,怕玷污了他…… “殿下,殿下!” 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猛地炸响在耳边,裴皎睁开眼睛,对上沈怀酒带着担忧的脸,一把扑了过去。 他紧紧抱住沈怀酒,惶恐,心疼,眼角的泪止都止不住。 “没事了,我在,我一直在。”沈怀酒拍着他的背,温声安抚。 裴皎睡着后,他坐在床边静静等着,没一会儿裴皎开始发抖,像是被冻的,沈怀酒握住裴皎的手,却没有效果,裴皎低声抽泣起来,一边哭一边念着他的名字。 一声声阿酒,听的沈怀酒紧张极了,他不知道裴皎做了什么噩梦,只能用力抱紧怀里的人,不停地安慰。 裴皎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全都蹭在沈怀酒身上,沈怀酒没有动,仍轻轻拍着他的背。 “殿下这几日压力太大,以后要多休息。” “嗯。”裴皎点点头:“阿酒,你不是一直想去江南看看吗?等朝纲稳定了,咱们一起去吧。” 沈怀酒没有说话,他并非不相信裴皎,但实行起来太难,只凭这几天裴皎在宫中忙到无法安睡就能看出来,掌管一个国家有多么繁琐,等殿下登基,朝臣们就该劝他纳妃立后,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阿酒。”裴皎从沈怀酒怀里出来,定定地看着他:“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好。”沈怀酒笑道。 自从下定决心跟殿下在一起,他就知道前路有多难,不管有多难,他都不会退缩。 裴皎在望月小筑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回宫的时候乾元殿传来消息,皇上醒了。 他来不及回去换衣服,直奔乾元殿。 皇上看起来精神尚可,不等裴皎磕头就叫了起,招手让他到床边。 第146章 “父皇。”裴皎扶着皇上坐起来,往他背后垫了个软枕。 看着裴皎眼下的青黑,皇帝道:“朕刚登基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别急,慢慢来,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你皇叔还有沈相。” “儿臣知道,父皇不用担心。”裴皎道:“父皇今日看着气色不错,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皇上不置可否,问了些朝堂上的事,又开始昏昏欲睡,裴皎起身:“圣寿那日儿臣送了一尊玉雕,实则并非儿臣真正的礼物,如今礼物方准备好,父皇可愿一观?” 皇上顿时又来了精神:“哦?需要这么长时间,可见是用了心的,朕当然要看看。” 裴皎吩咐怜和,没一会儿,他带着一个身穿灰衣的人进来,只一眼,皇帝登时定在原地,不可置信。 灰衣人跪在地上,声音像是挤着喉咙发出来的:“罪民裴麒参见皇上。” “麒儿……”皇上的双唇不住地颤抖,不敢认眼前的人,瘦了,也沧桑了。 裴麒的肩膀也在抖动,明显在哭。 “ 麒儿,你是不认父皇了吗?”皇帝想从床上起身,想抱一抱这个从小宠大的儿子,却有心无力,裴麒抬起头,含着泪喊了声父皇。 两人触动情肠,一时间有说不完的话,皇想知道裴麒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裴麒也想知道皇上的身体怎么样,这些年有没有想过他,裴皎索性回正阳殿批折子,待这二人叙完父子情再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裴麒在怜和的带领下从偏门进来,默默跪在地上,他失去了往日的风光,背依然挺直,没有失去从前的骄傲。 裴皎放下折子,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后道:“二哥的心愿我已满足,咱们两清了。” 万寿节前他曾去看过裴麒,太子府很是荒凉,下人们几乎全部被遣散,只留下三两个,后院的女人们病的病,死的死,剩下一个太子妃,然两人关系一直不好,就算相依为命多年,裴麒仍旧对她不冷不热。 裴皎到的时候,看见太子妃从裴麒屋里出来,手里端着几样吃食,一边往外走一边擦泪。 突然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太子妃吓的想要尖叫,被裴皎一手刀砍晕,他扶住太子妃的身体,把人放在回廊上,从她手里接过托盘。 裴皎没有敲门,借着微弱的烛光,见裴麒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听到动静抬头,看见裴皎的瞬间,眼睛亮了亮,然后懒懒的往后一靠。 “怎么,终于想通了?”裴麒挑眉,上下打量着裴皎:“沈怀酒那个模样,定是满足不了你。” 裴皎把森*晚*整*理吃食放在桌子上:“二哥不必拿话激我,我不会杀你。” “而且……” “就二哥现在这副模样,是比不上阿酒的。” 裴麒的脸黑了黑,自从被圈禁,他浑浑噩噩度日,已经许久不曾看书,也许久不曾练武,这么对比起来,跟沈怀酒的确差不了多少。 裴皎问:“二哥经常饿着?” 裴麒沉着脸没有回答,裴皎道:“这样下去身体早晚会垮,先用点东西吧。”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裴麒没有动,那些东西看着就够了,每天如此,根本吃不下去。 裴皎在他对面坐下:“父皇的身子大不如前,二哥想不想见父皇最后一面?” 裴麒沉默了一会儿,情绪低落:“父皇还未到天命之年,其中……可有我的原因?” 当初若是他野心没那么大,做一个听话的儿子,不忤逆父皇,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心里明白就好,难道还要我来安慰你吗?”裴皎丝毫不留情面:“做的时候就该想过结果,当时如果你赢了,难不成会准许父皇继续活下去?” 裴麒无话可说,两人又安静了下去,裴麒起身喝了一碗粥。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裴皎弯起嘴角:“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 看着他笑的像只小狐狸,裴麒舔了舔唇:“其实你只要撒个娇,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裴皎嗤笑出声:“是吗,那……我的好二哥,你借我点血怎么样?” “借我的血?”裴麒的心思转了几转,外面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更不知道裴皎想做什么,不过需要用到他的血,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裴皎自己的血不行。 “哈,哈哈哈哈……” 裴麒忽然大笑起来,停下后方道:“小六啊小六,你我竟不是亲兄弟。” 他走到裴皎面前,努力盯着裴皎的脸:“既如此,那为什么沈怀酒可以,我不行?” 见裴皎不答,裴麒质问:“为什么沈怀酒可以,我不行!” 裴皎偏开头,摸了摸发疼的耳朵,看着裴麒愈发暴躁,那模样跟疯子差不多,不过显然,他没有疯,否则早就冲过来了。 “冷静下来了?” 裴麒重重的哼了一声,看裴皎的眼神愈发赤/裸。 “不管是不是亲兄弟,我都不在乎,反正又不能生孩子。”裴麒道:“那沈怀酒究竟有什么好的?” “就凭他长了一张好脸?” 沈怀酒的好处,别人自然不会知道,裴皎讽刺道:“你连张好脸都没有,颓废的看着跟父皇年纪差不多,还问我为什么他行你不行。” 第147章 “你答应我,过几天让你见父皇一面。” “若我不答应呢?”裴麒问。 裴皎:“不答应,难道我不会打到你放血吗?” 第81章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几天, 裴麒已经人模人样起来,虽比不得从前意气风发光彩照人,好歹算是能看了, 不像之前胡子头发乱七八糟。 “我还有一个请求。”裴麒跪在地上道。 “你说。” “父皇驾崩后,我要亲自扶灵, 之后看守皇陵,今生不再回盛京。” 裴皎无异议:“准。” 裴麒起身:“六弟,保重。” “保重。” 永平二十七年冬, 永平帝崩于乾元殿, 于长定殿停灵, 前朝后宫尽哀。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日, 夜里更冷, 裴皎跪坐在灵前,看着一旁的小太监把冥钱放进火盆里, 火焰不住的跳跃升高,凝成一缕缕细烟飘散在房间内。 他身后跪着十一皇子,逍遥王及宗室们,裴瑄因为不吃不喝病倒, 正在暖阁休息。 这一次裴皎没那么好心,裴瑄跪晕过去的时候,他吩咐人给裴瑄灌药,弄醒后继续跪着,无法休息导致病情越来越重,现在的确是下不来床了。 相比上一世, 裴瑄受了这么多苦累, 想必更加怨恨他。 怜和来报说裴瑄醒了,挣扎着要出暖阁, 宫人们实在拦不住。 裴皎点头表示知道,又等了一会儿才起身出了长定殿。 风雪已停,只是天还阴着,怜和往裴皎手里塞了个暖炉,一呼一吸间凝成雾气,鼻尖被冻的通红。 裴皎看着远处的金吾卫行过:“这两日冷,多备些热汤给他们送去,就算有内力护体,想必也是冷的。” “殿下的关心,大人们都明白。”怜和低头应下:“登基事宜礼部跟宗人府已经准备好,殿下明日还要告位天地,今日早些休息吧。” 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故去已有三日,这是殿下的孝心,登基后再继续守灵是一样的。 “你留在外面,我去看看裴瑄。” 怜和应下,招呼程放过来,盯紧里面的动静,这些年殿下跟十二殿下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十二皇子跟皇德妃动作频频,若是想动手,应该就在今天。 刚才十二殿下挣扎着要去长定殿,他吩咐宫人们不必全力阻拦,如今十二皇子已有十三岁,力气纵然比不上终日做活的太监们,这么长时间也该挣脱出来了,既然还没出来,就证明他根本不想去长定殿受罪,不过是在装模作样。 裴皎见裴瑄站在正中央跟宫人们推搡,沉着脸呵斥:“你身体还未痊愈,作为主子跟一群下人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暖阁内的宫人们跪下,战战兢兢的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明日太子便要登基,威势日重,几个承受不住的小宫女已然出了汗,却不敢动,生怕被发落出去。 怜公公交待他们不必用力阻拦,有那么个意思就行,难道还是用力过度了? “六哥……”裴瑄惊慌的看着裴皎,这些年两人的关系跟其他兄弟差不多,再加上裴皎经常不给母妃面子,说话毫不客气,让裴瑄有些害怕。 裴皎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人:“你们都出去。” “是。” 裴瑄看着宫人们一个个离开,更加手足无措,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六哥单独相处了,想起母妃说的话,裴瑄努力稳住心神。 裴皎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怜和说你闹着要去为父皇守灵。” “嗯,父皇驾崩,作为儿子合该去灵前尽孝,我独自一人留在暖阁休息于心不安。”裴瑄诺诺道。 这么多年过去,裴皎已然忘了上一世裴瑄说的是什么,想来应该大差不差。 “胡闹。”裴皎斥了一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若父皇还在,定不愿看你如此,难道你非要跟父皇一起去了才算尽孝心吗?” 裴瑄脸色苍白,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但裴皎清楚,这是一条毒蛇。 “可是……” “没有可是。”裴皎打断他的话:“还不快去歇着,看你说几句话就开始喘粗气,一会儿又要晕过去了。” 裴瑄听话点头,看向桌子上的茶壶,走过去给裴皎倒了一杯茶水。 “外面冷,长定殿不能点火盆,六哥喝杯热茶再走吧。” 他端起茶杯,却不见人接,心中惴惴不安。 裴皎静静的看着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也是这个世界上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他唯一的亲弟弟。 上一世仿佛已经过去很久,离现在非常遥远,刚开始他确实想要报复,恨不得杀了裴瑄,后来他对沈怀酒的关注越来越多,忽略了裴瑄与母妃,因为沈怀酒,他对母妃跟裴瑄的恨意慢慢消磨,再加上前些年母妃过的不好,有时候他会想,如果这一次母妃跟裴瑄不对他下手,他可以放过二人,让裴瑄做一个闲散王爷,再高高的把母妃架起来,安稳度日便罢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 裴皎没有动,裴瑄越来越紧张,差点因为腿软倒在地上,茶水撒出来些许。 “六哥?” 裴瑄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东西,不是因为惶恐,而是因为激动,裴皎道:“端了这许久,不烫吗?” 裴瑄点头:“烫。” 第148章 “茶既烫,就先放下。”裴皎坐到椅子上,看着裴瑄转身放下茶杯,小心翼翼的呼了口气:“瑄儿。” 裴瑄吓了一跳,立马应声。 “你可还记得七年前我拿了一盘糕点,你吃完后难受了一夜?”裴皎问。 裴瑄摇头:“那么久远的事,我记不太清了。” “是吗?”裴皎知道他在撒谎,没有戳破,转而道:“这杯茶你只要喝一口,我就放过母妃,怎么样?” 裴瑄脸色大变,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六哥一直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裴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直到裴瑄无助的看向他,又问了一遍:“怎么样?” 裴瑄软倒在地上,嘴唇不住发抖:“我……” 茶里面有剧毒,因怕一下杀不死裴皎,特意加了量,别说一口,就是碰一下都会死,他不想死。 眼泪登时喷涌而出,裴瑄哭声不止:“不是我,六哥,我不是有意的。” “是母妃,都是母妃让我这么做的……” 裴皎看着他哭,心中无半点波动:“既如此,你自己做选择,是你自己喝还是给母妃喝,全在你。” “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是你病势加重,懊悔不能在父皇灵前尽孝,忧思之下断了气,还是母妃心痛难当,追随父皇去了,你自己选一个,如果选不出来,一个时辰后就是你的死期。” “不,不能这样,六哥。”裴瑄含泪抬头,对上裴皎阴冷的视线,后面的话直接憋了回去。 六哥是认真的! 裴皎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裴瑄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厥过去,裴皎招呼人进来:“把他弄醒。” 怜和见裴皎发了狠,不敢耽搁,立马泼了一盆冰水过去,裴瑄醒来后更加绝望,他不想做这个选择,一点也不想。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裴瑄浑身发冷:“六哥,你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想这么做,是母妃逼我的,母妃跟我说……” 他斜着眼看了眼怜和,继续道:“说你不是父皇的儿子,不能……不能当皇帝,否则对不起离昭的江山与百姓。” 裴皎懒的听他废话,就算他不是父皇的儿子又怎么样,难道这天下一直都姓裴,一直属于离昭吗? 再说百姓,只要能安居乐业,不至民不聊生,百姓不会在乎谁做皇帝,更不会在乎江山的更替。 “母妃说不是便不是吗?” “你难道不知道我曾与父皇滴血验亲?再者说,母妃早前不理世事,经常神情恍惚,说不准是得了癔症才会胡说,你不来问我,直接信了她的话,只不过是想寻我的错处,好给你恶毒的心思一个理由罢了。” 裴瑄摇着头,他不想承认,也不想知道其中深意,仿佛只要不去想,他就是正义的那个,他就没有背叛。 裴皎让人盯着他,到时间一旦他没有做选择,就把茶水灌下去,之后折身回了长定殿。 一个时辰后,怜和传来消息,皇德妃随先皇去了。 “殿下,节哀。” 裴皎点点头,看来裴瑄最终决定的是让自己活下来。 “追封皇德妃为孝懿德太后,停灵于长乐宫,十八天后与父皇同葬。” 劝裴皎节哀的人很多,他打起精神应付完宗室与朝臣,回去面对的却是空荡冷清的宫殿。 裴皎歇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这种寂静:“去把沈怀酒叫过来。” “殿下……”怜和为难:“先皇尚未安葬,明日又是大日子,这个时候招沈公子进宫怕是不妥。” “无妨,只是想让他陪我说说话。”裴皎道,就算不说话,只要沈怀酒在身边就安心。 史书记载,先皇驾崩后,皇六子裴皎登基为帝,国号天曜,新帝年二十四。 天曜元年初,百官上奏选秀以填充后宫绵延子嗣,新帝以为先皇守孝三年拒绝,百姓言:大善,百官遂按下不提。 天曜元年三月,帝师陈章主持科举,沈相府的公子特许参加,两个月后,沈怀酒一朝中榜天下皆知,因沈家公子跟新帝关系匪浅,是以朝中议论纷纷,怀疑其中有偏私。 皇帝怒,以沈公子之文章告天下,引上千文人赞叹,沈公子以状元之才入翰林院,为翰林学士。 天曜二年八月,沈翰林入枢密院。 天曜三年末,百官再次上奏选秀,为保离昭江山稳定,请皇上纳妃立后,早日诞下后嗣,皇帝时年二十七。 又三年,沈怀酒为户部尚书,兼大理寺少卿,皇帝后宫仍空无一人,朝臣动荡,皇帝于四月十六日下旨,力排众议想立沈怀酒为后,并召逍遥王次子入宫,过继到先皇名下,名为皇上亲弟,实乃内定太子。 天曜八年,沈相告老辞官,皇帝封其子沈怀酒为相,时常召入宫中相伴。 天曜九年,沈怀酒入主中宫,朝臣再无异议,皇帝大悦,于新婚当日大赦天下,免三年赋税,百姓同乐,彼时离昭国四海波静千里同风,百姓们安居乐业,路不拾遗。 红烛高晃,淑宁宫里喜气盈盈,裴皎与沈怀酒对坐,眼神中是绵绵不绝的情意。 大喜之日,两人都有些醉,裴皎拉着沈怀酒的手,嘴里不断地说着情话,直说的沈怀酒脸色酡红,捂着他的嘴让他停下。 裴皎媚眼含春:“阿酒想让我闭嘴,总要付出些什么……” 第149章 他的眼神满含挑/逗,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沈怀酒岂能不知,顿时感觉浑身热了起来,借着酒劲把人抱进怀里。 大婚不代表着结束,而是新生活的开始,往后的日日夜夜,他们都不用再避讳,不用偷偷摸摸,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指点江山。 第82章 番外 初登基时, 裴皎很不习惯,不能时时与沈怀酒见面,还要日日守在正阳殿批折子, 或与大臣们议事。 第一年,裴皎认真为先帝守孝, 虽时长宣沈怀酒进宫,也只是说说话,连手都没碰过。 以守孝推拒选秀只是权宜之计, 裴皎不想跟其他人有瓜葛, 为此没少跟下面的臣子争吵, 那些大臣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怼他, 一口一个不合规矩, 为了江山基业的大道理,让裴皎不厌其烦。 尤其是他刚登位, 没有根基,提拔起来的新臣不能立刻换掉旧臣,新政一时无法推展,直到沈怀酒成为状元, 裴皎头一次在朝上动了怒,雷霆万钧的把沈怀酒安排进翰林院。 有了沈怀酒,裴皎轻松许多,不过这样一来两人都忙,见面的时间更少了,连说体己话的时间都没有, 每次都是因为政事, 裴皎深感有心无力,这皇帝当得真没意思。 直到两年后才渐渐安定下来, 裴皎也有时间跟沈怀酒独处,经常宣召他入宫。 大臣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道,毕竟沈怀酒上面还有沈相,他们得罪不起,皇上又是个说一不二的,脸上虽然经常带着笑,却强势的很,没见这几年少了多少旧臣吗? 当年新帝微末时,是沈怀酒一心维护,两人相互扶持这么多年,哪是一朝一夕能分开的,皇帝登基三年,后宫还是空无一人。 如今劝皇上纳妃的人越来越少,新帝登基后推行新政,很明显是心有丘壑之人,无后嗣不利于朝纲稳定,皇上想必对以后早有打算,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要衷心就好。 裴皎出了孝期,第一时间把沈怀酒召入宫中,把侍候的宫人们轰到外面。 沈怀酒任由他胡闹,这三年里,两人说话的时间都少,更别提其他,最多就是搂一搂抱一抱,聊表相思,每天都能在朝上见面,却无法触碰,天知道裴皎想的都快疯了。 “想不想我?”裴皎贴着沈怀酒的耳朵,喘气声快要把两人淹没。 沈怀酒埋头苦干了会,哑着嗓子回答:“想。” 想的越久,越舍不得停下,眼看天快亮了,裴皎咕哝了一声:“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 之后晕死过去。 早朝裴皎称病未去,与他亲近的臣子们纷纷过来探望,裴皎没有下床,隔着屏风听外面的人说话。 两人早膳用的不多,沈怀酒本打算去处理些事务,被裴皎拉住,不准他离开。 看沈怀酒尴尬的红了脸,裴皎忍不住逗他,红被翻滚把人压在身下,裴皎伸出手,用手指在他胸前画圈。 沈怀酒动了动唇,想要开口阻止又怕外面的人听到,耳朵跟着红了起来。 裴皎的动作越来越大胆,直接扒掉了沈怀酒的衣服,外面的老臣跪在地上,高呼万岁,劝他保重身体早日康复。 沈怀酒抓住裴皎作乱的手,用眼神控诉,裴皎的嘴角高高翘起:“阿酒,你说咱们像不像在偷/情啊?” 说着还朝沈怀酒耳朵上吹了口气,感受到心上人的反应,裴皎心情愈发愉悦。 外面老臣滔滔不绝说完,不见里面有动静:“皇上?” “嗯,爱卿的心意朕明白,你先下去吧。”裴皎的嗓子用了一夜,听起来的确像生病了,没有引起怀疑,但除了这些不通人情的老臣,其余人都猜了个差不多,皇上因病没有早朝就罢了,沈大人也不在,其中定有蹊跷。 待外面的人离开,沈怀酒终是没有忍住,跟裴皎换了个身位,把他刚才一直作乱的手举到头顶,用唇细细描摹着裴皎的眉眼。 连着几天沈怀酒都没能离开皇宫,确切来说是没离开裴皎身边。 “眼看又是年节,今年出了孝期,可以大办一场。”温存过后,裴皎渐渐恢复理智。 沈怀酒搂着他的腰道:“嗯,出了孝期,殿下就能立后了。” 裴皎觉得好笑:“这么多年你的称呼一直没变,我现在已经不是殿下了。” “阿酒,你就不能直接喊我的名字吗?” 沈怀酒的手紧了紧,裴皎的腰一阵痒:“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 “殿下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殿下。”沈怀酒道。 裴皎明白他的意思,沈怀酒把他看的太重,殿下既是尊称,更是爱称。 “殿下喜欢的话,那我以后喊皎皎?” 沈怀酒的声音偏清凉,极具磁性,裴皎一时晃了神,怔怔的看着他发呆,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如听仙乐耳暂明。 这样的声音如果能坐在他怀里唱个小曲儿…… “嗡”的一声,裴皎血气翻涌,差点没控制住,把沈怀酒按进被子里:“睡觉。” 再不睡明天又起不来早朝了。 阳春三月,裴皎把朝政交给沈相和逍遥王,带着沈怀酒和一小队侍卫装扮成商户前往江南,其中还有段星河跟林天水。 段星河已入了太医院,因资历不够还未成为院判,但她医术高,经常与太医们互相切磋,相处融洽,想来用不了几年就能实现愿望,成为离昭国首位掌管太医院的女太医。 第150章 沈怀酒第一次出远门,虽然没说什么,但裴皎能感觉到他心情很好,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众人在一个江南小镇停留,打算住上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四处走走。 裴皎不喜人多,这次行程除了侍卫们,只有几个人知道,不怕暴露,单独带沈怀酒去爬山。 两人从后半夜开始往上爬,自打登基后,裴皎疏于练武,体力比之从前下降不少,甚至不如沈怀酒,越爬越后悔,摸黑爬山真的是一个很烂的决定。 “你怎么也不拦着我点?” 沈怀酒一手执灯笼,一手牵着裴皎:“殿下难得高兴,兴之所起,自然要尽兴而归。” “你只会顺着我,阿酒,咱们两个好久不吵架了吧?”裴皎道,仔细想想除了一开始相互隐瞒,责怪过后竟再也没红过脸,大抵是沈怀酒脾气太好了,什么都听他的。 沈怀酒微笑:“殿下的决定向来是对的,再者,殿下对我一直很好。” 不管做什么决定,首先会考虑他的意愿,从不让他为难。 裴皎轻轻舒了口气,四周都是雾蒙蒙的,只能借着灯笼的光看到一臂之内的山石草木。 沈怀酒跟着他看向远方:“咱们日出之前不一定能到山顶。” “无所谓,我来这里本意是想爬山,你既说了要尽兴,那自然无关结果,满足于过程便可。”裴皎抬头与沈怀酒对视:“我记得前些天你还愁云满面,怎么现在不发愁了?” “刚开始出盛京的确有些担心,怕出什么乱子,后来想想,有父亲和王爷在,总归是能控制住的。”沈怀酒说着,眸色认真起来,出来玩最重要的是开心,总想着盛京里的事,玩也玩不好,全给自己添堵,何必呢? “嗯,你这么想就对了。”裴皎招呼沈怀酒坐下:“不行,等回去了还是要日日练武,不能再荒废下去了。” “我陪殿下一起。”沈怀酒道,他虽没有内力,跟着练几套花把式还是可以的。 裴皎贴在他胸前:“咱们明明还未到而立之年,怎么感觉像是老夫老妻了?” “阿酒,我刚登基时,你可有担忧过,有没有害怕过,万一我为了拉拢人心,选几个妃子进后宫呢?” “没有。”沈怀酒摇头:“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沈怀酒想了想:“殿下,很好。” “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别人,都很好。” 早些年裴皎曾跟他说过,不会娶别家女子,不想耽误别人,现在就算他做了皇帝,那份尊重人的心思也是一样的。 裴皎却不想承认:“不,我不好。” “我这双手染过太多鲜血,甚至……” “父皇与母妃的死都跟我脱不了干系。” 他对裴修下毒之事置之不理,缩短了父皇的寿命,甚至逼迫裴瑄杀了母妃。 “这些跟殿下没关系。”沈怀酒道:“裴修跟裴瑄都是因为野心太大,是他们先抛弃了人性,殿下不过是为了自保。” 如果裴修不出手,殿下依然会成为太子,再顺理成章的登位,裴修也能当一个闲散亲王,享一生荣华富贵,是他自己不愿安稳,偏要再赌一次。 还有裴瑄,他记得以前殿下对这个亲弟弟很好,不管新得了什么好玩意儿,都会给裴瑄,后来有一天突然变了,沈怀酒不知原因,反正除了殿下,除了父母,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直到有人告诉他,婉妃跟十二皇子以生病的缘由经常召太医,私底下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段星河对比了下药材,发现这二人在偷偷制毒。 宫中是不允许有毒/药的,就算有,也都在皇帝的控制内,婉妃只能自己动手。 再然后,殿下让裴瑄自己选,既然动了杀人的心思,那么自己被杀也应该有所准备,裴瑄跟婉妃一点也不冤枉。 若不是殿下仁慈,裴瑄哪能活下来,还能做郡王,只是这个郡王被吓疯了,有些神志不清,经常胡言乱语。 “我知道,可……” “究竟是因为我。”裴皎叹了口气,他也亲手杀过人,但那些都是该死之人,他从不伤害无辜,只有对先帝,他是愧疚的。 沈怀酒道:“那就好好做皇帝,对得起黎民百姓,对得起离昭江山,我陪你一起,就算将来到了地狱,也一起受着。” 两人相视而笑,东方的天际跃出点点亮光,一瞬间,阳光洒满了整座山脉,金光灿灿延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