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花录》 第一章·过往 那只应是平常的一天, 却被小事积累成为特殊; 或花或草都不曾简单, 无论如何精心呵护, 纠结之情也未曾消散; 外界干扰总会层出不穷, 但只想与她更加贴近。 那只应是平常的一天 风从窗口吹进来,窗帘扫过书桌,将薄薄的试卷从它应有的位置推走。朱铄左右望了望,对旁边的鲁繁星小声说:“中午走起?” 鲁繁星抬头看了看窗外,眼前的山在阳光直晒下显得乌黑,纯正的绿色被隐藏在其中,躲在了晒不到的地方。他回过头朝前努努嘴。 朱铄抬手准备向前方拍去,手在半空中滑出一条扬起的曲线,在老师转头的瞬间迅速落回到桌子上。 “朱铄同学,那么你来说一下这个的解题思路吧。” 朱铄慢慢站起来:“哦——这个问题呀——套用连续性方程就可以了,但这个题麻烦的是要注意单位——”他接着小声嘀咕了一句:“一道填空题还非弄这么麻烦。” “嗯。以后举手要大胆,别犹犹豫豫的。多大的人了。坐下吧。” 朱铄长舒一口气,老老实实盯着试卷。他的这道题做错了,当时他只感到结果很奇怪,却一直没有注意到题目上的单位并不是标准单位。 熬到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还没等老师离开教室,朱铄终于将自己的手掌拍到了前面的背上,积攒了半节课的力量瞬间释放出来。只是前面人的反应并不是他所希望的。 寒寺喆依旧稳坐在座椅上,对后背突如其来的冲击不加以太多理会,只轻描淡写般问了一句:“怎么了?” “山上,继续,走起。” “先吃饭。” “好。我可想到了一个新话题。” 寒寺喆翻了个白眼,收拾起桌上的文具,和大家簇拥着离开了教室。 食堂饭菜质量的好坏,取决于所采用的评价标准,以及当天各参与者的选择,但只要记住“有总比没有强”这句话,一切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不过上面那句话并不能百分之百适用于任何人或任何时候,三个人带着对午饭的不同看法继续起午休时的登山习惯。 “那个炸肉真是突破新下限了。” “你永远不知道会踩到什么坑。” “什么都不保险了。” “嗯,以前也就那几个稳定的,现在也别指望了。” 盘山的石阶并不宽阔,头顶也总是没有什么遮阳的植被,虽然脚下的道路可以躲在阴影之中,但两边的树木距离“参天”这个词相距甚远。很快三个人均汗流浃背。 “今天比想象的闷热很多呀!” “也许下午会下场大雨。” “这气温热得也太快了吧,以后这种天还是别出来了,躲屋里睡觉吧。” “哈哈。今天是谁这么积极的?” “下午什么事情都没有,可以睡一下午呀!” “要去图书馆。” “对,要去图书馆,你自己慢慢睡。” “对了,你有什么新话题?”朱铄突然想起来之前的话。 鲁繁星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我想起了曾经在电台听到的鬼故事,就是讲这座山里的事情,这座山有个地方有许多很古老的坟。” “哈哈。晚上闹鬼吗?我听过。” “是呀。我突然想起来了,咱们可以去找找这些坟。” “那你应该晚上再来。” “晚上我害怕。” 鲁繁星和朱铄忍不住大笑起来。稍微落在后面几步远的寒寺喆并没有笑,他简单的说了几句:“我知道那些坟在哪里。我小时候都把这山爬遍了。这些坟真没什么可看的。” “没什么可看的就更要去看了。” “哈哈。你这逻辑真是神了。走走,往哪里走?” 寒寺喆摇了摇头,走到了三人队伍的最前面,并补充上一句:“我只记得大概的方向,也要找找。” 虽说是大概的方向,但看上去却很明确,他的速度很快,在任何一个岔路口都没有太多犹豫,哪怕是径直穿过一条几乎被植被覆盖隐藏住的小道时也没有任何的减速。这让大家丧失了许多闲聊的机会。 最后一个岔路后不久,寒寺喆慢了下来。他指着前面:“看,就要到了。” 另外两人向高低起伏的小路尽头望去,他们看到了石块堆迭出的低矮残垣断壁。寒寺喆仍在三人的最前面,他率先走进那片被包围起的区域,站在石板路中间。在他的身边两侧是砌起来的坟冢和雕刻出的墓碑。 鲁繁星和朱铄小心翼翼跟在后面,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坟墓上那些他们根本不认识的字句上。 “这里大概有二十几个墓吧!” “嗯!看这些文字,会不会是那个已经灭绝的少数民族?他们叫什么来?” “不会是那么遥远的事情吧,这些坟墓看起来保存的挺好,顶多也就只有几十年的时间吧。” “嗯。但看看它们。”朱铄指着自己的一侧,又指向另一侧:“他们肯定等级不同。” “是呀!看这些坟的大小,级别肯定很多。” 寒寺喆并没有跟他们俩深究这些坟的主人生前是什么状态,他找了块高低适合的石阶坐下来,津津有味地欣赏起他们俩的少见多怪,并打算挑起点事端出来:“要不哪天晚上再来一趟?看看故事里的事情会不会真正发生?” “哈哈!小心被女鬼附身。”朱铄拍着鲁繁星的肩膀嘲笑起来。 鲁繁星被吓了一跳,有点不高兴:“上你们的身。寺喆,你别笑,先上你的。” “哦?那问题就来了,如果我已经被鬼上身了,还能再被另一个鬼上身吗?”寒寺喆诡异地笑着。 “啊——那你现在是谁?你是谁?你是女鬼吗?啊啊啊——”另外两人听到寒寺喆的话后假装出害怕的样子,快速跑出了围墙。 寒寺喆慢慢站起来,跟着两人往外走,对着空气小声嘀咕着:“对不起,打扰了。” 走在最前面的鲁繁星仍和朱铄嬉笑怒骂着,他们嘴里不停喊着“女鬼呀”。寒寺喆对这游戏彻底没有兴趣,慢慢悠悠在小路上晃悠。来时只顾一直往前走,现在他倒开始看起周围的事物。 很快,一支在土里伸出头的小黄花吸引了寒寺喆的注意,那是在周遭的绿色与土黄色之中唯一不同的颜色。它只孤零零地竖在那里,细细的茎上只有两片小小的嫩叶,头顶的花瓣一片片,最外围有那么点看不清的柔软的锯齿波纹。所有的明黄的花瓣平铺着围绕着中心同样明黄的花蕊形成完美的圆形。那些花蕊,它们太小了,寒寺喆看不清数不清它们,它们是花中心的一撮,尖尖的细细的,朝向天空。 “你真的好小呀!”寒寺喆记得这种俗称苦菜花的野花在以前相当常见。只是这种太过平常的东西,大家最终都只会是视而不见。 “喂!寺喆,你又发现什么了?” 寒寺喆听到了另外两人的声音,下意识回复着:“没什么东西,就是朵——”他的视线向那苦菜花的侧上方瞄去,同样是下意识的,他向后退了两步。 他没有想到,在这里,在路边,也会有坟。 简陋破败的安葬地,只是一些碎石和不大的石板,覆盖着高出地面的土邱,丛生的杂草已让它融入到周围之中,没有任何墓碑或标记还能告知它的主人是谁。这只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坟,坐落在那朵小花的旁边。寒寺喆仔细看去,在叶绿和土棕间,隐约还能辨识出大大小小的几个坟,同样的简陋,同样的破败。 “喂!磨磨叽叽什么呢?” “啊——这里还有片坟。” “今天是看不够这东西了?难不成你真被女鬼附身了?走啦走啦。” “噢!好!”寒寺喆感觉这朵花,或旁边的坟,并不想轻易放他离开。但是另外两人催促的力量更加强大。 他们身处的位置对鲁繁星和朱铄来说都相当陌生,而一直纠结于那朵花的寒寺喆不再打算继续前面带路,几个人犹如无头苍蝇般四处瞎撞,用了很久才下了山。站在公路边,鲁繁星和朱铄才搞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天哪,我们怎么跑这么远了。” “坐车回去吗?” “没带钱。你们有带钱的吗?” “没有。” “我也没有。” 三个人均笑起来,朱铄首先向前迈出步子:“走吧!其实也并不太远。” 离开了山林,漫长的回校路,三人找寻着各种让自己不至于无聊的话题,最终鲁繁星的小发现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一处。 “你领子上那是什么?”鲁繁星伸手就要去抓,被朱铄一个闪身躲了开。 鲁繁星不依不饶,他铁了心要把朱铄领口扣眼上的那株小草拔下来。 寒寺喆赶紧凑上前去一看究竟。那只是一只绿色的很不起眼的植物,叶子一粒粒整齐排列着,从下贯穿到上。“那是石莉安吗?”寒寺喆满脸无奈,“你就不要再抢他的最爱了,他会和你急的。” “啊?什么?这就是石莉安?”鲁繁星根本没打算住手:“让我仔细看看,我真没见过。” 朱铄已经招架不住,他急需找到一件东西转移鲁繁星的注意力:“啊——那个——寺喆,你以前就住这附近吧!” “嗯。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走走。去看看去看看。”朱铄赶紧向前跑过去,甩开鲁繁星。 简陋的敞开的院门,正盼望着他们走进去,可寒寺喆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并排着的三个花坛还在那里,花坛中间已经不能再长大的松柏也还在那里,但停放的车辆让一切显得拥挤不堪,他记忆中的宽敞楼间道路也变得狭窄。 “现在这里感觉好拥挤。”这个院子只剩下陌生的感觉,寒寺喆不打算再走进去,他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学校方向行进。而朱铄也达到了目的,鲁繁星再没去招惹那株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小草。 回到学校已彻底是下午。一进宿舍,朱铄仔仔细细取下那株小草,就急忙火燎换下被汗浸湿的衣服,将几本书胡乱塞进书包。临出门前他重新仔仔细细将那小草戴在身上,很随意地问了一句:“有去图书馆的吗?” 已经懒在床上的鲁繁星只是挥了挥手,翻起了身边的书。也不怎么迅速的寒寺喆则同样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我过会儿去吧。” 可朱铄并没有耐心等任何人的回应,早已经跑出了宿舍。 鲁繁星不怀好意地大笑起来:“他猴急什么,再饥渴也得下午放学吧!” “嗯嗯。”寒寺喆依旧心不在焉,换一身衣服,往书包里放几本书,他的套路与早已跑掉的朱铄没有太大不同,只是速度慢了很多。 “我去图书馆了,你好好睡觉吧。古书催眠能力应该很强吧!”寒寺喆看了眼鲁繁星,轻轻关上了宿舍的门。 鲁繁星已经放下手中的书,两眼眯缝着,似睡又非睡,微微抬手,含含糊糊地说:“终日昏昏醉梦间,体会一下意境。” 重新来到户外,寒寺喆已经找不到晒人的太阳,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看来下午还真会下雨。”站在楼门口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再爬回宿舍拿伞,他确信在走到图书馆之前这雨是不可能下的。 实际也确实如此,几分钟的路程中唯一的变化只是云层更厚光线更暗,下雨的概率更高了一点。寒寺喆直奔图书馆二楼,在第四区的中间找到了孤零零的朱铄。这个二楼最深处的区域,存放的只是晦涩难懂超出范围或彻底淘汰的老旧专业书,没有人对它们感兴趣,自然跑到这儿的学生总是有其他特殊目的。单纯想找清净学习地方的学生不是没有,只是太少而已。 “只有你自己?”寒寺喆根本不需要放低声音,此时没有第二个人会被他打扰。 “正好赶紧把这点作业写完。”朱铄没有抬头。 寒寺喆凑上去看了看朱铄面前的东西,坐到几个座位远的地方,从书包里拿出同样的作业,闷头写起来。几分钟后,他停下笔抬起头,发现自己没法达到与此时的朱铄同样的专注度。相反,他开始注意起周围的书架。 破旧或残缺的封面,似有非有的均匀尘土,无不彰显着这些大块头精装书的辉煌过去,以及它们的凄凉现在。寒寺喆远远扫视着书脊,犹如望向这些书所代表的遥远历史。他突然认为自己需要一本历史书,但通过醒目的书名他又很快确定这些过时的工程书籍中不可能有自己需要的东西。他将眼睛转向另一排更远的书架,一个书名…… 突然之间,略显尴尬的对视,让寒寺喆体会了由古至今瞬间穿越的感觉。从书架后走出来的女生对他笑了笑,同样露出了些许尴尬。“你们——都在这里呀!” 周末前的下午,已经是离校的时间,女生换上了随意、自在且有些大胆的衣着,而此时这不可预计的对视让她突然重回腼腆的矜持,她低下头慢慢从寒寺喆面前走了过去。 转瞬即逝的穿越感也很快的消失,寒寺喆的眼睛跟随着女生的身体上下扫视了一番。这让他有点心神不宁,但他并没有忘记刚才瞄过的那个书名,他重新注意起了那排书架。 “喂,”朱铄赶紧站起来招呼起女生:“坐这吧,给你看个东西。” “哦?什么东西呀?”女生回头又看了眼寒寺喆,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处于这男生的关注范围内,这让她更干脆地坐到了朱铄对面。 “就是这个,”朱铄小心翼翼从衣领扣眼里取下那株不起眼的植物,“这就是石莉安。” “真的吗?我真的第一次见,以前只是听说过,但从没有找到过。它的确好小,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真是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也许我爸妈感觉我就是这么小这么不起眼吧!” “不起眼?不是不起眼,是太稀少。你可是最闪耀的——”朱铄将那株小草轻轻放进她的掌中。 “那就抓紧,”寒寺喆受不了朱铄说“闪耀”那词时的语气,让他实在忍无可忍插了一句,“别总暗着了,该明就明吧。时间真的不多了。” “啊——那个——啊——”朱铄感到一阵难堪,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下意识紧紧握住了石莉安的手。 寒寺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没经过大脑的话,他望向那两人:“对不起,我——”他很是尴尬地在空中乱比划了几下,跌跌撞撞站起来。 石莉安把自己的手从朱铄的手中抽出来,轻轻喊了一声:“寺喆——” “你们先聊,先聊着,我得找个梯子拿本书下来。”寒寺喆又对着书架比划了一下,很快消失在了那书架后面。 “他这是怎么了?紧张兮兮的?” “啊——那个——我也不知道,中午爬山的时候还好好的,也许吧——而——” 石莉安看着手掌中那株小植物:“好像我们都有点紧张兮兮的。” “天哪!难道是三角恋?”朱铄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道。只是在这寂静的图书馆里,哪怕旁边正有人推着梯子走动,任何的低声低语仍会被桌子对面的人捕获到。 “想复杂就复杂,想简单就简单。”石莉安将石莉安别到了自己领子上:“石莉安收下石莉安了。”说罢她打开背包取出书本:“在图书馆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也许来图书馆这片区域的人都从来不以找书为目的,寒寺喆感到这梯子的轮子就要被锈住了,无论多轻多慢的搬动,都无法阻止它吱呀乱叫。终于把梯子挪到正确的位置,他一再检查好四个轮子的固定情况,谨小慎微攀爬上去,生怕这个晃晃悠悠的木梯子会突然散架。伸直手臂抓住书脊,然后赶紧窜下来,他这才仔细看了一眼封面,很满意地坐回到座位上。那是本很厚的书,书名是《四历辖区殡葬建筑史考究》。 “你到底在干什么?竟然还真是在找书。这里能有什么你需要的书吗?” 寒寺喆把封面晾到了他们眼前。 “啊?你难道真被鬼附身了?不就中午看了几个坟墓吗!” “只是看看玩儿,没什么。你们继续你们的,不用管我。”说罢,寒寺喆低下头认真翻起书来,不再说任何话,哪怕朱铄和石莉安正在旁边小声议论着他。 却被小事积累成为特殊 一场短暂的雨说来就来又说走就走,迎来的是太阳下山后的黑暗,只有靠灯光才能撑起周围的一切。已经向远地点飘去的牧藻星,在云的缝隙间若隐若现。其实这样的天也好,大部分人并不希望牧藻星距离自己太近,除了明显的引力干扰,还有就是夜晚那一点都不讨喜的偏色。前者会让万分之一的人感到头晕与肠胃不适,而后者会让百分之一的人避开夜晚出行。 石莉安往窗外看了眼,极深的蓝绿色之中透着点斑驳的光点。她探头小声问对面的朱铄:“天都黑了,要走吗?” 朱铄抬头愣了下,他看了看皱着眉头仍在翻看那本旧书的寒寺喆:“啊——我能不能——邀你——” “那就走吧!我都饿了。”石莉安同样看了一眼寒寺喆。 “寺——”朱铄欲言又止,轻轻点了点头,开始收拾面前的书本。 “寺喆,已经不早了,我们俩先走了呀。”石莉安对埋着头的寒寺喆说,语气生硬。 寒寺喆紧皱的眉毛稍微放松了一下,转而略显困惑地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女生,很快视线又转移到刚站起来的朱铄身上。他搞明白了状况:“噢,好,那就——下周见。”他再次将目光转回到石莉安身上,看到女生微微低了下头,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寒寺喆不敢再目送他们离开,低头继续看起书,眉头也再次紧皱起来。可是他发现自己再也无心从面前的旧书中寻找自己希望的答案,当两人走远后,他叹了口气:“那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整个图书馆里已经不剩多少人,但随着脚下木板发出的奇怪响声,快步走过的石莉安仍吸引了这不多的人的目光。朱铄跟在她身后,感觉自己的身与心都没有尽快追上她的打算,身前轻轻摆荡的短裙前所未有地吸引着他的目光。他的视野渐渐收窄,除了那荡漾的短裙和细致的双腿外,其他东西均从他的眼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突然之间,裙下的那双腿调转了方向,裙摆随之旋转升起。朱铄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要去哪?”石莉安转过身,稍微等待几步,与朱铄并排在一起,她没有等朱铄回答:“算了,我选地方吧。跟我走,不远也不近。” “嗯,好。”朱铄终于将那口气呼了出去。 走出图书馆,再走出校园,朱铄终于习惯了石莉安走路的节奏,又或者是她终于放缓了自己的节奏。 “我们去天酒吧,可以吗?一直都很想去那里,只是我基本没喝过酒,不知道该点什么。” “啊——我们几个曾经去过,环境很好。” “你是说与寺喆吗?又或是其他女生?” “寺喆和繁星。” “你们都很能喝吗?” “应该也没喝太多吧,就是没事的时候随便坐坐。有时候下午没课,爬山下来就转到那坐一会儿。没有晚上去过。” “噢!” “但那里只有简餐和冷拼。” “足够了,足够了。” 商业区的路灯将道路照得明亮,有时候它过于明亮以至于失去了夜晚的感觉。抬起头避开那些刺眼的光斑,天空的黑暗如同一块幕布,失去了全部的细节。而这样的明亮,只为在夜晚减少牧藻星所带来的影响,让步行街两边的店家可以保持与白天一样的色彩。 周末夜晚的高峰还没有到来,步行街上的人并不算多,两人在步行街上闲逛着,闲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学校八卦。朱铄莫名担心起碰到同学时的场面,直到看到了天酒吧的招牌才放心下来。 此时的天酒吧与步行街上一样略显空荡,这使朱铄有了很大的选择余地,他径直向一个并不太显眼的角落走去,那里有一张在拐角处的小圆桌,以及相对的两把座椅。朱铄需要为这个小角落找寻些优点:“这里比较偏,人多的话不会太吵,也挺开阔。” 侍者紧跟在他们身后,当两人坐定后迅速迎了上来。石莉安将点餐的任务全权交给了朱铄。 除去酒水饮料,正如朱铄之前所说,酒吧里可选择的餐食种类并不多,朱铄随便点了两份套餐,以及两小杯低度酒。这一晚刚刚开始,而他还没想好是否要将坐在对面的女生灌醉。 但只要有了酒精的参与就有了扔掉矜持的借口,为大胆找到了理由。当侍者将餐品酒水摆上之后,朱铄终于尝试摆脱那些无关痛痒的学校话题。 “以前好像没见过你这么打扮。” “嗯?这身衣服吗?前一阵和大家一块儿买的。快毕业了,自认为应该稍微尝试成熟一点吧。嗯——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不不,这样挺漂亮的。我很喜欢,真的。”看不到短裙及裙下的长腿,并不代表眼前失去了想入非非的条件,朱铄心想这上衣的宽松低领也完全足够了。 石莉安注意着朱铄的目光,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子,开心地说:“你喜欢就好。” 听到这句话,朱铄同样是下意识地蹦出来一个字:“那——”但紧接着又将后面的词咽了回去,他认为自己还需要真正的足够量的酒精才敢问出后面的话。 “嗯?那什么?那以后约会就都一样的——这个标准了?” 朱铄感觉自己急需补充大量酒精,决不能再等。 ↓ 被独自扔在图书馆偏远角落里的寒寺喆终于将那本旧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他很失望,这本书中根本没有希望的东西,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希望些什么。他爬上梯子,将书放回到原来的地方,收拾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图书馆。失落之情笼罩着他,他感到一阵孤独。 “唉!这么晚了,明天再回家吧!”他自言自语着。学校食堂已经关门,解决晚饭问题的最佳选择只能是奔出校外,奔向那个每晚都会明亮刺眼的商业区,学校附近唯一丰富多彩的地方。 十几分钟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寒寺喆认为这正是一个适合开胃的距离,能让自己多吃点,也会让自己忘记更多没意义的纠结。比如那膈应在心里的墓地,比如那朵独自竖立着的小黄花,比如毕业后的去路,比如……他不再考虑这些问题,他很清楚吃饱了定会让自己轻松很多。 说走就走,哪怕是拥有了最简单的目标,孤独感都会一扫而光,寒寺喆迈出大步,走出学校,伴随着雨后神清气爽的空气,向着那照耀夜空的光明而去。 为了让一切都能简单明快,寒寺喆没有在吃什么这方面有过多犹豫,他直奔自己最喜欢的那家快餐店,点了自己最喜欢的套餐,外加任何能让自己吃过瘾的食物,迅速霸占住一张两人桌,舒舒服服坐下来,慢慢享受填饱肚子的过程,根本不去理会店里逐渐的拥挤和嘈杂。 吃饱喝足之后,寒寺喆终把位置让给了排队找坐的人,而周末夜晚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对步行街上的人来人往如此,对他也是如此。不需要赶公交车回家,让他多出来无数闲情逸致,东逛逛、西看看,没有任何具体目标,彻彻底底打发着这一晚剩下的时间。 晃来晃去,寒寺喆看到了天酒吧外那霓虹灯招牌不停变换着色彩,时常映得周围颜色比牧藻星的光更加诡异。 “你在晚上竟如此高调!”寒寺喆心想自己从未晚上来过酒吧,这让他又一次提起了兴趣,明确了下一步的方向。他奔着那诡异色彩而去。 暖色的灯光,昏暗的光泽,深色的内饰,与白日的敞亮完全无关,寒寺喆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他需要时间去适应,才能再次分辨清楚眼前的一切。酒吧并不像快餐店那么拥挤不堪,空座还有剩余,但他不想走来走去,索性坐到了中心吧台边。 “您需要点什么?”吧台中的侍者很快询问起来。 “啊——”寒寺喆突然犯起难来,他不确定自己的肚子是否还能装下更多东西。“嗯——”他走进酒吧前根本没有考虑这个问题。“那——”他盯着侍者身后墙壁上的价目表看了看。“就——”他开始四处张望找寻参考。“啊——” “啊——对不起。”寒寺喆很快站起来,走出了酒吧,他不想被角落里的那两个人看到。 ↓ “咦——那是寺喆吗?”石莉安突然问了一句。 “嗯?”朱铄顺着石莉安的眼神望过去,他只看到了在门口出出进进的人群。“不可能吧,他这个时候早就应该赶公交车回家了。”朱铄就是这么认为的。 “这样呀!那是我看错了。”石莉安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失望的表情,虽然转瞬即逝。 “喂——那个——”朱铄嘴里憋着的问题依旧问不出来,只得继续避重就轻,“我把桌子收拾一下,再去吧台要点东西,现在人多估计服务员是顾不上我们的。”他看到了石莉安点头,迅速站起来逃跑似的奔向吧台。“酒,酒,只能靠这个了。”他嘴里嘀咕着。 很快朱铄就捧着两大扎气泡酒回到了座位上。 “你是要打算灌醉我吗?” 石莉安很轻描淡写的一句在朱铄心里却变成了责怪之意,他赶忙解释:“度数不高,真不高,不会醉的。”朱铄才想起来石莉安之前说过的,她基本没喝过酒。 石莉安抓起朱铄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酒杯:“那就看看你说得对不对。干杯。”说完她大口喝了起来。昏暗灯光映出了泛红的脸蛋,朱铄知道很快大家就都可以真正畅所欲言了。 “你毕业之后打算去哪里?”朱铄放下酒杯,紧接着问起来。毕竟只有继续交谈才能有可能引到自己希望的方向上去。 “我打算去首都,继续上学,只要能考上。” “你肯定没问题的。” “希望吧,她们都说我肯定能坐穿学校二十年的。但等毕业的时候,就快要三十岁了吧……”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旁边,眼中却没有任何焦点,只是模糊的茫然,“其实,也许只是因为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吧。”她转过头,重新望向朱铄,焦点落在他的眼睛上。 朱铄根本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被这个女生如此这般的盯着,他紧接着抓起酒杯又喝下一大口,让自己远离了她的注视。 “那么,你呢——你们呢?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我父母想让我继续上学,但不一定能考上个好学校。走一步看一步吧。而——寺喆——他想去报名空军,他的目标是很遥远的地方,只是他的父母好像并不同意。”朱铄很明白石莉安的问句中不会包含鲁繁星,而一定会包括寒寺喆。 “噢!很远的地方呀!——他还是想去牧藻星吗——” “很不切实际是吧!很多时候,他的心都不在这里。也许很久以前,他的心就已经飞走了。”朱铄很佩服自己竟能想出如此比喻,虽然他认为这个本事此时绝对是用错了地方,用错了人。 “也许的确是这样吧。”她再次将眼睛盯向了朱铄:“至少他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比我们都清楚。”她抓起酒杯:“干杯,祝愿你我都能考到首都。” “啊?” “这样我们就不会距离太远了。” “嗯!”朱铄也举起酒杯。 ↓ 寒寺喆有些惊慌失措,他赶紧逃离了酒吧,唯有希望没被那两个人看到。可重新回到步行街上,他再一次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夜晚的玲琅满目对他来说不再有任何的吸引力,孤独感更强烈地回到他身边。稍微定了定神,他沿着来时的方向,返回了学校。 推开宿舍门,寒寺喆一声不吭,默默走了进去。 鲁繁星惊讶地望着门口:“什么情况,你没有回家?” 寒寺喆看看正抱着书的鲁繁星,简单摇了摇头,将书包扔在椅子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在图书馆看了一本书,一口气看完,就忘了时间,没走成。” “噢!看来的确是好书。”鲁繁星不再搭理他,重新翻起那本古书。 但鲁繁星很快又放下了书,他看寒寺喆半天没有动静只躺在床上愣神:“你确定是看了一本好书,而不是喝了一瓶毒药?” “那书很无聊。毒药——差不多吧,好像是喝了不少。” 寒寺喆的话让鲁繁星一下子来了兴趣,他追问起来。 寒寺喆根本不想多说:“铄和莉安约会去了,我竟然还撞见了他们俩。” “莉安——石莉安?哈哈哈哈——”鲁繁星大笑起来,“这小子终于发起进攻了,还以为他会一直憋下去呢。” “嗯。看来我是要一直憋下去了。” “什么?什么?”鲁繁星故作惊讶大叫起来:“难道你也暗恋她?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呀!” “又没什么用。”寒寺喆依旧盯着天花板:“现实点吧,很快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 “嘿嘿——”鲁繁星那张诡异的脸挡住了天花板,“所以才更要把握好现在,此时,此刻。” 寒寺喆一把将他推开:“把握个鬼呀。”说完这句话,他继续瞪着头顶那一片天花板。而鲁繁星依旧在打趣:“嘿嘿,是不是应该告诉小铄他有个危险的竞争对手呀?” “喂。你今天中午在山里,你察觉到什么了吗?在墓地那里。” 对于寒寺喆的话题突转,鲁繁星没有任何准备:“什么?你难道还真被女鬼上身了?” 寒寺喆猛地坐起来:“我要再去看看。” “什么?”鲁繁星看着寒寺喆从书包里掏出书本将手电筒扔了进去,他喊起来:“现在?你疯了吗?” “我得抓紧,要不今天晚上就出不去了。但我必须去。”说完他迅速跑出了宿舍。 或花或草都不曾简单 从宿舍跑出来,周遭只剩下空荡的校园和黯淡多云的天空,环境的极度安静让寒寺喆稍微变得冷静,但仍不足以改变他的念头。时间并不算晚,如果不是周末,此时的道路上本少不了学生的各种嘻嘻和打闹。他看向周围的宿舍楼,窗口的灯光已是零零星星,这些楼同样被黑暗吞没,失去了本有的活力。 “所以——才会一直抱着些无趣的书,或一直窝着睡觉,这种周末的确无聊。”他自嘲着:“你说我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现在本可以横在舒服的家里,看个电视,或躺在自己的床上。自己的床总比宿舍的舒服多了。又或者——”他的自嘲转变了方向:“唉!都是同样的无聊,只是地点不同。”理性好似占据了思想的主导,但仍然没能改变身体继续向校门口走去的行为。 校园的宽大主门已经关闭,只剩下行人小门还敞开着,站岗的门卫也不知所踪。传达室的窗户上映出不断变化的光影,隐约有电视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来。 寒寺喆放慢脚步,躬下身子,悄悄从窗台下溜出校园。他不知道这么晚离校,会不会被人盘问。他不想找任何麻烦。 出了学校,道路上的行人稍微多了一些,三三两两,悠悠哉哉。他们无不是从商业街的方向走过来,再从各个路口四散而去。寒寺喆又想起了天酒吧里的那一幕,那两个人面对面的小桌子,那纠缠在一起的双手,那暧昧昏暗中的相互对视。那样的画面对别人来说应该是安静或舒服的,但对寒寺喆来说却正好相反。他依旧不确定石莉安或朱铄是否看到了自己,而脑中强烈的跳跃正帮他构建着假设。“如果他们中某个人看到了我,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吗,会告诉对方吗?”又或者这一晚本可能是另外的人坐在朱铄那个位置上。“但是——”他抬头像远处望去。 山,绝对只会是彻底的阴暗。 再次路过中午走过的一切,再次从自己的旧家前经过,寒寺喆突然意识到哪怕只是一株被摘下来的失去活力的植物,他依旧没有尝试从别人手中抢夺石莉安。“又或者只是自己太现实了。”他只是自我安慰着,但现实又马上开始挤压他,让他只想从现实逃走,逃进那向往的牧藻星的神秘蓝色丛林。 而在这样的现实中,他只能一头扎进身边那片黑色的山林。 离开主路的灯光,四周很快陷入彻底的黑暗,唯一的照明只是包中带来的手电。他只能看清眼前的一小块,或是石头乱砌的台阶,或是被踩出来的土路,或是需要抓扶才能攀越的岩石。夜晚,在这里,与白昼完全不同。他希望天上的云能稍微少一些,让牧藻星可以这昏暗的山间多提供些照明。 很快,寒寺喆再也辨不清方向。他原地打着转,分辨着天空中倒映的片片光亮,猜测着那些光亮的可能所在,确认着自己的相对方向。“最亮的一块,应该是商业区吧——商业区的方向是——那两个人现在还在一起吗?——不,我要远离他们,远离那片光。”寒寺喆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在黑暗里奔跑起来,跌跌撞撞,努力将那块代表石莉安和朱铄的光牢牢甩在身后。 摔了几跤,崴了脚脖子,寒寺喆终于不再认为冒险疯跑具有实际意义,他一瘸一拐走上一段略显平坦的土路。将手电的光线照亮自己,眼前只是布满擦伤的双腿。他只有叹气自己的瞎作,找不到任何东西可以抱怨或发泄。 手电被重新调转方向,微弱的光慢慢扫过寒寺喆的四周,他想找个地方稍微坐一下。“太好了。”不远处正好有一块足够大的岩石,表面平整正合他的心意。寒寺喆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上面。手电的光芒随着呼吸来回摇晃。 逐渐平息了呼吸,手电也不再摇摆,寒寺喆垂头丧气。孤独一人的山中,除了呼吸声再没有其他的声响,他害怕起来,后悔自己莫名其妙的冲动。但说什么都已经太晚,在黑夜中下山只会更加危险,而下山后他也没有任何的去处。学校肯定已经锁门了。 寒寺喆再次将手电照向土路的前方,无聊中希望自己能确定一个选择以解决这两难的境地。突然,在灯光的边缘,一个星点般的小东西吸引了他。那是一点点颜色的差别,从土地上的棕色中跳跃出来。他将灯光转向了那里。 “天——”寒寺喆一下子从那岩石上跳起来。他的身边,刚才还坐着的岩石背后,是那片破败无主被杂草覆盖着的野坟。而那一点点色彩差别,正是那朵孤零零的黄色野花。 无论之前声称自己有多大胆,深更半夜一个人的山中,旁边突如其来一片坟地,都会让无准备之人惊慌失措。寒寺喆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全身肌肉紧绷在一起,唯一能做出的动作只有往后倒退。 “别动!你会掉下去的!”一个声音从黑暗中喊了出来。 ↓ 酒吧,从喧嚣重新归为宁静,窗外霓虹的光影也渐渐消散,清闲下来的侍者们慢悠悠打扫着卫生。其中一名侍者注意到角落桌子上的空酒杯,他走过去,微微低下腰,轻声询问起来:“请问,我需要收拾一下吗?” 石莉安阻止了他:“不要不要,我们还没数清楚呢!”酒杯被她摆放得整整齐齐,满满堆在不大的桌子上。 侍者笑了笑,马上转身离去,很快端着两杯清水返回来:“那么就凑个整数吧,现在能数清楚了吗?” “原来和女生放开了喝是这么恐怖呀!”朱铄自言自语道。 “你说过不会喝醉的,你骗人,你是诚心要把我灌醉。来干杯。”石莉安抓住侍者端来的水,一饮而尽。 朱铄一听,确定石莉安至少还保持着一点清醒,但他绝对不敢再让她喝下去了:“那就不喝了,已经很晚了,我们也该走了。” 石莉安点了点头,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来,她实在担心自己会晕倒在酒吧里。朱铄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随后意识到这竟然是与她的第一次身体接触,这让他的心立刻激烈跳动起来。 石莉安则有些不好意思,她并不想让朱铄看出自己已经走不稳路,仍想和酒精再多抗争一会儿,她推开了他:“我没事的。” “那我帮你拿包吧!”说罢,朱铄将两人的书包提到手上,“我去结账,等我一下。” 石莉安慢慢跟着朱铄走到吧台,她感觉自己根本无法再装模作样,很快将头枕在了高高的台面上。余光扫过,她看到了墙上的时钟。“这么晚了,我该去哪里呀!”她从朱铄手中拿回了自己的书包。 走出酒吧,石莉安急需一个依靠,她主动把自己缩进朱铄的怀里。步行街上已几乎没有了人,一切都安安静静冷冷清清,不需要再担心被什么人看到。 “现在肯定没法回学校了,但也回不了家,我们现在能去哪里呀。”石莉安又说了一遍,她看了看朱铄严肃的眼神,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埋怨你,绝没有。你说去哪我一定跟着去,只是我现在真的好晕,真想赶紧找个地方躺一躺。” 朱铄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词——“缺乏经验”,他在几个小时前根本没有思考过事情会进展到如此程度,而女生却已经等着他做出决定。他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鼓起勇气,用试探的口吻说:“那要不——去酒店——住一晚。”他的结结巴巴没有得到石莉安任何明显的回应,这让他更多的猜忌起来,到底是女生没有任何的反对,还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任何过多的回应。但无论如何,这是他朱铄唯一能想到的点子,他心里嘀咕着:“总不能在马路上晃悠一晚上吧!” 可供选择的酒店距离很近,就在商业区的范围之内,连锁商务酒店,不大不小,广告上总少不了强调其物美价廉的优点。而朱铄也确定自己能支付起一晚的费用,这点对此时的他相当重要。 “对不起,就只剩这一间了——”前台服务员的慢条斯理让朱铄抓狂。 “真就没有两张床的了?” 看到服务员边笑边摇头,朱铄只感觉自己此时狼狈不堪,他不想再在前台浪费时间,只求能快点办完手续将这个快走不动的女生安顿好。 一进客房,石莉安迫不及待躺在了唯一的床上。从头颈到四肢,都得到了柔软的支撑,一下子舒服了很多,晕眩感逐渐减轻,让她找到了一点调侃的兴致:“真舒服,比倚在你身上舒服多了……” “啊——这样吗——”朱铄不置可否,也更感到进退两难。 石莉安轻轻蜷缩着身体侧卧在床上,胸前的手臂并不足以掩盖一起一伏的胸膛,不再梳整的头发稍显凌乱,本就不长的衬衣向上卷曲裸露出光滑的细腰,短裙更是肆无忌惮不再履行任何遮挡的义务。看着这一切,朱铄咽了口吐沫。此时的他只能继续鼓起勇气采用冒险试探的策略。 坐上床的另一侧,缓缓在床上躺平,慢慢转身,一点点靠近,轻轻抱住这个昏昏欲睡的女孩儿。 任何移动都会让石莉安感到晕眩,但她并不想一直如此背对着他。她在他的臂膀中挪动着,寻找着更舒服的位置,与他面对面碰在一起。她根本不想睁开眼睛,感受到他呼吸的气息足以让她踏实下来。 朱铄又没了计划,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压抑着的被酒精催化的越来越强烈的欲望让他难受,只剩下不知道为何的理由强行控制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心切地需要确定些什么,这使得他问出的话显得太过简单和直接:“其实——你更喜欢寒寺喆,对吧。” 石莉安皱了皱眉头,“嗯”了一声。 “但你现在却和我在一起。” 石莉安睁开眼瞪着他:“我需要我爱的人也爱我。”她主动抱紧他,将自己与他凑的更紧,直至看不清他的面庞和眼睛,并坚定地吻向了朱铄的嘴唇。她大脑中依然清醒的那一点正告诫着自己不能屈服于酒精和感情的控制,而大脑的其他部分已经决定完全放开自己,无论这个正疯狂回吻自己的男生下一步打算做些什么,她都已经闭上眼睛,让自己享受这一刻。“我讨厌单相思。” ↓ 寒寺喆僵直在了原地,呼吸突然不受控的停止,心脏同样在一刹那罢工。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大脑才逐渐恢复对身体的控制,缓缓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随着手电的光柱扫过地面,他看清了脚下,看清了自己正站在哪里。那是土路的边缘,只需再向后一步,就有可能踩空滚下斜坡。他赶紧向里挪了两步,庆幸自己运气太好。 但很快他意识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运气好,恐惧之心再次全速回归,他不知道那突然出现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周围没有人,也不可能有人。寒寺喆的手电一点点照亮周围的一切,连那片若隐若现的野坟和旁边唯一的野花都没有放过。确定绝对无人后,他的恐惧更加剧烈,悄悄向来时的方向退去,让自己逐渐远离那片瘆人的土堆。 “或许我应该撒腿逃跑——”寒寺喆努力让吓僵的大脑重新找回思考的能力,“但那声音是——不会真有鬼上了我的身体吧——”原来在惊吓中也不妨碍大脑的跳跃性思维,他想到了中午爬山时的谈话。 “啊——”他的嗓子只能发出颤抖的声音,而就是说出这不清晰的声音在此时也是困难的。 “呀!我吓到你了吗?”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带着一些歉意。 这一次,寒寺喆听得更加真切。那声音就在他的周围,同时出现在四面八方。“不,它更像是从我的身体里发出来。”想到这里,寒寺喆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拳头。 “你——是谁?你在——哪?”声带在精神的颤栗中挣扎。 寒寺喆等了很久,但没有得到回答,那个声音像是消失了。他开始嘀咕:“真是活见鬼了——啊——不不——难道是我幻听了?” 那个声音又突然出现,语气比之前更加柔和:“我并不是故意吓唬你的。你不要害怕,我绝不会伤害你,我发誓。” “那你是——是什么?”寒寺喆的恐惧并没有因为那声音的解释而缓解,他问得小心翼翼。 “我——”那声音在犹豫。 “你是鬼吗?这些墓——坟中有一个是你吗?你上——被——我被你——附身了吗?”战战兢兢的寒寺喆追问起来,尝试摆脱恐惧。 “我——我想不起来,记忆里一切都是浑沌的。”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也想不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我也许真的是鬼,只是自己不知道。”那声音中带着哭腔:“你愿意叫我鬼就叫吧。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碰到了一个失忆的鬼魂,寒寺喆设想这应该会是一件搞笑的事情。“那——”他尝试将自己情绪平缓下来,并进一步希望能从这未名的声音中想象出一个具体的形象,虽然这仍只是大脑消极对抗未知的策略。但他好像的确不需要再如此恐惧,而那声音听起来也一直充满了柔和。那明明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一个温柔的——也许还会是漂亮的女生。 “那——你是怎么突然想要给我说话的?你可以慢慢想一想,也许会想起些什么。” “嗯——这个我知道,我是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情绪,我猜你肯定是被什么吓到了,是这些坟吗?我好像一下子就能看到你看到的东西,感受到你身体感受到的东西。所以我才发觉你可能会掉下去,才对你喊的。” “谢谢你。但——”寒寺喆的恐惧确实是在慢慢减弱,虽然过程略显漫长,“但听你的描述,那我这算不算被你附身了?天哪!天哪!怎么办呀!”寒寺喆不知道恐惧和不知所措哪个更严重一些。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我发誓,我发誓绝不会伤害你的,永远。”这声音反而紧张起来。 寒寺喆重新坐回到刚才的岩石上,此时背对着一群野坟已经不能再称为恐怖,坐下来至少能缓解他腿抖发软的窘迫。“我想被女鬼附身也是件很厉害的事情吧,肯定没有多少人有过这样的经历。”他苦笑起来,突然又抬头望向天空,寻找到那个蓝绿色的光点,“还好,牧藻星仍在那里。” “牧藻星?”那声音突然好奇起来。 “嗯。就是我们的伴星呀,表面几乎全部被森林覆盖。我想——希望——能有一天可以去那里。” “听起来真好——” “但这样首先要加入空军。可我爸妈都不同意。” “为什么呢?” 手电的光越来越暗,电池已经基本耗尽,寒寺喆干脆关上了它,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此时他根本不需要再去看什么。“因为军队是要去打仗的,打仗会死人的。现在的局势就是这样,也许永远打不起来,也许明天就会开战。永远都会是这样的。” “和谁?和你说的牧藻星吗?” 寒寺喆笑了:“不是啦!牧藻星上没有智慧生物的。是和周围的国家,其他国家,比如突尼瓦。” “噢!看来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声音有点沮丧,“但你肯定能实现的,去牧藻星,对吧。” “我不知道,但我会努力的。” “嘿嘿。感觉你一定能成功。毕竟大半夜独自一人在山里乱跑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一般人。” “你是在挖苦我吗?”寒寺喆也正反省自己一晚的行动,“但——我也许并不是乱跑,而是为了找到这里。” “这里?”声音大惑不解,“但这周围,我好像能感觉到,除了坟就没别的了。” 寒寺喆再次打开手电,照亮了旁边不远处的小黄花,他心中默念到:“还有一朵小野花。这附近唯一的一朵。” “是嘛?我看不到,不知道还会有一朵花在这里。” “啊?”寒寺喆突然惊讶起来:“我没张嘴呀,你能听到我的想法吗?” “什么?你没说话吗?我也不知道呀!” “天哪天哪。这附身好恐怖。再试试,再试试。”寒寺喆再次闭上嘴,心里开始瞎想一些东西,比如学校,比如朱铄,又比如石莉安。接着他开始问:“我刚才想了些什么?” 那声音很无辜:“你又没给我说,我怎么知道。” 寒寺喆接着默念到:“你是不是骗我呀?” “我没骗,我没骗。我就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寒寺喆突然搞明白了,同时这个简短的有些像游戏的过程也很有效的缓解了他的恐怖。“原来如此,我想告诉你的,你才能听到。但我可以不用张嘴说话,太厉害了。正好我现在已经口干舌燥。”他并没有张嘴。 “我仍然不明白,但既然听起来你也挺开心,那就好。谈谈那朵野花吧。” “我的旁边,有朵小苦菜花,黄色的。它是周围唯一的花。也许——我正在想——或许你就是这朵小野花。”他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可爱的小野花。” “也许,只要你喜欢。毕竟我仍然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以——但——我更希望你是人,或者说是具有人形。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寒寺喆想把石莉安的相貌套在这个声音上,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声音与石莉安一点都不像。而在他那闭着的双眼中,他曾察觉到过一个模糊的人影,只是太过朦胧和不清晰,瞬间过后就直接被他自己忽略掉了。 “那我会是什么样子呢?或者我真的就只是一朵小野花。我倒是挺希望自己就是你所说的可爱的小野花。” “那我就叫你小野花吧!” “好呀,我很喜欢。” “嗯——也许就是这一朵小野花,或是你,让我无法放下,大半夜再跑回来——” “我不明白,是我吸引你来的吗?” 寒寺喆打开了话匣子,从中午的爬山经历讲起,谈到看到这朵野花后被吸引的感觉,讲述对石莉安的纠结和对毕业后去向的无奈,回忆小学时住在山下玩在山上的经历。这美丽的却没有身体的声音一直在他身边陪伴着他慢慢度过这漆黑的夜晚,直到云层飘散,直到山顶被初升的太阳勾勒出一条金色的亮边,直到逐渐泛起的淡红色光泽挤掉蓝绿色的黑暗。寒寺喆已经昏昏欲睡,趴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她也不再出声。 “嗨!你还在吗?”在混沌中惊醒的寒寺喆突然问起来。 “我还在这里。天亮了吗?” “嗯。我怕天亮后你会消失不见。传说里鬼都是这样的。” “难道你不希望我消失吗?你不怕我这附身会影响你吗?” “我不知道,这的确是很为难。能像这样聊聊天,感觉真的很不错。真的很难找到人可以畅所欲言。但这——”寒寺喆不知道应该如何措辞。 “但这依然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对吗?” 这句话,让寒寺喆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过了许久,她才再次发声:“也许,我根本没有附到你身上呢。也许我只能在这里,就是你看到的那朵小花,你只要离开这儿,就不会再受我干扰了。你可以试试呀。” 看着天空越来越亮,寒寺喆犹犹豫豫站起来:“那就试试吧!也许正如你说的这样。而我也该回去,回学校了。”他慢慢悠悠走向来时的方向。 “你还会再来吗?”小野花急切地问起来。 寒寺喆下意识回过头,空空的周围让他的眼睛不知道应该聚焦在哪里,他找到了那朵地面上的黄色小野花,对着它说:“我会再来的。我发誓,我一定会再来的。” 突然间,他变得开心起来,回程的脚步也不再犹豫。 无论如何精心呵护 这样的晴朗清晨,可以算是一天中最凉爽舒适的时段,它总会率先吸引到那些居家的老人。在阳光照进屋子前,他们就已经起床准备,只为伴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出现踏起晨练的步伐。而身边的四历山,则绝对是他们最喜欢的目的地之一。独自一人,或三两搭伴,慢慢悠悠,用不了多久喊山的声音就此起彼伏了。 “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一个上山的老头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个蓬头垢面多处擦伤的年轻人,便关切地问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大爷。我很好,很好。”寒寺喆笑着回应到。 “得小心点呀!注意安全。” “是的是的,一定小心。”寒寺喆并没有停下脚步。 下了山,回到公路上,行人稀少可怜,除了晨练的老人,几乎就只剩下路边摆早餐摊的商贩。毕竟这是周末,大部分上班族是想睡个懒觉放松放松的。寒寺喆随便买了两人份的早餐,偷偷摸摸返回校园。 虽然门卫还没有就位,但习惯早起的传达室大爷已经开始打扫起门口的卫生。 “喂,你这小子,是——” “出去买饭,出去买饭。”寒寺喆不等大爷说完,用早饭当幌子,从小门一溜烟跑进了校园。 宿舍里,鲁繁星仍睡眼惺忪地懒在床上。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揉着眼睛向门边望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你怎么又回来了——”很快他看清了进来的这个寒寺喆,“你和谁打架了吗?” “我?打架?怎么可能。”寒寺喆转移着话题:“来,知道你懒,给你带早饭回来了。” “噢!谢谢,那我就不说什么了。”他看着寒寺喆翻箱倒柜拿着洗刷用具再次跑出宿舍后,转头继续睡起了他的觉。 早晨并不是楼层浴室提供热水的时间,寒寺喆只得将就着把凉水浇遍全身。毕竟气温已高,这对他倒是不算什么。腿上的擦伤也不严重,都是些皮外伤,只是不怎么好看。再次回到宿舍,他索性找了条长裤穿上。“这下不会再有人问了吧。”他心里是这么打算的。 看到鲁繁星依旧是赖床不起,寒寺喆坐下来独自吃起早饭。早饭的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让他饿了一夜的肚子相当享受。同时,他已经开始盘算这一天之后的事情。 “看来我并不是真被你附身了呀,可爱的小野花。”寒寺喆总是假想有那样甜美声音的女孩儿必定是可爱的,“这么一来还有些失望呢。那什么时候再去找你呢?要不下午?然后就从那里直接回家了。但这会不会太频繁了?” 安静与舒适的享受凑在一起,很快就让这一夜未眠的家伙也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寒寺喆将吃剩的早饭留在桌上,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不多也不少,让石莉安终于能看清酒店房间的全貌。房间很小,满满当当。窗口边的写字台,镶在墙上的小电视,以及身下的双人床。她轻轻翻过身,看到了浴室的小门,和躺在身边的男生。 依旧晕沉的大脑只能告诉自己如何进入了这间酒店,却无法解答之后发生了什么,此时所做的一切动作看起来都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她看向自己的身体,可身上凌乱的衣服无法提供足够进行判断的信息。她看了看仍在睡眠中的朱铄,没出任何动静,缓缓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走进浴室。 脱去那身皱皱巴巴的衣服,她一头扎进淋浴中,很快白色的蒸汽将狭小的空间完全充满。湿润的水汽,丝滑的水流,慢慢滋润着她。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变得更加清醒,而身体却在充满狭小空间的白色蒸汽里更加模糊。她只是想知道,但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去问,词语在脑子里徘徊。而一直躲在这水流和水汽的小地方是简单的安全的,她不想离开这个封闭的环境,蜷缩在一角,希望时间与空间已经将她遗忘。 但任何书本上都会说空间与时间是绝对的不可陨灭的存在。她关上水龙头,擦去镜子上的水雾,终于看清了自己。“并没有什么,不是吗?”擦干头发与身体,她捡起衣服又放下。衣服上还沾染着酒吧与酒精的味道,此时的她有一些反感这些气味。明明已经是全新一天的自己,她绝对不想仍被过去困住。 紧紧裹上浴巾,她小心翼翼打开浴室门,将头探出去。两双眼睛对视在了一起,朱铄正坐着床边。 “呀!你醒了!”石莉安对这意外的变化不知所措。 “啊——那个——”朱铄奋力想着该如何回答,最后他决定换个新的话题,“你还好吗?” “嗯?”石莉安依旧将自己躲在浴室门后,试图搞明白朱铄的所指。 “我是说,你昨天喝太多了,现在感觉还好吗?” “还好,只是头还有点痛,但不严重。” “噢!看你在里面那么久,还以为——” “嘿嘿。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那——你呢?” “我?我没事。我比较能喝。” 之后,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让石莉安更加为难,她横下心终于决定从门后走出来,同时加上一句解释:“衣服上好像还有酒味。” 朱铄低头嗅了嗅自己:“我也是,而且还有汗味。呵呵,还是复合口味儿的呢。”他自嘲起来。 石莉安笑了:“难道会是一股酸奶酪味吗?”她坐在他旁边,微微将鼻子凑上去,“还真差不多。你也去洗洗呗?”装出来的轻松并不能让身体真正放松,她知道自己的姿势相当不自然。 “但——洗了也——”朱铄看向石莉安的身体,“衣服上不还是吗!” 石莉安脸红了:“至少能舒服一会儿吧。” “那好吧。的确是。” 看着朱铄进了浴室,石莉安紧绷的身体随即放松下来,也给了她更多时间和精力去思考。而朱铄的迅速并没有让她有机会从思考发展成胡思乱想。 浴室的门首先被敞开一条缝隙,一个脑袋先伸了出来。 “你是要学我吗?”石莉安对此并不开心。 “啊?没有没有,绝没有,不是故意的。”朱铄赶紧大敞开门,迈步走出来,身上也只有一件浴巾。他坐回刚才的床边,看着石莉安。 “喂,昨晚发生什么了?”石莉安决定一定要问清楚,但语气也一定要足够轻描淡写。 “你都记不起来了吗?的确是喝多了。” “我只记得你扶我进了酒店,但之后呢?” “你直接就躺床上了,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就没别的了?”石莉安追问起来。 “我们接吻了,吻了很长时间。然后你就睡着了,我也就睡了。毕竟我也喝了不少,而且那时候真已经很晚了。” 听到这些,石莉安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他的话与她的记忆并没有什么出入。她平视起自己的前方,沉默起来。 朱铄咽下一口吐沫:“我——并没有趁着你喝醉占你便宜。如果你是想知道这个的话。虽然——我想——” 石莉安笑了,她一直喜欢他的诚实:“你现在也想。是吗?” “但只是第一次约会,反正你都说了以后每周都可以出来吗,还是慢慢来吧。” 朱铄的话让石莉安变得更放松:“但以后我绝对不会喝这么多了,好难受。那你也许就没占便宜的机会了。” “我才不要喝醉占什么便宜。你得真愿意才行。” “我可从没说过不愿意。”话赶话的一句,让她的脸蛋发烫。为了证明自己,她向他挪动了一下,轻轻亲了他的脸庞,继续说:“我不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吗?从昨晚开始。” 朱铄得到这样明确的许可,不再拘谨自己,将她抱进怀中,重演晚上酒精下的激烈拥吻,他需要释放自己的压力,哪怕只停留在温存与爱抚,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强。而石莉安,也不再理会身上裹着的浴巾,虽然它正越来越松垮着向地面滑落。 ↓ 当寒寺喆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临近中午,他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宿舍里明显多了一个人,这个人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你没有回家?”朱铄板着脸问。 “没有。”他想还会有更多人问这个问题的。 “但他晚上也没在宿舍。”鲁繁星凑着热闹,“你晚上,你们俩晚上都干什么去了?两个人都很莫名其妙。” “没干什么。”两个人一口同声。 “啊!那我们去吃饭吧。很不容易周末你们俩都在,我受宠若惊呀。去商业街,喝酒去。走吧?” “不去。”两个人再次同时回答。 朱铄恍然大悟:“她说看见了你,你昨天真去天酒吧了?” “我没打算打扰你们,所以看到你们后就走了。”停顿了一下,寒寺喆补充说,“你放心吧,只是偶然,绝对不是故意的。” “啊!想起来了。”鲁繁星一拍脑袋,“寺喆,你晚上真又去爬山了吗?” “也许。” 鲁繁星面朝朱铄,手则指着寒寺喆:“这家伙可能真被坟地里的什么东西附身了。” “那不正好吗,不是吗?”寒寺喆对朱铄说。 鲁繁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那个——我反正要去吃饭,无论去哪,有一块去的吗?” “那就最好了,你能找到归宿,我也为你感到高兴。”朱铄并没有理会鲁繁星。 鲁繁星不再假装糊涂:“你们还有完没完?我也喜欢小石同学,大家公平竞争就是了。闹什么别扭,累不累呀!还不赶紧给我讲讲这一晚你们都干了什么。这才是要紧的。” “不讲!” “不讲!我去食堂,吃完回家,赶紧。” “看了吧!统一阵线分分钟就建立了。”鲁繁星笑起来。 ↓ 女生的宿舍楼,总被规划在学校的最深处,就如同需要重点保护似的。石莉安没有要求朱铄将她送到宿舍门口,毕竟两人很快就会再次见面。 宿舍里没有人,这在她的意料之中。女生们都喜欢在周末回家享受父母的娇惯,又或者跑到哪个地方去玩,虽然对于石莉安来说不尽如此。不过没有了同学,也就避免了女生间的各种八卦,这是她喜欢的方面。一切太突然且发展迅速,如同梦幻分不清虚实,她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向自己解释这一晚及这一上午,更别提对其他人了。 楼层浴室在中午不会有热水,同样也没有必要再洗一个澡,石莉安只将昨天的衣服全都脱下,换上了另一套。更长的裙子,更窄的领子,并把头发重新梳理了一番。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与平常上课时没什么区别了。 之后,她坐在桌边,托着腮,发起了呆。到此为止的过程和结果,充满紧张,但整体上是美好的,于是就更需要理清楚,将记忆中的模糊之处填补完整。她突然想起来朱铄在图书馆送给她的那株同名的植物,可翻遍了书包和换下来的衣服,却哪里也没有找到。此时她才注意到时间的流逝,记起已经到了赴约的时间,便抓起包急急忙忙跑出宿舍。 依然是周末的缘故,食堂里的人也比平常稀少了许多。石莉安一眼便找到了朱铄,同时也看到了距离他很远的另外两个人。这让她皱起眉头。正吃着饭的寒寺喆也抬头看到了她,但他只是直接将头再次低下,没有再抬起来,这给予了她充分的时间走到朱铄跟前。 “喂!”石莉安坐到朱铄对面。 “你的胃怎么样了?” “吃上药之后就没事了。” “以后还是不要喝酒了。今天都只吃些好消化的吧!正好周末食堂也没什么选择。”说罢,朱铄起身站起来。 石莉安看着他去窗口买饭再端着盘子回来。 “其实没这么严重的,害你去找药店买药。” “只是不放心而已,见过有些人会胃疼到很严重的程度,我可不想看到你也那样。” “但无论如何,都搞得兴致全无了。”石莉安微微笑了笑,脸上泛起了红润。 几小时前的状况肯定会长久的印记在两人的脑中。朱铄也笑起来:“的确有些——” “真尴尬死了。胃偏偏突然疼起来。” 朱铄压低声音小声说:“你没事就好。” “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有事的。”石莉安低下头,“所以你一定要和我一块考到首都的学校。我可不要离开你。” “嗯嗯。所以现在学习最重要。吃完就跟你学习,好好学。” 鲁繁星的位置正对着那两人,他越过寒寺喆的肩膀看着那边的一切,突然对寒寺喆说:“他们俩肯定已经上过床了。” “嗯?什么?”鲁繁星的话太直接太突然太真实,寒寺喆霎那间失去了反应能力。 “我是说——” “噢!我想也是。”这个猜测早已出现在寒寺喆的心里,只是第一次被别人捅出来,他只能尽力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实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草草吃完这顿比平常更难吃的午饭,收拾好餐具。他的心情一直驱使着他要赶紧离开食堂。 而鲁繁星则有另外的打算,他同样收拾好餐具,却没有离开:“嘿嘿,我要惹乎惹乎这对恩爱的小情侣。” 寒寺喆警告他:“别闹了,石莉安可受不了你惹乎。” “哈哈。明白了明白了,你还是在乎的,哪怕都已经是属于别人了。我想这就叫真爱吧!”鲁繁星的声音越来越大。 “所以,你这是要打算惹乎我吗?” “哪有哪有。”鲁繁星看着寒寺喆要走,赶紧追问,“你打算去哪?” “回家呀!不陪你玩儿了。还得继续做思想工作呢。” “是呀是呀。在以前,参军都是荣誉的大事,现在这些父母呀!太不像话了。”鲁繁星跟着寒寺喆往外走。 “哈哈!你的话好奇怪。”寒寺喆本想再看那两人一眼,但他同样不想再让鲁繁星找到关于石莉安的任何话柄,只好忍住不再回头。 虽然听不清具体的话语,但那边两人的表情动作却能尽收眼底,虽然这边的两人并不打算去理会,但总无法完全忽略掉,石莉安也不想总躲着,于是主动问起来:“昨天我看到的应该就是寺喆同学吧。” “嗯!他说是偶然,看到我们后直接走了。” “对不起,没有想到会影响你们的关系。” “我们总是打打闹闹的,没关系。但繁星肯定,估计寺喆也会吧,会认为我们已经做了。” “任何人都会这么以为吧!我自己都以为你趁着我睡觉的时候你已经——嘿嘿。很夸张的,为此我还真纠结了很久呢,你肯定在笑话我。” “唉!那我还真亏大了!”朱铄很随意地嘀咕着。 “嗯!给你机会你不要。你活该呗!” “啊?我可是——” “我知道。”石莉安握住朱铄的手,“所以,我才跟定你了。” 纠结之情也未曾消散 “唉!又被上了一整天的时政课。”在图书馆坚持到最后,浑身湿漉漉回到宿舍的寒寺喆,张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嗯。听说边境又紧张了。”鲁繁星心不在焉地回复着。 “我——空军又不是陆军要冲锋陷阵。” “一样的一样的——” 寒寺喆没有看到朱铄,他也不打算像往常一样询问朱铄的动向,直接洗洗上床,看会儿闲书早早睡觉。这成了他新的常态。 入夏后的天气,总是任性地反复无常,没有任何常态可言,忽大忽小的雨连续下了几天,太阳一直找不到露面的机会。这样昏暗潮湿的时间长了,大家总会感到压抑烦闷,浑身都不自在。这种感觉,在寒寺喆身上更是越来越明显。而对他来说,天气并不重要,最主要的原因是学校就这么大,有些事情根本躲不开。 每天早晨,朱铄总是第一个离开宿舍。他打着伞,并不慌忙,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吃起早饭。过不了多久,石莉安也会打着伞出现在食堂,简单的问候之后,两人坐在了一起。在吃完饭前,或许还有几次与其他同学的问候,但终归吃完之后,他们一同打着伞走向教室。以这样开始一天之后,直到晚间自习结束,几乎没有人见到他们两个人分开过。 只用了半天时间,石莉安的室友就发现了问题。只用了一天时间,同班的其他人就都发现了问题。 “喂,他们俩好上了?”有人会这样问鲁繁星。鲁繁星总会添油加醋滔滔不绝。 “呀!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很突然呀!”有人会这样问寒寺喆。而寒寺喆则总一笔带过:“嗯,是呀!” 寒寺喆也明白,虽然朱铄暗恋石莉安已经久到众人皆知,但自己却真正是将优柔寡断做到极致地深藏不露。不争取自然会有拱手相让的结局,所以—— 他看向窗外,看着那座在潮湿雨雾中的四历山,说了一句:“我需要你。”他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打算说给谁,最终只能算是将注意力从一件烦心事转移到另一件烦心事的无效尝试。很快,他再次将自己埋进了图书馆。 “下午好,寺喆同学。” 寒寺喆从书架梯上低头望去,正看到从下面经过的石莉安。“你好。”他环视了一下周围,并没有找到朱铄,于是便问起来,“铄呢?” “他有个实验没有完成!”石莉安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旁边的书桌上,那里乱七八糟堆着寒寺喆刚刚找出来的书。 “噢!他最近很刻苦呀。”寒寺喆小心翼翼从梯子顶爬下来。 “嗯。是呀。他必须赶赶了,否则——”石莉安抬头望向寒寺喆,没有说下去。 “嗯。我懂。这样挺好的。”那堆书的顶端又多了一本。 “你这是在干什么?”石莉安重新注意起那些书,一本本拿起来看着。那里面有航空简史,有民航基础概论,有航空动力学,有结构力学,有……这一切让石莉安搞不明白,更加好奇。 “算是迂回路线吧,虽然看起来难度极大。而且航天工程太超前,我都找不到书。得看看其他渠道有没有了。”寒寺喆看到石莉安一头雾水继续解释起来:“不让我参加空军,那我就去学习航天专业,我想这条道路早晚也能让我踏上牧藻星吧。但我只能找到航空的书,但航空航天不分家,基础知识差不多吧。但很难,对我来说很难,非常难。可还算有一点点希望,不是吗?” “航天,现在也只是理论上的事情吧!寺喆同学,你为什么总想去牧藻星。” “因为——”寒寺喆愣住了,“我也不知道,但很早以前就就这个想法了——或者——也并不一定是去那吧——”他开始自言自语嘀咕起来,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清,只因他感觉自己遗忘了一些往事。 石莉安习惯性地把寒寺喆的那堆书整齐摞好。看到寒寺喆支支吾吾,她也变得不自然:“寺喆同学——我——” “他肯定会对你很好,绝对比我好。”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斩钉截铁,十分肯定。 “是的,我知道。”她再次看向那些书,“但我们都不要躲着对方。我也会对他这么要求的。” “他?这么直,又这么腼腆,对他来说有点难。” 石莉安笑了:“是呀。还真物以类聚。” “嗯?”寒寺喆愣了一下,也笑起来,“过几天自然就会好了。” “那我去学习了。”石莉安指了指前方。 寒寺喆点了点头,目送石莉安消失在书架背后,当重新看向自己找出来的书时,他只感到头大。 ↓ 太阳再次彻底露出真容时,已经临近周末。它报复性的抛洒着热量和光照,几乎瞬间将地面烤干,使空气中全是闷热的味道。即便如此,被淋了那么久的学生们还是兴奋了起来,校园内外人头攒动。 “还去爬山吧?”下课后,鲁繁星用一贯的随意问着大家。 “我吃完饭就要去图书馆,下午还有补习课呢。”朱铄的眼睛正望向石莉安。 鲁繁星早已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同样知道寒寺喆会如何回答。 “对不起,我中午也要去图书馆。” “哈哈!和我猜得一样。”鲁繁星大笑起来,搞得两人莫名其妙。“那我就回去睡觉喽。”他抓起书包悠哉悠哉出了教室。 无力吐槽的食堂午饭过后,寒寺喆一头扎进图书馆,径直走向那个很熟悉的书架位置,取出那本《空气动力学基础》,坐在旁边继续翻看学习起来。这几天,他已经记了满满一本子的公式,找遍了能找到的所有相关书籍,终于将大部分公式的推导串联了起来。即便如此,他依旧几乎什么都没搞明白,几乎什么都记不住,每一次都需要翻遍整个笔记本去找某个关键知识点。他已经深切体会到基础太差缺欠太多的恶果,而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班里的那个美女学霸:“如果是石莉安,她肯定很轻松就能搞明白这一切吧。” 石莉安与朱铄,永远都是并排在一起,中间隔着一个座位,不远不近的距离,正适合自由自在摆放各种书本。他们一直占据着图书馆最人迹罕至的那块区域。但雨下个不停,让来图书馆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那个地方也渐渐拥挤。他们本盼着天晴后人会再次少起来,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嘿嘿,都是成对儿在这里呀!”石莉安发现了这个有趣的现象。也许正因如此,他们并没有见到寒寺喆出现在这里。“寺喆同学怎么样了?”石莉安一直想问问朱铄,只是每次都欲言又止。“他肯定还在看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吧!”她只能猜测一下。 相反,朱铄却说起了寒寺喆:“寺喆应该也在这边吧。” “哦?是吗?没注意到他呢。” “他这两天一直翻的书基本都在这附近。那些航空专业的书。以前从没看他这么认真过。” “是吗!”石莉安若有所思,又突然转移了话题,“这就周末了,有什么安排吗?” “我已经给爸妈说好周末不回去了。” 石莉安朝朱铄的方向趴过去,离近小声说:“一切听你的,只要别再把我灌醉,也不需要把我灌醉。” ↓ 周五下午,又有一片新的云系占据了天空阻挡了太阳的直射,天气也稍微凉爽了一些,而周末放学的躁动也越发明显,图书馆里的人一下子少了很多。寒寺喆也浮躁起来,他用了很短的时间把一周的知识规整好,将两本书从图书馆借出塞进背包,走出了学校,并很快将自己重新埋进了山林中。 山中的小路很不好走,晒不到太阳的它们仍是潮湿的,有些更是泥泞不堪。那些本可用来辅助攀爬的石块,也附着上了一层苔藓,又滑又腻。寒寺喆不得不到处迂回,路程增加了许多。但毕竟是白天,一切都清清楚楚,方向容易辨认,他并不需要太担心什么。最终还算顺利的,他从另一个方向走进并穿过那片少数民族的墓园,走上那条较平坦较宽阔的土路。它泥泞无比,他又别无选择。 但,他找不到那朵孤零零的小野花。 寒寺喆惊慌失措,大喊起来:“你在吗?你在吗?你在哪里?” “我在我在,你怎么了?”那声音回到了他的耳中。 “你——那朵花,没有了。我还以为你也——” 她笑了:“想不到你会这么担心我。” “因为我——”寒寺喆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花总会很快的枯萎死去,或者被任何路过的人拔走,又或者是连续多天的雨水。可我不会。你现在应该确定我并不是那朵小花了吧!” “是呀——”翻山越岭的劳累让他想找个地方坐下,但之前那块岩石也仍是冰凉潮湿的,他只能继续站在原地直喘粗气,但那个关于“附身”的疑问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你还好吗?” “我——如果你并不是那朵小花,我该如何称呼你,如何想象你。或者你又想起来什么了没有。”寒寺喆的心烦躁不安。 “对不起,那些记忆依然是模糊的。但你依然可以把我想成一朵小野花,也可以这么称呼我。我不反对的。” “但——”到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 “闭上眼睛,不要动。”她的语气极为缓和:“你能感受到的,不是吗?” 他听从着建议,闭上双眼。虽是若有若无,但他确信自己能够感受到些什么。那是种被怀抱的温暖,柔软的触碰正环绕着他。他立刻睁开眼,自己的周围什么都没有,但那感觉却更加明显起来。他再次闭上眼,感觉黑暗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闪烁着。 他大胆问出来:“那是你吗?我闭上眼后看到的影子。”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象着抱住你,但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我。因为这一切我仍搞不清楚。” “只要你还在,我想,对我来说,其他事情也就不需要纠结了。”寒寺喆终于彻底放心下来。 “又没有人知道我,更不会有人把我从你这抢走的。” “是呀——”寒寺喆又一次变得沉默。 “对不起,又让你想起那个女生了。” “我总是会想起,没有办法。但她并不算被别人抢走的——”寒寺喆迈过泥泞的路面,还是选择坐在了那块岩石上。虽然感到潮湿,但仍比干巴巴站着不动要舒服很多。“只是,再怎么说想开了,心里仍然是别扭的。” “我知道,我体会过——我想我应该是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很难放下,但又不得不放下。” “嗯,就是这样的。”他叹了口气,“不过现在我必须尽量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了,目标达成的难度可不小。” “嘿嘿。我看也就只有你能想到这个法。” “是呀——到时候就考上个军事院校,他们也没辙——”寒寺喆愣住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你放心,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支持你的决定。” 短暂的谈话,时间却飞梭般前进,天上的云越来越厚,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随即轰鸣声响彻大地。 “又要下雨了吗?我好像听到打雷的声音。” “嗯。这天气总是变化无常。” “那你赶紧回去吧!” “不,我——” “这可不是纠结的时候,要是下大了,你在山里可是没法待的。” “但——”寒寺喆不想这么快就离开。 “我们可以下周再见呀!而且你可要抓紧学习呀,这可是最最重要的事情,那些东西好难的。” “我明白了。”寒寺喆站起来,“我们下周再见。” 又是一道闪电,零星的雨点敲击在寒寺喆的脸上。 “赶紧走吧,千万别出什么危险。”她一再嘱咐着。 寒寺喆应答着,一步步迈过泥泞的路面,向山下的方向跑去,他也不想被困在山里。 石莉安被这雷声下了一跳,抬头望向窗外。很快,图书馆的其他人均纷纷议论起来。 “这天真坑。”朱铄无奈地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如果下太大,我可不想往外跑了。淋点小雨我不反对,雨太大可就不舒服了。” 朱铄做了个鬼脸:“嘿嘿,没关系。我等得了。” 外界干扰总会层出不穷 日子一天天一周周过着,牧藻星又将回到近地点附近,那恶心的蓝绿色夜晚也将回到大家身边,但这只不过是牧藻星和地球之间的按部就班。其他的一切也看起来都是按部就班的,包括所有人的新习惯。 “喂——”虽然图书馆里并不算绝对的安静,但鲁繁星这一声吆喝突然出现在耳边,依然还是会有震耳欲聋的感觉。他只稍作停顿,就又开始滔滔不绝:“没想到你们竟然还能坐一起,没想到没想到。” 他说的是寒寺喆、朱铄和石莉安三个人。石莉安和朱铄依然并排在一起,寒寺喆则坐在他们的对面。三个人的眼睛离开书本,望向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应该是我们没想到吧,你竟然会来图书馆。”朱铄首先调侃起来。 “我来图书馆也不少呀,我也要找书看呀!”鲁繁星一边解释一边坐到石莉安旁边,继续说起来,“石同学,你是怎么让他们俩又坐一起的?他们俩最近可几乎没怎么说话,在宿舍里也几乎不说话。”他特意强调了最后半句。 听到这里,石莉安脸胀得通红,寒寺喆摇摇头重新低头看书,朱铄则瞪起了眼睛。鲁繁星也没有要求得到回答,翻开一份报纸看起来。 这些天图书馆里总是不太安静,时常会有一些嘀咕的声音传来,不免会让人浮躁,浮躁则带来更多的嘈杂,如此往复,大家都开始想找机会出点动静了。 “寺喆同学,你还去爬山吗?听说你们以前都一起爬山的。”首先放弃学习的是石莉安。 寒寺喆直接合上书本,但他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瞪着对面。那翻报纸的家伙却说起来:“被女鬼附身,不能自拔呀!” 寒寺喆摊开手,仍不知道说什么。他感觉如果张开了口,也只能去认同鲁繁星的话,而这又恰恰是他决不能承认的事情。但越是避而不语,寒寺喆越感觉尴尬的气氛更加浓重,盯着面前书的封面,搞不懂刚才为什么要把书合上,更不知道该如何再打开。最后他的嘴里挤出一句话:“只是有时候去跑跑山,算是维持下体力吧。嗯——劳逸结合?”他恨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想到这个完美的理由。但盯着石莉安的眼睛,尴尬依旧飘荡着。 回想这“波澜不惊”的几周,寒寺喆只有叹气。首先,你永远不会知道同学们会找哪个方面去八卦,他们既有可能去谈论美女校花被一个不起眼的低调男生霸占,同时也可能去嘀咕住在一个宿舍里的铁哥们开始分道扬镳。其次,寒寺喆最近在学业上的不自量力也最终让他自己低了头,他盼望能得到石莉安的些许帮助。最后,石莉安并不想看到因自己而造成任何人的不快或隔阂,虽然朱铄好像并不在乎他自己和寒寺喆之间的关系好坏。无论如何,三个人又凑到了这图书馆的二楼第四区。但这仍让寒寺喆为难,他尽量不说话不抬头,只在最必要的时候问石莉安几句。当然鲁繁星一直上课、看古书、睡觉,周围发生的事情好像均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除了他想调侃的时候——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如此。 但鲁繁星的确有点太无聊了,三人均感觉他已经进入到没事找事的境地,或者说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一直好奇你们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很随意说出这句话,眼睛都没离开报纸。 朱铄望向了寒寺喆和石莉安。寒寺喆再次翻开书,针对这个问题早有确定解答,他若无其事地回答:“同学呀,以前就是同学呀。” 石莉安也打算一笔带过:“对呀,就是认识呀,怎么啦?” 鲁繁星从报纸后面露出一脸的坏笑,但很快他被报纸上的内容吸引住了,表情也变得严肃。 ↓ 当周末再次到来,寒寺喆又如往常独自一人躲到山里,这一周所发生的每一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变成了更加丰富的谈话内容。 “这么说繁星很坏呀!”她已经习惯跟着寒寺喆的叫法称呼这些人。 “他有时候脑子缺根筋。但——”寒寺喆知道鲁繁星实际上很聪明,他很有目的性。 “是上次你说的那个事情吗?他是在暗示这个吗?” “他应该不会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几乎没有人知道,到了这所学校后,我们也一直挺疏远的,至少没有有意的接近。但最近——” “嘿嘿!突然你们就很明显很做作了。肯定都会猜些什么的。比如前男女朋友什么的。嘿嘿,这就好玩了。” 寒寺喆感觉她正围着自己身边蹦来跳去。这种感觉很棒,如果他能看见她,他一定会逮住她抓住她。有件事他很确定,自己正越来越明显地感受到她的存在,只是他没有打算将这种感觉告诉她。 “如果只是这样,那就让他们这么想吧。” “但——”她静止下来,“铄应该也不知道。” “这就看莉安想不想告诉他了,我无权说出去。” “但铄还在把你当情敌呀。并没有因这几个周的时间而好转呀!”她的语气并不高兴。 “反正毕业之后我们就很少有机会能见面了,和莉安也是,那时候也许就好了吧。”他停顿了一下,“可到时候我也走了,以后可能也很少有机会回到这里。”他知道自己突然将气氛从欢快拉向相反的另一端。 “那个——” “如果可能,我希望能真切地看你一眼,或者还能真切的触碰到你。又或者你能记起来你的名字你的身世,让我对你不再是模糊的,至少让我不用再对你用小野花这样的称谓。又或者——” “我是想不起身世的,否则早就告诉你了,你知道的——你并不会再也不来,毕竟你还没有毕业,我们能把这些事情再往后放一下吗?” 寒寺喆感到自己的肩头轻轻沉了一下,他默默回应了一声:“好的。” ↓ 新一周开始时,这帮无聊学生的话题一下子多起来,或者说突然出现的一个话题让几乎所有学生都加入到讨论之中。因为这件事很大,而且还很少见很稀奇。 “我上周就注意到了。当时报纸上只有一个小方块来说这个事。那时候我就感觉这事不一般。”鲁繁星信誓旦旦。 鲁繁星的说辞已经无法查证,但这件事在舆论看来,已经从小方块的篇幅上升到要出特刊的程度。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朱铄总是重复着这句问话,课间时也不放过。 “意味着考试要考!”寒寺喆看着老师走近黑板准备课前板书。这个瘦弱的法律课老师高举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荷马市遗迹的国际法定性”。 荷马市遗迹应定义为全人类的遗产,还是只属于突尼瓦一国所有?荷马市遗迹是否应该进行国际联合发掘?突尼瓦政府是否应实时公开信息?突尼瓦目前所采用的政策是否违反国际法,以及违反了哪些国际法?开放式探讨过后,活跃的课堂气氛嘎然而止,老师开始公布统一的正确答案,这个国际争论问题至少在考试时不需要再争论了。 “我一直更好奇这个遗迹里面有什么,越是讨论越感觉神秘了。”中午吃饭时,石莉安有些失望得说。 朱铄摇摇头:“这又不是考试内容。况且除了合约国组织里那几个被允许进入的国家,世界上其他人都不知道吧!” “我找到繁星同学提到的那期报纸了,那里面有意义的信息比现在长篇大论里的都要多。荷马市要在新城区建全球最高的地标建筑,挖地基的时候发现在地下有一大型结构物。” “这些就是最初消息没封锁前,由建筑单位透露出来的信息吗?” “但有意思的就在这里,现在那几个国家的联合考古团放出来的信息是古代石器建筑群。” “是呀,填补了人类进化史的一段时间空白呀。这是突尼瓦一直宣传的东西,自己是人类文明发源地!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呀!” “嗯——所以刚开始谁都没重视。”石莉安决定不再提这件事了。但周围的人,以及食堂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节目,仍都在讨论。她抬起头环视起四周,与视线撞到一起的同学微微打下招呼。她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同时也确定旁边没任何其他人,于是继续对朱铄说起来:“你那计划,什么时候进行呢?” 朱铄愣了一下,使劲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嗯?什么计划?” “你呀!”石莉安不高兴了,“这种事你还能让女生太主动吗?” 朱铄挠了挠头,一脸无辜。 “哼!那算了。”她终于看到了寒寺喆,看着他和于润涵一同走进食堂,走向售餐台。 朱铄偷偷抓住她放在餐桌下的手:“就这周吧。别忘了你这段时间都没兑现每周约会一次的承诺。” 石莉安噘了噘嘴:“这周,应该会很完美。”她又看了眼寒寺喆和于润涵。 ↓ 于润涵撞到寒寺喆,纯粹是出于偶然。当中午下课之后,她稍微在教室里磨叽了一会儿,做上几道数学题,避开此时拥挤的楼道。当一拥而出的同学们都走光后,她才慢条斯理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然而,当走出教室后,她却与低着头的寒寺喆直接撞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寒寺喆赶忙道歉,当看清对方时候,“嗨!是你呀!” “什么意思?我就可以撞了?” “不,不。中午请你吃饭,赔礼道歉,好不好。” 于润涵直接挽上寒寺喆的胳膊:“食堂?难吃的食堂?嗯——总比没有强。正好我还有事情要问问你。” “姐呀,吃可以,问还是免了吧!” “最近都碰不到你,你是故意躲着我吗?无论如何,你这次送上门来,岂能饶了你?” “姐呀,务必手下留情。” 就这样,两人搭伴来到食堂,寒寺喆眼睁睁看着于润涵点下食堂里最贵的而不一定是最好吃的东西后把自己的卡抢走结账,而后又跑去坐到尽量远离任何人的地方。寒寺喆全程紧随其后,狼狈地努力避开所有人的目光。 “你最近怎么总故意躲着我?” “我哪有故意呀!习惯不一样,时间凑不到一起。”寒寺喆感觉自己很冤。 “好吧好吧。听说你要当兵?空军?你小子不要命了吧!”于润涵继续直截了当。 寒寺喆听明白了,嘀咕起来:“你可真和你的名字渐行渐远了,你爸得伤心死。”紧接着他恢复正常音量:“没有,是我爸妈说的吧,你的情报滞后了,我要考军校。” “有区别吗?你是不是又爬山去了?” 寒寺喆找不出于润涵话语中的关联:“这和爬山有什么关系?我们几个经常爬呀!我从小就想当兵,你又不是不知道。” 于润涵张开嘴,又闭上,深吸一口气,换了个口气:“莉安还好吧?” “你知道我和她说话的次数比和你都少。如果不是最近——” “我就是说最近。” “你问我,我该怎么回答?但她平常看起来挺高兴的。都过那么久了。” “是呀,都很久了。但都难以改变。”于润涵沉默了。 寒寺喆挠了挠头,也不再说什么,或不敢再多说什么。他意识到,最近这几周,他只有在山里才愿意畅所欲言,虽然那时候都不用张嘴。 ↓ “润涵?你前一阵提到过她吧。” 寒寺喆感觉她就坐在自己身边:“嗯。一直都最信任她。她就比我大不到半年,却总要比我成熟很多。” “你们还一直关系不错呀!——对了,你今天是不是来得晚呀?” “这一周少一天,每个月的中间都有这样的一周呀!所以不打算回家了,就先在图书馆学了一会儿。但我今天可以待得晚一点。” “噢!” 寒寺喆感到不解:“你今天是不是有些不高兴呀?” “嗯?你能感觉到?也没什么,也许是妒嫉你和于润涵的关系吧。” “哈哈。”寒寺喆大笑起来:“和她,别看玩笑了,这有什么值得妒嫉的。” “希望你也能那么信任我呀!” “我信任你呀——”他想都没想,张口就说。但这之后,他却又变得犹豫。这是一个大问题,一个人应该相信一个鬼吗?信任的前提和原则又是什么?或者还有其他的,但绝不是嘴上说出的那么简单。 同时这个相当爽快的回答显然也超出了小野花的所料,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就不应该纠结这个对吧,当值得信任时自然就会得到信任,对吧。”她开始无话找话,“再给我谈谈于润涵吧,她看起来很有趣,至少比石莉安要有意思。” “喂——”半晌,寒寺喆才再次张嘴,“其实你——附身——意思是走到哪都得跟到哪吧!” 但只想与她更加贴近 大家总是习惯性的说谎,任何人都不曾例外。比如迟到我们会归咎为路堵而非走晚。又比如做题出错我们会说这是老师没有讲清楚而非自己没有认真听讲。哪怕是减肥,科学家都已经在基因层面帮你找好了理由,你再也不用为好吃懒做而羞愧了。归根到底,说谎的理由,都是将责任推脱给别人或任何其他客观事物。 但有时候也并非如此。比如鲁繁星曾问起寒寺喆和石莉安的过往,那“只是同学”和“只是认识”的答案肯定只是托辞,是谎言。但任何明事理的人也都知道,答案背后肯定有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情,是为了避免造成更多的伤害。这同样是撒谎的理由,也同样是寒寺喆得到答案时的所想。 “那天晚上,你独自在山里,这些乱坟边。你很害怕,很惊恐。我不想再让你害怕,不想让你认为自己失去了一切空间。于是才谎称你只要离开这里就——对不起,我骗了你。”小野花认认真真解释着自己的理由。 寒寺喆希望此时能像对待喜爱的女孩儿似的,带着些调皮地摸摸头,化解对方的过于严肃的道歉。只是他现在并不能,这让他只能继续使用纯粹的语言:“看来我根本不需要为毕业后不能来这里而纠结呀。” “那你没有再害怕吧?” “还好吧——但的确感觉自己一点隐私都没有了。我就一直感到你知道的事情比我告诉你的要多,特别是很多细节。” “对不起。”她尝试做出补偿:“如果不想让我打扰你或知道你做的事情,你可以试着主动屏蔽我的,将我完全隔离在你的感官之外,那样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去感受一下,就知道怎么做了。你有时也会不知不觉把我屏蔽的。” “但你会不会很难受,被我屏蔽或明知道可以和我说话却只能憋着不说的时候。每次都要憋至少一个星期。” “没关系的。我可能对时间不像你们那么敏感,我不会感觉一星期有多长。而以后,我发誓我也不会主动打扰你生活的。” 寒寺喆感觉她的语气中仍隐瞒着些什么,但正如有些谎言是为了避免伤害,他并不急于去解开一切。毕竟这样被附身的日子,很可能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他认为自己有的是时间。 “啊!”寒寺喆突然喊起来:“难道我上厕所的时候——” “讨厌。人家又不是变态。” 随着太阳的下落,蓝绿色逐渐浮现出来,这是那颗伴星特有的色彩。当太阳被完全从天空中挤掉,牧藻星也最终会把夜空点亮,也让夜晚显得虚假。 这山中也早已没有了任何人影,否则这些人都会看到一个学生在路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又大笑不止。但既然一个鬼魂无论时间地点都不得不一直与自己捆绑在一起,寒寺喆也失去了必须跑来山中的必要,他有说有笑跑下山来,知道自己开心得犹如精神病人。但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儿陪伴在身边,哪怕真成了精神病又如何呢! 心中欢笑的气氛在学校门口前嘎然而止,寒寺喆看到石莉安和朱铄并排走出校园,向商业区方向走去。 “他们要去约会了?” 寒寺喆点了点头:“竟然会在这种天——”他变得沉默,走进了学校。 ↓ 灯是关着的,但受赐于这硕大的蓝色伴星,室内的一切仍清晰可辨。石莉安坐在床边望向窗外,眼前所见几乎只剩下这牧藻星的身躯。其他的,千万年来一直立在那里的四历山,千百年来慢慢发展起来的城市,都已经暗淡无光。 “知道吗?其实许多女生都喜欢回归日的。因为那一天她们的体重都是最轻的。” “哈哈。”朱铄笑起来,“但质量不变呀!” “嗯。有点自欺欺人了。我可是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夜晚。”她将头转向旁边,看到朱铄也正盯向窗外。 “你说,牧藻星上会不会也有人居住?”朱铄突然问起来。 石莉安猛地起身,将窗帘拉上,酒店房间瞬间暗下来,只剩下一角的门廊灯努力带给整间屋子一丁点的光亮。“那千万别让他们看到我们。”她重新坐回床边,与朱铄贴得更紧。 朱铄顺势搂住她,将她拉向自己,但随即又变得犹豫。当特意打算去做什么的时候,他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始,只感到屋内的气氛怪异。他很简单将原因归咎给了回归的牧藻星和石莉安的那句“不喜欢”,只是这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石莉安看出他在犹豫,趴在他的耳边嘀咕起来:“如果你希望,那就再把我灌醉吧,我不反对。” 这句话反而让朱铄更感窘迫,他呵呵笑着:“你是想说酒能乱性吗?” “难道不是吗?喝醉的女生肯定对男生具有更大诱惑吧。特别是像我这么漂亮的。” “你这是听谁说的呀!”朱铄看到石莉安噘起了嘴,赶紧补充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否定你漂亮。” 石莉安噗哧笑起来:“英俊男生也对女生有极大诱惑呀!”她站起来站到他正对面,将手背到身后,解开连衣裙的拉链。随着她身体的摆动,松弛开的连衣裙顺着肩头、腰肢、膝盖,慢慢向下滑落,直至停在脚踝边。 她盯着对面那双冒着火光充满期盼的眼睛,决定继续自己的动作,很快将自己一丝不挂得展现在他的面前。 男生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扑向她,将她抓住抱起扔在床上。她闭上眼睛,回应着他疯狂的亲吻,以及那双大手对自己肆无忌惮的抚摸。 虽然饥渴的男生总是伴随着点疯狂,但她知道自己此时所有回应都是积极的,她正盼望着这男生的疯狂,同时让自己也越加疯狂起来。是的,发自内心向往的冲动让她无法压抑兴奋,与正压在自己身上的男生一模一样。很快,她知道自己的心灵和身体都做足了充分准备,且很快达到无法忍受和抑制的渴望。伴随着一阵短暂的酸疼,她知道他顺利进入到自己的身体。但那不满足的感觉却越发难以忍受,她用全身配合着他的节奏,直到疯狂,直到癫狂,直到高潮。 这正是她想要得到的,与自己喜欢的男生,清醒的,自愿的,兴奋的,做爱。她终于得到了。一切看起来都极度完美。 除了,此时的牧藻星。 ↓ 鲁繁星总是抱着一本陈年的老旧古书,上面的影拓图片并不清晰,而远古流传下来的文字更是晦涩难懂。 这本书,寒寺喆也曾借来尝试看上几眼,但他从未理解其中的意思和意境,这些东西只会让他感到更加无聊。他不想与鲁繁星闷在宿舍里,独自爬上了天台,将自己浸在牧藻星的蓝绿色光芒中,使自己也变成了蓝绿色。 这样的色调,虽说惹人讨厌,但它却照亮了夜晚,让完全看不清晰的东西用另一种姿态暴露出来。比如那本应是棕黑的金属栏杆,此时已经泛起说不上是什么颜色的光泽,在天台上显得醒目,并因此吸引到寒寺喆的注意,成为他倚靠的器物。 没有人的天台,安静如常,所能听到的任何声响都来自脚下楼房里未离校的学生,或者路过楼下正嬉笑打闹的学生。但周末前的夜晚,学生总是稀少的。 寒寺喆融入这样的安静,没有打算破坏它。他只是倚在栏杆上,望着那个自己向往的地方。终究是叹出了一口气,思绪变得混乱。 “几年前那件事,就是这样的夜晚吗?” 寒寺喆默默回答着:“的确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应该更晚一些,天好像开始冷了。那天是回归日,一年中牧藻星距离最近的一天。夜晚比现在还要明亮。很亮。” “你说莉安同学有没有从那件事走出来呢?看着她能自然的和朱铄在一起,而且还上床了——虽然好像就只有繁星同学最确定,那她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寒寺喆撇撇嘴:“希望如此吧。润涵说这种事情女生是很难走出来的。所以也许她只是因此更加向往得到正常的爱,而非走出来。” “无论怎么说,莉安更希望会是你,这是很明显的。搞得我很妒嫉。” 寒寺喆避重就轻:“你妒嫉心很强吗!各种事都妒嫉。” “女生的妒嫉心都很强呀!你决不能因为没见过我的真容就否认我也是女生。” “那你就不能让我见见吗?” “啊?” “我相信,当我闭上眼睛时,我看到的那个模糊的人影绝对就是你。但你却总像是躲在一层雾里面。而我同样敢肯定,你曾经很多次偷偷触碰过我,我能感觉到。” “难道你打算一直这么咄咄逼人吗?哼,还是你害怕我的时候感觉好。” “嘿嘿。”寒寺喆改变语气,“我可没什么办法去强迫一个鬼做什么。但我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任性一下不行吗!” “哈哈,真受不了你。但——的确我搞明白了自己应该如何显现在你眼中,但——”她明显犹豫起来,“但——好吧!闭上你的眼睛吧!只是——真的很不好意思呀!” 寒寺喆很听话的闭上了眼睛。那眼前的黑暗,从杂乱无章逐渐变得深邃而纯净,那曾经模糊的人影也越来越近,并最终褪去了身上那如乌云般的迷雾。寒寺喆看清了她,也瞬间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再也无法离开她。 羞涩的女生全身赤裸,正用双臂和双手遮住自己的私处。她慢慢张开嘴:“我一直不敢让你见我,是因为我还不知道怎么能——” 寒寺喆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应该看向哪里,是那笔直到不真实的长腿,还是那根本无法被完全遮挡住的胸部,又或者是他从没见过的超出想象的长发……她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有一张任何人都会认为美丽精致的面庞,高挑匀称的身材可谓近乎完美,而她身后和身旁是那飘散在空中的长长秀发…… 年轻男子的冲动就如此自然而然的被调动出来,他傻了,他愣了,身体却也只剩不自觉的纯粹发源于自然的反应。他向她迈近一步,向她走去,抬起双臂,只想将她—— 他却把自己吓到了,惊愕地看到了自己裸露的手臂,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进入到只有她的虚幻的虚拟的空间之中,另一个空间之中。但这给他带来的也不过只是短暂的停顿,未经大脑的纯粹冲动仍占据着上风,控制着他的行动。她也没有因他的靠近而躲闪,这如同给了他下一步的默许,让他对自己的大脑彻底失去了把持。他的手继续向她伸去,试探着触碰她飞扬的发梢,然后是脸颊,以及脖颈。他认为那触感是真实的。再上前一步,他有些霸道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她想躲开他的这个拥抱,却已经来不及,挡住私处的手更是落在更加尴尬的位置上。他也反应过来低头看去,才发觉自己竟然同样是全裸的,而那生理反应正毫无阻拦地显露着。 彻底没有预料到的情景终于压倒了原始的欲望,他迅速放开她,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也重新回到宿舍楼的屋顶,而那生理反应却仍在那里,胀得他难受。 “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却笑了:“没关系。”寒寺喆感觉她绕到自己身后并抱住了自己,“所以我才会经常从后面贴着你。你应该很熟悉这种感觉吧。” 寒寺喆重新闭上眼睛回到那个独特的空间,用手抱住正放在自己胸前的她的手,点了点头。 她继续说:“但你这——身体显然不会撒谎!我也没预料到你会有这么明显的反应。看来突然见个裸女还是很刺激呀!的确——平常也没这机会!”她的话中带着调侃。 寒寺喆显然要为此辩解:“根本不少好不好。哪个男生没看过——” “嘿嘿。我是说看得见也能摸得着。” 这句话让寒寺喆无言以对,他有点赌气:“那你多让我看看摸摸呀!”说罢就打算回头。但很快他感到自己也许太过放肆,故迅速放弃了这个打算,而用了一句话来替代:“男生就是些冲动的不可控的家伙。” “嗯,是呀。”她重新将自己隐藏在乌云的雾中,虽然双臂仍揽着他,“今天,不要再要求我别的了,我们慢点来,好吗?” 寒寺喆点点头:“我明白。”他抬起头,继续看向头顶的牧藻星,那个近在咫尺却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并感受着那个实实在在贴近自己的女孩儿。 “你的头发好长,虽然真的好出乎意料,但也真的好美。我从未见过长头发的人。” “是吗!我也很奇怪为什么所有人都是短发,多无聊呀!” “但这是真的吗?”寒寺喆感觉那飘逸的长发会永久的占据住自己的心,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撼动它的地位。 “我也不知道,这是我残缺的记忆中自己的模样,至少我认为这是我。” “我好喜欢你这特别的头发。”他能分辨出她那蓬柔软的发丝正滑过自己的后背,细致去体会,他感到了一丝轻轻的瘙痒,直渗入到自己心中,那刚才特意被压抑的欲望和冲动又重新抬起头,他想转身,并打算拿头发作为自己下一步行为的理由:“我想好好的看看它们——” “嗯!我知道。”生理的反应是无法被隐藏的,她看着他的举动笑起来,“但我们还是慢慢来吧,我还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种关系。”她没有松开环抱他的双臂,他也只好继续抚摸着她那柔软的双手。 夜越来越深,楼中的灯一盏盏熄灭,整个学校都已经彻底睡去,一个人,以及一个鬼魂,安安静静沐浴在牧藻星的光芒之中,享受着第一次相互触碰时的惬意。 天台的门被突然推开,那响声在这深夜显得震耳欲聋,如同要将所有人都吵醒。 鲁繁星一眼就望到依在栏杆上的寒寺喆,立刻大叫起来:“不就是石莉安又去约会了吗,别想不开呀。要直接上去抢,懂吧!” 寒寺喆受不了自己安静的享受被无情打断,当发现小野花已经不再抱着他而又隐藏起来后,更是越发生气:“谁想不开了?还不是因为受不了你背古文时的唠叨?” “那就赶紧回来吧。我不背了。”鲁繁星边说着边伸手将寒寺喆从栏杆上拉走。 很快,这个深夜的天台上,也没有了人的身影,只剩下那缓缓运行着的牧藻星投下的光芒和光芒身后的阴影还在默默行走。直到新的阳光逐渐改变一切的色彩。 一夜没怎么睡着的石莉安一直盯着厚厚窗帘的一角,盯着那漏下的一点点间隙中的色彩,盯着它从蓝绿色逐渐泛起红润。她知道,天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她轻轻晃醒朱铄,让他再次将自己抱进怀中。回想起这一夜,她仍感觉到些许模模糊糊的疯狂,如同几年前的那个类似的夜晚。但她很清楚知道二者的区别。身边的这个男生虽然也疯狂,但却更是体贴入微的。她很满足,而此时她只想一直被这么抱着。 但时间在继续,太阳的光已经突破窗帘的阻挡,从四面大大小小的缝隙中渗透出来,将窗口勾勒出一个四方的亮边。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你下午不是还要补实验吗!可别忘了。”石莉安并不知道此时确切的时间。 朱铄没有反应。 “不舍得我呀?” 朱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但终究这样的缠绵都有结束的时候。当两人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过后。朱铄只能匆匆忙忙回宿舍拿上东西接着跑去实验室。而下午没什么事情的石莉安则更从容地走进了图书馆,准备拿学习来打发掉这整个下午。 来到图书馆,看到寒寺喆已经坐在老位置上啃起那些书,她也走过去坐到自己的老位置上,带着些许腼腆地问候了一句:“你已经来了呀。” 寒寺喆抬头看去,他看出了面前这熟悉的女生的些许变化,她稍显疲惫的脸上,笑容发自内心。他回答着:“我也是刚来。” “谢谢你。” 寒寺喆愣了:“谢我?我没做什么呀!” “从三年前到现在的所有事情。” 寒寺喆挠着头,虽知道她所指的事情是什么,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简单地笑了笑以示回应。 突然他感到自己又被从身后抱住,小野花再次从迷雾中探出身子。她的脸贴着他的脸:“我想,以后我也会这么感谢你的。” 第二章·变故 纷杂的外界带来凌乱的内心, 只能在压抑下寻求平静; 看似安宁的表象之下, 仅是为了解脱的尝试; 但潜伏的巨变已被开启, 我们又能去向何方? 纷杂的外界带来凌乱的内心 “请出示证件!”门口的警卫毕恭毕敬,语气却与此时的风雪一样寒冷。 石莉安眯着眼睛,从包里掏出学生证,递给了他。她正对着风口,不留情面的寒风让她根本睁不开眼。 警卫看了一眼学生证:“首都第二医科研究院?石莉安?你要找谁?”他把证件交给了自己身后屋里的人。 “首都国立工学研究院的朱铄,他正在这里接受训练。” “嗯?是吗——好吧。”警卫听到身后的人说了句什么,他接过学生证,重新还给石莉安,“进去吧。” “谢谢。”石莉安收好自己的学生证,走进大门,她急需离开这个风口找个不太冷的地方,但这样的地方在附近显然是没有的。只有开阔的空地和操场,房屋建筑仍距离她很遥远。 顶着寒风,她一步步向那堆楼房挪去,希望自己没错搞错方向。但她对这个军事训练场的一切了解,全部来自朱铄的那几个电话和几封信。然而现在一切都只剩下白色,根本分辨不出任何东西。远处不时传来杂乱的枪炮声,几队士兵列队从她身边跑过,石莉安找不到任何可以问路的人,只能凭着感觉走下去。而她唯一的感觉就是冷风正在刺穿她的脸。 犹如一辈子要走的路,终于被她走完,她找到了朱铄所描述的那座楼,走到了它的门口,看到了墙上那不起眼的几个字“综合活动楼”。她紧跑几步,钻进门去。 门后的中庭空空荡荡,没有人更没有物,只有几条通向别的方向的走廊。她抖掉身上的积雪,缓缓在厅里踱着步子,争取让已经冻木的双脚双手更快暖和过来。 陆陆续续有三三两两的学员走进来,有的说说笑笑,有的则咒骂着天气,经过中庭走向四面八方。他们完全一样的着装,只露出一张张棱角分明的粗糙的冻红的脸,没有任何足以分辩区分的细节。石莉安开始紧张,生怕自己认不出这种打扮的朱铄。虽然她也知道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只要朱铄能认出她来就足够了。而这点并不困难。 “嘿!你在这天儿也很迷彩呀!” 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石莉安回过头,看到的那张粗糙的脸与之前进来的人没有任何不同,衣装也是那白棕相间的大衣。 “啊?你在说什么呀!” “你这一身白呀!”朱铄笑起来,“比我这身衣服更能在雪天隐藏起来。” “我可不要在这种鬼天气待外面挨冻。” “是的,女士。走吧,一下午的时间很短暂。” “人家冒着大雪好不容易跑来,你就只会调侃吗?” “对不起,对不起。”朱铄拉起石莉安的手,“我们抓紧去吃饭吧,托关系留的好位置可别被别人抢了。” “喂。你已经在这儿混很熟了吗?还以为你没时间做别的呢!” “哈哈!不用混。是寺喆,他在这里。等会儿说,等会儿说,我要饿死了。” 石莉安只好暂时将自己满脑子的疑问放到一边,跟随朱铄快速的脚步在走廊里穿行,看着他与餐厅门口的士官说了几句话,又接着被他拽着进了一个只有一丁点的小隔间。 看着朱铄安稳坐在自己对面,石莉安赶紧问起来:“不需要点餐吗?” “没什么可选的,都是套餐。部队里也别指望什么。” “噢!那你就说这是怎么回事吧。寺喆同学是怎么回事,也在这里训练吗?” “他已经是预备士官了,指挥我们训练还差不多。”朱铄盯着石莉安那双惊讶的眼睛,“没有想到吧。不过一年就成为预备士官的人好像也不稀奇,只要成绩足够优秀就可以。” “但他是航空研究院,这里可是陆军的训练基地呀!”说着话,简单的饭菜很快被送上桌,但石莉安显然对此时的话题更感兴趣。 “他是陪一个教战略理论的老师,临时抽调来的。我也是上理论课的时候看到了他。虽然是陆军的场地,但他们入学军训也在这里。所以和这里的人很熟。一年多不见,变化很大呀!” “噢!一年多了——的确——”搞明白了这些,石莉安开始关心起她更需要关心的事情,“那你呢,以后怎么办。” “我——” “是呀,你到底还能回来吗?” “我不是才来了几个星期吗!”朱铄压低了声音。 “但你知道现在的形势吧!已经剑拔弩张,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直接开战的。” “我知道,但我们是不会首先被送到战场上的。” “课都停了,什么还不可能。”突然石莉安想到了一根也许可以抓住的稻草,“寺喆,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他现在在哪里?你问过他吗?” 朱铄看着眼前满桌子的饭,他不想让这次好不容易的重逢被不开心的也无法左右的事情搅乱:“再碰到他的话,我会问的,先吃饭吧。” 虽然朱铄这句话并没有使石莉安宽心,但她也意识到自己正在破坏见面的气氛,不得不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到了旁边,将话题转向眼下更切实的事情上,比如训练辛苦吗、条件如何、冷不冷之类的。 训练之余难得的半天休息时间,当那些被各种训练折磨到崩溃的学员全都在这雪天趴窝的时候,餐厅里也没有人会催促他们俩。很久没见的情侣,谈天说地,直到没有尽头。但一直放不下心的石莉安最终又谈回到开始时的问题:“寺喆在哪,我得找他谈谈。” ↓ “你要一直在这里看着吗?”小野花说着。透过寒寺喆的眼,她只看到楼下的一片白茫。 寒寺喆撇撇嘴:“那就不看了,以免你又要莫名其妙妒嫉。”他从寒风和急雪的晾台走回室内,扫掉身上飘落的积雪,紧接着敲响了旁边的房门。 他推门走进去,对正坐在桌边的老人说:“张教授,差不多到时间了。” 张教授点了点头:“再稍微等一会儿。”他的注意力仍停留在满桌的文件上。 “好的。”说完,寒寺喆退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张教授提着手提箱从屋里走出来。寒寺喆跟在这个脚步略有蹒跚的老人身旁缓缓下楼。 “看来这场战争不可避免了。”张教授叹着气。 “边境形势更严峻了吗?”寒寺喆问得小心谨慎。 “如果任凭合约国挖掘和吸收遗迹里的东西,很快其他国家,也包括我们,都将在科技上落后几个世纪。如果再等下去,我们可能就没有胜算了。只能任人宰割。” 寒寺喆对张教授话中关于遗迹的内容感到莫明其妙,但他不敢多问:“这的确会是个艰难的决定。” “嗯!但此时此刻,你们这些年轻的士官,一定要学好知识。知识永远都是重中之重,特别是尖端学科,未来要靠你们了。” “一定努力,教授。” 走到楼门口,张教授直接上了等在门口的轿车。轿车扬长而去,泛起一片花白的雪雾。身边的警卫问起来:“你不和部长一块走吗?” “不。部长要去首都开会,我下午或明天则直接返回研究院。” “听闻你成绩是历史上最出色的。是真的吗?你怎么做到的?” 寒寺喆笑了笑:“可以算是有贵人相助吧!” 脑海中小野花也笑了:“你这么抬举我呀!” 寒寺喆默默回答:“我可不会磨灭你的功劳。虽然严格来说这都算是作弊。” 与警卫告别,他重新爬上楼,走回自己的房间。这个安置在张铁城部长旁边的小屋极为简陋,比自己在研究院的宿舍还要破旧,但寒寺喆根本顾不上在乎这些。这几天下来,虽比起那些初次训练的学员,自己没有多少体力的支出,但精神紧张仍会带来筋疲力尽的感觉。被抽调来协助中央军委后勤部的部长,显然有些超出他的能力范围。送走了这位老人,脱去军装换上便衣,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只有躺在床上,或直接躲进另一个世界。 这个只属于他们俩的世界是神奇的。它很小,很光滑,很柔软,同时也拥有无限的方向。他和她总是按自己的想法任意改变它的色彩和重力。只是,除此之外,他们仍无法再改变什么。 小野花正从天空的白色迷雾中出现,缓缓落下,轻轻趴扶在他的身上。那温暖、柔顺的肌肤亲密接触着他,让寒寺喆的紧张逐渐放松下来。他伸出手将那散在空中的长发归拢起来,抚过她的脊背,抱住她,亲吻她。 “中午了,你不吃饭吗?”她在耳边轻声说着。 他把她抱得更紧:“教授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你就更应该知道过分担心也是没用的。” “但他说的遗迹很奇怪,不就是一片古建筑吗,怎么会和什么科技联系在一起。” “嗯——我也搞不懂。还是赶紧去吃饭吧。” “最近没什么胃口,你知道的。” “你还是太紧张了,那么——”她从他身上坐起来,双手慢慢抚摸起他的前胸。 看着完全袒露在面前的小野花,寒寺喆积极回应起来,伸出手同样抚摸起她那挺立的双乳。她的动作总是细腻精致,而他的却也总显得粗野很多。 手中柔软的乳房、眼前收窄的腰线、耳边轻快的娇喘,无不引诱着刺激着他失去控制。而此时压抑的心情更急迫的寻求发泄,他也不再想去控制自己,不再想等待她那精细的舒缓的悠长。 感受着他双手越来越强的力量,传来的微微镇痛同样也在刺激着她。她知道他的喜好,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她也不再按部就班,直接敞开自己让他深深的进入。 但只是这样,绝不会让压抑的野兽满足。重力的方向迅速改变,她直接被他压在身下。失去了身体的自由,任凭他的摆布,兴奋的呻吟和痛楚的喊叫混杂在一起无法区分。他的欲望随即得到彻底的爆发。 对她来说,身体的疼痛仍是真实存在的,被感知的,无法逃避的。但那仍是可忍受的,同时她也向往着这种在超越极限的刺激下的快感。一切的感官交织在一起的同时,她陪着他,冲向顶峰。 而哪怕是高潮已过,他仍不想放开她,仍紧紧捆住她,如同看守着自己的战利品。很久之后,他的身体才缓缓的放松下来。 “想要很久了吧!看你把我蹂躏的。”她继续说着:“这几天,你终于放松下来了吧。” 他微微点头:“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重力再次转换,回到之前的方向,小野花慢慢侧卧到他身边。她仍轻轻亲吻着他,在他耳边小声诉说:“我也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办。那么,我们永远也不要分开,好不好。” 他再次微微点了点头。 “小睡一会儿吧。”她把自己缩进他的怀中,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慢慢睡去。 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寒寺喆从熟睡中惊醒。他从床上跳下来,匆匆整理了一下衣服。 “别紧张,部长不会又回来的。”小野花说。 “希望如此,也许是有回城的车了。”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嗨。寺喆同学。”那是石莉安一贯的带着点特有腼腆的声音。 朱铄在她身边,更多的是无奈和尴尬:“对不起,寺喆。你这么忙还要打扰你。” “啊——莉安——好久不见——”寒寺喆结结巴巴。一年的时间,生活里只有军事院校的充实和忙碌,而剩下的时间也就只剩下了身边和心里的小野花。当这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女生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虽然他清楚那还是以前的石莉安,可首先在心中涌起的仍然是陌生,又或者是纯粹的不知所措,他分辨不出来。很快许多过往的记忆再次回到他脑海的前端,但这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而小野花在此时也很知趣的一声没吭。 “没关系,没关系。现在不忙了。”寒寺喆争取让自己不再磕巴,他回头看了眼身后那简陋的小房间,“那个——呃——进来吧。” 房间一下子拥挤起来,很难找到合适三个人坐的地方,寒寺喆不得不将床给了那两人,自己坐在了对面的小椅子上。他没有关门,希望这样至少能让房间更敞亮些。 “教授已经走了,我在这的工作也算是结束了。下午——过会儿我也就回研究院了,如果他们有车的话。”寒寺喆努力说着话。 “谢谢你,为我们的安排。” 寒寺喆突然感觉自己对石莉安的声音没有任何抵抗能力:“没什么——没什么——打声招呼的事情,不麻烦,毕竟还跟着部长——教授,这事就更简单了。” 一阵短暂的敲门声将大家都目光带向门口,警卫正站在那里。寒寺喆赶忙站起来,朝门口迎上去。 警卫说:“今天有一辆空客车要返回市区。已让司机等你。估计也是担心路上难走吧,司机希望能尽早走。” “谢谢你,麻烦了。” 警卫看了眼屋里的人,继续说起来:“那是现在的学员吗?听说一会儿要临时加训,休息取消。最好让他赶紧回去班组吧。” 寒寺喆再次表达了感谢,目送警卫离开。他转过头对朱铄说:“部队里都这样,说加训就加训。没办法。” 坐着的两人面面相觑,这个消息显然让大家都感到失望。“那——”朱铄说,“是说有车回去吗?你能带莉安走吗?这雪天本来我也不放心她再出去等车。” 寒寺喆点了点头:“你最好也快点吧,迟到的惩罚很严重。”他感觉这句话根本不合适,赶紧补充说:“我在外面等你们一下,时间不要太长。”说完他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站在空荡的走廊里,寒寺喆看向尽头那通向晾台的门。外面的雪应该已经停了,天也晴了,窗外看起来比中午还要亮堂许多,但来回抖动的门板却显示出外面的风更大了。“喂!”他呼唤起小野花。 “我在这儿。”虽然声音的本身都平淡无奇,但所携带的细微差别却能带来完全不同的情绪。小野花那短暂的一句话,已足以让寒寺喆的心平静下来。“你还好吗?”小野花继续问起来。 寒寺喆点了点头。 只能在压抑下寻求平静 客车上只有三个人,空空荡荡。湿滑的雪地让司机将全部注意力放到眼前的道路上,这车却仍只能是慢慢悠悠往前爬行。郊区的道路状况并不好。坐在车子中部的两个人也是安安静静,他们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隔着一条过道。整个车内,与车外同样寒冷。 情侣的分别总是不开心的,当朱铄不得不跑回宿舍时,寒寺喆也只能用一句显而易见又没什么用的话来安慰石莉安:“集训很快就会完的,不会太长。”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这是石莉安唯一的话。寒寺喆从未学会如何安慰她,几年前如此,几年后也是如此。 客车进入市区时,已经到了晚上。首都的街道上没有太多积雪,遗留下来的只是满地的积水,在灯火通明中显得混乱而耀眼,它们正等着深夜降温后冻成冰。 谢过司机,两人在首都第二医科研究院附近下了车。寒寺喆再也无法承受石莉安的沉默:“如果不着急的话,吃完饭再回去吧。” 石莉安点着头:“也可以谈谈话。” 附近的快餐店是他们两人的最好选择,虽然在晚餐的高峰期,无法避免嘈杂和混乱,但留在角落里的空座仍能给予他们些许交谈的空间。 看着寒寺喆挤过人群端着餐盘回到座位,石莉安抬头说:“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和铄第一次约会的时候。” “是那次在天酒吧吗?我不小心闯入了。”寒寺喆将饭菜摆放好,坐了下来。 “嗯,但你又跑了。”石莉安深度一口气,继续说:“那个事,我还是不敢告诉他。他这个人,太——我也不想让他承受和他无关的事情。” “我明白。”寒寺喆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其他的回应,更不想再次说起那几年前的事情。 “你有什么消息吗?大家都传马上就要开战了。” 对此寒寺喆有很明确的答案,他只需要叙述众人皆知的事实:“局势的确不容乐观。但肯定不会打到这里的。首都距离边境很远,很安全。只要别再有内部的叛乱。” “那铄呢?他会怎么样。所有男生都在接受集训,大家都猜他们肯定会被送上战场。” “不会的。在役军人那么多,训练时间更长更系统,怎么可能派学生上。要派,也是先派我们这些军事院校的。你不用担心。”寒寺喆并不完全确定自己的说辞。 “我也担心你呀!毕竟我也——”石莉安看着寒寺喆,没能把后面的词说出来。 寒寺喆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过了许久,他才回道:“你现在已经有朱铄了。而我根本不配,那天晚上,我就在那看着,却——” “我知道,不用再说了。”石莉安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我都不敢正视自己,又如何——” “我从没有责怪过你。真的。” 看到石莉安眼中的泪水,寒寺喆没有再说下去。而石莉安也很快将话题带走:“大家真的好久不见了,都不知道大家的近况了。润涵姐去哪里了?” 这将是一个开心的话题:“她还是奔着当教师的梦想去了。” “她那直来直去的脾气,训起学生来绝对够有效。” “可不是吗!我是从小被她训大的。充分领教过。”寒寺喆回忆着那些被于润涵教训的日子,找寻着被她教训的缘由。一些很小时候的记忆被重新唤起,但它们却陌生得不像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然而随着谈话继续,他们才意识到之间的共同话题是那么少,少到无法支撑起一个简单的晚餐。最大的,乃至几乎全部的交集都只是那许多年前的可怕夜晚,那个他们都想方设法努力不去谈论的事情。想到这里,两人很快再次陷入了沉默。 当桌上只剩残羹冷炙,石莉安终再次打开沉默:“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你早就明白了的事情。你把我推给铄的最主要的原因。”她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稳,“我明白了。我们在一起,将永远躲不开那晚。它会如同一片厚厚的乌云,永远在我们的头顶。” 寒寺喆并不清楚自己曾想明白过这个事情,但晚饭还是在这样的压抑中结束了。两人踩在积水的道路上,四面八方反射的灯光只剩纯粹的刺眼。寒冷、潮湿,在内心深处被无情的放大。 “那我走了。”站在首都第二医科研究院的大门口,石莉安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冲动,不让自己痛哭起来,不让自己扑进寒寺喆的怀里。她从未想过,和他的离别竟会如此难过,远远超过了与朱铄的离别。 “照顾好自己。” 石莉安笑了:“我都多大了,早就学会照顾好自己了。不是吗?” 寒寺喆也笑了:“的确,的确。” 她往门内退着:“你也是,你一定很辛苦,更需要照顾好自己。” “那是必须的!还好一直有人——”寒寺喆发觉自己差点说漏嘴。 没有更多加剧这不舍情绪的谈话,她招了招手,消失在校门后的黑暗中。 “她肯定会躲在哪大哭一场的。”看着眼前的那片黑暗,寒寺喆轻声说到。他继续往前走去,远离医科院的大门,越来越远。雪后的寒风驱散着路人,街道已经逐渐空荡荡。 “我应该向你忏悔。”他下定了决心。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应该去后勤部的招待所住下,就在这附近,明天再走。”小野花对他的话没有理会。 但心中的话不说出来,只会让他无比压抑:“我在那件事上对所有人都撒了谎。我说当时我走到前面去了,开始并没有看到,其实我一分钟都没有离开。” “你说了,你们都喝了很多。” “但我仍然足够清醒可以去编造谎言。喝多了根本不是理由。理由只是为了自保。她却没有戳穿我,反而一直与我的证词保持一致。说到最后,我自己都认为这就是真相了。可我清清楚楚记着她从一开始就在向我求救,而我却没有理会,反而差点成为帮凶。” “不用再说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懊悔、惭愧、无法去直面。我也是这样的,和你一样。” 寒寺喆仍想再说些什么,但小野花却把自己隐藏回来黑色的迷雾中,越埋越深。 ↓ 混乱的雪终不再忽而下忽而停,当天空的云经历最后的狂暴之后,它们彻底被更寒的风吹走,只留下地面上陷人的厚厚积雪。 “……很冷。但市区里会好很多吧,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积雪。上午我们又清理了楼前和道路上的积雪,而下午估计又要在雪地里滚来滚去了。还好,只剩几天了。我想我不会和他们似的爬不起来。这也算顺利完成任务吧!没趴下。……周末见。……” 朱铄将信纸迭好,放进已经写好地址的信封里。舍友们已经在招呼他集合,他简单收拾一下赶紧跑出去,将信塞进楼口的信箱里。他和所有学员一样,硬拖着疲惫的身体,心里却已经想着训练结束的那一刻。 虽然云雪已经离去,风却依旧在四周咆哮,连同被吹起的粗糙雪粒,折磨着每一处裸露在外的皮肤。将领口扎紧,将围巾缠紧,仍无法阻挡这样的寒冷。所有人的眼都睁不开,只能努力眯成一条缝,在过滤风尘和看见事物之间找寻那变幻莫测的平衡点。而身体,同样在抗拒着周遭环境,机械的反馈着教官的指令,踩在溜滑的积雪上,奋力奔跑追赶着队伍。 “立定……稍息……原地休息!”教官的命令一出,整个队伍立刻变成散沙,每个人都在寻找着风小的方向,但在广场上这简直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嗨!铄!”虽然喘着粗气,但身边的晨霖还能说出话,“周末有事吗?我们班想聚一聚,祝贺这鬼训练结束。” 朱铄努力抬起头:“你们班真行,我们班各个都已经蔫儿了,包括我。” “哈哈。到训练结束,大家就不蔫儿了。不用再听各种命令,肯定得疯玩一把。” 朱铄本认为自己的身体素质不错,直到在这里遇到了同队伍的晨霖。晨霖是个看起来瘦小弱不经风的男生,同在首都国立工学研究院,只是与朱铄不属同一个专业。晨霖喜欢说话,而朱铄喜欢搭话,于是很快两人熟悉起来。 “疯不动了呀!”此时此刻,朱铄已经彻底讨厌搭话了,“而且,我得先去找女友。” “哈哈!是呀是——”晨霖一下子愣住了。 朱铄尖叫一声,向一侧倒去。 “教官教官!” 朱铄耳边的喊声盖过了一切声音,但他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钻心的疼痛遍布全身,他更不知道自己是否仍清醒着。 半天之后,朱铄恳求护士拿来两面镜子,才看清了自己肩胛骨上的瘀伤。 ↓ “校园一下子冷清了好多呀!”刘欣感慨着。 石莉安停下脚步,望向走廊的侧窗。草坪上的积雪平平整整,没有任何被践踏的痕迹。 “最后一批昨天也走了,得一直训练到踏春节以后了吧?整个校园是我们女生的天下了。”刘欣继续说着。 “这样的学校气氛好奇怪呀!学校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是呀是呀。”刘欣看到石莉安手中那封还没有开拆的信,“但你不用在乎这些对吧。那么多人给你写信。” 石莉安抬起手,看向那再熟悉不过的字迹:“那么多人?你开玩笑吧!” “就没有人给我写信呀。现在更没指望了。唉!所有男生都要军训,还以为我们这群未来的医生可以避免呢!” “需要大量军医,如果打仗的话。” “哪有这么容易打呀!但这样还不如直接放假算了,就剩下我们这几个女生,课都上不来。真不知道叫我们开会要干什么,难道我们也要军训?” 原本会被挤满的会堂里,一片片的座椅空闲着。女生们一撮撮凑在一起,待在属于自己的圈子里。只是已存在的小圈子并没有属于石莉安和刘欣的。 偏向科研的专业本就很少有女生,而大家的性格又都倾向于内敛,两人没有凑近任何小圈子,与几个认识的人相互短暂交谈后,她们坐到了一旁。石莉安认为这样是最适合自己的。她不想再与太多的人熟识,更不要去深交。自从几年前那件事之后她一直如此,与周围的人保持着一点点距离,不想让周围的任何人有哪怕一丁点机会了解到哪怕一丁点自己的过去。于是,很自然的,她的圈子只截止到同宿舍的范围。 “还不打开看吗?你平常收到信都是很迫不及待的。”刚刚到来的穆小宜站在了石莉安的身后,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咦——这不是平常给你写信的男生呀!” 石莉安回答:“嗯。这是一个——朋友。” 刘欣被穆小宜的话吸引:“平常写信的是她男友,这个估计是前男友吧!” “哪有前男友呀!”石莉安不高兴了,“你们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两人一看,便不再自找没趣,纷纷躲到了一边。可石莉安,仍然需要面对要不要打开这封信的问题,她没有想到他还会给自己写信。 轻轻从一角撕开信封,石莉安将里面唯一一张信纸抽了出来。信很短,都没有凑够半张纸:“我们这儿传言已经有零星冲突发生。而你担心的那件事情,我们这也有点传言,你的担心是正确的,对不起。但我想他们肯定不会把不合格的人送上去吧。所以你还是想法说服他一下吧,你知道他总有点执拗。” 看完信的内容,石莉安懵了。 ↓ 寒寺喆微调完几个旋钮,再次打开紧贴微型风洞的观察口,放出白色烟雾,仔细观察着气流绕过模型机翼在尖端翻滚起一团细细的湍流。机翼内的传感器将微小动量的变化传递出来,而代入后的计算结果却依旧不是他希望的。 “风洞的直径太小了。” “嗯!但我实在不知道如何修正。流体太——”他看到坐在仪表台上的长裙女子,一下子将刚才的话咽了回去,“——你就不能慢点出现吗,让我有点准备。” “嘿嘿。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吗。现实互动映射太好玩了,而且让我找到了点真实存在的感觉。” 寒寺喆将风洞关掉:“现实互动映射?你已经为这新发明起好名字了?但怎么都感觉像科幻小说里的计算机界面。” “是吗?只是——”小野花去抓控制台上的笔,但什么都没有抓起来,“只是映射,无法真正和现实物质互动。唉!” “我想你应该一直都有这个能力,只是遗忘掉了吧。那你是不是又记起些别的什么了呢?” “为什么每次我捣鼓出点新东西你都会这么问我?你让我很为难的。” “我只是想更多更多的了解你呀!”看着她那宽松长裙下半遮半掩的朣体,看着她悬空着前后随意摆荡的双脚,对寒寺喆来说这已经成了新的无法抵抗的诱惑。他伸手去轻抚她的脸颊,但同样只是摸了个空。他确信了此时看见的她只是存在于自己眼中的影像。 “你也可以将自己映射出来,这样你就可以碰到我了。”小野花乐乐地说。 “我能行吗?我不会更加沉迷于你,再也分不清虚实吧。” 小野花低下头,渐渐消失,重新回到那个私密的空白世界,再次触碰他抱住他,将自己的身体贴扶于他:“我可不能让你再次迷失。” “啊?什么?”寒寺喆没有听懂,但门口出现的人让他不得不暂且忽略这个问题。他毕恭毕敬对着门口敬了个礼:“指导员!” “寒同学,只有你一个人在吗?” “是的,指导员。项目的其他学员正在对面确认电传方案。” 指导员点了下头,将一张文件递了过来。 寒寺喆看了一眼,回答道:“指导员,这是我报名参加基础飞行培训的申请。” “你的请求被驳回了。虽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但达到独立驾驶的程度需要很长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这东西不像陆军搞的军训,这东西需要经验积累。我知道你想为国家做贡献,但你的用武之地在这里。学好知识做好研究,为了我们国家的未来。” 寒寺喆没有去反驳和争取的打算:“明白。指导员。我会专心放在学习研究上。” 送走指导员,寒寺喆将自己的申请撕掉扔进垃圾篓,虽说他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心里依然不怎么舒服。 “上战场都是去送死的,当飞行员并不能成为捷径,你在这里才有更大的价值。而且,别忘了,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实现梦想。登上牧藻星,那将会是一件超越国家的大事。现在各国的纷争到那时都会变成小儿科。”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需要再重复一遍了。但前提是我们不会输呀——而我现在还真担心朱铄了。” 看似安宁的表象之下 “昨天的汇报大家表现不错……” 教官在前面声嘶力竭地喊着,但他仍无法压过操场上的风声。前排的同学装模作样板着脸听教诲,后排的同学躲在教官的视线外嘻嘻哈哈。即将离开这受苦之地,大家的心情都是愉悦的。 朱铄所在的队列夹在前排和后排之间,虽不敢明目张胆嘻嘻哈哈,但仍足以让他悄悄将行军包放在了脚边。两天前训练时发生的事故,仍让他抬不起胳膊。一名没头没脑的学员没按规章制度使用枪支,走火的橡胶子弹恰巧击中了他的肩膀。在医务室拍了张片子,医务官没发现骨折的地方,半天之后他就被打发回了操场。那个学员仅仅是被狠批了几个小时,而朱铄则只能独自一人忍着疼痛。 “在战场上胳膊断了都算是小事。”这是那天教官说的。朱铄没有怀疑这句话,他只是怀疑这个教官根本不知道战场是什么样。 “啊?——什么?——不会吧!”前排的同学喳喳呼呼起来。 “不能质疑命令!”教官仍在喊叫,“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家伙,你们真认为任务结束了?还以为今天你们可以放假了?想得美。战争是不留情面的。你看到给你们准备车了吗?为什么没有?当然是为了——急行军回市区。这么点小事就闹情绪,如果现在就在战场上?你们打算直接就地投降?” “这个的确是要练呀,急行军可是重要的逃跑技能呀。”不知道从队伍的什么位置传来这么一句,引着大家全都大笑起来。 “都给我闭嘴。”教官咆哮起来,“你们知道逃兵的下场吗?抓紧时间,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准备出发。” 前前后后又是一阵抱怨。朱铄从地上抓起行军包,艰难地背上。站在旁边的晨霖帮了他一把,并问起来:“怎么样?能行吧。我帮你分担些。” 朱铄摇摇头:“不用了,东西也不沉。谢谢。坚持坚持就回去了。” “都别说笑。全都闭嘴!”教官的吼声再次传来,整个队伍瞬间安静下来,大家一个接一个,踏上遥远的回城路。朱铄和晨霖一前一后,同样不敢再相互说什么。 那绝对是一段漫长的路程。刚开始大家还比较起劲,能跟上要求的速度,但路程远未过半,整个队伍的速度却已经明显下降,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掉队。教官只得继续连喊带骂。可这也不起作用,每个班队里的情况都差不多。一个月的突击训练,完全超出身体的极限,让所有人的体能都严重透支,走不动路是纯粹的生理原因,与思想意志没有任何关系。而那些掉队的人竟也凑在了一起,变得更加缓慢,终于达到了思想意志的高度。但教官们根本懒于分辨这么多,他们仍继续简单粗暴地要求着所有人。 朱铄也处于这个落在最后的群体之中。他的全身已经麻木,大脑已经空白,只有双腿在机械地完成做功。而这个群体速度越来越慢,人数越来越多。直到最后,教官们也失去了谩骂的兴趣。 即将到达市区,整个部队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得到一些休息的时间。随后各个班组重新按照院校划分集结,分散去向各个方向。 当朱铄再次看到首都国立工学研究院的大门时,已经过了午后。站在校门口,教官仍不厌其烦的整队,并又一次发表了总结。当期盼已久的“解散”命令真正来到时,大家都没有力气再做出心中本打算的欢呼,所有人都只是慢慢悠悠地从门口散去,走向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朱铄仍然站在原地,他与晨霖告别,将背包卸下,在四散人群的空挡中寻找着,一遍遍地寻找。 在他的对面,石莉安同样也在寻找着。眼前全是清一色的制服,让她无从分辨。但她找到了,找到了那个在散去的队伍中间左顾右盼的人。她不顾一切跑过去,紧紧抱住了朱铄。 哪怕是苗条的身材,对于此时的朱铄来说也是巨大的冲击。他差点没有站稳,随后则更感受到来自肩膀的剧痛。 “喂喂。别人都看着呢,怪不好意思的。” 石莉安听出朱铄声音里的虚弱,赶紧放开他:“你还好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们上午不就应该回来了吗——难道是走回来的?” “走回来的,任何可以训练的机会都不会放过我们。等很久了吧,不冷吧?”朱铄想将地上的包捡起来。 “不冷不冷。我一直在旁边的店里等着。”她看到了朱铄的吃力,赶忙伸手替他捡起了包,“你的胳膊怎么了?” “受了点小伤,已经检查过了,过几天就好了,没什么要紧的。” 石莉安扶住朱铄:“啊?那你赶紧先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 “但——”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有许多话想跟你说。但不急。我可以明天再来。你也不用往我那跑了,我来这里。”石莉安看着他哭了出来,“我陪你回宿舍吧。” 朱铄已经没有能力再去争辩:“我得好好睡一大觉。将军训的疲惫都忘掉。” “嘿嘿。那再好不过了。”石莉安苦笑着,她更希望朱铄永远牢记这一个月所受的苦,希望他以后不要再与部队打任何交道。 ↓ 盼望了一年的重要节日很快就要到来了。 不会再有寒冷和积雪,万物复苏,棕白的泥土上星星点点有了绿的点缀,春天就这样到了。在那些古书里,这个时节被称为“春节”。虽然大家都不清楚古人是如何庆祝这个节日的,但这个名字却一直沿用了下来。适宜的清爽天气,让一个冬天都不情愿出门的人们都熙熙攘攘出了门,所以这个节日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称为“踏春节”。 “这真是个放飞的好天,可以把好心情一块放飞。”团队里唯一的女学员杨紫秧又抒发起自己的情感。但很快就被另一人打压了下去:“你感慨了一冬天的糟糕心情,好不容易变好了你却要让它飞走?” “程田飞,我现让你飞走。反正你成天都飞。”杨紫秧对这个男学员不留一点情面,直接拳打脚踢过去。 “小心小心,这东西很贵的!”程田飞把手中的控制器当成了挡箭牌,“你整天这么诗意,怎么不去干文艺。” “文艺,文艺。那还能有机会揍你吗?” “小吴真不来了吗?”寒寺喆问正与他一起搬着飞行器的另一个学员。 “你不知道吗?他的飞行训练批准了,今天正式报到。节后就要开始训练了。” “寺喆。我知道你也申请了,但没有通过。没关系,大家都会有各自的用武之地。” 杨紫秧不再惩罚程田飞,转过头来说:“郑晨说得对,你不需要遗憾。” 寒寺喆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他将飞行器轻轻放置在地面上,缓缓抚摸了一下机翼:“你们确定它的侧向拉伸变形没问题吧。立体打印的应力释放可能会有问题。” “放心吧,大不了半空散架呗!”程田飞笑着,“我机动动作尽量轻柔些。放心,我比小吴轻柔多了。” “对待测试机你本来就应该轻柔。” 四个人将所有设备再次完整检查一遍,启动了引擎。杨紫秧在一旁开始记录:“鸭翼空气动力学布局零一号验证模型机,首次试飞,现在开始。” 在程田飞的操纵下,在四个人的共同见证下,半年多的研究成果顺利离开地面升向天空。 寒寺喆在望远镜里仔细观察着机翼的情况:“看来一切都挺正常。” “那是不是可以试试更猛的动作?”程田飞问。 “别闹了,我可不想放假的时候还在这重新打印飞机。”郑晨严肃得说。 “但寺喆的鸭翼布局就是为了提高机动性能呀!”程田飞继续说。 “不准瞎胡闹。”杨紫秧也只想着回家了。 “不会再集合训练吗?”寒寺喆问。 “训什么呀,现在边境局势正逐渐缓和呢。难不成你想训练?首飞测试就这样吧?该记录的都记好了吧?那我降落了。”程田飞看着身边的大家。 寒寺喆点着头:“希望吧!” 就连小野花也没有察觉到寒寺喆并不想放假,并不想回家,而他的原因竟然是一张放在信封里被寄过来的邀请函,小野花从未当回事的东西。几天过后,实验数据都已经整理妥当,论文也已经完善并署上姓名发给了指导教授。无论是谁,都没有必要再逗留在研究院,寒寺喆也只能尽量磨叽到最后,最终与其他人一起封闭实验室,踏上了各自返家的路程。 随着下午低沉的太阳,寒寺喆打开了家门。接近一年没回的家,仍然是原来的模样。 “爸妈还没回来吗?”小野花问。 “是呀,现在他们还没下班呢!”寒寺喆将行李放进自己的屋,只先将背包里的东西倒在书桌上。 小野花走到书桌旁,看着在两本书之间的信封:“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复邀请?” “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去。” “为什么不去?只是凑一起吃个饭而已。” “再见到铄和莉安,我没有做好准备。” “为什么?因为你们上次的见面吗?你们之间的纠结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有——因为——”寒寺喆顿了顿,“我想我应该去——全心全意的爱你。” 小野花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变成了一座雕塑。或许这个在寒寺喆眼中生成的虚拟影像的确已经僵硬为一座雕像,它的真身已经无心再去管它,因为她也只能用磕巴的声音作为回应:“我——从没有要求你要爱我。虽然——” “毕竟你也是个女生。不是吗?真真实实的女生。”寒寺喆走向前,走到书桌边,扶住那僵直的身体,让她再次变得生动起来,“你说过,你希望如我信任润涵一样信任你。我最近才明白信任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应该知道,当我完全信任你的时候,我就敢将自己映射进现实的影像中,因为你会替我分辨哪里才是真实。而我也敢将自己的内心完全向你打开,让你可以通过我的身体再次触摸真实的世界。也许,我们可以更进一步了,让我的身体也成为你的一部分。” “但——但这会有副作用的——”能真实的触摸到物体,对她的诱惑是极大的,她感到了他内心的开放,让她没有任何阻碍的完全融入他,而她不想拒绝这样的机会。 他的眼成了她的眼,他的耳成了她的耳,他的手成了她的手,他的身体成了她的身体。她摸着他的衣服,感受着布料在手掌中的摩擦,体会着衣服下身体的触感。她拿起桌上的书本,举到鼻子旁,嗅闻着纸张与油墨的清香。她慢慢适应着双腿在重力下的行走,坐在床边,感觉着床垫反馈的真实的弹性。她静坐了一会儿,深呼吸,体验着空气的味道。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对这一切过于上瘾,赶紧放开了他的身体,连忙道歉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完全控制你的身体。” “没关系的。那只不过是短暂的完全的黑暗,我并不害怕。相反我好像挺熟悉这样的感觉。”他拉着她,一同坐在床边。 “谢谢你。给予了我这么多,可我却没法给你什么。” “你已经给予我了很多,在各个方面。要不是你,我哪有这么好的成绩呀!而且你在每个我孤独的时刻都陪着我,给予我你的一切。” “你这么说,我会忘乎所以的。” 身下的床,并不那么柔软,但那几乎是真实的。星球的重力,并不能随便改变方向和大小,但那也几乎是真实的。周遭的一切,也是多姿多彩的,而非单调的色彩,任何的形态和物理规律都得以延伸。第一次,他们体会到身上所穿的衣物也能成为玩耍的道具,总可以有很多方法变着花样脱去它们,同时再将它们发挥出更加五花八门的用途。新鲜的感觉也带来更加狂野的欲望和发泄,小野花感到她略有点招架不住了,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决定去满足他,很快适应了这些,也将自己带进同样的狂野中。 ↓ “我感觉我们能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太少了!”石莉安抱怨着。她抚摸着朱铄裸露着的后背,直到向上碰触到脖颈后的汗珠。 朱铄仍半压在她的身上,慢慢平复着呼吸:“下学期,我们在外面租房子吧,找个距离你近的地方。” “我想——我们干脆直接结婚吧!——唉!但在校生要结婚手续太复杂了,基本没有人能办成功。” 朱铄盯着她:“你难不成都已经打听过了?” “哪有呀!就是听说的。况且你又从没说过要娶我。” “嘿嘿。那现在就明确说,我一定要排除万难,娶到你。” “排除万难?还有什么难吗?而且你就这么一说,也太随意了吧,还是刚做完爱的时候。没人给你说此时男人的承诺最不可信吗?”石莉安将朱铄推到了一边。 “那我就在聚会的时候向大家宣布,好不好?” “聚会——”石莉安想起了那几张发出去的邀请,朱铄和鲁繁星一起组织的小聚会,只有几个熟悉的老朋友。她很随便的“哦”了一声。 “嗯?怎么啦?大家关系一直都不错,而且以后肯定会越来越难见面的。” 石莉安当然明白这些。她坐起来,慢慢从堆在一起的衣服里捡出自己的。 朱铄继续说着:“现在只有寺喆没有答复了。也不知道他回来了吗,军校的放假时间会不会和我们的不一样呀。要不哪天提前去找他一趟?” 眼前的小房间,没有任何特点,只不过是另一个酒店的另一间客房。石莉安问:“为什么要提前找他?他不回复就是不来了呗!” “因为——同宿舍好几年,关系这么好。而且你和他关系也很好呀。而且——难道不是吗?难道我一直理解有错?” 已经到嘴边的话,又被石莉安咽了回去。与寒寺喆之间的纠葛,她仍决定避而不谈。她想了一下,转向别的话题:“这样吧,我同意了。我要你那天向我求婚,让大家见证。” “一定一定!”朱铄抱住她,不让她再翻那些衣服,“节后,我们就开始走手续吧!” “嗯。我受够总是来酒店了。” 仅是为了解脱的尝试 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空气是湿润的清凉的,稍微暖和起来的天又冷了下来。刚刚反青的嫩绿的叶片,在小风下震荡着,甩掉了身上的水珠。它们有的是鲜嫩的资本,根本不需要累赘的妆点。但对于人类来说,任何点缀都不会嫌多。 妈妈看石莉安还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便悄声推开门,小声问着:“还在收拾吗?” “还没到点呢,让我再犹豫一下吗!”石莉安仍然对穿着打扮拿不定主意。 “简单点就行,没有必要搞那么复杂。”父亲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求婚!求婚!求婚!”石莉安反复强调着。 “不是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吗?你打扮太明显了,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父亲又喊了起来,“起不到惊人的作用。” “吓吓他们本来就是顺便的事情,根本不重要。铄给我求婚才重要。懂不懂呀!” “懂,懂。你抓紧吧!”父亲不再说什么。 妈妈则彻底走进屋来,将门关上,说起话来小心翼翼:“妈还想说个事呀。就是——” “妈!”石莉安不希望在此时过多谈论任何其他的事情,她不停摆弄着头发,避免自己陷入除了选衣服以外的其他话题之中。 “寒寺喆和他关系很好吧!” “是呀,怎么了?”石莉安一时没想明白妈妈这句话的意思。 “寒寺喆今天也去吗?” “当然了,怎么啦?”从妈妈的语气中,石莉安听出了点东西。 “噢!没事!”妈妈显然只打算点到为止。 石莉安不干了:“我知道你们对他有偏见,但这么多年了,你们对他的偏见总不能不减反升吧!你们担心我,我知道,但你们根本不用对他有什么看法。他又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况且——况且——要娶我的又不是他——” 妈妈一看又弄成如此局面,不再敢说什么,悄悄退出了屋子。石莉安也不再对打扮犹豫不决,迅速而又简单地收拾妥当,如平常一样开开心心地出了门,并没有因妈妈的话影响到心情。因为有个小伙子要向她求婚了,这可是天大的事。她抬头看着阴沉冰冷的天,想到的则是云后面的阳光。 但正要出门的寒寺喆却只看到了乌云。他随口问了一句:“穿越云层时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吧,如果太厚,可能就是灰色或黑色吧。” “云层内部也会有电荷堆积吧,会激发闪电。” “可能吧。但你的模型机根本不用考虑这些。” “我知道,它飞不了这么高。嗯——应该让铄多备把椅子,给你。” “你在说什么呀,跳跃性太强了点吧!还有,你是想把大家吓死还是让大家把你当成神经病?对着张空椅子给大家介绍——”小野花装模作样在屋里的椅子前比划起来,“这是我的朋友,一只孤魂野鬼。” 寒寺喆笑起来,更正着:“什么孤魂野鬼,是女朋友,是女朋友。”说罢他提起包推开门走出去。 客厅里父母们面面相觑,让寒寺喆大惑不解:“你们怎么了?” “你又开始自言自语了吗?” “啊?”寒寺喆一惊,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注意隐藏,赶紧找理由搪塞:“那个——刚才我在思考研究院的项目,也许太入迷了。”寒寺喆装出一脸无辜,快速溜出了家门。 父母仍嘀咕着:“不会又发生了吧——这可怎么办呀——” 出门后的寒寺喆只感到莫名其妙:“他们在说什么?”他没有得到小野花的任何回答,也没在意,将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插曲抛到了脑后,只顾紧跑两步去追赶即将到站的公交车。 ↓ 天酒吧,这个外表上与其他酒吧别无二致的地方,同样别无二致地承载了许多人的记忆,可它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这些记忆,只按着自己的兴致往前走。在大家匆匆的毕业之后,在经历了一年多的光阴之后,在鲁繁星再次回到这里时,他发现它变样了。 它仍然是酒吧,它仍然叫“天酒吧”,但它的内饰变得更深、更重,哪怕在白天也已经不再敞亮。但这里并没有承载鲁繁星的任何重要的记忆,它的变化看起来与他无任何关系。他只是走进去,对着侍者说:“我需要个五六人的地方。” 侍者指了指靠近窗户的长条桌:“那可以吗?” 鲁繁星点着头,如同急着宣誓对这个好地方的主权,他赶紧坐到正中位置将桌子霸占住,才满意地说了句:“早来真好。”说罢,他把随身背包平整地放到了身边的椅子上。 没过多久,朱铄出现在门口,他先是愣了愣,但很快就发现了鲁繁星,径直向他走去,在他耳边嘀咕着:“带来了吗?” 鲁繁星拍拍自己的包:“当然。”接着他打开包,将其中的一个小盒子递给了朱铄。 朱铄则直接将小盒子揣进自己的怀里,坐到了旁边。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对鲁繁星说:“别忘了装出惊喜惊讶的样子呀!” 鲁繁星回答着:“明白明白!”手上则将包里剩余的东西规整好,把拉链仔细拉好。 这次的等待稍显漫长。两个男生将包括酒吧重新装修在内的诸多话题讨论完后,快无聊到要横在桌上时,于润涵终于出现在窗外,让男生们重新提起了精神。 “嗨!我没来晚吧!——看来是没有。”她坐在了鲁繁星正对面,心想还没到的两人应该需要自己来隔开。 很快,石莉安从窗外跑过,停在门口不再进去,与走来的侍者交谈了两句,被侍者领到了长条桌边。她喘着气问:“怎么这里变样了?我都不敢进了。”她很自然地坐在了朱铄的对面,于润涵旁边。 “是呀!好意外。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这个问题呢。” “显然对酒吧来说这并不是个问题。” “你怎么?跑过来的吗?” “没有没有。出来得挺早,但不知道怎么了堵车厉害,于是就下来走了一段。” “那是不是寺喆也正堵着呢?” “不管他了,我们先开酒吧!” “还是等等吧!他一般都挺准时的。” “那我们就只能再讨论一遍酒吧装修了。” “好无聊,还有别的话题吗?” “那就说说我们男生都去军训的时候你们女生在学校里是怎么玩的?” “玩儿?我们加了一门叫战地急救的课程,天天拿着假人练。我个学药理的,都快赶上临床了。” “那你呢?润涵。” “我们那本来男生就少,感觉也没什么变化。教书育人是国家根本,培养未来教师的工作绝不可怠慢。” “天哪,这些大道理呀——” “哈哈——哈哈——” 石莉安往窗外望着,盯着远远近近经过的人,只是全都不是她盼望的那个人。而这个被期盼的人,正在路上走着。 坐着缓慢挪动的公交车里,看着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寒寺喆并没有打算下车步行走过这段对他来说并不算长的道路。 “你非要一直和这辆根本不动的车耗在一起吗?”小野花有点不满。 “你还很盼望见到他们吗?但我真的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莉安了。” “你竟然还在纠结这个,你不是说过要爱我吗,既然这样还有什么纠结的?”她看到寒寺喆没有任何回应,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话,“对不起,这句话过分了。” “没有,没有。你这句话正说到了点子上。” “感情,总是折磨着我们。我知道,我懂。感情的问题,如果要说逃避没用,那么直面也没用。就是这么的矛盾。” “所以只能希望不再僵持,就满足了。”当公交车再次停站开门,寒寺喆下了车。但他并没有表现出要赶时间的态度,只是在人行道上缓慢溜达,并抛出来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奇怪了,今天怎么还会堵车。” 走过一个路口,寒寺喆看到了原因,这让他的双眉彻底紧皱起来。纵向的道口被封闭戒严,一队排列整齐的运兵车正从他面前的路口经过。围观的人纷纷议论猜测着,而寒寺喆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坐等寒寺喆,大家嘴上并没有闲着,话题一个接着一个,侍者也不再关心他们,或者已经认为这帮人只是来聊天的了。 “我现在不过就是无业游民呀!” “但我以前真的不知道。” “没啥用。干出自己的事业才重要,但我还是欠火候。后悔了呀,应该认真学习的。看了那么多古书,什么用也没有。” “但没人逼你去军训呀,累死了,而且还会要人命。” “难道累死和要人命不是一个概念?” “我被橡胶子弹打到过,还好没打断哪。” 一直心不在焉的石莉安突然被朱铄的话惊醒回现实,她赶紧追问:“什么时候,你怎么没给我说。” “军训快结束的时候,也没大事,疼了几天就没事了。不想让你担心,否则——你看吧,就像现在这样,紧张兮兮。” “你——你给我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上战场,无论如何不能再和军队扯上关系。” “喂喂。我尽量,我尽量。而且现在不是也没什么吗!”朱铄挠着头,看着石莉安,又尴尬地看了看另外两人。他不理解石莉安突然的紧张从何而来,更盼望其他人能赶紧出面缓和气氛。 “但——好像局势缓和只是说辞吧,我实际看到的并非如此——”鲁繁星的话显然不是朱铄和石莉安期盼的那种。 “那到底是什么情况呀!”于润涵有些担忧。 “顺其自然呗,想多了没用。”鲁繁星满不在乎。 “就你想得开。” “是呀,我好怕打仗。” “就是打也轮不到我们上。” “谁说不会了?这可不好说。” “战争就是可怕的,这种事不关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喂,他来了。” 寒寺喆慢条斯理走过来,像是根本不在乎那几双直勾勾望向自己的眼睛。他看着这一桌子人,看着仍剩余的空座,最终一话不说地坐到了于润涵的旁边。 小野花发现了鲁繁星放包的空座,调侃着:“还真给我留了座位。” 寒寺喆听到这话,只有苦笑,他开始问大家:“这里是不是变样了?” “我们已经讨论完这个问题了。” “你怎么回事,来得也太晚了吧!” 石莉安略过于润涵问:“你是不是也堵车了?” “嗯。堵车。” “这里还堵车?反常呀,什么原因呀!”鲁繁星已经耐不住性子,他的问题不需要等犹豫着的寒寺喆回答,招呼侍者才是最重要的,“喂,开启。” “开启个大头鬼呀!”朱铄对这莫名其妙的词语感到不满。但两个女生的注意力仍停留在寒寺喆身上。 寒寺喆应喝着鲁繁星:“对呀,先干上一杯再说。”说完才关注起旁边两个女生的注视:“毕竟好久不见了。” “你不打算告诉他们吗?”小野花问。 寒寺喆看着自己的对面,默默说:“稍微等会儿吧。” 侍者早已蓄势待发,很快将水单呈现上来,并在大家熙熙攘攘之后很快将所点的东西端上了桌。 “那个——虽然繁星同志已经急不可耐,想把桌子上的酒都喝光。但要注意,这是寺喆同志造成的,和我无关,请不要责怪我。”朱铄抢先发言,“有件事我得先办好——在喝多前,否则大家可能会认为我只是喝醉了。” “还没开喝就谈喝醉,真有你的。”鲁繁星配合着,“那你赶紧吧。” “你们真能瞎捣鼓。”于润涵看着自己面前绝对不会醉人的果汁,只能停下手。 “对不起,对不起。”朱铄抓紧说,“正好利用这次大家难得的见面机会,我想——”朱铄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盒子,慢慢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三个女生都尖叫起来。 朱铄起身走到对面,将盒子里的项链连同红色吊坠拿出来:“石莉安,赶紧嫁给我吧!”说完他把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石莉安眼含泪水点着头,于润涵各种拍手庆贺,鲁繁星坐在旁边喜气洋洋。寒寺喆则偷偷问着:“你刚才叫什么?吓死我了。” 于润涵一脸不屑回过头:“这是突尼瓦的特产血玉呀,咱们这很难得的,你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小野花也回答着:“求婚呀,求婚呀,求婚呀。他们要结婚了。我是第一次见求婚。” 寒寺喆当然明白这是求婚,而他也的确没注意过只能用来做首饰的石头,他看没有人再一惊一乍,赶紧补上自己的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祝贺:“恭喜你们,祝福你们。” “谢谢,谢谢你。”石莉安轻轻对他笑着,寒寺喆的话无论多简单,对她都无比重要。 “好了好了。”鲁繁星已经按耐不住,他举起酒杯,“开始庆贺吧,敞开了喝,我请客。” 只要不再回到为什么堵车的话题上,寒寺喆认为敞开了喝没有任何问题,这恰恰是他此时最盼望的事情。于润涵却对寒寺喆那两个词的祝贺并不满意:“喂,寺喆同学,你啥时候也向我求婚吧!” 寒寺喆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姐呀,你别闹了。我现在都躲不开被你训。我不敢,我可不敢。” 这只不过是惹人大笑的话题而已,但小野花却没有再笑。她看着大家的酒杯一次次端起放下,过了很久才再次对寒寺喆说:“其实——她还是希望是你的。” 寒寺喆停下与他们的说笑:“但她选择了放下,这本是她早该做的,这对她最好。” “但她没有放下,你也没有。你们只是仍在僵持,并把一个无辜的人牵扯了进来。” “又回到这个无解的问题了。” “嗯。而我却也在这里又羡慕又嫉妒。唉!鄙视自己。”她趴在桌子上不再说话。 没有人会拒绝欢乐,但这个从下午开始的聚会还是在傍晚之后就很快的结束了。没有人真的打算烂醉如泥,也没有人打算弄到太晚回不了家。 鲁繁星在结帐之后背起自己的宝贝包跑掉了。石莉安扶着并没有喝多的朱铄慢慢走远。剩下的两个人却站在酒吧门口没有着急离开。 “你陪我走走吧。放心,只是想说说话,不会逼你求婚的。” “你又不是没逼过我。”寒寺喆不会拒绝于润涵这样的要求,陪着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呀!还没上小学吧!小学——想起你小学那段很不顺的时期了。” “是吗?有吗?我都忘了。” “嗯。我也记不清具体是怎么回事了。”于润涵想了想,发现自己的确记不清楚来龙去脉,故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今天这求婚,很是故意呀,故意为了让你看吧。” “你是说莉安故意安排的吗?也许吧,但我能理解。而且铄对她来说是个好选择,我真心的祝福她。” “但你还是受影响了,不是吗?我能看出来。” 寒寺喆苦笑着:“唉!其实我想这更多的是因为别的事情。我不小心看到了下午堵车的原因,因为路口戒严,因为部队在调动。也许回家新闻上就有了。” “难不成真要开战了吗?” “莉安一直担心铄会被派上前线,所以我也不敢提这个事情。” “刚才我们还说这种担心很多余。” 寒寺喆摇了摇头:“很不幸,我现在也担心了。” 听到这里,于润涵无法抑制的惊讶和慌乱写满了全脸:“那你呢?那你呢?” “如果说我上前线的可能性比他还要低,你会不会更惊讶呢?” “你在胡扯什么呀!” 寒寺喆摇着头,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于润涵见状也不再追问:“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的。” 寒寺喆长叹一口气:“是呀!希望!” 但潜伏的巨变已被开启 在外面绕了一大圈,送下于润涵,再回到家,整个家里都已经是漆黑一片,习惯早睡的父母已上床,寒寺喆蹑手蹑脚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窗帘敞开着,牧藻星的光是柔和的。它正在回归的路上,距离地球还很远,此时的它给了夜晚恰到好处的妆点,避免了单调,更显得美丽。但这样的柔和美丽,只有只身一人躲于黑暗中时才能有所体会,以至于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牧藻星还具有这美丽的一面。 寒寺喆不准备开灯,也不准备拉上窗帘,只是随意地半依在床头上,瞪着对面楼上那仅剩的点点灯光,看着靠在窗边墙角阴影里的小野花。她躲在那里,避免被窗外的光线直射到,才能让自己在这样的光影下保持真实。 整个屋子里安安静静,唯一的声响来自桌子上那不知疲倦的闹钟,它的指针总是要往前不停地走,显得与周遭正寻求静止的一切格格不入。但它也一直提醒着周遭的一切,什么才是真实的,虽然此时并不是谁都在乎什么是真实。 寒寺喆向窗口伸出了手。 小野花从阴影中走出来,不能真正阻碍光线的身体变得不清晰。她褪去之前在户外时的厚实大衣,换上更符合此时室内温度的单薄衣装,躺在他身边,靠在他肩旁,让他的臂膀环抱住自己。闹钟那烦人的声响已不再明显。 “喂——”小野花轻声唤着他。 “嗯?”寒寺喆微微低下头,手在她的腰上轻轻拍了两下。 “还以为你睡着了。” “我想我会失眠的,脑子里太乱了。” 小野花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唉!我把身体给你吧,这样我也不用再想任何事情了。” “好呀!那我就首先把石莉安抢回来。” “你别瞎胡闹了。” “你才是瞎胡闹。我短时间占据你身体当然没什么,但长时间霸占你身体肯定会对你产生副作用的,我可不能——冒这种险。况且——我现在已经完全拥有你了。” “是我完全拥有你吧!天天让你给我作个弊,以及——” “满足你的任何需求——” “还有各种欲望。” 小野花轻轻亲着他的脖子:“这不重要。”她起身坐在他身上,“你现在想要吗?我绝对能让你忘记任何烦心事,不是吗?” 寒寺喆将她的上衣撩起,双手直接伸向她的乳房:“那你想要吗?” “看看你还能有什么新花招——嗯——” ↓ “‘怎么又聚会?不是刚聚的吗?‘我就说,‘不是一个,不是一个。’但我爸肯定明白呀,‘是不是你那个聚会寒寺喆也得去是吧?你们这花招用了多少次了?’‘啊?你在说什么呀!我们不过是共同朋友比较多而已嘛!’”于润涵还原得惟妙惟肖,表演完毕,她低头从吸管里裹上来一口饮料。 寒寺喆笑了:“哈哈。就这样他还能把你放了?” “他都习惯了。况且我们就是去了,也会想方法溜掉。” “这倒是。他们聚他们的,我们又不是小孩儿了,为什么要跟着。” “而且——”于润涵又抿了一小口饮料,“他们肯定要谈一整天的国际形势。要打就赶紧打吧,别废话。” “你现在想得很开呀!”寒寺喆凑到于润涵耳边,“我同学说,已经开始打了。” “那不就更说明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吗!你这个军校的都没有被叫走。” 寒寺喆对此不置可否,只得拿苦笑代替。 “嗯嗯——我最受不了那个公告了。”于润涵又开始表演,“‘西海国家联盟均由独立主权国家组成,所有行动均是联盟的自由,不需要任何其他国家指手划脚。作为人类共同命运体的重要组成部分,联盟有获得信息对等的权利。’真是不明白,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你现在连咱们政府都敢训了?可怕可怕。但现在的确很多事情都理解不了,一切都因为突尼瓦的那个遗迹。” “是呀!但那个遗迹到底是什么东西,真是奇怪。——嗯——对了,铄是怎么搞到血玉的——算了,不问你了,你连血玉都不知道。” 寒寺喆摇摇头,尴尬地笑了:“对,这两个事我都不知道。” “你这两天又——”于润涵冷不丁伸手把寒寺喆面前的饮料抓起来喝了一口,“还是你的好喝。”她把自己的那半杯推给了寒寺喆。 寒寺喆狂低着头,抱怨着:“姐呀,那是你自己愿点的好不好。” 于润涵继续刚才说了一半的话:“你这两天和他们联系了吗?” “没有。以前和莉安就不怎么联系呀,现在他们俩在一起更不怎么好联系了吧!”寒寺喆喝了一口被换的饮料,的确不怎么好喝。 “是呀——但突然很羡慕她,弄得我也想找人嫁了。” “行呀。这个简单,反正追你的人那么多。” “都是像你这样的臭孩子,啥感觉都没有。” “哦?是吗!”寒寺喆不再客气,将自己的饮料抢了回来。 于润涵没有再争:“走走吧,这么好的太阳,不能一直闷在店里。” 寒寺喆跟在于润涵后面:“你怎么这么喜欢在路上闲逛,而且无论有没有太阳都能成为你的理由。” “女生都这样呀。”于润涵把寒寺喆拽到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而且你呀,应该对女生更贴心一点。” “嗯。是呀,你说的对。但对你就不必了吧。” “为什么?我也是女生好不好。” “所以才怕万一对你过分体贴了,你又吵吵去找我爸逼我和你结婚。” “谁让这招在当时很管用呢!但后来你就变了,那一阵子——”于润涵若有所思,“但无论如何,我们长大了,我现在只要直接逼你就行了。” “姐呀,你真是我的好姐姐呀。姐呀!姐呀!姐呀!”寒寺喆重复着,“听到了吧,重点是什么?” “好了,别强调了,准许你继续当弟弟就是了。就比你大几天,被你占便宜一辈子了。” 寒寺喆做起了鬼脸。之后,两人没有在谈及这个话题,乱逛胡吃加采购成了唯一的主题。从上午到中午,又从中午到下午,于润涵拿着战争会引起物资紧缺这一个理由,买下了全部她喜欢的化妆品。而寒寺喆则一直在说这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必要的烂理由。 重新回到于润涵的家门下,寒寺喆终于可以将那些大大小小的手提袋扔回到她手里:“想让人替你提包,你就直说,不用再找什么理由了好吧。” “你不上来吗?” “不了吧。”寒寺喆也没有为此找到合适的理由,“前两天不是上去了一趟吗。” “你这——也是,爸妈应该回来了,见到你肯定又少不了一堆瞎问。问东问西的真受不了。那我就走了,节后再见了。”说罢她抱好自己的东西跑上楼梯。 “你竟然没告诉她!”安静了一整天的小野花终于出声。 “反正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但这不一样,懂吗?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你连着都不懂吗?” “我当然懂。但如果告诉她,那这一整天就都只会围绕这个了,大家都开心不起来。”说罢,他转身直接向公交车站走去。 于润涵直接撞开屋门闯进家里,买的东西实在太多根本腾不出手去开门,可其中一些东西她已经开始后悔了。但反正女生都是这样的,她为自己开脱着。 “寺喆怎么没上来?”妈妈问得直截了当。 “还不是怕你们瞎唠叨吗!”于润涵急需找地方放下手里的东西,她索性将它们暂时堆到了门口。 “他怎么样?” “啊?他怎么样是什么意思?”于润涵只感到莫名其妙。 “他明天不是就要回校待命了吗?老寒各——” 于润涵直接打断了爸爸的话:“你说什么?回校待命?待什么命?” 爸爸和妈妈面面相觑:“他没给你说吗?因为边境已经发生全面冲突了。” 于润涵傻傻愣在了原地:“没有——他没说。” 路上很顺,没有花什么时间就等到了公交车,一路上也没有遇上任何程度的堵车。寒寺喆一直认为这才应该是自己城市的常态。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市,人口同样也不多不少,赶不上首都那种大城市的繁荣,却也基本上应有尽有。更重要的是它既宽松又惬意。 “我还是喜欢这里。”寒寺喆自言自语着。 “这很自然,这里有你习惯的一切呀,朋友和生活。而且这些并不容易改变。” “是否会改变,那就要看这战争打多久了。” 下了车,进了门,父亲直接扔给了寒寺喆一句话:“赶紧给润涵回个电话。你看看你办的这事。” 寒寺喆没吱声,直接把自己关进房间,抓起写字台上的座机,等待音很短暂。 “一进门就听到这个消息,本想直接去追你,但我很快想明白了你没有告诉我的原因。因为这是一个绝对会说多的问题,而说多了只会不开心,却什么用都没有。” “待命也只是军校的常规做法,不代表任何更多的东西,只是少了假期。”寒寺喆强调着,“不代表上战场。一帮连地勤都干不了的空军编制学员,还不够添乱呢。这可是我们指导员说的。” “哈哈,好像很有道理呀。但看来我们一时半时是见不到面了。” “以前我们上下楼,一学期都见不到几次,你也没说什么呀!” “嗯。是呀!但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于润涵停顿了一下,“还得收拾东西吧,那你抓紧吧,不打扰你了。” “好。有什么新动向一定会及时通知你的。” “呵!你就从来没想着过我。” “哪有呀,姐,你可别污蔑我呀。以后肯定都先告诉你,我发誓。” “好啦好啦。赶紧忙活吧。我那些东西也还堆在门口呢。” 挂掉电话,寒寺喆发现小野花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他猜到她想说什么,于是抢先开口去堵她的嘴:“我们很早之前就达成共识了,只做为对方最后的保底选择。没办法,从小一起长大,而且几乎还一直都在一起,距离很近,知根知底,太熟悉不过,很难找到谈恋爱的那种感觉。没办法,天天瞎胡闹惯了。” 小野花想了想:“我可一句话没说,这些可是你主动说的。这么说,看来我也得多藏点小秘密,不能让你太知根知底。” 寒寺喆笑了,但当他看到房间里那些不久前刚从行李中翻出来的乱七八糟后,又叹起了气:“唉!又得收拾东西,而且还只能自己收拾。” “我倒是也想帮你呀!哼。” ↓ 斯格斯为首的西海国家联盟经过几周断断续续的军事部署,将陆军作战部队在幼发拉底北侧河畔长达三里的狭窄走廊边集结完毕,同时也彻底切断了斯格斯与突尼瓦两国的路上交通,双方军队均已箭在弦上。 伴随午夜钟声的响起,西海国家联盟的一万陆军率先越过幼发拉底河,踏上五条国境桥,撕开矗立在河岸边的隔离网,闯入突尼瓦境内。一直争夺人类文明发源地的两个国家,新的一轮战争随即彻底爆发。 但是,预计中的枪声和爆破声并没有发生,突尼瓦边境城镇早已经撤空,留下的只是在夜色中漆黑一片的建筑,西海联盟军队没有受到任何抵抗,一路畅通深入突尼瓦境内。 当这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正驻留在城镇中等待后方指挥部下一步指示时,所有人的耳边都突然响起哨鸣声。这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高扬,虽阴阳顿挫却又简单到没有任何曲调。在周期性的重复中,这声音越发响亮,直到震耳欲聋,直到任何装置设备都无法阻挡,直到这声音摧毁所有人的鼓膜,直到所有人都痛苦倒地七窍流血。 当太阳升起后,突尼瓦边境城镇里仍是一片安静,唯一的变化只是停在原地无法再移动的军事车辆,以及横尸在一旁的西海国家联盟的一万陆军。 但这只是在北方,突尼瓦南方沿海城镇的清晨则是另一番光景。火光与硝烟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大片楼房变成废墟,西海联盟的陆战队已然轻松登陆,正扫荡着城镇里残存的抵抗力量。这一切也开端于入夜之后,当西海联盟的陆军正准备踏上侵略征程时,早已部署在公海外的西海联盟潜艇驶入了突尼瓦领海,并向沿海几个重要城市发动了一轮火箭袭击,将突尼瓦整个沿海防御网完全摧毁。紧接着,伴随着平稳的微弱潮汐穿越海平面,西海联盟的海军陆战队长驱直入、顺利抢滩,在深达四里远的滩涂上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击。 几个小时过后,交战双方肯定都会抽空对此时的局面进行一下总结。对于突尼瓦来说,太过相信看得见的军事部署显然是沿海被轻易攻陷的首要原因。整个军事部署均倾向北方边境,简直是将南方大门向敌人完全敞开。而对于西海国家联盟来说,这次突击军事行动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虽然靠北方军事集结吸引火力减轻海岸登陆难度的计划圆满成功,但北方战线的兵力不可预料得被瞬间全歼,使得沿海的登陆部队彻底成为孤军奋战,战局极为严峻。在调查清楚之前,西海国家联盟已经不敢再轻易向北方边境派兵,但绕过大陆的海上军力调拨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加之突尼瓦所在的大合约组织已经决定派兵支援,深陷敌国后方的海军陆战部队恐是凶多吉少。 归根结底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武器全歼了北方的一万陆军? 寒寺喆手握文件紧锁眉头。因为张部长对他有很高的评价,让他得以有机会看到这个印着红色“机密”字样的文件,但他不确定这到底是祸还是福。文件里只有当时通过军用电台传回来的只字片语。从事发到此时已经过去了三天,间谍仍难以混进那几个乡镇,依旧没能获得更多的信息。而文件上这些匪夷所思的记录,已经让军队高层产生了过多猜忌。 但对于寒寺喆来说,这文件什么用都没有,他直接将这几页纸交回到校长手中。 “声波武器?利用声压?这可能吗?”寒寺喆嘀咕着。 校长以为寒寺喆在问他:“你是这么认为吗?” 小野花则说着:“理论上当然可行。但考虑到这个攻击的规模,设备体积、材料,以及能源供应,这可是个大工程。突尼瓦的技术水平难道比你们先进很多吗?” 寒寺喆想起张部长曾说过的话,他又嘀咕起来:“除非他们真从遗迹里得到了些什么。难道这仗真打晚了吗?但那是遗迹呀,应该是古代的东西,落后的东西呀!” 校长有些按耐不住,他越来越听不清寒寺喆在说什么:“小寒呀,你算是得到张部长的器重了。当然这是国家对所有军事院校的要求,集结精英尽快分析出原因。张部长希望你能参与其中,他也和你的想法类似,可能是种有关声音的武器。所以,你先好好考虑考虑吧。” 寒寺喆突然问了一句:“校长,那荷马市的遗迹到底是什么东西?” ↓ 有些事情,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被快速传播、广而告之,很快就会人尽皆知。而有些事情,则也莫名其妙地没有得到任何的传播,以至于事件的关系人发现自己都是后知后觉的。 朱铄和石莉安并没有闲着,为了能在节后尽快办完结婚手续,他们一直在咨询整理着具体流程和手续。有些时候,虽然法律有明文规定,但不代表它会被大量使用。比如两个未毕业的学生结婚,不知道是因为大家对这么早结婚都缺乏兴趣,还是因为繁琐的流程吓退了年轻的情侣,反正每年的案例屈指可数。加之踏春节期间总会让人心不在焉,而乱七八糟的战争传言和政府的假装沉默也让更多的人无所适从。这几天下来,他们俩虽然得到了大量祝福,却也吃了许多闭门羹。 “唉!要不节后等等再说吧!”石莉安终于撑不住了。朱铄已经等这句话很久了,他十分愉快地点着头。于是,这项工作很开心地被暂时搁置了。也正是在此之后,他们才注意到周围那些或近或远的朋友中,所有与军校有关的人都消失了。随后,所有之前听闻的传言才重回他们的脑中。 “寺喆——”这是石莉安第一个想到的人,她第二个想到的人是于润涵。 于润涵一上来就骂了寒寺喆一通:“他那混蛋家伙,走前都不敢给我说,还是我爸妈告诉我的。哼,这臭小子,他好像正在学校里做课题呢。我也问过他这战争传言是怎么回事,他也是支支吾吾的,还总喊自己忙不能天天占着电话给我汇报情况。我烦了,不问了。这才几天?就成天天了。但我给他一再强调只要有什么小道消息就一定要告诉我,强调他发过誓。” “噢!这样呀!”石莉安得到了她想知道的消息,很快她更加担忧起身边将要娶她的男生。 “对了对了。”显然于润涵什么都不担心,“铄同学从哪里弄来的血玉呀!” “啊?噢!”石莉安已经心不在焉了,“繁星的门路,他家不是做外贸吗!那么——润涵姐,谢谢了。” “喂。不用担心,战争肯定距离我们很遥远,别让这些事影响了自己。”于润涵不确定这句安慰是不是会起作用,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就如同几年前的那段时间。 战争到底是距离遥远到事不关己,还是近在咫尺到影响所有人,这个问题对寒寺喆来说确实也并不清楚,于是支支吾吾成了不得不采用的应付手段。哪怕与小组成员坐在一起时,他也无法掩盖自己的焦虑,比平常更显得沉默寡言。但并没有人太过注意到这个变化,在座的所有人的心情其实都差不多。 杨紫秧与程田飞挤在一起,郑晨则窝在较远的地方,所有人都愣在那里。桌子上乱摆着的实验和试飞数据,已经没有人再关注它们。 “我可不相信校长不知道那遗迹是什么东西。张部长之前的话里已经可以听出点什么了。”小野花依然不满之前校长的回答。 “部长和校长的级别差距是很大的!当然我相信间谍肯定获取到了些什么,但肯定也作为了机密,或许是最高级别的机密。”寒寺喆一直捂着嘴,生怕自己不小心说漏出声音。 “边境那一万人全军覆没,这秘密是保守不住的。” “但重要的是用什么样的说辞吧!肯定会有不少人认为这种事情是完全不可能的,肯定会猜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如果是声压,这么大范围肯定不可能。” 寒寺喆伸出手一把抓起桌子上的实验数据:“那如果是共振呢?” “寺喆同学,你不要吓唬人呀!”杨紫秧喊起来。 寒寺喆微微笑了笑:“对不起,对不起。”但眼睛早已经放在了飞行器的共振实验数据上。 “理论上所有物体都有共振频率,但人体的共振频率——” “那得是次声波范围了吧?但那样是听不到的呀!这和报告不符呀!而且次声波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但如果找到共振频率,那么比靠单纯的巨大声压要有效吧!如果是次声波,应该能在我们境内检测到。应该很好证明。” “或许——还有别的,换个思路去考虑,某种武器运行时会产生那样忽高忽地的噪音。只是——” 寒寺喆发现小野花只说了一半就没有了动静,他赶紧追问:“只是什么。” “我说不上来,记忆里很模糊的东西,实在想不起来了,只是感觉那东西匪夷所思,但——也不一定能解释这件事。” “走吧!再出去飞一次,做些特技。”郑晨趴在桌子上抱怨着,“哪怕坠毁了,也比在这里不知道干什么强。” “那然后呢?坠毁了还会让我们再做一台吗?” 程田飞的手缓缓飞滑过杨紫秧的头顶:“至少我们能见到它撕裂天空,哪怕只有一瞬间。” 杨紫秧将他的手拽下来:“你不要在这时候假文艺好不好,我可没这心情。” 突然小野花出现在寒寺喆眼前,她跪在桌子上,脸顶在他的眼前,兴奋地喊着:“如果空间被撕裂呢?” 寒寺喆被她这样的出场吓得直接仰在椅背上:“怎么可能,空间怎么可能被撕裂!” “我是说天空,空气,大家不都这么比喻吗?”程田飞嚷嚷起来:“都想继续闷在这儿就闷着呗。” 寒寺喆站起来,头也不回走出实验室:“对不起,我先走了,校长还让我去找他。” “你要怎么回答?”小野花从桌子上跳下来。 “先告诉他次声波共振吧,根据现在的信息我感觉这个最可能,如果他要报告就再计算一下给他呗。难不成你认为空间撕裂造成了他们的死亡?这可违反物理定律呀。而且——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了,还有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我真想和张部长直接谈谈。” 我们又能去向何方 “……我们以及整个国际社会都不会接受突尼瓦的违法行径。突尼瓦国不遵守国际公约,使用大规模杀伤武器,是惨无人道的,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西海国家联盟任何成员国都绝不会选择坐以待毙,我们保留使用强硬手段的权力。” “突尼瓦国一而再再而三不尊重国际社会公认的合作、开放态度,对人类重大关切问题进行封闭封锁,阻碍人类的共同进步,为全人类和平发展制造障碍,人为制造威胁,这是绝不可容忍的。斯格斯和西海国家联盟永远关注全人类的发展福祉,一如既往保证全人类都拥有同样的发展权力,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国家或组织破坏这个关乎全人类未来的基本准则。” “突尼瓦国为首的非法组织,为了自己短见的利益,伤害了全人类对未来的愿望和梦想,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而西海国家联盟是负责任的,我们已经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改正错误,但他们却不以作为,这迫使我们不得不有所行动。这是为保护全人类的权益所做出的行动,是为了阻止突尼瓦国继续伤害全人类。” “说实话我真的是看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石莉安一直盯着报纸上的新闻,但看得越多就越不理解。 朱铄的母亲回答很干脆:“无论怎么说,打仗都是不对的。” “你以为是两个小孩儿没事打着玩吗?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朱铄的父亲也很干脆。 “那样的利益难道能高于那些战士的生命吗?”朱铄的母亲继续说。 “谁都不希望有伤亡,但整体利益永远大于个人的利益。我们当然会永远感激他们的牺牲,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的未来。”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看看那牺牲的一万战士吧,他们用了大规模杀伤武器呀!” 石莉安打算悄悄将报纸迭起藏到其他东西底下,她后悔说出刚才那句很随意的话,后悔害得自己未来的公婆吵起来。而朱铄的母亲却接过报纸看起上面的照片,片刻之后她问起来:“这个坐轮椅的是柳部长吗?据说他很少露面。” 朱铄的父亲也凑过来看:“嗯——应该是吧——” 朱铄终于从楼下爬上来,手里拿着刚收到的几封邮件。“啊——我收到了研究院的一封信——”朱铄说起来犹豫不决,“要求马上回校报到,参加军事集训——啊——明天就得走——” “什么?”石莉安一下子跳起来,“这开什么玩笑,现在还是踏春节呀!” “这个节,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朱铄只是感到失望,他将信递给冲上来的石莉安,“里面还有教育部和中央军委联合下发的文件,要求所有高等院校学生都要回校参加训练。所以——可能你也会收到。” 刚才中断的争吵再次以更激烈的形成继续起来。朱铄的母亲喊起来:“你还支持吗?你还支持吗?万一我们的孩子被派上战场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这怎么可能。他们连预备役都不算,怎么可能上战场。” 朱铄不想再听父母间没意义的争吵,他拽着石莉安躲进自己的房间,但看着马上就要哭出来的石莉安,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搬出父亲刚才的理论:“不就是训练吗,没什么的。你也不过会继续那些急救训练而已。我爸不是也说了,又不是军人,不会上战场的。你根本就不用害怕。” 朱铄的话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石莉安也吵吵起来:“难道你就真一点都不担心吗?” “担心又有什么用?又不能不去。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肯定又会很难再见面了,而且结婚手续估计也办不成了。但我们还在上学,本来就——” 石莉安彻底哭起来:“你已经不想娶我了吗?” “不是呀!哎呀!你到底想什么呢!我只是说你过分担心了,你在这个问题上总是过分担心。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担心。” “因为寺喆说你们有可能会上前线——普通学院的学生,军校里都在这么传。他明确说希望你能远离军队军训。” 朱铄也开始生气:“那他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说?他不也是一头扎在军队里吗?而且,寺喆,又是寺喆,为什么总是他,为什么总是他。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石莉安愣在原地,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那长久的矛盾,纠结着保守着的秘密,再次浮上水面,挣扎着要突破最后的阻碍。她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尝试将它重新压下去,但那样的挣扎注定是惊心动魄的,注定是精疲力尽的。 “对不起。”看到石莉安的样子,朱铄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属于你,只属于你。我只爱你。你已经是我的一切,我不能想象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所以我总是担心,总是害怕,总是希望牢牢抓住你。也许的确过于不可理喻了。对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其实我也害怕担心许多许多事情,害怕战争,害怕哪天真把我派上前线,也害怕你的心并不在我这里,但有时候我也不得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因为永远的害怕会击垮我们的。我不能让它击垮我们,于是我只能尽量平淡地对待自己的恐惧。” “明天,让我跟你一块走吧。既然我早晚也会接到要求返校的邮件。” 朱铄抱紧她亲吻她:“只要有机会能多待在一起。” ↓ 随着西海国家联盟开始陆空联合行动,以及大合约组织成员国全面参战,战况变得焦灼和混乱,突尼瓦的边境地区很快成了千疮百孔。而斯格斯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北方战场上,在疯狂进攻的同时,斯格斯一直遭遇着突尼瓦的全面反扑。被全歼的恐惧一直伴随着西海国家联盟的士兵,斯格斯的幼发拉底河流域领土大量失守。 而战争最终能带来什么,只需要看看斯格斯首都郊外那片废弃老城就知道了,它仍保留着一百年前的模样。但许多人还是选择视而不见,又或者说不同的人总会有不同的理解。 一百多年前,老的斯格斯共和国正经历严重的内乱,分裂势力强大到足以撕碎这个国家。中央政府使用所有手段镇压分裂活动,同时也没有忘记谴责邻国突尼瓦,虽说突尼瓦支持分裂组织的证据一直模棱两可。 “最终分裂分子深入到首都的地下管网,点燃了首都的大街小巷。当时城里的防火意识和设备都不到位,很快整个城市就基本烧没了。后来从地下管网挖出的燃烧装置基本可以断定是突尼瓦生产的。但也没什么用,中央政府已经崩溃,国家也已经分裂。几十年后,分裂出去的国家中的大部分又组成了西海国家联盟。但对突尼瓦的敌对态度,也许正是那时开始的吧。”寒寺喆只能给小野花讲述自己从学校里学到的历史,眼前的废墟的确也和课本上的照片没什么两样。 “但张部长为什么要让你来这儿呢?”虽然听完了故事,可仍不能帮助小野花理解此行目的。 越野车终于停下,司机指着外面一栋残缺不堪的两层建筑说:“就在那,自己去吧。” 谢过司机,走下汽车,寒寺喆不知道自己去这个已经缺失房顶的建筑物要干什么。 小野花在旁边唠叨着:“这可厉害了!你要不就是即将接触大秘密,要不就是要被永远关进黑牢。” “关黑牢应该会被押来吧!”他注意到那扇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房门,几乎是新的。 推开门,走进去,一个门卫凶巴巴地要求出示证件。寒寺喆不知道应该拿什么,索性将学员证给了对方。门卫很快把证件还给了他,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输入了一串数字,将一条通向地下的楼梯入口让了出来。 没有别的岔路,寒寺喆只能沿着一条昏暗的空荡走廊一直走下去,他一度怀疑这走廊永没有尽头,直到一扇半掩的防爆门出现在眼前。 “你来了!小寒,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路上还算顺利吧!” 站在门后的正是张部长,这让寒寺喆大惊失色,他赶忙喊:“张部长,对不起。” “没事没事,跟我来。”张部长直接转身往前走去,“听说你希望见见我,而我也正有此意。” “是关于那个武器吗?”寒寺喆试探着。 “那个东西呀,大家想法都差不多,现在还等间谍的进一步调查,不好评论。我让你来,是想让你看看你自己的成果。——这废墟不错吧,隐藏秘密的好地方。” 寒寺喆一下子不敢说话,只偷偷问小野花:“什么成果呀?” “我怎么知道!”她也有些紧张。 他们很快走进一片逐渐开阔的场地。与它的开阔相比,它的高度却出奇得矮,加上无数竖在其中的立柱以及仍然昏暗无比的灯光,寒寺喆的压抑感并没有任何的缓解,反而越来越重。但很快这种感情被目瞪口呆所取代。在一堆零部件中,两架造型奇怪的战机模型正矗立在其中。虽然它们漆黑的轮廓在这昏暗中略显模糊,但有些细节仍显露无遗。 小野花尖叫起来:“这不是咱们的鸭翼布局吗?你可真摊上大事了。” 张部长的话语中充满自豪:“我知道你们没有进行机动性能测试,它们——”他指着那两架模型,“已经替你测试过了。另外你对风洞的修正方式,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所以——”张教授再次走动起来,没有给寒寺喆更多机会观察那两架模型,“我们得谈谈,到了让你发挥更大作用的时候了。”张教授看寒寺喆在模型前挪不动步子,“哈哈,这只是初期模型,都被淘汰了——你以后都有机会看到实机,放心吧。” 紧跟着部长走进附近的屋子,一路上寒寺喆看到许多工作人员。他们看到走在部长身旁的学生时,脸上无不写满诧异。但短暂的诧异过后,他们中的某些人会流露出其他的表情,有些像是羡慕,有些像是赞许。 “看样子有些人知道你呀!”小野花的兴奋感并没有丝毫减弱。 寒寺喆却是紧张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坐进自己办公室的张部长变得随意很多,他半躺在椅子里,示意寒寺喆坐到他对面。寒寺喆憋了一肚子的疑问只想赶紧倒出来:“部长,我们的实验飞行器也只是刚做出来不久,那两架模型怎么可能——” “哈哈。军方一直有这方面的研究,看到你的风洞修正之后,他们当然会迅速行动的。可千万别怪他们抢你功劳,他们都知道最终能成功是因为谁。所以我决定直接把你从学校拉过来,在这里你可以接触更多的东西。” “谢谢部长。但我本以为这次叫我来是关于那个武器的,就是那个大规模——听校长说——”寒寺喆努力试探着。 “对,那个飞行器压根不重要!”小野花点着头。 “我听他说了,你问那遗迹是什么。”部长一下子认真起来,“这对于突尼瓦以及公约国来说也属于机密,因此我们才要弄明白那是什么。” “天那,你在说武器,而他在说遗迹。这说明什么,你知道吗?”小野花站到了部长旁边。寒寺喆实在想让她不要再那么激动,可他意识到这根本不可能。 部长继续说:“这不正是我们间谍网络的价值吗!”说完这句话,在寒寺喆和小野花都最盼望着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随后很让人失望地说了一句:“你对这件事怎么想的?谈谈吧,畅所欲言。” “那——”寒寺喆搞不清楚应该说到什么程度,“这个遗迹,肯定很特殊。也许——”他死死盯住部长脸上那一丝微弱的表情变化,“可能会改变人类对历史的认识。”他感觉自己猜对了,随即更加大胆,“因此我们必须让这个秘密被公开,所以不得不主动发起战争——”看着部长好像并没有满足自己这几句猜测,但他却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与此同时,小野花回到他身边,凑在他耳边故作神秘说起来。 部长在追问:“还有吗?你认为这遗迹是怎么改变对历史认识的?” 寒寺喆一遍遍思索着,犹豫某些话是不是该说出来,而小野花却一遍遍催促着他,使他不得不开口:“部长,难不成那个一下子杀害了一万名士兵的武器是从遗迹里发现的?遗迹里有比我们这个时代更先进的技术?可这太匪夷所思了。但我又记得你说过如果再不打就晚了,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 部长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我想你也就能理解了。我们的间谍明明知道他们已经在边境部署了某种神秘武器,为什么我们还要往那里大张旗鼓的送人去送死。” “就因为要让这武器曝光,让所有人都能和遗迹联系在一起?”寒寺喆终于将这些不合常理的军事行动和不停强调遗迹的舆论宣传联系在了一起,而同时他更惊讶这都是小野花在刚才告诉他的。 部长心满意足:“一定要记住了,我现在无法给你看具体的证据。刚才说的这些话,只要出了这个门,就都不复存在。一定要记住。之所以和你在这里讨论,只是因为我认为你能够理解这些。” 事到如此,寒寺喆也只得继续顺水推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满是科技的建筑被深埋在地下,的确匪夷所思。因此,无论是从我国的利益出发,还是从全世界的利益出发,是必须要公开的。” “对吧!你能理解。我看人从不会出错。”部长站起来,“走吧,去见见你的新同事。” 陪着部长走出这间连门框都被隔音棉覆盖的办公室,寒寺喆将剩余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小野花身上,他默默追问着:“这些你是怎么想到的。” “许多关联在一起的证据,以及一点残存的记忆。” “残存的记忆?” “是呀,记忆。我也得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以及来自哪里吧。而那些记忆就总是支离破碎的躺在那里,无论我如何努力,也是串不起来。” 第三章·战乱 内心是逃避的不情愿, 却无法阻挡被迫的选择; 偷闲时仍能被希望妆点, 面对变化仍无从应对, 只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战争的残酷被亲眼目睹, 只能自己承受在心中; 已到危机四伏之时, 原来死神竟如此之近。 内心是逃避的不情愿 无论之前是怎样的一种谩骂,无论教导员是怎样的一种无奈,礼堂里那堆满的学生也终是逐渐散去,很快寥寥无几。头顶的灯关闭,最后也只剩下入口处还留有一点点照亮阶梯的灯光。但有些人却不知道应该如何离开。 “喂!好久不见呀!” 朱铄看到晨霖突然出现在面前,才发现自己可能已经太久地愣在原地。他注意到对方手中捧着的资料,变得更加灰心丧气:“你也拿到了!” “啊!是呀!我们谁也跑不了。”晨霖也并不开心。 “怎么就会成这个样子了!” “这不战时政策吗,全部适龄男性强制服役。” “唉!一条藏在几角旮旯里的政策,连查都查不到。” “嗯。说实话我也无所谓了,本来就是想两年后以高学历直接入伍进军官序列,我爸妈想让我少受点苦。” “可现在也只能是普通士兵了。”朱铄想到了那个在军事研究院的寒寺喆,那个早已是预备士官的家伙。 “没办法呀!希望能分到个好地方。你怎么样?” “我只是在愁——怎么给女朋友说,她是完全反对这事的。” “那也没用呀!赶紧写完那走形式的入伍申请,能换个入伍积极分子的名声也好。走了,走了。” 晨霖无论何时都能显出做事的利索,他迈着大步很快从朱铄的视线范围内消失。朱铄并没有打算跟上,他更需要的是想清楚未来应该怎样是好,以便给自己个安慰。 在学校里到处闲逛,眼前的所见并没有对朱铄产生任何积极的效果。男学生凑在一起不断骂街,女学生凑在一起小声议论,学生情侣凑在一起只剩悲伤,还有那些躲在电话亭里手握电话的沉默。 朱铄找到一间空闲的电话亭,同样将自己埋进里面,抓起听筒却仍不知道应该如何给石莉安解释这件事情。听筒被放下并再次拿起,朱铄从自己的小电话本上翻出一个不曾打过的电话。 “喂,你好。请问寒寺喆在吗?他是——”朱铄突然发现他根本说不出寒寺喆所在的班队。 “寒寺喆?他走了。”对面的声音很干脆。 “他走了?”朱铄搞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被调走了,现在应该已经不属于研究院了。” “请问他去哪里了,有新的联系方式吗?” “对不起——”电话听筒里传出一阵杂乱无章的对话,“我们都不清楚——应该是去部队什么部门了吧——嗯?嗯!——我们只知道他的信件是放到校长办公室转送的。其他的,他之前研究组的人也不知道,刚才他刚说了。你要找他就只能写信过来再转送了!或者通过他家里吧。” “请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什么时候调走的。” “就上周的事情吧,很突然。突然被通知要去首都,然后就没有再回来,他的东西也是我们收拾好送走的。所以——我们都很——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你知道的,最近这局势。” “噢——谢谢——” “你是哪里,如果与他联系上用不用给他说?” “不用不用了,谢谢,谢谢——对了,不好意思,多问一句,最近还有别人找他吗?” “应该没有吧——最近没有——”对方想了半天,“嗯——还真没有。” “噢!好,谢谢。”朱铄赶紧挂掉了电话。 再次拿起听筒,朱铄只是给家里去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下情况,避免父母担心。随后他决定照着晨霖的做法,先赶紧把入伍申请写完。他认为此时自己根本无法再忍受石莉安的任何哭哭啼啼或唠唠叨叨。 ↓ 三个女生并排坐在看台上,空旷的操场上风有些大。在这个气温还不算热的春季,这样的风显得有那么一点凉。但晴朗的天空和明媚的阳光又让这一切变得有一点温暖。在她们的眼前,操场中央那片短草在养护工的手中已经勾勒出清晰的菱形。可除此之外,操场中就只剩下单纯的空旷。这样的冷清再次让她们感到失去温度的冰冷。 “肯定是那件事吧!虽然那些男生都不愿和我们谈这事。”穆小宜叹着气。 “还不知道我们会怎么样呢!好害怕。”刘欣挠着自己的头发。 “我们不会怎么样吧!打仗永远都是男人的事!” “但许多男老师也在年龄范围内呀。如果教学没法继续了,我们怎么办?回家吗?” “以前还挺羡慕那些天天成双入队的,现在看他们死去活来的,也就一点不羡慕了。” “是呀,太纠结了!”刘欣面向一直没有言语的石莉安:“你男朋友呢?他肯定也在强制兵役里,他给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这两天他都没有找我。而我——也不敢问他,怕他——都不知道除了哭或除了骂还能再说什么。” “可哭和骂没有任何用处。我们做什么都没有用,只能是单纯祝愿他们。但这也不过是对自己的安慰罢了。” “你知道你有时候理性到可怕吗?”穆小宜对刘欣的话不太高兴,“莉安,我记得你有个在军队的朋友是吧,看你们写过信。” “可我也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什么呀,或问什么。现在什么都没用。况且我只有他的邮件地址,写封信一个来回至少也要一周时间呀。有什么用吗!而且他就只是个研究院的学生。成绩优秀在这时候能有什么用。”停顿了一下,“所以我现在好羡慕你们呀!不需要和我似的整天穷担心。” “现在大家只是什么都不确定,都很迷茫,等过两天一切都搞清楚就好了。别听她瞎说的,我们还是羡慕你们的。有爱情,有寄托,比我们这没人要的强多了。” “我要你呀!我要你们俩。”听到穆小宜的这句话,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可无论是希望还是幻想,当与现实交织在一起之后,就只剩下主动去做还是被迫去做的选择。校园里,那些早早提交了入伍申请的男生胸前别着徽章。教室里,仍抱幻想的男生坚持上课努力将任何的杂念排除到脑后。但后者很快变得寥寥无几,成为浑浑噩噩坐以待毙的绝大部分。 “那个——”看着再次只剩女生的空荡教室,年轻的男老师早已没心思讲课,“我也已经提交了入伍申请,但我尽量——毕竟什么时候轮到具体分配还不知道。” “老师,那我们怎么办?” “有些医生护士已经分配到战地医院了,医院部分是不分男女的,我想有些临床急救的专业学生也会被分配过去吧。但你们这些专业的,应该不会。” “那我们的课,我们的学,还能继续上下去吗?” 老师索性与同学们坐到一起,却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女生们还在七嘴八舌问着那几个问题,他只能低着头摇着头,最终挤出了几句话:“显然前线是焦灼的,我们面临的是一场持久战,所以一切资源都会向军需倾斜,包括人员。如果时间太长,你们可能也会被迫转向别的方向。这场战争没有谁能躲得开,没有人。而这场战争注定会有许多人再也回不来,他们中肯定会有你的亲人或朋友。所以趁着现在还有机会——” “老师——”石莉安失声喊出来。 老师抬头看了一眼:“我刚得知,我的一个朋友,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但我们无能为力,无能为力。本以为战争距离我们很遥远,但实际上它就在我们的眼前。” ↓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不闻窗外事吗?”这句话小野花已经说了许多遍。 清晨的窗外,阳光刚刚准备照亮眼前的事物,那郁郁葱葱的庭院就已经清晰地显露出来。在寒寺喆眼中,这正是他需要寻求的片刻宁静气氛,可小野花则更愿意在这一天的开始就将自己的道德基调建立起来。 “随随便便让人送死——但我又能怎么办,直接拒绝为这场战争服务吗?我的国家,国家的利益,我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而且如果突尼瓦真掌握了压倒性的科技,你感觉我们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吗?最重要的是,这是我的义务,我不得不做。” “但你可以消极应付呀!可看你现在,那么积极。这是道德问题,道德问题。国家也不能让几万人去白白送死呀!” “我知道,我没说这是正确的。但只是消极应付是没什么意义的。不是吗!应该想办法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减少伤亡。” “但现在看来速战速决是不可能的,持久消耗战不可避免。要想尽快结束战争,只能让你们放弃侵略。这么简单的形势,你应该能看清吧!” 寒寺喆没有回答,他看了看时间,拿起包走出房间,乘上楼下那辆被伪装成旅游车的客车,驶向废弃的旧城。车内的乘客均是刚刚认识的同事,按照大家一贯的习惯,寒寺喆没有与他们打招呼,同样车里的其他人也没有任何交谈。 在相当随机的一个地方下了车,大家用最快的速度一股脑钻进旁边的破房子里。每次的地点都不一样,寒寺喆感觉那绝对是司机突发奇想临时确定的地点,而转到地下的部分更是如同迷宫,他紧紧跟着其他人,寸步不敢远离。当然进入地下以后,大家也不再沉默,谈话聊天一点都不少,这些人的话题也与一般人没什么不同。 “你说这政策呀,怎么办?” “我侄子在里面。” “说实话我也没办法呀!只能干看着。” “真不知道对于我们来说会不会有些政策倾斜呀!” “对呀!毕竟我们都已经为军队做了这么多了。” 只是对寒寺喆来说,这里的所有人都仍是陌生的,他们缺少共同话题,普遍上的年轻差距则让这一现象更加明显,没有人会主动与他搭话。但寒寺喆并不很在乎这些,他正忙于他自己的交谈。 “他们在讨论那个兵役政策吧!”小野花问着。 “嗯!不知道铄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有繁星。” “鲁繁星,我感觉他有法逃掉。他家不是做外贸吗,有的是钱,把他弄到国外就是了。” “哪有这么容易呀!” “如果朱铄去服兵役,那么他和石莉安的婚约怎么办?”小野花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提起石莉安。 “军人又不是不能结婚,但肯定要拖延了吧!如果铄被派到前线,那么莉安肯定会担忧死。我也会担忧的。” “那她也会担心你吗?” 寒寺喆一愣:“也许——应该会吧!” “那你应该怎么做?继续做研究,让这场战争能继续下去?”小野花不留情面,重新提起之前的问题。 寒寺喆生气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这是我一个人能改变的吗?你的道德标准,好,我知道你是对的,但我能怎么办?我干脆直接去前线被杀掉算了,这样你就满足了是吧!” “不不,你不能——” 就在这时,那个叫秦榴金的研究员走到寒寺喆身边:“喂,你怎么一脸苦闷呀!” 看着这个人走到身边,小野花一下子打住自己的话,生怕寒寺喆再激动到露馅。寒寺喆喜欢这个秦榴金,虽然年龄差距依旧不小,但毕竟同是未成家的年轻人,还可能寻找到一些共同的兴趣点。寒寺喆平复一下心情:“没有,就是——听他们的交谈——想到了自己的朋友和同学。” “是呀!但想多了也没用。我们也是军人吗!也算是荣耀吗!今天间谍的文件会被送到这里来,不知道会有什么东西,希望能有些有用的。” 寒寺喆大惑不解:“间谍的文件?难道我们不是继续研究空气动力学?我昨天还看了一天的实验数据。” 秦榴金笑起来,却不再说什么。而其他听到寒寺喆这句话的人也笑了起来。这让寒寺喆更加摸不着头脑。 在自己的工位上坐定,打开上方的台灯,寒寺喆桌上的数据仍然是之前鸭翼的全尺寸风洞数据。透过台面上的几个实时监视器,他无聊地盯着金属立体加工机的工作进度。对面的人已经打开机器并用最新数据完成调试。寒寺喆仍不知道画面中的机器藏在什么地方,也从没有亲眼见到过那边的工作人员,以至于他幻想他们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中。 “你现在还真敢想呀!”没有被屏蔽的思想被小野花捕获到,“对不起,你不再生气了吧,那个事情我不再提了。” “如果荷马市遗迹内藏着尖端的高科技。那么我瞎想什么好像也不足为奇吧!还有你——你到底是什么——” “我——”小野花磕磕巴巴,“我只是——不小心——附身——在你身上的——鬼魂——” “也许遗迹里有东西可以告诉你答案。” “但也许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满足只做依附于你的鬼魂,看你实现最初的梦想,只盼你不再赶走我。” “不再赶走你?我赶的了——” “嘘!赶紧盯清楚数据。”小野花指着屏幕:“看看应力释放。” 却无法阻挡被迫的选择 “一二一,跟上,快点,别掉队。一二一。” 这样的口令声从早响到晚,哪怕在梦里仍不绝于耳。但朱铄没有感觉到这和一两个月前冬天里的那次集训有太多不同。几乎一样的训练科目,几乎一样的变态教官,几乎一样的同龄战友。而天气的转暖,也让大家摆脱了笨重的大衣,全身上下舒展了许多。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都已经彻底改变,因为肩上多出了军衔,也因为枪里装上了实弹,之前偷闲时的嘻嘻哈哈彻底消失,每个人的脸上都只剩下默默的严肃。 “我们真的会被派上前线吗?”夜晚的宿舍里,这个问题总是被一遍遍提起,回答这个问题的也只有谩骂,剩下的则是不知从哪个被子里传出来的哭泣。 朱铄不参与任何一场谩骂,同样也没空躲在被子里哭泣,每晚熄灯前的时间对他来说总是短暂和紧张的。他需要写信,不停得写信,他需要让父母和石莉安一直都能知道自己一切都好。但听说所有来往信件都必须接受审查,这让朱铄不确定自己的信能不能到达对方的手中。但这不重要,他只需要一直写,一直重复写过无数遍的话。而这样的执着成为了他每天最期盼的时光。 当然,这时光是奇妙的。写着写着,他发现自己竟能完全放开束缚,将以前总说不出口的话完全释放出来,那些对石莉安多年的感觉,那些之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情话,一股脑全都写进了信中。当他收到回信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感情仍能成功的传达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收到了好多信,是因为你所说的审查所以一块投递了吗?一想这些话都会被外人看到,总感觉很不好意思。但无论如何仍然是很高兴的。”这是石莉安的回信,“我从没听你提起过这些事呢,想不到那么早你就注意到我,竟然会是入学的时候。我都忘了那时有和寺喆见过……” 这一封信,石莉安写了许多遍,只因信纸总是会被泪水浸湿。而与朱铄那长篇的肺腑之言不同,石莉安仍不得不继续隐瞒与那段经历有关的一切,比如中学入学时与寒寺喆的不期而遇。寒寺喆的声音,那是至今也未曾减弱的愧疚,包裹在最短最普通的词语上,只是一句“对不起”。 然而此时,她知道朱铄一切安好就已足够,一封并不长的回信就那么寄了出去:“……学校里空荡荡的,但还没有影响到老师,所以大家仍努力坚持上课。但你也明白,大家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了。但终归是好的,还在学校,还在上课,不用谋求其他出路……” 到门口邮局投递回信,石莉安也得到了一封新到的邮件。可信封上干干净净,没有寄件地址更没有邮戳,这让她感到诧异。 “对不起。因为信件从研究院进行了周转,造成很晚才收到你的信。我在一个新地方,仍在搞明白一些事情和规则,包括战时政策如何去执行,所以我还是保守点,暂时不透露现在的地址了。但如果你需要回信,研究院的地址就可以,仍会再周转给我的,虽然依然可能会很慢。 “因为拿到信的时间实在太晚,想必铄此时已经去服役了吧。这是国家大局,我们也无法评价什么。但军队里对战况还是很乐观的,所以你也不需要太过担心。随着战局发展,政策必然会有调整。本来也在征兵范围内的学校教师,不就已经被剔除出范围了吗!毕竟教育不能断呀!国家还是有长远打算的。当然,入伍之后肯定没有之前自由,也有邮件审核抽查什么的,所以你获取他的消息可能会不太及时,但这也不需要担心。毕竟是铄吗,他能照顾好自己的……” 放下笔,将信纸装入信封,寒寺喆仰在椅子上:“你肯定想骂我吧!但我也没办法,说多了怕遇到抽查。” “我知道,”小野花说,“而且我最近可不想再犯神经惹你烦了。” “但我现在的确希望你能骂我。什么放心,都是放屁。他搞不好哪天就被派上前线了。” “但现在不是小规模区域作战以及远程兵种协同吗,也许他真的会很安全。你还是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探讨那份情报。那支离破碎的——”看到寒寺喆对这话没有任何反应,她倚在了桌子旁,“我一直在想——虽然你的那封信平平淡淡,但实际上你更担心的是石莉安,因为她你才担心朱铄。” 寒寺喆盯着她,却仍然什么话都没有说。 “如果那天晚上,在山里,坟墓边,我没有喊那一声——” “那我就掉下去了。”寒寺喆突然来了一句。 “也许不会,但你就是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事,那里并不陡也不深。如果我没有喊你,或者更早一些,你没有去那片坟墓注意到那朵苦荬花。也许——也许现在终将会和你在一起的就是她。” “你这里面太多的也许了。而且这些也许,我从未考虑过。” “但就现在来看,她和你在一起,明显会更好一些。” “如果没有你,我的军校考试很可能过不了。那么我现在只会在一个普通的学院,或者更可能直接参军。而如果当兵了,现在可能已经死在前线。所以,如果——还用再如果吗?” “我——”小野花将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拉起她的手:“我对她——也许会永远这样下去,纠结着,担心她——” “但你爱她。” “但我也爱你呀。” “你知道你这句话会显得你很渣吗!同时爱两个女生。况且我一直以为你只是爱和我做爱。” “嗯——也有这个原因。”看到她朝自己挥出巴掌,寒寺喆赶紧从影像映射中退回,但却仍没有躲开小野花在另一个世界的攻击,在那个空无一物的地方可没有任何躲避的可能。但那样的拳打脚踢也只不过是花拳绣腿,没有任何束缚的身体很快搂抱在一起。在连重力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的世界里,他们只是完全自由的飘浮。 “真希望永远都只有我们俩,这么一来,能少多少烦恼呀!” “至少现在可以。” 不知不觉,寒寺喆在椅子上仰了整个晚上。第二天早晨,他不得不拖着全身的疼痛下了楼。 小野花一再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忘提醒你了,我也忘了你还一直坐在椅子上。”但她并没有忘记提醒他那封需要寄出的信件。 寒寺喆将信件交到一楼的通信处。那里的值班战士看了一眼信封:“咦,这么近。干脆直接送去得了,干嘛还要浪费通讯资源。” 寒寺喆尴尬一笑,跑出去上了等在门外的旅游客车。 “他不会真直接给你送去吧。”小野花飘在他身后。 “不会吧!那样会违反规定吧。” “你到目前为止什么规定都不了解。也许根本就没什么邮件审核。也许你根本不需要隐瞒你在哪里。” “好吧,好吧。那我今天仔细查一下规章制度就是了。这东西好像也没法直接问别人吧。” ↓ 寒寺喆的信并没有太多内容,几乎全部文字都是安慰。只是时间过得太久,石莉安已经忘记自己当初具体给他唠叨了些什么,只记得那是在穆小宜和刘欣的建议后写下的。而信中不痛不痒的内容,对此时的石莉安没有任何帮助,不会让她更难过,也不会让她好受半点。相反她更在意过分干净的信封,以及那落款上的日期。这让她决定直接跑回到门口的邮局。 她找到给她信件的工作人员,举着信问:“对不起,对不起。你还记得这封信吗?刚才你给我的。没有寄件地址的。” 那人感到莫名其妙,将信拿到跟前看了一眼:“连邮戳都没有,你确定是从我们这里拿的吗?” “是呀。就是十几分钟前,我来寄信的时候你给我的。”石莉安追着不放。 “嗯——”那人努力回想着。 在旁边柜台的人突然凑过来:“我好像记着。你上午不在,你肯定不知道。这是一个战士直接送来的。我记得——” “是空军吗?是空军吗?” “不是,看军装是陆军的。他说是因为近,就替人直接送来了。我还问他这样不违规吗。他说肯定没问题。这信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人是哪里的?” “他没说。但如果是这附近,那就只有后勤部的几个单位了吧。” “后勤招待所?”石莉安回想到信的内容,差点喊起来。 “有可能吧。我也不清楚。这信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谢谢。谢谢。”她掉头直接跑了出去。 几分钟之后,明显重新梳理好情绪的石莉安再次走回邮局。她要来信纸和信封,在信封上写上空军研究院的地址,而写在信纸上的内容则只有一行:“寒寺喆,我想见你。马上。” 对石莉安来说,这是相当奇妙的一天。但对于在地下掩体里的寒寺喆,这却只是最普通的一天。 “小寒呀。你说你那风洞的矫正,是因为引进了湍流,但仍然近似简化。我一直在考虑它的限制在哪里。比如多高的速度下这种简化计算的结果会失效。” 被罗教授没前没后猛地一问,寒寺喆只能简言回之:“我所接触的风洞还无法证明失效速度。” “好了,老罗。你不能一遇到困难就找年轻人的茬呀。大家都知道寺喆抢了你的专业,但你可不能嫉恨他呀。而且我们这会儿是要讨论情报的。”这一句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 老罗却一脸不屑:“这支离破碎,你们能看出什么来?正好,谁能看出点什么,就直接把报告交给谁写吧。如果是亚音波声压,起码我们能理解,要解决的不过是能源和发声材料的问题。但这情报上是什么,你们谁能理解?”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难不成是怕写报告?”小野花站在会议桌的对面死瞪着寒寺喆。 寒寺喆低下头看起情报:“我不敢说,我也不理解。”接着他再次对着大家念起那些文字:“现场实际上是支离破碎的,但这些在远处无法看到。无论是地面还是建筑物,又或者我们的军车以及死亡人员,都是错位的。很小的错位,但有些是肉眼能看到的,就如同塑料玩具的几块铸模没有扣准一样。对于建筑,这样的错位几乎不会产生功能方面的影响。但对于车辆和人,这样的错位,与一刀切开无异。解剖已经印证了这一点,神经、血管都是断裂的,人肯定瞬间必死。虽然看起来人还是个整体,但实际上是支离破碎的……另外现场并没有大量玻璃破损。” “嗯!我们已经看了许多遍了。但是这到底是什么。” 秦榴金突然站起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我想,在这个问题上,我们需要破除任何束缚,摆脱任何逻辑,要敢想。毕竟遗迹本身,无论那是什么,肯定是不符合逻辑的。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空间——”他慢慢将手中的纸撕成两片,“局部的空间,也能被撕开,然后再拼回到一起。”说着他将两片纸在桌面上重新拼起来,但那被撕开的缝隙却历历在目。 秦榴金的说法只带来了这帮学科精英间的混乱争吵,但秦榴金并没在意这些人,反而正对愣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寒寺喆:“小寒,你是不是也这么想呢?” 寒寺喆回过神:“但我找不到理论支持。我并不太懂理论物理学。” “科学也是要发展的。哪怕看起来匪夷所思,不合常理。”老罗说。 “在物理学方面,我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当然是因为纯学术层面的关系。前年有几篇论文被爆出,作者的国籍均与合约国——或者说就是突尼瓦——有关,论文中很晦涩的提到过空间的非刚性概念。这些可是军事情报里不可能有的。既然空间有可能变形,那是否也有可能被撕裂呢?” 老罗来兴趣了:“看来,小秦,这报告,就交给你了。” “那当然没问题。只是怕老一辈们的危机感加剧呀!”秦榴金调侃着。 “我国可是鼓励推陈出新的。年轻人上来了,对国家有利,我们也看着高兴。特别是在这危急关头,我怎么可能当绊脚石吗!” 寒寺喆看着他们的一唱一和,没有再说一句话。小野花则凑到他身边:“这些人,感觉好深,不明白这些话里是不是还藏着什么。” 寒寺喆点了下头,他也注意到了他们两个人话中的奇怪语气。 偷闲时仍能被希望妆点 焦灼,时间长了,会让最初的计划失去意义。 因大合约国部队组织到位,西海联盟的军舰无法靠近陆地,海上补给线路被完全切断,西海联盟的整个滨海战线正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早前登陆的残存兵力只能窝在海滨城镇中,完全陷入巷战的泥潭,被动应付当地武装的围剿,所携带弹药即将耗尽,粮食的获取更只能靠冒险搜寻周围已撤空的民宅。同时被切断的还有与后方总部的联系,斯格斯中央军委只能通过间谍网络断断续续的情报判断这些人员的情况。军委高层实际上已经决定放弃这些人,让他们自生自灭。因为在北方的本土战场,局势更加不容乐观。 在斯格斯第一次入侵败北之后,突尼瓦趁慌乱期对斯格斯进行了疯狂反扑,并一度控制了斯格斯几个边境小镇。但突尼瓦显然没有计划吞并领土,几天之后就放弃占领,全部军队主动退回到了边境以内。之后西海联盟继续尝试在边境多处撕开裂口,虽然未再发生全军覆没的惨剧,但幼发拉底河流域的其他地区普遍为险滩,并不利于进攻突防,故所有行动均以失败告终。突尼瓦军队在整个过程中相当克制,只进行基本的抵御,而从不追击,更未再次跨过边境。这样看起来有些消极的迎战策略,也保证了突尼瓦军队极低的伤亡率。与之对比,斯格斯和西海联盟的军队则总是伤亡惨重。 空中方面,西海联盟在战争早期优势明显。空军曾在幼发拉底河流域协助过地面部队行动,经过几轮轰炸破坏了突尼瓦的众多基础设施。但这样的空中优势并没有坚持太久就被迅速削弱,西海联盟深入突尼瓦境内的军机接连受到极高精准度的导弹拦截,损失惨重。在普遍的理解中,突尼瓦的空中和防空力量一直相当薄弱,这样的局面迅速调转出乎所有人意料。此后斯格斯空军不敢再过分深入,所有行动不得不控制在边境附近,主要以协同地面为主,无法再发挥太大作用。 至此,一个只依靠被动防御的国家,却以极低的损失抵抗住了接二连三的进攻,同时又带给对手极大的损耗。突尼瓦一直表现的克制和低调,这个几乎没有在国际上发声的国家却控制了全球的舆论导向,以至于西海联盟内部开始出现分裂。但这一切只有政府和军方的高层清楚,斯格斯的民众并不知情,他们只有权听从国家的指挥,过着看似平常或者说被认为是平常的生活,特别是那些远离战场留在家中的人,日子看起来并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于寒寺喆,在地下掩体中暗无天日的日子,大部分时候也是波澜不惊。而那每周的半天休息,对于孤身一人在首都的他,总显得有些许不知所措。 每周只有这么一次在招待所吃中午饭的机会,寒寺喆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在饭后急匆匆离开餐厅。对于那些年级大的人,周末这一点点闲暇也是不能浪费的,总需要陪伴家人,总有许多其他事情去做。相反,对于寒寺喆来说,这半天将是彻底的空闲和无所事事。而此时,餐厅外那绿化相当好的庭院风光,也正伴随着中午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 “想象不到这样的画面,会让人忘记此时还正在打仗。”小野花坐在寒寺喆的对面。 “嗯。能赶上这样的好天气也真是难得。在这里根本感觉不到战争,那些来自战区的情报,总像是相当遥远。在这里的生活,和在研究院几乎没有区别,表面上。” “而且保密管理也并不特别。离开掩体就不能再涉及工作内容,以及只能说自己是后勤部的,也基本和过去没什么不同。”小野花口气里带着点轻蔑,“看你之前小心的那样呀!和有病似的!” “古书上的一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特别是在这种地方。”寒寺喆站起来:“走吧,去院子里走走!” 春季的太阳是温和的,哪怕在中午也没有任何浓烈的味道,在微晃的树影之下,白色的阳光斑斓着更显得柔和。只是这个院子里,依然会让人感到少了点什么,比如花朵。但这么说也许并不准确,在小道之间,小野花正走在寒寺喆的前面。 微微抬头看着天,双手勾在背后,那一身的衣着却与此时的季节完全无关。细细的吊带搭在肩上,碎边短裙摆来摆去,光着的双脚直接踩在石板上。那是犹如普通少女的背影,婀娜多姿。而裸露的肩头、脊背、双腿则只为寒寺喆一人,只为诱惑他,只为欢愉他。 但犹如任何鬼故事中的描述,她的身下没有明显的影子,那树缝下的斑斓在她的身上也没有确切的体现,只因她只是在他眼中的影像。寒寺喆本想牵住她的手,但他清楚自己无法在这种复杂光影环境下同时控制真实的身体和虚拟的影像。这无所谓,当他们坐在小道边的长椅上时,他们的手自然能牵在一起。或者他更希望直接将手揽住她的细腰,用手轻抚她的细腿。 “这里的微风吹在身上很舒服。”寒寺喆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她。 “的确。轻柔,湿润,有点海风的感觉,但没有海风的咸腥。”她并没有长时间霸占他的身体。 “海吗?我还没去过海边。” “嗯。但我记得我去过,至少记得海风什么感觉。希望你也有机会去,有机会赤着脚踩在沙滩上。” “嗯,这样你也可以再次感受到海边和海风了。那一定会是很好的感觉。” “但你一定要找好的沙滩。否则赤脚踩上去会很受罪的。” “是吗!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受罪吗?” 小野花没有任何犹豫,回答很认真:“愿意。那你愿意吗?” 寒寺喆也没有犹豫,也同样认真:“当然愿意。” 突然小野花捏了寒寺喆的脸一把:“一点都不老实,忍不住就赶紧回房间吧。”寒寺喆的手早已伸进了她的裙子里。 ↓ “亲爱的。想不到你的回信竟然在路上跑了这么久。哈哈,我可以想象你可能又扎堆收到我的信了吧! “我终于搞清楚状况了,这里的信件投递根本没有时效性,他们会攒很多后一次性运走。估计也是在那个时候才会把寄到这里的信拿来吧。但我不知道这里是一直都这个样子呢,还是只对我们的信是这样的。不过无所谓,收到你的信就是开心的…… “我们终于拿到了各自的军人证,看来印军人证的人是会累死的。编号也拿到了,但只能自己动手往军装上缝。可大家都不怎么擅长这个,所以都是歪七扭八的,教官又多了一个批我们的理由。虽说叫编号很方便,但第一次被这么叫还是相当别扭,大家都感觉像是变成了监狱的犯人。但也差不多嘛,军队的管理,同样是各种限制,估计与监狱也没什么差别。当然我可不知道,我又没进过监狱。 “还有些好消息,我们的休班也被排出来了,每个班都能轮流得到半天时间进行修整。但教官明确说这是为了买生活用品或是理发的时间,任何远门都不能出,并且仍要在待命状态。他说得很严肃,他什么时候都一样的严肃。但时间太短了,而且这里距离首都也太远,看来见面的机会是泡汤了。我也不敢让你来,毕竟这里太偏,路上太折腾我也不放心。而我,我也真该理发了。 “还有个小道消息。传言前线进展缓慢,这场仗肯定会一直在边境上僵持。大家都认为一线部队已经足够,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上战场了。所以,现在你也别担心了,不需要担心了。 “还记得晨霖吗?我竟然又碰到了他,他在别的营里。他的父母用尽办法想把他调入军校,但最终也没成行。所以他算是很沮丧了。想必也是,如果大家都想法去军校,那岂不乱套了。不过他也一直是个想得开的人,我倒认为过两天他肯定就不在乎了。” 朱铄突然想起寒寺喆可能就在首都,但左思右想之后,他决定不去提起此事。 “看到你还能继续上课,我真是高兴。而且是你们专业的课吧!只要别再学战场急救就好,我只听你讲讲就已经彻底服气。况且女生也不可能被派上前线,更没有机会应用这些东西。 “喔——我又要开始唠叨了,对你的爱真是永远说不完。当然,为什么要说完呢?你就是我的追求,你就是我的一切。虽然现在无法再按照本来的计划,无法完婚。但我仍然想着,仍然会梦到我们正式结婚时的场景。 “其实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们从没讨论过。你是喜欢简单朴素的还是华丽复杂的呢?一定得是华丽的吧,最大的场子和无数的人,要有各种鲜花妆点。我们的家人,我们的亲戚,你的朋友,我的朋友,无数的朋友。嗯,还不够,还有同学,恨不得把从小学到现在的所有同学都请来。让他们全都能感受到我们结婚的喜庆气氛。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能感受到我们的喜庆,也许战争也能结束。 “看我说得,都没有条理了。但我真的好想你。那么多的话,一遍遍说着,永远也不嫌够,只希望你不要嫌我啰嗦。而我仍有更多的话想告诉你,可又实在不好意思在这里说,毕竟不清楚这封信会不会接受审查。可这样也不应该阻止我,对吗。 “也许突然间,我就会如一只鸟飞回你的身边。那样我就有机会再次亲吻你的脸颊,亲吻你的嘴唇,亲吻你全身的每一寸肌肤。一定是要每一寸,每一处。但这只是开始——真希望我们能融在一起,永远不可分离。喔——我想起我们的第一次,那个被牧藻星照亮的夜晚,那蓝绿色的光芒让一切都显得神秘,而我也解开了你的神秘。也是第一次让我忘记了自我。 “是的,每一次我都会忘记自我,只希望成为你的一部分。我一直在幻想,在回归日的时候,在牧藻星最接近我们的时候,我们不要窗帘、不要墙壁、不要屋顶、不要任何阻隔,完全地直接地沐浴在牧藻星的神秘光影下。让它包裹着我们,我们也终能融在一起。 “喔——我好像有点疯狂了。但我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我们缺失的时光,哪怕一点点的时间也不想浪费……” ↓ 邮件的投递速度变得比之前微快了一些,至少石莉安能按照正常的顺序收到朱铄的信件了。她对此也有自己的认为,也许并没有之前那么多人扎堆写信了,毕竟大家都应该已经接受了现实以及自己新的角色,无论那样的角色是什么。 课上得很没劲,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想法。虽然老师们的情绪都已经稳定,但面对不得不合班上课的境况,热情终归是会被打折扣,各个科目的教学进度均明显拖延。有的老师会说:“我一直幻想那些男生很快就能回来上课,那样他们还不会落下太多东西,还能追回来。”而有的老师则更现实一些:“这学期肯定没有考核任务了,所以就捡着简单的或大家感兴趣的讲讲吧。你们还好说,那些马上就要毕业的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但这些话肯定都是私下里小范围说的,否则只会将负面情绪蔓延到所有人身上。因为许多女生已经无法承受更多,比如石莉安。 “又来信了?”刘欣语气平静。 “嘿嘿。这男生还真能写信,他会不会已经把世界上所有的词语都用掉了,包括古书里的。”这显然是穆小宜习惯的调侃。 石莉安淡淡笑着:“他,根本没什么词。很多时候就和流水账似的。”她打开信封,默默看起来,很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哎呦。这段——你们都上床了呀,还不止一次。不知道呢。” 石莉安这才注意到穆小宜一直躲在自己身后偷看,她狠狠把信迭起来:“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吗?我都这么大了。” “但我们没有呀。对吧,欣欣。好羡慕呀,你第一次什么时候呀。” 石莉安使劲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很小的时候,怎么啦。” “那段好美好遐想呀。在回归日的光芒里——肯定有能飘起来的感觉。我也希望有男生——” 石莉安打断了她:“但我不希望。” 刘欣赶紧过去打住穆小宜那明显不合时宜的谈话,关切地问:“你还好吗,没事吧!” 石莉安挤出一点笑容:“没事。”说罢她将信纸硬塞回信封里,将它们随便扔进包中。 穆小宜也注意到石莉安眼眶中那打转的泪水,赶忙道起歉。 石莉安却反过来向她道歉:“对不起。这并不是因为你看了信,而是因为别的,信里的内容。没关系啦,本来也只是小事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但两个女生都能看出来那根本不会是小事,而穆小宜更是不理解在那些纯粹只会面红耳赤的情话里竟还能有什么别的东西。只是此时此刻,两人都不再敢问什么或说什么,只能安静坐在旁边陪着这个正望着窗外的女生。 正如石莉安自己所说,很快她就恢复到往常的状态,也没再提起刚才的信。而那封信很快被压在了其他书本下,躲到了书包的最深处。 面对变化仍无从应对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某些欲望来得快并难以抵挡。寒寺喆一点也没打算耽误时间,赶紧从长椅上起来,从庭院走回室内。 经过餐厅时,寒寺喆下意识盯了一下里面。午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而餐厅里却仍有个人在吃饭。但正是看了这一眼,他的脚步被定格在原地,整个人呆若木鸡。门口对面的餐桌上,一个穿着便装的人正低头狼吞虎咽地吃着饭,他的衣服陈旧,头发蓬乱,吃相更是不修边幅。那个人注意到有人正在看着自己,抬起头来,同样目瞪口呆。 小野花惊呼到:“那是谁,是鲁繁星吗?” 相互对视了许久,鲁繁星强咽下嘴里的食物,举起手招呼起来:“嗨——好久不见。” 寒寺喆跨入空荡的餐厅,坐到他对面:“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是呀是呀!太意外了。你不是在空军的研究院吗?” 寒寺喆按照标准的说辞回答:“临时被抽调来后勤部了。那你呢?你现在也入伍了吗——但不像呀!” 鲁繁星挠着头:“啊——哈哈。偶然偶然,不得不来。我和军方关系不大,不大。对了对了,”他将话题从自己身上支走,“铄和石莉安也在首都吧,见他们了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我没——因为抽调的突然,也是临时的,还没倒出空告诉他们。而铄——不知道还在不在首都。” “嗯?为什么?”鲁繁星又低头吃了一口饭,“对不起。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估计你应该已经吃过了吧!” “嗯,吃过了。你不知道现在是战时的兵役政策吗?他肯定强制服兵役了。但我没和他联系,也不太清楚。” “嗯嗯,对对。唉,像他那样的性格,在部队会很累的。” 不用小野花的提醒,寒寺喆早已注意到鲁繁星慌乱的情绪。小野花说他是在隐瞒什么,而寒寺喆则认为这更多的是因在这特殊的地方撞到自己而缺乏心理准备。但他还是选择不再多说话,只静静看着。 又吃了几口饭,鲁繁星再次开口:“那他们的结婚手续也没法办了吗?唉!太可惜了。本来还想看看他们结婚呢。”看到寒寺喆只点头不应声,他又说一句,“等我吃完了,我们去你屋里说吧,我不住在这,所以——” 寒寺喆赞同这个计划,一顿饭的时间,他可以等。而确实如同一个很久没吃饭的人,鲁繁星的狼吞虎咽速度惊人,并没用多久面前的食物就被一扫而光。 “他以前有过这个样子吗?”寒寺喆用微微摇头回答了小野花的这个提问。 寒寺喆将鲁繁星带进自己的房间,他并没打算尽地主之谊,反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等着鲁繁星解释这一切。而吃饱喝足的鲁繁星却变得一点也不急迫,反而评价起这个住处:“不错嘛,虽然简单,但也宽敞,什么都有。呦,窗外风景也不错呀!你的待遇真高。单独的房间,住在招待所里,酒店呀!” “只是临时的,在首都我也没别的地方住。还酒店呢,没有人会替我打扫卫生的,当然也不花钱。”寒寺喆看鲁繁星仍打算谈些无关痛痒的东西,遂主动问起来,“你呢?如果你和部队关系不大,怎么跑来这里吃饭?” 鲁繁星看着寒寺喆的军装:“已经是士官了呀,厉害。我猜,你是被调到——虽然感觉不太可能——那个中央后勤部里的部门,大概叫科技情报研究所吧!” 鲁繁星的话再次让寒寺喆呆若木鸡,但他却只能继续装下去:“你在说什么呀!那是什么部门,没听说过。” “噢!一定是因为军委那个张铁城部长吧!他肯定是很器重你。” 寒寺喆已经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突然他想到了一句:“你现在还看古书吗?” 鲁繁星终于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早就没时间了,那些没用的东西。你知道我家是做外贸的,我毕业后也就干起了这行。商人吗必定是怎么能挣钱就做什么了,而做外贸更是希望不要受到任何国家政治的壁垒,所以会想方法打通一切关系为自己谋方便,其中有些事不能说完全干净吧——” “铄送给莉安的血玉——” “嗯,那个是我从突尼瓦捣鼓来的。你知道,有些渠道很深很隐秘,哪怕战争也不会对这些渠道产生太大影响。毕竟,大家都是商人,利益第一。所以,你知道了吧,我也只能说到这里了,但我想你也理解了。”鲁繁星站起来,“你应该明白这事情重大,和你那绝不承认的部门一样。但咱们多年的朋友,我也不好对你隐瞒。” “我知道,有些事是决不能说出来的。”寒寺喆感到鲁繁星打算要走,故也站了起来。 “那我走了。现在局势紧张,还有许多事情。” 寒寺喆决定将他送出招待所:“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鲁繁星苦笑着:“我一直在这方面很努力。” 两人没有再太多的寒暄,招待所门口短暂的送别后,鲁繁星快步走掉了,只剩寒寺喆的一口长长叹息。 “他知道你所在的单位,那他所说的渠道很可能就是间谍网呀,至少是间谍网的一部分!你们所看到的那些情报,都有可能经过他的手。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我只感到震惊,有点崩溃的感觉。”寒寺喆对小野花说:“虽然我在这里,犹如事不关己一般。但他们,我的这两个朋友——唉!我知道,你早就说过,战争的道德。的确,可我只感觉更加的无助和无力。憎恨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等待机会,也许某天你能去改变。希望你能有这样的机会,替大家做出正确的事情。” 寒寺喆低着头走回招待所前厅,他并不相信自己有改变一切的能力和机会。此时大厅通信处的值班战士叫住了他,并把一封信塞进他手里。回到自己的房间,寒寺喆才将那个从空军科技研究院二次转发的信封打开,里面露出真正的发信地址。寒寺喆看了看小野花,将内层信封打开,取出一张信纸。石莉安的一行字迹历历在目:“寒寺喆,我想见你。马上。” ↓ “当时只是意外猜测你可能在首都,于是很冲动的想见你。但事后,说实话,也有点不知所措。毕竟——不过后来,你竟然打来电话,我还是很欣喜的。说实话我都没记下你在空军研究院的电话。”见到寒寺喆之后,石莉安打开了话匣子。 “这次调动很突然,所以也没有来得及通知大家。到现在我还没和铄联系,他现在在哪里,应该入伍了吧,他还好吗?”距离医学院不远的小饮品店,虽然是晚间的黄金时段,但仍旧没有太多顾客。 “嗯,已经在部队了,还是一直训练。从信上看还可以吧。”石莉安从包中翻出一封信递过去,“刚才说,欣喜能见到你,因为有些东西也只有你能理解和诉说了。这是前几天他寄来的信,你看完就明白了。” 寒寺喆接过信,低头慢慢看完,将信重新递还给石莉安。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抿着嘴,眉头紧皱起来。他脸上的这一点点表情已经传递给石莉安足够多的信息。良久之后,他慢慢问起来:“现在还是不敢在那种晚上出门吗?” 石莉安点着头:“也不绝对。但前后的几天,那样的重力伴随晚上的光线,都会让我晕眩,如同自己仍和那个晚上绑在一起。我感觉这会是我永远过不去的坎,可没想到他却对回归日的夜晚充满了憧憬和幻想。也是我自作自受,没有勇气告诉他实情。”她的眼泪终于坚持不住流下来,“其实那天不也是自作自受吗!那么放开自己,变得那么随意,喝那么多酒,什么都敢说。” “你知道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是我们辜负了你的信任。” “但我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不知道我这段经历,就不会真正了解我,体谅我。而如果只对他说我憎恨回归日却不说原因,那也只会被他当成小事一桩。你知道吗,我都考虑过和他分手,就因为我没有勇气告诉他。我恨我自己。”她越来越激动,“我也恨你,知道吗,我也恨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推给别人,你就这么嫌弃我吗?”虽然情绪激动,石莉安的声音却并不很大,仍在控制自己。她偷偷看了看周围,怕自己变成旁边人的话题。但店里的人实在不多,并没有人注意角落中的他们。 突然,她笑了:“你终于让我恨你了。” 寒寺喆也笑了,但这笑中则完全是无奈,他没有回答她,也没法回答她,只能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说。反正这个婚现在是结不了了。如果过了这段时间,或者等战争结束了,大家都稳定了,在结婚前,我必须要告诉他。对吗?无论之后的结果如何,我都应该告诉他。但我真的好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先不要考虑了。你也可以郑重其事回信说自己讨厌回归日,也不需要告诉他任何理由。他不会抓着不放的。而如果哪天你真的决定告诉他,也许润涵可以陪着你。毕竟——”寒寺喆犹豫了一下,“当然这由你决定,但我想润涵肯定不会拒绝的。” “我知道。到时候我肯定需要她的。毕竟我只有你们俩,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直帮助我理解我。”石莉安终于想起自己面前的饮料,她赶紧喝了一口已经有点变凉的奶茶,“说实话,我感觉自己很幸运,除了有你和润涵外,真没有想到最终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当时一直怕会被所有人知道,成为所有人背后谈论的对象。”她自嘲起来,“话说这还要感谢那混蛋。”她不愿再提起那个名字。 “嗯!他父母希望这个事情能低调的解决掉——唉!”那是一段寒寺喆也根本不希望记起的回忆。 “能正面回答我那个问题吗?你嫌弃我吗?” 寒寺喆摇了摇头:“从没有嫌弃过你呀。我只是在嫌弃我自己。” “不要这么说。那铄会吗?如果他知道了以后。” “现在又不是几十年前了。现在谁还这么在乎呀!而且如果他那么在乎,也不会那么快就和你——”寒寺喆没好意思说那个词,“所以别想这么多了。还是说说你现在学校里什么情况吧!” 石莉安笑了:“好吧。学校呀!全都是女生,估计和以前的女子学院差不多了吧。男老师到是还有呀,所以都成了女生们围攻的对象。” “啊?围攻?”寒寺喆一时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是呀。又没有男生,有些女生自然就会被那些充满忧郁感的男老师吸引了呀!还好我那两个同宿舍的朋友并没有这样,否则我会受不了的。当然那些忧郁的男老师并没心情搭理这些女生,至少我认为是这样的。你呢,你呢,你为什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女生的心情真是说变就变。 “嗯——我不能说,真的。你知道军队的事情。”寒寺喆半开玩笑地说。 “那好吧。我也没兴趣知道你干什么。但我们平常能见面吗?你方便吗?” “还好吧——”寒寺喆在周围找起纸笔,最终接过石莉安从包里翻出来的本子,写下了自己的通讯地址,“嗯——我工作的地方,包括住的地方都不方便用电话。但写信没问题。而且——有排班休息的时候。” “嗯嗯。足够了。我是不会一直缠着你的。你今天就是因为休息吧!” “嗯。正好拿到信就给你打电话了,否则平常回来也很晚了。” “那先不耽误你了,现在也算是很晚了。我先回去了。今天见到你真是很开心很开心的。” 只需要几步路就将石莉安送回了医科院,寒寺喆这才开始喊那躲起来不出声的小野花:“好了。别躲着了。” “你知道你们在一起我现在真的会妒嫉吗?但你最后却和她说了很多谎呀!你可不是收到信接着打电话的。” “嗯。只是我不能让她总是找我。” “她仍然是想和你在一起的,我怀疑她只是需要一个时机和理由。现在朱铄的信等于给了她理由。” “是呀。所以我想躲开。不是我想抛弃她不管。对不起,如果她需要的时候——” “你就是个烂人,优柔寡断,总留给她希望,但又什么都不给她。”小野花突然生起气来。 寒寺喆被她脾气的瞬间转变吓了一跳,停在路上,一时间忘记自己要去做什么。小野花的脾气仍没发完:“我不在乎需要和她分享你的爱,毕竟我只是个鬼魂,能得到你哪怕一点点爱我已经满足了。但我在乎你的模棱两可。你要不就现在追回去抱住她说你爱她,让她和朱铄分手。而我一定会尝试离开你,或者永远把自己封闭到角落里再也不出现,我能做到,绝不打扰你们。要不你就彻底别和她再牵扯。不是让你不再见她,但绝不允许你再说话模棱两可,不允许你给她任何还能和你在一起的幻想,不允许你暧昧不清。” “我——”寒寺喆也有点着急:“我哪里暧昧不清了,我哪里暧昧不清了。我发誓我只会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都只和你在一起。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永远。” “好。我可记住了。只要你违反了,我就让你没好果子吃。” “好!你随便。”寒寺喆很跺起步子往回走。两人也不再相互打理。 直到快走回招待所,小野花的心情终于平复回平常的状态:“对不起。又无缘无故对你发脾气了。” “但你说的都对。只是我实在——我爱她,但那一晚的情景,她望向我的眼神,无助的,祈求的,我也是永远挥之不去。和她一样,永远迈不过去的坎。和我在一起,她那段痛苦也会永远挥之不去。那晚一定会被反复提起,成为我们的全部。所以,如果我再优柔寡断,你一定要打醒我,或者打晕我。” “我想我真会这样的。我已经彻底把她作为情敌了。我一定会阻止你们在一起的。” 只在泥潭中越陷越深 黑暗的坑道,拥有几乎所有使人不舒服的要素。首先是潮湿,湖岸附近密林旁边,渗水是不可避免的,曾经的挖掘工程只能保证尽量不塌方而不再可能有精力进行有效防水,于是坑道里面永远都是和稀泥的状态,夏季大雨后也许还会被完全淹掉。其次是狭窄,只能容下一个成人,但这一个成人却也只能半呙着腰才能通过,加上那并不太短的距离,对全身的折磨能将人逼疯。但是,鲁繁星却不得不将自己一次次置身于这地下的坑道里。 每次都只能趁着牧藻星在远地点的几天,穿过塄区的密林,在黑暗中悄声划过幼发拉底河,再穿过对面的密林,钻入隐藏在林中的坑道,在地下越过边境铁网。从一片废弃厂区重新回到地面时,已经在突尼瓦的境内。这是众多走私通道中的一条,只是战争爆发之后,几乎没有背货客还会继续冒险。话说许多走私通道也已被发现捣毁,或被无目标的战斗连带性摧毁,真正还能使用的所剩无几。 但鲁繁星却将这条通道用了起来。 他不敢打开任何照明,抹黑换掉满是泥的衣服,这才凑到窗口仔细查看起外面的情况。全黑的夜晚,无光无声,这符合他的期望。最后再检查一下各种身份证件,他走出厂区,再次悄声融入黑暗中。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时间恰到好处,当天明亮起来,路上行人车辆渐多,鲁繁星到达第一个检查点。战争爆发之后,边境附近就多了许多检查点,这同样让走私的背货客心生惧怕。鲁繁星却对自己的身份证充满信心,他翻出自己在突尼瓦的身份证递过去,几秒钟后顺利通过。毕竟那张身份证是完全真实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找出问题。 坐上长途车继续往突尼瓦境内深入,听着看着突尼瓦民众对战争发着各种牢骚和担忧。他习以为常,时不常还会搭话几句,表示认可。 说着同样的语言,完全一样的风俗习惯和信仰,生活的各个方面看上去都没有任何区别,鲁繁星一直不理解是什么造成两个国家上百年来的各种隔阂与纷争。这本应该是历史学家的事,但却没有人愿意说明白,而鲁繁星也只能一直将这疑问放在脑后。 “听你口音,应该是榻坝附近吧。”突然有个人问起来。 鲁繁星一惊,赶紧做出一脸苦闷,点了下头。 “你那里现在什么情况?” “唉!被轰炸了。还好早逃出来了。” “那帮混蛋。” 鲁繁星又是只点了下头。 “看你这么年轻,你未来打算怎么办?” “刚把父母安顿好,看看能找到个工作吗。唉!找不到就麻烦了。斯格斯就不能给我们些活路吗!” “快了快了。斯格斯撑不了多久了。” “希望吧!”鲁繁星感觉这句话发自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另一人参与进来:“小伙子,身子也挺棒的,为什么不参军,国家正需要呢。” 鲁繁星知道在为国奉献方面两个国家也是惊人的相似:“父母害怕战争,所以——” “别为难他了!大家都不容易。” 车上的大家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汽车到站,鲁繁星迅速跑下车,冲进车站旁的公园。树木茂密,道路复杂,加上急速的脚步,这个公园是摆脱任何可能跟踪的好地点。没用几分钟,他从公园的另一头出来,步行走过几个街区,又走进另一个小很多的社区公园。 鲁繁星气喘吁吁,经过一张长椅时,他停下来。“这里有人吗?”他问正占据长椅一端的看报人。 那人从报纸上方露出两只眼睛,摇了下头。 “谢谢!”鲁繁星如释重负,卸下背包,重重坐到长椅的另一端。 “你们在东迪的人应该已经全被消灭了,部队已经撤了。”那人漫不经心,眼睛没有离开报纸。 鲁繁星望着地面:“防御网部署呢?” “没有变化。也没有增加。” “遗迹呢?有进去看的吗?” “关系还没有打通。本来都快成型了,不都是因为你们耐不住性子吗!”那人悄悄歪了下头,“别回去了。你们赢不了。” “但我父母。没办法。”鲁繁星感觉对方有所隐瞒,但他无法直接去问。 “唉!老鲁呀!太念旧情!会成为牺牲品的。”那人将一张纸条沿椅面慢慢推了出去。 鲁繁星迅速将纸攥进手心:“金属在老地方。今天差点被审查包裹,以后运这个风险太大了。” “没关系。我们好像已经不在乎这种金属了。” 鲁繁星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背上包迅速从那人身边离开。在走出社区公园前,他已将那纸条上的内容看了多遍牢记在心中,并把纸条撕碎,随机扔进路边的多个垃圾桶里。 一切顺利的话,他能直接返回自己的家。如果过了这几天,他只敢一直呆在突尼瓦,直到下一个月牧藻星再次到达远点的时候。但到时候,刚得到的情报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他突然想到,也许自己可以冒个险。 ↓ “是不是男人,你们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别给我磨磨唧唧的。”这么一句话,教官说了许多次,也在朱铄的脑子里回荡了更多次。还有另一句话,是站在旁边的战友说的:“疯狂吧,这个世界疯掉了,我们也跟着疯掉吧!”这两句话,总是在一起出现,一遍遍反复在朱铄的脑中,以至于在熄灯后的漆黑深夜里,让他辗转难眠。 他悄悄爬起来,趴在窗口上。牧藻星在天边,只是远远的一个小点。眼前的亮光,只有岗哨上来回摆动的射灯。这让朱铄又一次想到了监狱。又有一名战友下床来到了窗边,很快更多的人离开了自己的床铺。没有人说话,或许都只是在等待别人首先开口。 “我们逃跑吧!” “逃兵都会被直接扔到前线的。” “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呀!” “别的部队有,连把枪都不给,纯去当靶子。” “噢!真他妈的混账玩意儿。” 逐渐的,大家又回到自己的床铺,窗边只剩下朱铄一个人,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那是在熄灯前刚刚写完的,此时却已经变形破损。 所谓的“词穷”早已经发生,朱铄也察觉到无休止的唠叨没有什么用处,石莉安的回信永远也只是不温不火的含蓄。他信写得少了,她的回信却也没什么变化。而这封快要被他揉烂的信,却代表了这段时间他少有的情绪发泄。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反正大家都疯了,全疯了。我感觉教官可能都要拔枪了。不对,不是只有教官,我看着周围许多人都已经要冲上去了。要不是在礼堂里大家不让配枪。否则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但大家全都疯了。竟然让我们部署到西滩河。你知道西滩河那里有什么吗?啥也没有。对,除了沼泽啥也没有。但你知道大家都传言什么吗?我们要抢滩。抢滩,你听说过吗?在那个地方抢滩是什么概念。空旷到没有任何阻挡,泥泞到拔不动腿。的确,对方也会这样。但对方直接拿炮轰就得了,我们全都要玩儿完。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让我们去送死吗? “我也想逃走了。但又能逃哪里去呢?逃兵下场也是死。我不明白我们的政府要干什么。但也许,只是也许,我们能活着过去,我想我们都会直接投降对岸吧。我是打算投降了。大家应该都有这个打算。 “但说回来。为什么被派到那去的只有我们一个营,我们一个团在这里呀。但为什么只有一个营,不到一千人能干什么?对,对,目的就是让我们送死。肯定是了,跑不了了。 “对了。你知道吗。寒寺喆在首都,躲在一个神神秘秘的地方。我之前问过他的同学,他们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看来是混得不错呀,我想他根本不会上战场,肯定在什么地方躲着。一个胆小鬼。 “对呀。你可以找他去呀!反正我几乎就算死人了。你可以和他在一起呀,你们之间那些事谁都能看出来,我死了你们也不用纠结了,多好呀……” 凑着一点微光,朱铄看着已经不成样的信封,他相信大家都没有睡着:“喂,你们给家人说了吗?应该怎么说?” “说什么说。”一个模糊的小声音回答他,“等死了以后再说吧!你的信,等到了她手里,估计我们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其他人都是安静的,没有人去反驳。朱铄又看了一眼信,将它撕成了碎片。 ↓ 废弃古首都的地下掩体里,张部长再次出现在这里。他这次来的突然,几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这是寒寺喆感觉到的,当看到张部长出现在眼前时,某些人首先表现出来的是紧张兮兮。小野花则相当直截了当唠叨起来:“咋都和见鬼了一样。嘿嘿,一帮小学生突然看到老师进来,这么说更准确吧。” 寒寺喆对此不置可否,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有意识去观察这帮人在见到张部长时的反应,而这样的结果显然也让他感到有趣。每个人手头上都有工作,有的在写文件,有的在查阅资料,有的在监视一些东西,有的在相互讨论,并没有任何人闲着。寒寺喆不理解这帮“小学生”为什么会怕“老师”的突然出现。“也许是因为张部长以前不会突然前来吧!”寒寺喆猜测着。 张部长只是站在门口,他用了一点时间,环视了这个人数并不多的团队,然后开口说:“寒寺喆,你过来一下。” 寒寺喆一愣,以至于他没有听清小野花说了句什么。他赶紧站起来,看到张部长已经走出门外,只好不顾一切地赶紧追上去。在他的耳边,隐约听到了这帮人很不清晰的议论声。 昏暗的走廊里,寒寺喆很快追上张部长。本来想做常规问候的他,却被部长的一句话打断:“到我办公室再说。” 当办公室那密实的隔音门被关上后,张部长懒洋洋躺到了椅子上,直接问起来:“最近怎么样呀!” “挺好的。”寒寺喆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秦榴金写的那东西,撕裂空间的,你怎么想的。” 寒寺喆对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还是有把握的:“他的解释能契合情报上所记录的现象。而他所讲到的那些论文,他并没有能让我们看到全文。他摘录的部分,我感觉也只能算是间接证明吧。但我在理论物理学方面知之甚少,也实在无法判断对错。” “那你认为呢?他是不是正确。” “我认为,它有可能是对的。因为这是我们所有讨论里最符合现象的。只有秦老师的理论,能解释为什么会发生错位。虽然感觉完全违反常理。” “嗯。之所以让他加入,也是看重他在渠道上的优势,与国外的科技圈有联系。而你,把你从研究院弄过来,对你的学业还是会造成影响。你呢,也得有自觉性,不能断了学习。这里也没有书,但首都的研究院很多,图书馆也很全。学习千万不能忘。” 寒寺喆听着,只能不住点头。 “那么说个正事吧。你对你的鸭翼动力学布局有没有信心?” 寒寺喆一懵:“测试结果感觉不错,稳定性挺好,但一直担心材料强度。” “我问的是投入实战,做高机动突防。” 寒寺喆终于明白了张部长的意图:“理论上低速高速机动性能都是没问题的,只是因为材料强度没敢测试。但说信心的话,还是有的。” “那好。就这样吧,下午会有车来接你。”说完,张教授站起来拉开房门。寒寺喆赶紧跟上走了出去,看着房门在自己面前再次关闭。 “这是什么意思呀!”小野花充满疑问。 “突防。”寒寺喆回了一个词。 “我知道,他打算靠机动性能来突破防御网。这段时间根本不可能充分论证准备,明显狗急跳墙呀。这是为什么,还有下午要让你去哪呢?” “等下午就知道了。” 地下掩体里的午饭,总是简单并寒凉的。餐厅昏暗狭小,吃饭的人也永远只有他们几个。寒寺喆从没有看到任何服务人员,更猜不出这些简餐从何而来。它们被提前做出并在某时被运送到这里,是寒寺喆和小野花能想到的唯一合理解释。但其他人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没有人抱怨凉透的食物多么难吃,充其量只是手边摆上杯热水。 吃完饭,寒寺喆继续努力搞清秦榴金那报告里的物理学知识,虽然身边有一堆各种论文的章节片段,却并没有对他起到任何好的作用,反而让他更加晕头转向。小野花也无法帮他太多,她那过分详尽的解释对他来说依旧是匪夷所思,反而使他更容易走神去思考她为什么会懂得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只是他没敢直接问出来。 “……停停,空间能弯曲,我大概知道了,只要引力够大。但后面时空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管那些论文,它们不准确。这个时空只是概率塌缩后的表现,是量子的宏观表现,你一定要构建这个思想……” “什么呀,什么呀。时空怎么可能不确定。”寒寺喆彻底头大。 “走吧!”老罗突然出现在寒寺喆面前,“张部长说让你跟着去。” 寒寺喆什么都没来得及想,赶忙抓起自己的包紧紧跟上,他这才知道老罗也要去那个地方,那个他仍不知道是哪里要干什么的地方。 战争的残酷被亲眼目睹 训练营的操场巨大无比,一眼望不到头,这里总会有无数穿着制服的人在其上摸爬滚打,做着各种各样的训练。而此时此刻,虽然已经没有人训练,却更加显得拥挤不堪。 一块块方队均匀分布在操场中,占据在他们习惯的位置上。这些方块比以前显得巨大了一些,仔细望去,每个人的身后都背负上了硕大的行军囊。这些年轻的学员,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过早失去作为学生的稚嫩光泽,只剩下粗糙的尖锐的面颊。 教官们并没有到达属于自己的队伍,他们一直凑在一起,指挥着被抽调出来的学员在操场各处竖立起手写数字的硕大立牌。 “现在开始,一到十报数。”教官刚刚回到队伍前,就开始下达命令。 已经松散的队伍一下子再次紧绷起来。听到这个命令,每行的头几个人不敢有半点怠慢,完全下意识的喊起来,而后面的人则有时间先思考下为什么要从一到十的报数,毕竟以前大家都没有这么报过。 “四。”朱铄的思考结果几乎为零,当轮到他的时候,他只是机械地喊出了自己的数字。但当再次看到操场上那几个刚竖起来的巨大牌子时,他认为自己应该是猜到了些什么。 看着大家报数完毕,教官再次喊起来:“看到那些数字了吗?拿好你们的装备,到你们对应的数字下集合,找数字下的教官报到,听从下一步安排。都明白了吗?抓紧行动。” 操场上一下子混乱起来,原本规整的方块瞬间碎成粉末。没有人再去更多思考这意味着什么,各个听从命令背着行囊奔向自己的数字。朱铄与其他同为数字四的学员挤到了一起。之前方块的组成部分成为立牌周围的一摊说不上形状的东西。 “你们怎么回事?”站在数字下的教官看起来凶巴巴,“不懂得自觉整队吗?堆在这儿算什么。抓紧整成方队。” 大家听到命令后急忙火燎,相互拥挤着排列起来,努力找寻自己可能的位置。但却仍然回不到之前的规整,那长方形更像是一个刚学拿笔的小孩儿的画作。 教官对这样的队形并不满意,他大骂起来:“你们这算什么?就这样的素质?你们教官之前怎么教你们的?现在就已经都忘了吗?”但他发现自己不应该再把时间浪费在整队上面,“你们就不能抓紧点时间。看到那些车了吗?找寻其中标有四号的车,成队列行进,抓紧上车。注意,不是只有一辆,别和傻瓜似的只往一辆上挤——快快快,行动——队列,你们这帮傻瓜没有队列的概念吗?” 大家没有机会停顿,他们犹如无头苍蝇在原地打转,几秒钟后才搞清楚班车的确切方向,于是又扎堆冲向那里,根本忘记队形的存在。 朱铄没有找到车在哪里,他看着其他人已经跑起来,就直接跟在了其中。他同样没有找到那车号被标在哪里,只管与周围其他人一拥而上爬进了一个车厢。 朱铄把自己的行囊卸下拿在手里,在狭窄的中间过道上使劲往车后面的空座挤去。重新抬起行囊,他把它与其他人的行囊使劲挤在一起,卡在头顶的行李架上。这才坐进座位中。 他是盲从的,并感觉其他人同样也是如此。在他身后那些同样不管不顾的挤上来的学员发现车里已经没了空座,于是又不管不顾的转身一股脑下去找别的车辆。朱铄望向车窗,车外仍有无数的学员在扛着行囊奔跑,尝试找到自己的车辆。无论车内还是车外,都可以用乱作一团这个词来形容。 汽车发动,车门关闭,待队伍前面的车辆起步,朱铄乘坐的车也缓缓走了起来,晃晃悠悠驶出训练营。 朱铄环视着车厢内,他注意到整个车内认识的或同班的人很少,并已经分散在各个位置凑不在一起,他索性放弃任何要聊一聊的打算,重新将脸望向窗外,看到训练营门口堆满了人。那些人有些已经上了年纪,脸上明显的泪痕粗糙而难看,朱铄一下子想明白了这些人是谁。他埋下头,避开了他们那一双双搜寻着的眼神。 浩浩荡荡的车队行驶缓慢,却也异常整齐,当遇到弯道时才能在侧窗看到前方又或是后方的车辆。车队就如同一条年迈的,或是力竭的,又或是将逝的蛇在地面上费力挪动着,并努力让自己不咽下这最后一口气。而这样的苟延残喘却足以吸引路上行人的注意,朱铄不小心与其中一人对视到一起,对方的神情五味杂陈。 沉闷的车厢里,只有断断续续的低语。任何话题,无论是开心还是悲伤,都得不到长久的延续。突然,坐在朱铄旁边的学员很大声的喊了一句:“从今以后,我们都不再是同学了,而是战友。” 但没有人回应他。 ↓ 路程略显漫长。坐在前座上的寒寺喆并没有尝试与后座上的老罗交谈。他同样没有和司机交谈,虽然他特别想知道这是要去哪里。可是上车之后,没有人再开过口。 此时,越野车已经驶出老首都的遗骸,向更加远离首都的偏远山区驶去。天气晴朗,笔直的道路向前,路边全都是春季萌发的痕迹。但车驶得飞快,窗外的一切东西都是转瞬即逝。 突然,寒寺喆感到面前的景色是熟悉的,他感觉自己来过这附近,这让他惊讶。 “这不是陆军学院的训练场吗?”小野花说。 寒寺喆点了下头,这附近就是他初次军训的地方,也是朱铄在冬天参加军事集训的地方。 车并没有在那里停留,反而向更深处驶去,停在山坳中。那警卫把守着的院门小的可怜,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忽视它的存在。司机打了声招呼,警卫慢慢将关着的铁栅门推开一条缝,只容这越野车通过。 门后仍然是并不宽阔的山间道路,越野车继续一路上坡,七拐八扭。寒寺喆偷偷往后座瞄去,老罗仍面无表情。 翻过山头,眼前的一切让寒寺喆豁然开朗。山下,群山包围之中,一片平整的土地,两条垂直的笔直跑道,寒寺喆正从山顶俯瞰着这一切。他的耳边是小野花的唠叨声,他也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这里到底是哪。” 随着越野车往山下开去,更多的建筑从山后显现,停机库、宿舍楼、厂房……应有尽有。 老罗终于发话:“这里就是真正的研发基地。” “那监视器里的——” “对,就是这里。”老罗的话很随意。但寒寺喆却已经不敢再多说任何一句。车停下来,他再次紧跟住老罗走进悬挂着“指挥中心”牌子的低矮楼房。 当寒寺喆进去后才知道自己错了,虽然外观是楼房的模样,但它内部几乎只是一间大屋,整整一面墙的玻璃窗正对跑道,侧面墙壁上则镶着几块大型显示器。在玻璃窗和显示器下面,一排控制台上已经坐满人。老罗再次张口:“我们这次只是来看的,你不用说什么,跟着我坐下就可以了。” 控制台后方那两排半的观察席上零星坐着几个人,老罗没有搭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反而选择坐在远离他们所有人的角落里。寒寺喆坐在他旁边,用了很久才发现在这个位置观看侧面墙壁的屏幕最为方便。 “我们到底在这干什么?”寒寺喆问着小野花。 “我猜我们是看试飞,很可能是咱们的鸭翼布局。” “但他们不是早已试飞成功了吗!”寒寺喆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张部长的身影,“难道他们真是要用这飞机做突防?” 屋内的喇叭突然响起来:“影子已经准备就绪。” “前哨中继站就位。” “高空气象中继一切正常。” “长波遥测准备就绪。” “加密沟通成功。” “好的。”指挥台上一个人说,“按计划出发。” 屏幕上开始出现画面,两架鸭翼布局的战机先后离开机库驶向跑道,最终并排停在宽敞跑道的起飞区。寒寺喆从正对的玻璃窗中看得更加真切,两架飞机正停在指挥中心正前方。漆黑的机身,没有任何编号。 又是一声令下,战机尾部喷出炙热的火焰,经过短暂加速,两架飞机先后窜入云霄。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开始显示规划路线和实时位置推算。 寒寺喆看到最终目的地在突尼瓦境内,但他对那饶了一大圈的路线表示不解,终于主动问起来:“罗老师,为什么飞机不直接飞到突尼瓦?” “为了让太阳落在飞机身后。进入突尼瓦时正是黄昏。太阳的热度会对他们拦截网的热成像产生干扰,这是之前情报所说的,为此作战部制定了这个路线计划。” 两架飞机独自按照计划向突尼瓦境内飞去,除了周期性传回状态汇报外,并没有人再做其他沟通,整个指挥中心里安静得吓人,机器设备微弱的噪音清晰可辨。 “影子准备进入敌方领空。” “前哨中继站准备接手,高空气象站预备。” “接手完毕,雷达检测正常,进入敌方领空。” 又是一段短暂的寂静。 “被敌军捕获。” 寒寺喆突然一紧张,他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注意来袭导弹。俯冲。” “影子明白,开始俯冲,作战开始。” 短暂的等待因焦急显得漫长,指挥台再次发起问询,只是这次那两架飞机没有任何回应。 “影子,请回复。影子请回复。” “这里是前哨站,各波长被干扰压制,雷达失效。无法进行追踪。” “继续尝试,继续尝试。” 大屏幕仍在尽职尽责显示着飞机的预估位置,这也是寒寺喆唯一能了解到的东西。“他们发生了什么?”寒寺喆问起来。 “也许他们仍然在完成任务。俯冲到低空区域,能在一定程度上让对方雷达失效。当然你们的雷达也会看不见他们。咱们的动力学布局可以支持飞机在超低空高速飞行,只要飞行员水平足够,躲避地面附近障碍物都不是问题,毕竟高速机动性能在这里摆着呢。所以整体来说躲开拦截网是可能的。通讯问题,我想的确是他们开始干扰了,以前是不是就有,我不知道。”小野花解释着,“但不知道这两个飞行员水平怎么样,万一做复杂规避动作时自己撞哪里了,可谁都怪不了。” 寒寺喆有些惊讶,他之前没意识到她还懂这些东西。 煎熬般的等待,哪怕一个小时也如同一辈子。寒寺喆不止一次对小野花唠叨:“如果永远没有消息怎么办?他们是死是活,谁能知道?我们要怎么办?” “谁也没办法。他们只能靠自己。”小野花的回答没有任何感情。 “这里是前哨站。”所有人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这一个小时以来,前哨站的每次发声都只是报告尝试通讯失败。 “这里是前哨站。正在与影子建立联系,长机已经归来,正在转接,正在转接。”听到这里,所有人都一下子来了精神。 “影子——报告——”干扰仍在,通讯断断续续,“僚机坠毁——完成任务——”重新更新的实时位置显示飞机已经回到边境附近,“任务达成,目标摧毁,遗迹摧毁。僚机回程时被敌军防空网击中坠毁,影像资料无法回收。” 应该是喝彩还是悲痛?寒寺喆犹豫着。他的身边,老罗依然是那副严肃的表情坐着一动不动。更远点,观察席上的其他人站了起来,轻轻鼓着掌。控制台上的人,显然各个都长舒了一口气。而距离他最近的小野花,则暴跳如雷咒骂着些听不懂的东西。寒寺喆没有看出任何人表现出对僚机飞行员的悼念。 “有一名飞行员死了。”寒寺喆对小野花说,“为什么没有人关心这个呢?” “那又怎样。他们摧毁了遗址,那个被说成对你们人类多么重要的遗址。” “但这样也许仗就有理由不再打了呀!” “你怎么这么天真。这根本不可能。战争还会继续下去。” 突然老罗张开了口:“这次精确打击,也算是改变战术了吧,很激进。如果真摧毁了遗迹,那么他们也不会再出现很特别的技术了吧。那么下一步就可以直接打击他们的中央政府部门。看来激进冒险还是得到了好结果。” “难道你不好奇遗迹到底是什么吗?”寒寺喆几乎是替小野花问了这个问题。 “我老啦!只想安安稳稳过好晚年,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 寒寺喆或小野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句大实话。 只能自己承受在心中 “我前两年才刚来过这里,来玩儿!这里有很多特产,鱼什么的。” “还有呢,这里是候鸟栖息地,而且这个月份,我们可能能看见许多鸟。” “哈哈。那我们能打渔打猎吗?至少我感觉我的枪法应该足够打鸟的。” 车已经驶入西滩河的地界,一整天的沉闷过后,在这黄昏时分,大家的气氛终于活跃起来。 “打鸟还用枪吗?我以前都是用弹弓。” “我小时候也用过弹弓,但什么都没打到过,但我爬树很好,当时可是偷鸟蛋的主力。” “别说了,别说了,我都饿了。” 就这样,大家的话题更加开阔起来,钓鱼技术、打鸟技术、烧烤技术…… 黄昏天边的红,映在朱铄的眼中,他没有参与他们关于吃的探讨,只安静看着窗外略显荒凉的景色。道路坑坑洼洼,两边长满半人多高的芦荻,又或是零星的比草高不了多少的灌木。没有更高的树木,只有一望无际的杂草,周遭的一切都平整到一览无遗却看不到尽头。 车并没有继续深入沼泽地,军营建在距离边境线很远的地方。先头的后勤工兵已基本将这片临时的前线军营建好,大大小小的简易帐篷排列得规矩而整齐,一眼望过去与那些杂草一样没有边际。走下车踏在地上,身边战友那紧张与兴奋混杂的情绪并没有传染给朱铄,他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软绵绵的地面,潮湿却不泥泞,在沼泽的泥土之上,覆盖着一层枯草的支离破碎的茎叶。 “你们这一车人,到东北角去,你们被并入二十七连,去找二十七连指导员报道。都快点。”一个军官从前车走过来,扔下这句话接着走向下一辆车,没有半点的停留。 跟着一行人跑向营地的东北角,将自己的军人证交给帐篷前的事务官。那事务官坐在桌子后面,头也不抬接过证件,记下编号,连同一个简陋的小纸条一块扔回桌上,并无精打采地喊了一声:“下一个,抓紧。” 朱铄赶紧拿起自己的东西,装好军人证后仔细看了眼纸条上的小字,那上面只有一行帐篷与铺位的信息。朱铄一脸茫然,那么多的帐篷,到哪里找纸条上的那一个。桌边的拥挤使他只得先撤出来走起来,走到一个个帐篷边,核对上面的编号。那些编号同样写在一张不大的纸条上,插在门边的标签栏里,与帐篷的个头完全不成比例。大的帐篷上也许会插着两三个编号,小的上则只会有一个编号。无论是编号本身还是这些帐篷的顺序,朱铄都无从找出规律。 终于找到自己的小帐篷,他长舒一口气,赶紧挤进小门。潮湿的地面让整个帐篷里都充满了湿冷的感觉,户外的晴朗和阳光在挤过那卷开的小窗口后也所剩无几。帐篷里没有人,但有些铺位上已摆上了行李。十二个铺位,标准的行军折迭床,间距倒算是宽阔,床间摆放的折迭架算是隔离也同样可以摆放不少个人用品。 “一、二、三、四、五,就是这里了。”朱铄数着床尾的编号,从肩上卸下自己的行李放在脚边。他一屁股坐到床上,终于感到轻松了许多。 由内部骨架包裹帆布的帐门柔软纤薄,在打开和关闭的时候都没有太大的响声,背对着门的朱铄并没有听见有人走进来。那人径直走到朱铄旁边的铺位,突然大吃一惊。抬头看见此人的朱铄同样也是吃了一惊。两人不约而同问起来:“你也在这里?” 晨霖坐在自己的铺位上:“真没有想到,我们竟然又回到了同一个班,这真的算是缘分呀!” “这个帐篷里,就是一个班吗?”天天闷头训练,朱铄并没有机会完全搞懂部队的编制序列。 “嗯。包括班长一共十二个人。”晨霖说。 “你很早就来了吗?” “我也许是在前面的车上吧,放下行李后出去转了几分钟。” “看来我就只能靠你了。我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晕头转向呢。当时在训练营里的编制全都打散了,可我现在都不知道二十七营是个什么东西,谁是营长。” 晨霖看了看四周,朝朱铄凑了凑:“知道为什么吗?据说之前有学生集体叛乱过,他们有组织的消极作战并投降了敌方。你想想,都是被迫的,大家还都是同学,只要有几个人够胆就可以了。所以现在把大家的班级都打散了,这样就组织不起来了——对了,你知道咱们距离边境线有多远吗?再往前的话,就彻底是沼泽湿地了,黏糊的地面,根本没法扎营。” 看着晨霖说得起劲,朱铄决定让他就这么讲下去。 “所以,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还有特殊装备,现在还不属于湿季,大大小小的水域都是隔绝的,船根本无法通过沼泽。所以问题来了,我们靠什么穿过去?还有——”晨霖看了看朱铄的周围,“你也还没拿到武器吗?我也没有找到军械库。天呀!真不知道我们如何打仗。无法快速移动的话,沼泽上连棵树都没有,我们绝对是靶子。” “也许我们可以用木筏……”朱铄说出这话时自己已经笑出来。 “哈哈哈哈!”晨霖大笑着:“你别说,这还的确是个好办法。” “呦,已经有人了呀,你们说什么好玩的事,让我们也开心一下吧!”帐门再次被掀起来,两个年轻人走进来。其中一个说起来:“我先来说个好玩的事情吧,他们在外面支起了几个大锅,据说我们以后的伙食只会有各种乱炖。”另一个则说:“就这伙食,我也希望还有机会多吃上几顿呢。” 晨霖点了点头:“铄,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小道消息说,最快我们明天就会出击。” 朱铄先是一惊,情绪很快低沉下去:“看来,我们的工作就是当好枪靶子呀!” 苦中作乐在年轻人身上总是能找出来那么一点:“没关系,都说子弹不长眼睛,也许会把我们漏掉也说不定。” “现在就差一瓶酒了,我们应该干杯祝愿一下我们会被漏掉。” “来来。”四个人伸出手握在一起,“祝愿大家,祝愿我们所有的人。” ↓ 当寒寺喆回到招待所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路上老罗依旧没怎么开口说话,下车之后更是径直走进招待所旁边的宿舍大院。寒寺喆向司机道谢,目送着越野车在院门口掉头离开。站在楼门口,寒寺喆抬起头望了望天空。他的眼前,被地面照亮的黑暗夜空,星光变得朦胧,只剩下几个点零零散散挂在空中。仍徘徊在远端的牧藻星彻底不在视野之中。 “喂!你在找什么吗?”小野花问道。 “我也不知道,并没有特别想找什么。”寒寺喆走进大楼,走向餐厅。平日里已经相当冷清的餐厅,此时照明的灯光更是被关掉了大半,餐桌和餐椅整整齐齐,没有一点人的气息。他在门口站了一下看了一眼,转身再次走出招待所。 “你不吃晚饭了吗?虽然有点晚了,但简餐还是有的呀。”小野花问。 “好像有点吃不下去,好像没什么胃口。” 首都的夜晚总是灯火通明的,可此时却只能见到匆匆返家的路人,而不见悠哉闲逛的行人。路边那些玲琅满目的各式店面比那招待所的餐厅好不到哪去,顾客寥寥无几。寒寺喆并没有见过战前的首都,但这并不妨碍他去推测。他无任何目的性的走在人行道上,成为了周围唯一在闲逛的人。 “你应该明白,战争就是这个样子的。今天的飞行员只不过是战争中最最普通的牺牲,与之前的和之后的所有人都一样。当然,这次他几乎相当于死在你的面前,你才有了些感觉。但他真的和你天天能看到的死亡数据没有任何不同。” “我知道。所以,我在想,我能不能离开这里,申请回学校,或者上前线成为那些数字中的一个也可以。” “我不允许你死。” “但这是我们做出来的数据,让飞机能飞起来的,也是我说有信心的。” 小野花大笑起来:“你认为这是你自己的责任吗?你这算是自大吗?你有什么责任,他们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达到目的,也许我们还降低了伤亡率了呢。谁知道僚机具体发生了什么,长机都能回来,很可能就是僚机的一个操作错误呢?” “但我真的想躲避开这些,这里太复杂了,太累了。” “嗯。这一点你说的对。但我不允许你有死亡的风险,而在这里是最保险的——呀!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嗯?什么?”听到小野花的质问,寒寺喆那游离的目光才再次聚焦起来,眼前的东西也让他感到吃惊。那是一个院门,首都第二医科研究院的大门。 “你难不成想去找石莉安吗?” “不,我没有呀!我都没记得自己往这个方向走呀!” “但也许是你的下意识吧。”小野花看到寒寺喆已经略过大门继续沿着人行道走开,没有继续纠缠于这个问题。 “你说,他们都还好吗?”寒寺喆这话问得含糊,没有得到小野花的任何反应,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我感觉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繁星,我想象不出他的经历是什么。窃取情报,运送情报,但他到底是怎么窃取和运送呢?现在边境是完全封锁的状态,他又是怎么来回的呢?” “方法多了,用加密的无线通信也可以呀,又不非得人跑来跑去。但我本以为你更关心朱铄呢。” “铄呀——他应该还在哪个地方训练。而关心或担心他的任务应该完全交给莉安吧——”他突然不想再谈这个他自己开启的话题,转身踏步,走进了旁边的面馆。 “嘿,终于还是饿了呀!” 面馆不大不小,看着干净舒适,但仍无法摆脱凄惨的冷清。面馆的老板看到终于等来了客人,赶忙招呼起来,哪怕寒寺喆仅仅点了一碗面,也不妨碍他的热情。 面很快端上桌,老板也又坐了下来,坐在寒寺喆临近的桌旁。热气腾腾的面不好下口,但看着老板那略带期盼的目光,寒寺喆也只好硬着头皮吃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并没有让他失望。 可老板仍没有离开的意思:“小伙子挺年轻,当兵的吧?” 这句话显然又会引来小野花的调侃:“这还用问吗?穿着军装呢!” 她这语气让寒寺喆想笑,他回答道:“是呀,后勤部的,就在这附近。” “是呀是呀。后勤部好呀,不用上战场。” 寒寺喆注意起老板的年龄,他试探着问:“老板,家里是不是也有当兵的?” “还好,我是个女儿。还好。但看着周围的人,还是心疼呀!小伙子,你也是战时义务兵役的吗?” “我之前就在部队的研究院学习。” “军校好呀,现在看还是军校好呀!” 寒寺喆只想赶紧吃完走人,他只点了点头,不打算再说什么,也不打算再听什么。老板却仍在聊着:“我一个邻居,儿子在工学院上学,前一阵也是被强征入伍了。这不刚收到封信,说是他们全都要去前线,把邻居一家吓死了。他们前两天去送行,今天刚回来,哭的呀!唉!” “喂!”小野花突然喊了一声,“他在说哪个学校?” 寒寺喆也是一惊:“工学院?你是指哪个工学院?” “就是咱么这儿的呀。就是那个首都国立工学研究院?听说有些外地的学院早就被派到前线了。”老板看着寒寺喆那一脸的惊讶,“你是部队的,没听说吗?” 寒寺喆摇了摇头,再次埋头吃起来:“我接触不到这些调兵的事情。” “你难道还不担心吗?”小野花问。 “我真的是不想再思考了。”寒寺喆将那碗面吃干净,迅速结账走人,犹如逃跑一般。 “你到底怎么了?”小野花不理解他的行为。 他看着在光影下晃动的女孩儿,只是摇头,编造理由搪塞着:“也许是累了吧,头疼。” 小野花只是微微一笑,也安静下来,默默陪着他走回招待所。当进了招待所的大院,寒寺喆想躲起来的冲动也越发明显,他蹑手蹑脚,生怕从院门到自己房门之间的短暂距离再碰到任何人。但有时候就是事与愿违,负责晚间值班的小士兵还是追上来喊住了他:“喂,你的信。” 寒寺喆接过信,干净平整的信封上只有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却没有邮戳。他猜测到了些什么,迅速将信封打开。信封内是一张简简单单的信纸,以及简简单单的话:“寺喆,已经好久没有接到铄的信了,我彻底联系不上他了,我好担心。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消息,能告诉我吗?” 已到危机四伏之时 “今天,我们是一个联合行动。”二十七连的连长第一次将大家集合起来。密密麻麻的帐篷让任何空地都显得局促,大家挤在一起,与别的连队只间隔一两个帐篷的距离。其他连长也正在进行动员讲话,朱铄面前的这位在语气上比其他连长要温和许多,话音也轻了不少。这个连长相当年轻,看起来并不比这些还应处于学院生活的小战士大多少。 “根据中央的部署,今晚我们将会从几个点同时向敌方发起进攻。所以,任务是比较重的。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部署,敌方军力被彻底分散。但为了达到预定的战略目标,我们无论是在时间还是在效率方面,都不能落后。这对于我们大部分人难度还是不小的。毕竟我们参军和训练时间都短,也缺乏经验。但,只要大家都能做到积极努力,也就足够了。 “大家一定要再检查一下你们的装备。我们不是第一批突击队,没有配备沼泽靴,同时也是标准负重,在沼泽地移动会较为困难。但给我们的要求却不低,所以一定检查好靴子和裤腿的密封,进水后就更麻烦了。 “然后就是,再检查一下枪支弹药。好了,就这些吧,祝大家好运,现在听总指挥对各自排长的调度吧。大家一定要服从领导指挥,跟着自己的排长和班长。——唉——”连长最后的叹气很轻,只有站在跟前的几个人能听到。 黄昏的末尾,天边最后的红润也即将消逝。第一道命令被下达,已经做好排布的突击队,一共包括前二十个连,开始缓慢向边境靠近。轻装上阵的他们微弯着腰,将自己隐藏在长草和芦荻之中,只能看到一片片杂草在摇曳,如正被风吹拂。脚上宽底的沼泽靴,让他们不会陷入泥泞的淤泥,也让脚步没有任何的声响。在突击队的身后,是二十七连与其他二十个连,他们作为第二梯队,尽量与突击队保持着一致节奏,不近也不远。而在最后方,剩余的部队仍在营地前待命。很明显这只是最简单的人海战术,没有任何可以称道的地方。 并没有走出去多远,地面已经开始泥泞,朱铄感觉自己的脚步沉重起来。每往前一步,都需要奋力将脚从烂泥中拔出来。靴子越来越重,他能感到靴子外的那层临时的防水举措已经彻底失效。 所有人都是沉默的,这是总指挥官在出发前反复强调的行动纪律,但从周围战友脸上的表情来看,朱铄知道大家都正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朱铄和同班战友努力围在班长晨霖身边,而晨霖则一直紧紧盯着自己排长的位置。努力保持的队形仍然敌不过陷人的沼泽,随着各处摔倒的战友越来越多,整个第二梯队与突击队越拉越远,队形也变得散乱。 突击队已经到达边界,同样的烂泥,同样的杂乱高草,突尼瓦那边与斯格斯这边没有任何不同。四周是安静的,察觉不到突尼瓦任何军事动作。突击队并不停歇,直接跨过边界,向预定城镇方向攻去。突然轰鸣声从后方传来,黑暗的天空下两个更黑的黑点从他们头顶飞过。紧接着突尼瓦境内传来爆炸的火光和声响,那正是突击队将要进攻的方向。知道空军已经进行了第一轮的轰炸支援,突击队更加来了气势,他们开始加速,打算一口气冲出沼泽区。 当空袭的火光刚刚平息,突击队的附近突然再次响起轰鸣声。“坏了!”连长和排长的远传耳机中同时出现了这个词语。高速飞出的炙热弹丸与空气剧烈摩擦着,在天极间勾勒出一条金色的抛物线,反方向从突击队和第二梯队的头顶掠过。那是突尼瓦部队装备的标准火炮在攻击,可斯格斯前线指挥万万没想到它们瞄准的目标并不是已经冲进国境的突击队或即将到达国境的第二梯队,而是在后方的整个营地以及仍未出发的待命部队。 朱铄和第二梯队的全体成员,看着炮弹从头顶掠过,听着自己背后那一连串的爆炸声,却没有人敢回过头多看一眼。“继续进攻,加速,加速。”连长和排长的耳机里传来没有任何犹豫的命令。大家本来就没有打算掉头,身后什么情况想象一下就很清楚,所有人都一股脑地冲下去。 首先受到直接阻击的是突击队,高草的隐蔽策略失去效果,快速移动的策略也因长途跋涉失去优势。突然出现的突尼瓦陆军部队在沼泽边缘将突击队截住。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突击队瞬间变成活靶子。 但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突尼瓦的机械化部队冲了出来。虽然数量不多,但破坏力惊人。那些装备有宽厚轮胎的战车,由强劲的动力支配,在战场上横冲直闯,碾压着无处逃窜的突击队士兵。紧接着,这些战车带领着突尼瓦陆军开始向朱铄所在的第二梯队进发。而火炮对斯格斯营地的打击一刻都没有停息,天空被密密麻麻的火光所占据着。 ↓ 首都第二医科研究院的夜晚异常的冷清。也许是因为它那极高比例的绿化面积将一栋栋建筑隔绝得相当遥远,又或许只因它失去了几乎一半的学生。大门侧面的花园则更加的凄凉,破旧的地灯几乎失去了照明的作用,无法看清任何东西。紧挨着的那几栋老教学楼同样一点灯光都没有,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 在大门口传达室的帮助下,寒寺喆并没费多大周折就联系到了石莉安,但传达室的老大爷却一直带着满脸的诧异,满眼的警惕,对这个夜间来访的年轻士官各种盘问。正要准备就寝的石莉安匆匆跑出来将寒寺喆带离门口扎进花园,才让他摆脱了那老大爷的纠缠。 “这么晚了,谢谢你还特意跑来一趟。” “不好意思,因为没有回招待所,所以刚收到信,否则也可以早过来的。”寒寺喆直入主题,将之前在面馆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石莉安,“——你知道铄的士兵证编号吗?如果知道就告诉我,我看能不能查到他被分配到了哪里。”寒寺喆想来想去,认为这是唯一能尽快打听到消息的方法,但很快他就开始后悔自己太过于直接了。 石莉安极度失望:“他没有给我说过具体的号码。”接着她更加焦急起来,“会不会搞错了,他们怎么会被派上前线呢?他为什么也不给我说,为什么一封信都没有,都没有提到过。为什么也不给父母说。告诉你这个事的人说是去哪里了吗?” 寒寺喆没有任何答案:“我之前只是听说有学生被送上前线了,但没想到是大规模的。他没有告诉你们,也许是不想你们担心,或者他并没有上战场。” “那他们都回来了吗?那些被送到前线的,他们肯定都没有事吧!” 寒寺喆只得实话实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接触不到具体的军事调拨。也无法确认人员损失具体来自哪里。对不起,很多说法也都只是周围的传言。” “那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他——能回来吗?你说实话好不好。就不能说实话吗?”她越来越急迫。 寒寺喆不敢再看她,将头低下,将脸转向了一边:“我们的伤……”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把他瞬间拍醒。小野花大声喊着:“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一晚上,消极消极,一直情绪低落。”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争取打听一下消息,你先别担心。现在部队内部的管理也跟不上,还不一定什么情况呢。我尽量去打听,有消息的话肯定会尽快告诉你的。”寒寺喆看石莉安没有什么反应,又加上了一句:“好不好?” “谢谢。刚才好像对你发火了,对不起。我知道你肯定会尽力的,肯定也希望铄能安安全全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石莉安微微笑了一下。 她走到一旁,望向天空:“感情这东西,永远都那么复杂。当初知道他是个挺不错的人,也知道他暗恋我,于是就真的一点都不负责任的把自己投进了他的怀里。当然,我还是挺喜欢他的,但好像当时更多的原因是想要气你。” “嗯。”寒寺喆并不打算否认或打断她。 “当然之后的日子仍然充满纠结,但我知道你为什么仍然看上去无动于衷,毕竟是我自己把事情弄得更复杂了。不过我没有后悔,虽然也许还盼着能有和你在一起的机会,却没有后悔和铄定下的婚约。当他被迫参军,当他也许上了前线,我终于发现,我最离不开的,最放不下的,是他,而不再是你。对不起,希望你不会生气。” 寒寺喆摆了一下头。 “而且,当我的心完全关注他的时候,我感觉我也许真的能走出那段阴霾了。真和你所说的一样。” “那你会告诉他吗?” “不。是否告诉他那件事仍会让我不知所措,但我想也许我不会再抵触帮他实现他那幻想,就是那次我给你看的。毕竟和他在一起与被——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说到这里,石莉安有些腼腆,有些不好意思,她的手指揪了一下垂在耳边的发梢,“你是希望我告诉他吧,毕竟一直瞒着不好,也很难受。” “我也说不上来,好或不好。而且,我还是他朋友,而——” “哈哈!我明白了。” 寒寺喆隐藏着自己的尴尬故意装起糊涂:“明白什么了?我自己都搞不明白。” 石莉安微微笑了笑:“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吗?” “应该算是有吧。” “也没听你说过,你不打算介绍给大家吗?” 寒寺喆永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样的问题。 石莉安张开了自己的手臂:“那还可以再抱一抱吗?只是普通的拥抱,应该没关系的。” 寒寺喆没有感到小野花的任何反对,他向前走了半步,将石莉安轻轻搂住。他能感到自己前胸和后背传来的压力,已经远远超过普通的拥抱。 “谢谢你!”在相互放开的瞬间,石莉安蜻蜓点水般吻了寒寺喆的嘴唇,接着调皮地说起来,“嘿嘿,很晚了,不再占着你了。几步路就回宿舍了,我自己走就行了,不用送我,也不用担心。” “你这是把我要说的都替我说了呀!” “嗯。那是当然。”她后退着越离越远,“嗯——但我会写信给你的。如果你不给我查铄的情况,我就一遍遍写信催你。和今天一样,直接送到门口。” “好的,不会忘的。”寒寺喆站在原地,看着石莉安渐渐走远后,才慢慢走出花园走出校门。 “这是你们第一次接吻吧!虽然这也算不上。”小野花问。 寒寺喆的思绪被这句问话带回到自己的过去,他需要思索那些复杂混乱的时期,来核实这问题的答案:“应该是吧,我想连这样的拥抱好像也没有吧——”随着思绪,他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了记忆中那些模糊的断层。那些断层,那些明知在那里却想不起来的记忆,明显的边界如同垂直向下的悬崖或深洞,“但记忆,有些东西总是模糊的,许多东西都忘记了。” 不知不觉,几条街道已经到了身后,寒寺喆眼前再次出现招待所的大门。门厅最后的照明灯已经关闭,整个楼整个大院都沉浸在黑暗之中。寒寺喆轻轻敲击起大门旁边的玻璃窗。不多时一张困倦的脸凑到了玻璃前,接着那张脸又消失在窗后,不多会儿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对不起,今天太晚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值班小战士披着外套,“是我太困了,就提前把门锁了。”他很快打起了精神,“你是为那封信又出去的吗?” “嗯。去见了一个在附近上学的同学。” “医科研究院的?”这很容易猜到。“女生?”这个也很容易。 “嗯。是的。” “感觉现在学生也都不容易。” 寒寺喆看到值班战士已经睡意全无,索性也不再回屋,有一搭没一搭与他攀谈起来:“都被派上前线了。” “后勤部也有很多上前线的,可以说我们都很幸运吧!” “幸运,的确可以这——” 话音未落,四周突然警铃声大作。值班战士一下子警觉起来:“空袭警报——”紧接着他跑进传达室打算按响楼内的警报系统。 寒寺喆跟在他身后跑进去。而小野花则大喊着:“防空洞,防空洞在哪?”紧接着她迅速改口:“别在楼里,赶紧出去,赶紧跑出去。” 在警报的震耳欲聋之间,如闪电般的闪耀光亮映入室内,如雷鸣般的低闷声响传入耳中。寒寺喆也喊起来:“防空洞?这里——”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出现在外面,它瞬间掩盖住了空袭警报的响声,伴随而来的冲击波震碎了他们周围的窗户,将两人撂倒在地。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寒寺喆,只看眼前是一片火光,街道对面的建筑已经葬身火海。紧接着,他们的头顶传来炸裂的响声,他们四周的墙壁土崩瓦解。 原来死神竟如此之近 看到晨霖仍闷头往前冲,朱铄一个眼疾手快将晨霖拽住,把他拉向旁边的一小丛灌木,使劲按住他,与自己一起躲在了这堆植物的背后。 突尼瓦的高大战车从他们身边驶过,挤倒了他们周围的灌木。朱铄谨慎的抬着头,盯紧战车的一举一动。那被串在一起的轮毂,那充满棱角的身躯,那烫得通红的枪口,朱铄只感觉它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恐怖怪兽。的确,它们就是怪兽,高速的机枪疯狂扫射,身下的轮胎碾压一切,这只怪兽是纯粹的冷血和残忍,同样也是无敌的。 看着它驶离自己背对自己,朱铄终于看清了这恐怖的敌人,也找到了它的弱点。控制机枪的人正暴露在车外,身后没有任何的防御。朱铄偷偷举起枪,仔细瞄准,可在最后关头他按下扳机的手犹豫了。但耳边的一声枪响,他看到自己侧面一团火焰从枪口喷射而出,暴露在战车外的敌人应声瘫倒。 朱铄一把将晨霖按在泥地里:“你干什么,万一我们被发现了怎么办?” 偏瘦的晨霖尝试挣脱:“我们要抓住一切杀敌的机会。” “杀敌,杀敌,我们得先活命。” 晨霖逐渐冷静下来放弃了挣扎,他趴在地上偷偷看着周围战场的局势,找寻着自己的人。整个队伍已经四分五裂,少部分人还在尝试往前冲,大部分人则更像是四处逃窜,残缺的尸体遍布各处,作为班长的他已经找不到自己的手下。他需要做决定,却又不知道留给他的还有哪些选择,而哪怕做出了决定也只能传达给朱铄一人。“铄,我们该怎么办?” 朱铄也没有主意:“我们的行动失败了,我们要躲开战场。远离这些吓人的大家伙。可——” “回营地是不可能的,营地已经被摧毁,而且敌军也挡住了我们回去的路。我们只能继续前进,匍匐前进,尽量避开冲突。” “继续深入敌方?那之后怎么办?” “肯定还有突防成功的。先尝试与他们汇合,再商议对策。” 朱铄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跟着晨霖首先往战场侧面移动。匍匐在泥地里,走走停停,尽量利用高草和灌木掩护,无时无刻不盯紧敌军的一举一动,两人终于在后半夜来到沼泽的边缘,敌军主攻部队的后方。此时除了远处营地的火光仍在继续,整个战场已经逐渐安静下来。这意味着什么,朱铄和晨霖都不敢多想,况且此时他们更需要考虑自己的安危和下一步的对策。 就在不远处,灯火通明,一直庞大的复合部队正浩浩荡荡走过来。在那些碾压一切的怪兽战车之后,是更多的自行火炮、榴弹发射车等机械化武器,一个个装备齐全的步兵方队,以及各种补给车辆,他们如阅兵式般整齐划一精神抖擞。朱铄和晨霖躲在路边高草丛中,目睹着这个延绵不断的部队直接踩进沼泽地,径直向斯格斯进发。 “这样的部队,我们根本抵挡不住,他们会轻易占领我们的。”朱铄说。 “但真是出乎意料,突尼瓦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机械化装备。之前大家都说突尼瓦的机械化部队只是样子货,没有实战价值。他们怎么会这么强大?” “别想了!你的耳机里还有信号吗?能联系到攻过来的其他人吗?” “早就没信号了。而且这是个单向的,只能收信号,无法回答。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其他人联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晨霖和朱铄不敢在原地久留,谨慎观察清楚周围情况,他们就继续依靠树丛灌木掩护,向认为能远离敌方战斗人员的方向移动。只是所有判断都来自直觉,实际上在这混乱的深夜,连星空也躲到了云后,无论晨霖还是朱铄都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 “喂,这是哪里?” 本是很遥远的一片不起眼的小火光,随着晨霖和朱铄漫无目的地瞎撞,竟也来到了眼前。那是遭受轰炸后的废墟,一片低矮建筑群,大部分已经倒塌。 “这看起来像一片仓库,或军营吗?”晨霖猜测着。 等待了一会儿,发现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他们壮起胆子走出阴影,走进这片废墟。迈过不时出现的尸体,捡起散落在外的物品,两个人都笑起来。 “这就是军营呀,而且战略物资也不少。” “我想,这就是刚开始咱们空军轰炸的地方吧。” “嗯,我想也是。但——为什么空军就这么一轮轰炸呢?如果他们多来几轮,估计我们也不会落到这番境地吧!” “那个——”朱铄指着地上一箱子军服,“要不我们——” 晨霖看了一眼箱子里的东西,明白了朱铄的意图,但仍有所犹豫:“的确我们可以假扮成他们,但这样——” “至少我们应该会安全不少。”朱铄催着晨霖做出决定。 “我知道呀——” “不许动!”身后突然出现的这句简单词语几乎让朱铄和晨霖瞬间魂飞魄散。他们赶紧端枪转身,换来的却是一梭子子弹,身边那箱军服变成了筛子。 另一个声音喊道:“别乱动,把枪都扔掉。” 两人不敢再回头,赶紧将手中的步枪扔在地上。 背后继续下达命令:“跪下,把手放头后。” 晨霖和朱铄只得照做,不敢有半点怠慢。凌乱的脚步声传来,身后的人在移动,走到他们的身前。那是三个全副武装的突尼瓦士兵,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愤怒。面对着已经顶到眼前的枪口,晨霖和朱铄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 “你们这些混蛋玩意儿——” “你们这群畜生——” 两个突尼瓦士兵端起手中的枪,将枪口分别顶在了晨霖和朱铄的头上。 “你们打算谁先来?”这几个字从第三个士兵口中说出来如同一句玩笑。 “随便,我是无所谓。”士兵将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朱铄感到,在这几个突尼瓦士兵身后的不远处,有两个影子在晃动。 ↓ 几秒钟后,寒寺喆从爆炸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又过了几秒钟,他察觉到腿上的剧痛。渐渐的,四周尘埃落地,他才逐步搞清楚自身的境况。自己瘫坐在地上,双腿被崩塌的楼板压住,鲜血已经渗出与瓦砾尘土混在一起。 “你得出去。”那是小野花严肃的声音。 寒寺喆的身边是外侧承重墙,它的厚实和坚挺给他保留下一小块安全的三角区域,可此时这样的坚固实体上的条条裂纹却正在迅速扩大。 “你得赶紧出去。” 寒寺喆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他看到了那个值班小战士,努力伸出手晃动着那被完全埋在瓦砾下的身体,虽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完全的徒劳。 “听到了没有,抓紧。”小野花一遍遍催促着。 “我知道,我知道。”寒寺喆那被烟尘呛着的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他仍然在盯着四周,希望发现些什么来增加自己的希望。他看到了,看到了门口,虽然大部分已被瓦砾填埋,但仍是完整的,仍留有一丝缝隙。 他向前伸出手臂,抠住那块楼板,努力向上抬起。楼板动了一下,但也仅仅是动了一下。他使出上半身全部肌肉,再次用力,可依旧收效甚微。 一阵浓烈的气味传过来,让寒寺喆剧烈咳嗽起来。煤气,餐厅的煤气管道必定已经破损。很快,这呛人的气体填满了整个空间。 “让我来。” “什么?”寒寺喆看着手臂不再受自己的控制。它们向前伸去,再次抠住那块板子。他的手臂在加粗在充血,青筋一条条绽开,那如同即将爆裂的痛楚让寒寺喆大喊起来。但自己的手臂仍在继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在短短的一瞬间,楼板抬离了他的身体。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腿脚也抓住这短短的一瞬间,从废墟下抽了出来。 “快点,快点站起来。”失血并不算太多,腿脚看上去没有大碍。寒寺喆没有精力去思考刚才发生了什么,更无从在意自己各处的疼痛,他踉踉跄跄站起来,往门口跑去。但这根本不可能,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都在模糊,他想去抓住什么却扑了一空,身体重重摔回到地上。再次尝试站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皮已睁不开。煤气中毒,混合气体中的一氧化碳总是更容易和血红蛋白结合而抢走氧气的机会。他的精神开始游离,如同酩酊大醉一般,不知道要飘向何方。 “你不能死。”那坚定的呐喊声仍在他耳边,比任何时候都更为清晰,但对他这渐渐失去功能的大脑来说,自己的身体却已经算是身外之物,无法再被指挥和操作。 “啊——”那是小野花焦急的吼叫,寒寺喆却只能如旁观者般看着自己逐渐朦胧的身躯。但他站了起来,或者是说他的身体站了起来。然后是再次跌倒。这一次,他的身体不再进行抬高重心的无谓尝试,只用四肢拼命往出口爬去,双手胡乱抓扯着挡在前方的碎石。一个刚好能钻出去的洞口被挖出来,他的身体连滚带爬从洞中挤出去。最后几步,只差最后几步,前方已经畅通无阻。他的身体再一次尝试站起来,奔跑起来,远离这座也许即将二次爆炸的破败建筑,跑向开阔的马路。 寒寺喆的精神仍在游离,彻底忘记了自己还存在一具身体,更不知道此时肉体的伤痛,但所有的感觉和所有的记忆却混杂在了一起,包括那些曾经遗忘掉的记忆,包括那些记忆中黑洞和悬崖的本来面目。他记得自己喝醉了,大脑如此时完全一样,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局外人,软软绵绵,任何的感觉都像隔着一层海绵。他理应忘不了那天的一切。 那时的天很亮,那种蓝紫色的亮,但却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刻,聚会刚刚结束。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楼后的安静小巷里,也记不清是谁为了送谁或为了陪谁,只知道他的旁边是石莉安和墨语旭两个人,三个人东倒西歪。不,石莉安应该还算是清醒,她喝得比较少。三个人好像是在说笑,或者仍延续着聚会上的话题,又或者在谈论些其他的东西,他记不清楚了。不知不觉,寒寺喆与他们拉开了两三步,他想要呕吐,倚在了墙边。 “啊!不要,放开我,不要——” 寒寺喆闻声转过身,看到墨语旭正将石莉安挤到墙角并强吻她。石莉安的挣扎让墨语旭变得更加野蛮,他很轻松地拉扯掉她的衣服,将她按倒在地上。 “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 墨语旭根本不理会石莉安的苦苦哀求,他一手大力揉搓着她的乳房,一手去解开自己的裤子。石莉安趁机挣脱开,却又被他抓住脚踝硬拖回到他的身下。 石莉安望向站在旁边的寒寺喆,向他伸出胳膊,嘴张开却说不出话,只剩充满祈求的双眼紧盯着他。 墨语旭也想起了寒寺喆,他骂骂咧咧地喊着,语言含糊不清:“你这小子别傻站着,帮帮我,把她的腿分开,抓紧时间。我们都有机会干这小婊子。我知道你也早就想上她了,快点。” 寒寺喆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但彻底浸泡在酒精中的大脑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判断。在石莉安那诱人朣体的刺激下,在墨语旭的言语利诱下,寒寺喆慢慢跪下来,抚摸起石莉安洁白无瑕的丝滑大腿。可墨语旭却不想再等,他见寒寺喆根本没有打算帮忙,一把将他推倒在一边,自己强行扳开石莉安的双腿,身体使劲往前一顶。 石莉安撕心裂肺的一声尖叫,直冲进寒寺喆的耳中。她那绝望和怨恨的眼神,牢牢嵌入到他的眼中。 “你在做什么。”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女声在寒寺喆的心中回荡。同时,他那不清醒的大脑也惊奇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他的身体猛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墨语旭的肩膀,将这个正处在兴奋癫狂中的人从石莉安的身体中扯出来。兽性发作的墨语旭大发雷霆,再次疯狂地窜回来。寒寺喆毫不犹豫,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寒寺喆只认为这一脚肯定是他自己踹的,他也认为是自己主动终止了墨语旭对石莉安的强奸。而无论是那脑中的声音还是身体的反常感受,他认为都只是酒精在作怪。他赶紧将散落在地的衣服披到石莉安身上,将不停痛哭的她搂在怀中,对她说了无数句:“对不起。” 而回到首都正遭受着轰炸的此时此刻,在惨叫声、哭喊声和零星爆炸声的包围下,寒寺喆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马路上。他的精神被重新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撕心裂肺的伤痛涌来,反而让他找回了些许清醒。 “寺喆,寒寺喆。天哪!”那同样是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寒寺喆努力抬起头,看到耀眼的背景前,鲁繁星正跑了过来。 “你安全了。”小野花的语气再次变得温柔。 “谢谢你。”寒寺喆彻底瘫软在地上,不省人事。 第四章·倒戈 过往的云烟逐渐飘散, 今时未被追逐曾经撼动; 心中在荡漾、 余地在缩小, 躁动的心一直被压抑; 抉择的时刻迫在眉睫, 当只剩一条出路, 当答案摆到眼前, 当命运已经注定, 只有去义无反顾。 过往的云烟逐渐飘散 思绪在飘荡,精神在周旋,记忆中被遗忘的细节越来越多地回到脑海之中,从开始时如观看别人的梦境,到最终找到了对自我身份的认同。 “那的确是我,是我的从前。”寒寺喆自言自语。 逐渐的,他找到了支撑和衬托,眼前也变得明亮。紧接着那些支撑变得更加紧绷,更加束缚,让他不适。但眼睛却可以缓慢睁开了,看到的是纯粹的空无一物的白色。 寒寺喆轻轻侧过脖子,想努力搞清楚周围的一切。挨着的病床,以及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此时他唯一能构建起来的环境意识。收起下巴看向自己,尝试活动下四肢,疼痛传遍全身的所有角落,这构造起寒寺喆对自己身体的意识。 紧接着他尝试张口:“喂,你在哪里。”这几个字用去了他几乎所有的力气,让他差点窒息。 “我在这。”藏匿的身影再次显现于内心。 “我想我记起了许多事情。也许是你曾经让我忘记的。”他记起自己不需要真正发出声音就能被她听到。 “是的。对不起。我——” 一片白色飘过来打断了心中的对话,一张女人的脸凑到跟前:“你醒了?”女人手中的光斑在眼前晃动了几下,“别着急。慢慢来。” 寒寺喆尝试再次说话。 “不着急,不着急。”女人说,“你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具体说是首都第二医科研究院的附属门诊,所以这里条件和人手可能都不太足够,还请谅解。虽说你昏迷了一段时间,不过你除了浑身多处外伤以及轻微脑震荡外,并没有大碍,用不了太久就可以恢复了。来先喝点水。” 寒寺喆感到嘴唇的湿润,感到温暖的水流在嘴里流淌,他的嗓子瞬间得到了滋润和松弛。他用微笑表示了对这名医生或护士的感谢。 “你的家人有需要我们去通知的吗?” 寒寺喆张开嘴,挤出来几个含糊的音节:“爸……妈……妈……”但他发现自己对这种简单的事也无能无力,无法告诉对方自己的家在哪里,无法告诉对方自己父母的联系方式。 “慢慢来,不着急,有什么事情随便喊一声就行,我就在附近。慢慢来。”女人嘱咐着,跟随着那片白色再次飘走。 寒寺喆重新看向小野花。在内心的狭小世界中,两个人相互坦露着,相互面对着,站立着。 “我——” “我的身体好疼,哪怕躲在这里也无法阻止疼痛的感觉。” 这小世界中的重力再次消失,而他们却没有在无重力中相互飘散,反而犹如两颗陷入对方引力中的伴星,相互的围绕,越来越近,直到小野花把他搂进怀中。 “我来帮你忘记这些疼痛吧!”小野花缓缓地亲了寒寺喆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并不等待他任何明显的回应,继续亲吻他。在唇间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回应。从几乎静止的微小动作开始,他吻向她的耳垂她的脖颈。她的动作也越发明显,双手在他的背上慢慢向下抚摸,双腿盘住他,下身轻轻上下蠕动起来。 在失重的世界里,他们开始旋转颠倒,但那只不过是无人在意的参考系的说辞。他兴奋起来,索要更大的空间。她放开手,腰微微向后扬起,迎接他那双大手尽情的粗暴的抚摸。他仍如往常一样,绝不会放弃任何一点主动。但她同样也没有放弃主动,她的双腿稍微放松,双手扶着他的肩将自己向他的上方撑起。 在失重的世界里,在这样的姿势下,他知道只能将主动权完全送给她。她迎合着他的喜欢,双腿再次突然夹紧他,将自己迅速送向他,也将他猛烈的送进了自己的身体。被直接顶入最深处的巨大冲击让她颤抖,让她狠狠掐住他的肩膀他的腿,同时也获得了来自他双手的更有力的蹂躏。在分不清的兴奋与疼痛中,她重复着之前那上下反复的动作,一步步推高着自己的情绪。 在失重的世界里,他们正以不可思议的形式和方向旋转,上下左右的方向彻底不复存在。她仰起头,长发在身后飘散开来,伴随着他们的旋转而旋转。她再次低头看向他,看向自己正被他吮吸的伸长的乳头。更无法再受控制,她放开了自己的嗓子,一声声叫喊越发明显。不歇止的高潮一遍遍冲来,失控的身体只有在颤抖中持续的加速,并迎来更猛烈更迅速的高潮。 在失重的世界里,她决定这次再也不要放过他,她下定决心这次不要再停歇,不要再保留,直到自己精疲力尽。她要让他也能享受到反复的陡升。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也在经历反复的颤抖,她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上越发疯狂的举动。她不在乎,他也不在乎。他不想放开她,他的手抓挠着她的脊背,他的嘴撕咬着她的乳房。她已经不在乎任何,他也已经不在乎任何。 在失重的世界里,她再也没有了力气,终于停滞下来,彻底瘫软在他的怀中。他也停了下来,只是将她紧紧搂住。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 直到再次苏醒! 当再次醒来,看着病房内倾斜的光影,寒寺喆推测此时的时间应该已经接近傍晚。他缓慢挪动着疼痛的身体,尝试坐起来。 之前的那个白衣女护士走过来。“别着急。”仍然是那句话。她站在床尾将床头稍微摇起,又帮着寒寺喆在背后加垫了一个枕头,然后从床头边端起一杯水递到他嘴边。寒寺喆终于看清了这护士的面容。 他问起来:“对不起,我昏迷了多久。”感觉自己喉咙舒服了很多。 这老护士一脸和睦:“你上次醒来吗?也就几个小时。你是半夜,轰炸发生后送来的,所以总共不到一天。” “噢!你之前说这是医科研究院,那你是这里的——”他意识到自己是明知故问。 “是呀!医科院在轰炸范围外,没有受波及。你也放心,虽然是诊所,但我们和医院比起来各方面都不差。” 寒寺喆笑了:“我放心,现在彻底放心了。” 寒寺喆同样看清了自己的周围,发现自己在单独的一间病房里,根本找不到之前记忆中旁边那个病床和那个人,这病房的大小也不可能再容纳另一张病床。他有些诧异,但也没想再去追究或询问,只认为是自己的幻觉。 “你恢复速度很快呀!”鲁繁星从门后探出头来。 “谢谢你!应该是你救了我吧,把我送到了这里来。”寒寺喆目送着护士离开。 “嗯,但还是因为你运气好,竟能跑到楼外面来。抢救室躺你旁边的就没这么幸运了,他没坚持住。许多人都没坚持住。” 寒寺喆这才意识到那并不是幻觉。但他没想去关心那人,他更关心的是之前的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这一天谁也没有联系到。但可以肯定首都遭受了大面积的轰炸,这很明显。看起来后勤部所在位置算是边缘了,现在首都已经乱成麻,也不知道波及到多大范围。到底损失有多大更是不知道,反正肯定会很大。” “但这里没事。” “对。这里没事,所以莉安也没事,我想你应该希望知道这个吧。” “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一面,她在教学楼那边。许多教室也改成病房了,你应该可以想到,一下子这么多伤员,根本忙不过来。还有,我看她很焦虑,猜到估计是因为铄吧,所以也没敢告诉她你受伤的事。” 寒寺喆点了一下头:“我在轰炸前刚见过她,铄可能被派上前线了。” “唉!可怜的铄呀!对了,我得问问你,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我是指对突尼瓦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寒寺喆不知道是否应该回答,他向鲁繁星扔回去了另一个问题:“只有首都吗?还有其他地方吗?” “现在的消息是没有了。而且历阳是安全的,我已经去过电话,给你的家人也去了电话,让他们放心。你父母要过来,我让他们先缓缓,现在这情况——唉!”鲁繁星发现寒寺喆根本没打算回答自己的问题,于是再次催问:“你们对突尼瓦有什么特别的行动吗?” “那你发现了什么吗?” 鲁繁星笑了:“很谨慎吗!好吧,”他压低了嗓音,“这个情报得到的有点晚,我是想办法尽快赶回来,但显然还是晚了。情报显示突尼瓦部署了一些武器,并制定了空袭咱们首都的具体作战计划。大概的说法就是到忍无可忍的时候,直接打掉我们的中央政府。但线人之前并不认为这个情报有什么价值。在他的眼里,那么远的距离,能不能打到都是问题,就别说能不能打准了。” “嗯!可他们还是做到了。我不知道这事情是否有直接关联,昨天——傍晚”他又看了眼对面墙壁上夕阳的通红光影,“——傍晚的时候,我们空袭了荷马市的遗迹。现在,它应该算是真正成为遗迹了吧!” “天哪!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势必会遭到他们大举报复的。” “是呀——我想也是,如果那里真这么重要的话。”寒寺喆仰头长叹,“但我和你那线人的想法是一样的。据我所知,突尼瓦不可能有技术进行这样的空袭。他们的空军实力并不强,火炮也不可能打这么远。” “我是不怎么懂呀!线人说是一种新型的火箭,射程很远,还可以携带许多小炸弹。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有了解吗?” 寒寺喆没有回答鲁繁星,他正在等待小野花,通常来说小野花应该早就迫不及待发表自己观点了。可此时他只感觉小野花躲在心中的某个角落里,安安静静,从他再次醒来的后就一直如此。 鲁繁星看寒寺喆低着头,错认为这是疲惫的表现,赶紧说:“你先休息吧,我还得想办法联系下其他人,总该还有活着的吧!如果再见到莉安,我用给她提起你吗?” “啊?不用了,不用特意提起。如果可能,打听打听铄的下落吧。我答应她了,但看我现在这状态,一时半时也不可能去别的地方。”他没有勇气活动自己的四肢。 “嗯!我一定尽力。” 看着鲁繁星离开,寒寺喆赶紧呼唤起小野花:“喂!你为什么躲起来了?你平常不这样的。关于那火箭,我还想——”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对不起,是我刚在太猛伤到你了吗。” “没有,你知道你不可能真正伤到我的,怎么可能伤到一个鬼魂呀。而你自己也能想明白,既然他们的导弹已经具有很高的拦截效果,那他们也有可能具有了精确远程控制的能力和射程。不是吗?” 听着小野花略带急促的语气,寒寺喆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话。他沉默了,她跟着也沉默了。 “但我还有许多不明白的,想不明白的。比如——比如——”满脑子的问题,寒寺喆挑了一个看起来最无关紧要的,“你到底有多大呀!” 这句话把小野花惹笑了:“难道你就只关心这个吗?” “因为如果那些记忆没问题的话,你应该很大——很老很老了才对。” “啊——”小野花大叫起来:“你既然都记起来了,那些我曾经做过的事情,又特意阻止你回忆起。你难道不是应该恨死我了吗?不是应该赶我走吗?” “我仍在努力搞清楚那些记忆,然而我并没有也不打算去恨你。但我真的有许多疑问。比如那么多年你其实并没有离开过我,那你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我对时间的流逝不敏感,或者时间对我的影响很微弱。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多大了,或者我这个样子多久了。关于我自己的,认识你之前的那些久远的记忆,也是模糊的。只记得自己的向往,却记不得为什么。” 寒寺喆在迷雾中不断寻找,终于找到了她,他怕她再躲起来,一把将她搂到怀里:“你向往离开这里,你向往牧藻星——不对,你向往的是太空中更遥远的地方。而我却把自己的向往目标局限在了牧藻星。” “是呀!你的确都记起来了。”她的脸颊轻轻贴向他的脸颊。 “嗯!还有一个好像是我最喜欢的名字,比小野花这个名字要好听太多。虽然现在再喊出来,或许会有些不习惯,但我仍然感到这名字是我最喜欢的,是最好听的。我记得我是这么称呼你的,漂亮大姐姐,婧阳姐,焦婧阳。” 当缺失的那十几年前的记忆突然被填补,一下子将其接受并梳理清晰,是相当困难的事情。但只能被困在病床上的寒寺喆,并不在意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上面,与自己过去的婧阳姐,一起回忆那些丢失的酸甜苦辣。 今时未被追逐曾经撼动 小时候的一切。 院子里仍然是那几栋楼,街道上仍然是那几条线、校门中仍然是那横栅栏;可深挖出记忆里曾经的感觉,院子应该大许多,街道应该长许多,校门应该宽许多。但周围的变化,从不应该这么快。 起初,寒寺喆的活动范围并不大,院子外的街道左右,几乎就是他以为的世界的全部。有一段时间,他被那个四历山中级二段学院的宽阔校门所吸引,常常在门前跑来跑去,并唠叨着:“我要到这里上学!我要到这里上学!” 父母则笑一笑:“可以呀。但你得一步步来,先从小学上起。” “润涵呢?” “那你得问她了。” 上小学的前一天,寒寺喆的世界突然增加了数倍的面积。虽然这个小学的名字里同样有四历山这个地域标志,但它却几乎是在山的另一面。之后几年中的每一天,寒寺喆和于润涵都会在某一位爸爸的陪伴下一同绕过四历山的一角去上学,再在放学的时候绕过四历山的同一角被某一位爸爸一块接回家。 于润涵比寒寺喆稍大几天,作为女孩子的她也显得更加稳重细心。相反寒寺喆却瞧不起这个姐姐,认为她不过是胆小怕事而不是谨慎。但现实几乎总在印证于润涵的正确,这让顽皮好胜的寒寺喆相当不情愿,但最终又只能接受于润涵的各种挖苦、打击和说教。 又是几年之后,寒寺喆长大了,不再需要父母的接送,他开始和于润涵及其他几个住在附近的同学一起上学放学。他们中的许多人认为抄近道将会是一个好选择,于是绕过四历山变成了穿过四历山。吸引于润涵加入爬山队伍的只不过是爬山的老人在山中搞出来的“景观”。但跟着他们爬了几次,她就已厌烦了那些男生们所谓的山中“冒险”,撤出了这个本就男生多女生少的小团体。 紧接着那山中“冒险”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爬树打鸟无所不敢。突然有一天,他们发现了一片墓园。那些墓碑上的文字他们从没能看懂过。 “敢不敢晚上来这里?” “有什么不敢的。” “但我爸爸不让我晚上出来。” “哈哈!胆小鬼。有谁敢吗,晚上来?举手。” “晚上我们都出不来!如果够胆,每天都走这里呀!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走就走。” 不出几分钟大家就已经认为这是个无聊的决定,但还是制定了更详尽的计划。 几天之后,牧藻星距离最远的时候,他们个个编造理由留在学校写完作业,随后趁着傍晚的余晖进入四历山。 在树影之中,已是相当昏暗。虽说是一帮自认为胆大包天的男生,却也小心翼翼起来,他们不再左顾右盼到处玩耍,而是直朝目标而去。于是乎,天边还未完全黑下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到达了墓园。 “天还没黑,有什么意思!” “你不会等等吗?马上不就黑了。” “无聊!” “我刚查过,这个时间最好。在傍晚最后一缕阳光的时候,对着墓碑大声喊出自己的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胡扯什么呢!这你也信!” “哈哈!那你敢喊吗?” “我希望自己有钱!这还有什么不敢的?” “得是内心最强烈的愿望才行。有钱,谁不希望呀!” “那我——以后有钱了我就和润涵结婚!” “哈哈哈哈!寺喆你怎么不赶紧揍他呀!” 紧接着男生们一个个面向距离自己最近的墓碑,大声喊出了各式各样又稀奇又古怪的愿望。最后,只剩下了寒寺喆。 寒寺喆有些犹豫是否说出那内心中从未告诉任何人的愿望。他自己也清楚这个愿望是彻底的不切实际,比已被喊出来的那些更加稀奇古怪,但看着伙伴们正等着自己,他只得也一字一顿地大声喊出来:“我希望能登上牧藻星……” “哈哈哈哈哈——” “我记得就是在此时被你唤醒的,算是被唤醒吧!”焦婧阳说,“因为感受到了你想要出去的冲动,而我同样有这样的冲动。我对更久远的记忆是模糊的,但却忘不了这个冲动。” “所以在当晚,你让我梦到了你。” “嗯!我认为那样会比较合适,总比在清醒状态下出现在你面前要好吧!至少可以哄骗你是个梦。” “哈哈!一直都只能模糊看清你的脸,于是你就成了一直躲在迷雾后面的漂亮大姐姐。我想我现在也明白这是为什么了!” “对了,你还真是性冲动摆在第一位呀!哪怕已经记起我了,你仍然是一点不留情面呀!我可是你的大姐姐,以前最崇拜的——” “难道就不能当成是我报复你吗?” “是呀!我曾经做的事情,你用什么方法报复我都不为过。” “婧阳姐姐说,你们都有病!” 医生笑起来:“你说的婧阳姐姐到底在哪里呢?到底长什么样呢?” “我都说过许多遍了,你们听不懂吗?她是一个超级漂亮的大姐姐,但她只能躲在雾里面,就是为了躲开你们这些坏人。” “那你怎么知道她漂亮的呢?” “我能看到她,她的脸。你们都有病,你们都不相信自己看不见的东西。” “孩子,我们这可不是病。”医生依旧笑着,“古书中就说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这是错误的,姐姐说你们都是错的。” “那好吧,你能替我问你那姐姐一个问题吗?” “你问就是了,她都能听到。” 医生的眉头皱起来,思考应该问什么样的问题:“那这位大姐姐,你——宇宙中有什么东西呢?牧藻星上又有什么东西呢?我们这个星球,这个一半多的面积被海洋覆盖的蓝色星球,我们的地球——话说在古书中,地球这个词就被赋予了强烈的家的感情。她是我们的母亲,是我们的一切,我们应该永远爱护她,守护她,从出生到去世,不离开她——所以说,这位大姐姐,你为什么要离开地球?又或者你怎么能离开地球?因为这是不可能的。” “大姐姐说,你们都错了,古书上的地球不是指这里。” “小朋友,你是说那关于黄色月亮的描写吧!学术上有两种假说,一种是黄色月亮为古代人普遍采用的对牧藻星的艺术夸张描写;另一种假说是某个天文想象改变了牧藻星,比如小行星的撞击,造就了现在的牧藻星,也许同时影响到我们,使得我们的文明出现了断层。”医生已经搬出几乎全部的知识储备。 “大姐姐说你们错得太离谱了。” “那你说是什么呢?” “不是我说,是大姐姐,她记不清了,但只知道你们错了。大姐姐从来不会骗人的。” “那你怎么知道不骗你呢?她如何证明呢?” “哼!你们这些心理医生都这德性!”年幼的寒寺喆决定再次闭嘴。 最开始,寒寺喆只是会时常自言自语又或是对着空气笑起来,虽然在学校里已经开始有同学笑话他,但并没有被他的父母所重视。很快他开始对所有人说起这个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大姐姐,以及这个大姐姐想离开地球的愿望,紧接着在学校里他成了几乎所有同学的笑柄。最终他与嘲笑自己嘲笑大姐姐那不切实际愿望的同学打了起来,这使得父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但所有的心理医生都对此无解,并让事情越来越糟。 “是的,地图带好了,这个很重要!” 寒寺喆在父母上班之后悄悄返回家中,将书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并将之前准备好的地图、衣服、水壶装好。 “你确定是在这里吗?”他跑进父母的卧室,翻箱倒柜,找出一迭现金:“找到了!你真厉害。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 坐上公交车,一切顺利,到了长途车站,售票员对一个小学生的独自出行产生了些许顾虑:“首都?小朋友,你自己一个人,去这么远的地方干什么呀?” 寒寺喆一句一句复述着焦婧阳告诉他的话:“我妈妈说,不能随便给陌生人说话,怕是坏人。但你是售票员阿姨,那我就告诉你吧,你一定要保密——” 售票员乐了,顺手将票递给寒寺喆:“你说吧,我一定保密。” 寒寺喆一愣:“嗯——好吧!”他接过票:“谢谢阿姨,再见。” 而首都并不是寒寺喆的目的地,他真正要去的是一个叫昌南的小地方。半天多的奔波,寒寺喆终于换乘上最后一班去昌南的长途车。 在崎岖山路上缓慢爬行,天黑之后,长途车终于停靠在了山区半坳上那座一丁点的小镇中。一条笔直的街道贯穿整个昌南,把它所能拥有的一切显露无遗。在牧藻星的照耀下,寒寺喆的眼前只有老旧的朴素民居,以及刚收工回来一身疲惫的朴素居民。 “这真的是昌南吗?”寒寺喆回头望了望横在路旁已经熄火熄灯的长途车,“航空科技的发源地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吧!——你确信这些都是伪装吗?——好吧,我想我们肯定能找到些什么的。” 不长的街道很快就从一头到了另一头,寒寺喆发现了一块空旷场地,但他不认为这会和航空科技有关。之后,他听从焦婧阳的要求,走出小镇,走向山中。虽然道路崎岖,但因牧藻星的缘故夜晚并不黑暗,可整整一个晚上寒寺喆跑遍所有能跑到的地方,找到的不过是些梯田或被圈养在山坡上的牲畜。 焦婧阳仍继续催促,可年幼的寒寺喆早已体力透支,他将背包扔在一旁,一屁股坐在地上,拒绝再去往更远的深山:“你绝对搞错了,这里不可能有任何与航空有关的东西——你的情报也许是错的——是呀,我知道。那就回去问问他们这里的人吧。” 休息了一会儿,寒寺喆重新爬起来,开始尝试往回走。但陌生的山林之中,任何地方看起来都是一个模样,无论寒寺喆还是焦婧阳都记不住来时的路线。 “我知道呀!我知道呀!但我们怎么办呀!”年幼的寒寺喆开始感到惊慌失措,“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不再乱跑了。” 山中的夜晚,气温正急剧下降,寒寺喆披上来时备好的衣服仍瑟瑟发抖:“婧阳姐,我该怎么办呀!我好冷。” 寒寺喆听着焦婧阳的话,收集起干松的落叶和杂草,将它们塞进外衣内,最后找到一处完全避风的角落,使劲将自己窝进去。 虽然焦婧阳一直敦促他要保持清醒,但寒寺喆仍然很快睡着了。一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身体和精神带来的疲惫与困倦。 第二天早上,出来务农的村民发现了窝在草垛中的寒寺喆。一夜的煎熬过后,这个小学生已经发起高烧,昏迷不醒。村民吓了一跳,直接将他送进了镇上的医务室。而当他的父母得到消息并赶到昌南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 寒寺喆重新回到家,则又是几天之后。可想而知,他的这段逃学经历,使他彻底成为学校里的娱乐谈资,背后的议论与直接的嘲笑充满了他的周围。 “没办法了!孩子现在可能还不在乎,但我们受不了呀!”寒寺喆的父亲对于润涵的父亲说。 “是呀!这样的局面对孩子以后的身心健康很不利。我肯定会帮你联系那学校的。”于润涵的父亲回答道。 于润涵没有继续听父辈们的谈话,她直接跑进寒寺喆的房间关上门,紧接着就是对寒寺喆一番劈头盖脸的质问:“这位大姐姐,听寺喆说你已经很大了。那你应该很负责任才对。可你现在做的事情算什么?教唆我们离家出走?让我们差点冻死在山里?这是一个大姐姐应做的事情吗?你这个年龄,不更应该照顾好我们小朋友吗?还有榜样,你扪心自问你做过什么好榜样吗?” 寒寺喆被说得目瞪口呆,而他心中的声音也渐渐沉默了。 几天之后,寒寺喆按照父母的安排,转到另一所学校去寻找父母们所希望的全新开始。虽然环境略微陌生,但相安无事的几年很快就过去了,他升上中学,家也搬到了中学附近。 “润涵?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自己的中学里看到多年未见的熟悉面孔让寒寺喆异常兴奋。 “哈哈!这不是你爸不放心,让我来监督你吗?” “监督我?监督什么?”那段逃学与被嘲笑的经历早已彻底成为寒寺喆记忆中的黑洞,无法触及。 “啊?——哈哈!我不过也搬家了,自然就落到这个学校。”于润涵决定不再提起那些往事。 “所以,你就一直看着我,度过了这些年。” “大家都说于润涵成熟,的确是这样的。而我也反省了自己,决定不再打扰你,并且抹去我带给你的所有干扰,让你忘记了我与那些事情。”焦婧阳躲在迷雾中,如许多年前一样,只露出自己的面容。 “但莉安被强奸的那一晚,你出现过一次。”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犯不可挽回的错误呀!” “那后来呢?当我再次回到那片墓地时呢?” “我感到了你的挣扎,你正在为未来的方向而犹豫。另外,你也长大了,也应该能更好的处理我们间的关系了,至少这是我希望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如何去处理,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应该是什么样子。” “从单纯是崇拜的大姐姐,变成——好像更复杂了。”寒寺喆在迷雾中摸索着。 “我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只是打算这一次逐渐的融入你,让你接受我作为你秘密的陪伴。而剩下的,我接受所有顺其自然的结果。至少我认为现在的结果还不算太坏。”她将胳膊伸出了包裹自己的迷雾。 “现在的结果,应该是再好不过了!虽然我回忆起了你特意让我忘记的东西,但我不认为那些记忆会影响我此时对你的感觉,我不希望任何东西被改变。”他牢牢抓住她的双手,将她从迷雾中拉出来。看着焦婧阳完全显露出来的可堪称完美的裸体,他接着自嘲起来:“虽说我不得不承认,其中绝对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性的缘故,你的身体,让我无法自拔。” “不存在的身体让你无法自拔?”焦婧阳笑起来,她没有阻止他那一点都不老实的双手:“青春期的男孩儿绝对都是些被性冲动完全支配的动物!” “姐姐,谢谢你。”寒寺喆语气中全都是调皮,突然他转念一想,“小时候去的地方,不会是我们昨天去过的那个飞机基地吧!” “不是。虽然都在首都附近,但并不在一个方向上。我当时是错得很离谱,不存在任何的侥幸可能。但谢谢你想为我找理由。” 听到这里,寒寺喆只剩满脸的失望。 心中在荡漾 石莉安将一次性橡胶手套和口罩摘下,一并扔进医学废物箱中,这才深呼吸了几口。她脱下护士帽和那身白色的长衣,重新变回平常的学生装束,更是感觉放松了许多。走出四号教学楼,她可以把那剩余的病号彻底丢到脑后了。初升太阳的低矮阳光也正好赶上照进她的眼睛。 石莉安终于体会到了晚班的轻松,但这并不只是因她比前两天更加熟练,还因为许多轻伤员已经离开,部分伤重的则已经离世,还在这临时病房楼中的病人已经减少了大半。无论如何,在此刻的清凉清晨,她不再头昏脑胀只想倒头睡觉,反而有闲情逸致跑去食堂很是悠闲自在地吃完一顿少有的丰盛早餐。在此之后她闲逛去学校的另一头,决定看看自己的同宿舍好友一直暗示自己的是什么。 穆小宜被安排在学校的附属门诊工作,并很幸运的安排在白班,不过除了要处理空袭后的伤员,她的白天工作还要照顾以任何原因到来寻求医疗的人。这些人真是各式各样,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有。这工作虽不单调,但仍是绝不轻松。 “喂!小宜!你这才像个医院吗!”石莉安看着诊所内的专业设备,想着自己刚离开的那个地方。 “搬空教室改病房,的确是难为你们呀!但起码你晚班还清闲一些吧!——来,跟我来。”穆小宜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拽着石莉安走到门诊后的病房区。 跟着爬上楼梯,石莉安一直追问着:“你到底神秘兮兮什么?” 躲在一个小病房的门外,穆小宜指着里面问:“这个人你认识吗?” 石莉安的眼睛睁得很大,她看到一个人正伏在病床的小桌板上写着东西,手臂上的绷带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别扭有些滑稽。她凑上一步,想直接走进去,但穆小宜却拦在她的身前。 “他怎么样?”石莉安在门口小声问着。 “看来我猜对了,你们认识。他挺好的,恢复挺快,很快就能出院。” “嗯!那是寒寺喆。原来那天繁星——他爸妈来了吗?” “已经帮他给家里联系过了,但他没让父母来。的确,首都局势混乱,外面也不一定安全。” 此时寒寺喆正把笔放下,将纸迭起来装入一只信封中。他察觉到门口站着人,缓慢抬起头看去,正与石莉安的视线相对在一起。寒寺喆望了望身边的焦婧阳,又转向门口看向石莉安。 穆小宜没有再堵在前面,石莉安侧身走进去,直接坐到寒寺喆的床边,微微一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寒寺喆也回了一个同样的微笑,晃了晃手中的信封:“刚给润涵写了封短信。你还需要补充些吗?一块寄过去。” 石莉安瞪了一眼还在门外的穆小宜,看着她捂着嘴笑着蹦跳离开,这才不再故意掩饰自己的情绪:“对不起,对不起。我早就猜到你可能会在这里。那天碰到繁星,他支支吾吾得太明显了,也因此感觉你可能并没有大碍。但主要是我一下子好忙,好不适应,也就没想再去过问或特意找你。对不起。” “哪来这么多对不起呀。话说我这两天过得还是挺奇妙的。当初醒来,知道自己在哪里以后,我一下子就放心了。虽然听到的信息都不怎么好,但过得还算很舒服。你的同学们真都挺不错的,还有老师。” “是吗!哼,那我根本没必要来看你吗!”说罢,石莉安站起来打算要走。 寒寺喆抓住石莉安的手腕。但他听到了焦婧阳带着些许不悦的哼声,又一皱眉赶紧松开了她。 石莉安本就没打算要走,她将寒寺喆床上的小桌板取下放到一边,搬来一张陪护的矮凳,坐到与寒寺喆更近的地方。 “那天晚上,太可怕了。你走之后,我回到宿舍,洗漱完毕——不能让她们看出我刚大哭过一场。她们其实早就上床睡觉了,我也是打算直接躲进被子里面。也就是这个时候吧,警报和爆炸声音就都响起来了。大家都被惊醒了,但我们还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是学校的应急广播,接着就是集合并分配。一切都是按照之前学的战场护理进行,大家虽然惊慌但还算有条不紊吧。当伤员开始陆续送来后,大家——至少我是顾不上瞎想其他东西了。这两天也一直是这么度过的。” “这么一比,我算是有大把时间用来瞎想了!”寒寺喆调侃着。他缓缓挪了挪身子,长时间躺床上不动也并不舒服。 “那你都想了什么?” “只是想起来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以前就认识的朋友。类似的东西。”寒寺喆轻描淡写,希望石莉安不要追问更具体的细节。 “以前的事情——那是个好宽泛的概念——对了,爆炸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我刚回去,在门口和值班警卫聊了几句。招待所可能是被直接击中了。警卫没能逃过,我只能算命大吧。跑到街上还正好碰到了繁星。”寒寺喆隐去了大部分细节。 “希望铄也能和你一样,安然无恙。只是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对不起,答应你要打听的,但看来最近是够呛了。繁星——他应该还有些门路,他会顺便打听的。” 石莉安抚摸了一下自己脖颈,发现那里空荡荡,才想起来最近这几天她都未曾戴过那血玉的项链。“繁星,神秘的鲁繁星——”她缓缓趴在了床沿边。无论是夜班越来越轻松的假象还是见到寒寺喆的短暂兴奋,都敌不过真真切切的劳累与疲惫。 “他应该算是我们几个中最厉害的,他能做到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所以——” “那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呢——”阳光从侧面缓缓照射着石莉安,使她越发没有精神。 “的确是够神秘的——”寒寺喆知道不能把实际情况告诉她。 “她已经睡着了,大家都是疲惫不堪呀!”焦婧阳说。 “战争,战场,如果仅仅是疲惫不堪,也就知足了。”寒寺喆再次想起死在他身边的那个值班警卫,以及那架不可能再回来的僚机。那架长机的情况他也并不清楚。 “那就让她安静地休息一会儿吧。” 寒寺喆望着趴在身边的石莉安,看着她的秀发遮住面庞,注视着她在阳光下照得发亮的身体,目不转睛。过了许久,他悄声说:“对不起,但我真想抱着她。” 焦婧阳的语气平静:“她也肯定愿意让你抱着她的。她在你身边很踏实。哪怕现在,只需要你的一句确切的话,就能让她彻底忘掉朱铄。” “但——我不能——”寒寺喆仍悄悄伸手触碰到她的发梢,但突然推着送药车进来的穆小宜又让他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莉安睡着了?”穆小宜俯下身看了看,像是终于逮住机会一般抓紧问起来,话语中带着点兴奋,又偷偷摸摸窃窃私语怕被当事人发觉:“喂——喂——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呀!” 寒寺喆听着焦婧阳一点都不遮拦的笑声也笑起来:“你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 “她不肯说呀,从来都是避而不谈。我们知道你不是她男友,那你是谁呀?肯定有什么关系,我们都能看出来。” “我们?”焦婧阳问,寒寺喆也问。 “我们一个宿舍,都是好朋友,无话不谈,但闲聊到你的时候明显气氛会很尴尬。你是除朱铄外,唯一和她有书信往来的男生,你一定和她有什么。诚实点回答问题。” “原来是指舍友呀,吓我一跳——” “我们是——”寒寺喆被焦婧阳的唠叨分散了精力,“前——” 穆小宜终于发现自己可以抓住什么了,她两眼放光,眼球圆瞪着。 “——以前的同学,认识好多年了,关系一直很好。”这一直是寒寺喆针对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 “仅此而已吗?”穆小宜满脸的不相信,将装着药的塑料小盒子扔给寒寺喆,“本来还只是猜测,但从她刚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完全确定绝对没这么简单。我看人很准,别想骗我。” 寒寺喆将药片倒进嘴里,喝了几口放在病床边的水,又将目光放回到石莉安身上。这样的举动显然再次被穆小宜捕捉到,她继续不依不饶:“说说吧!说说吧!我发誓我绝对保密。” “可——我真没什么可说的呀!”寒寺喆一脸为难,“你不相信的话可以问她呀!你看——”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个好点子,将手边的信封举高,指着上面于润涵的名字,“住院后我写的第一封信可是给她的呀,你明白了吗?” 石莉安缓缓抬起头,她捋了捋头发,带着点抱怨说:“你们在吵什么呀。” “只是监督一个不听话的病号吃药。”穆小宜见自己不会再有追问的机会,再次推起车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病房。 “我也该走了,得回去睡一觉,晚上还要继续值班。”石莉安也站了起来。 “你们不换班吗?” “没办法,人手不够轮换的,所以只能羡慕小宜这个抽到白班的家伙。”石莉安看着寒寺喆手中的信,“我顺便给你发出去吧。” “谢谢。”当寒寺喆将信递过去的时候,他感到石莉安轻轻握了一下自己的手。 “那个——”石莉安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没关系,我不会突然跑掉的,也没有能力跑掉。”寒寺喆认为石莉安关心这个。 石莉安这才放下心,离开了病房。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寒寺喆歪起头望向窗外。这已经是他的习惯,毕竟那窗外还有点其他的颜色,而不仅仅是一片刺眼单调的白墙。 “我想你可以下床稍微走走了,一直躺在床上是不行的。”焦婧阳说。 “你说,招待所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又是什么情况?我们以后会去哪里呢?” “这些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 邮局的接待员从石莉安手中接过信,这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她看到信封上的署名,关心得询问着:“好久没见你发信了!” “有一段时间没写了,这也是帮一个病员发的。” “战争呀!连累了所有的人。之前经常给你写信的人怎么样了,这段时间也没见到他的信。” “联系不上了,可能是因为突然被派到了别的地方。正如你所说的,连累了所有的人。”泪水已经开始在石莉安的眼里打转。 接待员见状,不敢再过多闲聊,赶紧办妥寄信手续,将回执条递到石莉安手上,最后她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我没事,我没事。谢谢你!”石莉安没有多作停留,转身大步走出邮局,她再次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焦糊的气味。 路过校门口,石莉安往外望去,那个距离学校最近的弹坑仍横在对面的马路上,没有一丝的变化。而在更远处,楼房与天际之间,还不时有烟的影子在晃动。但外面的一切,被校门的门柱与横梁框括出来的那一片,对于石莉安来说却像是另一个世界,遥远又陌生。那的确是陌生的,因为残垣也因为断壁,都不曾在她的记忆中出现过。不知不觉,石莉安已经走到门柱边,站在高大的校门旁。 传达室的老大爷走到她身边,发出如她一样的感慨:“这个世界突然就改变了。”老大爷继续说:“不,这个世界早就变了,无论我们在其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只是在此之前,我们都没有在其中正视自己。直到此时,一切皆已晚。” “大爷,您家有强制入伍的吗?” “每个家庭或多或少都会有吧!我还好,儿子也大了,孙子却还小。也算是幸运吧!但反过来说,在战争之中,幸运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侥幸,最终谁也无法逃脱。”大爷看到石莉安愣在原地,问起来,“我记得那天晚上,那个很年轻的士官,是来找你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在轰炸前不久。” 石莉安点着头:“此时他也算是幸运吧。虽然受伤正住在这里治疗,但在爆炸的中心区域,能活下来的确只能算是侥幸。比许多许多人都要幸运。” “好像你并不满足于此。” “这就变成一个复杂的问题了。” 看似的闲谈并没有继续,石莉安逃避回答,告别老大爷,径直回到宿舍。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安静,她直接躺到床上,可并没能盼来本应有的熟睡。困倦与兴奋搅和在一起,只会让她感到烦躁,让她重新回想起刚才在寒寺喆身边的短暂小憩,想起那安稳踏实的感觉。辗转与反侧过后,她重新走出宿舍,跑向附属门诊的方向,根本没去思考自己能去干什么。 小心翼翼避开熟人的目光,悄无声息溜到寒寺喆的病房外,石莉安眼前的所见却出乎她的意料,几名穿军服的人正站在寒寺喆的床边。寒寺喆静静坐在床上,眼中满是严肃,以及过多的疑虑。 余地在缩小 三个穿着军装的人不声不响走进病房,着实让正与焦婧阳闲聊的寒寺喆吃了一惊。他很粗略地打量了一下这几个人的军衔,没有多想,赶紧努力坐起来。 “不用了。士官。”领头的上尉首先发话,“我们就是来核实下你的身份。” 捧着一厚本资料的中尉紧接着说:“你登记的信息是寒寺喆,在后勤部工作。具体是后勤部的哪个部门?” 对方仅仅两句话就已让寒寺喆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应答。焦婧阳在一边说:“后勤部只不过是掩饰的说辞呀!” 中尉翻开那本资料,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在来后勤部之前在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空军科技研究院,我是那的学员,冬天过后被调到后勤部的。” 中尉翻了一会儿资料,指给上尉看了一眼。上尉的眉头一皱:“我们找到了你从研究院的调出令,是你们院长签署的。但调出令上没有写原因,也没有写调入哪里。所以——”上尉将话又交还给中尉。 “是这样的——”中尉说,“我们后勤部没有接到过你的调入令。所以我们需要核实一下你的身份。” “我只是——”这样的情形寒寺喆从未经历过,他又只能回到无言以对的境地。焦婧阳则比他更快地分析情况,教他如何去回答。 “我只是——院长让我来,我就来了。” “这边和你接头的人是谁?” “啊——是张部长,我被要求直接来见他。而后他就让我到后勤部来了。您可以直接问他。”这个问题相对容易回答。 “张部长?”对面三个人面面相觑,在短暂的眼神沟通之后,上尉说:“张铁城部长已经在空袭中丧生。” “什么?”焦婧阳失声喊出来,寒寺喆也是几乎同样的一声。 “我们的损失十分惨重。还有其他人可以证明你的身份吗?”中尉问。 寒寺喆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他不管不顾焦婧阳的警告开始列出名字:“那么罗咏和秦榴金呢?” 中尉在资料本上翻找了半天:“对不起,后勤部没有这两个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哪个部门的?或者具体从事什么工作。” 寒寺喆想直接说出“科技情报研究所”,但在焦婧阳的强烈要求下,他只得闭嘴。 中尉看到寒寺喆没有打算回答:“这次袭击让我们中央损失惨重,重要官员损失超过一半。而你,你是后勤部招待所里唯一生还的人,也是唯一身份存疑的人。所以希望你能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正视这些问题。” “以免你我都难办。”上尉说。 “他们怀疑你,你也不得不去怀疑他们。我们也并不知道他们一定是后勤部的,至少可以肯定他们的权限接触不到研究所这个层面。所以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提研究所。”焦婧阳一遍遍嘱咐着。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先搪塞过去,等出院后,先去掩体查一下具体什么情况。或许鲁繁星能知道些什么。” “但我们没法主动联系他呀。” “如果有任何的消息,他一定会主动联系你。毕竟他早就猜出你在哪工作了。” 见寒寺喆一直闭口不答,上尉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中尉倒是又说了一句:“不要离开首都,我们会一直注意你的。”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石莉安见状惊慌失措跑进隔壁病房,却与穆小宜撞了个满怀。穆小宜则早有准备,一只手捂住石莉安的嘴,另一只手掩上病房门。 待那几个人走远之后,石莉安挣脱开穆小宜的手臂,喘着粗气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小点声,小点声,听我慢慢说。”穆小宜努力让石莉安的情绪稳定下来:“诊所白班这边人来人往,听到的传言很多。一直有关于政府已经彻底停摆的传言,这个基本等于被刚才的人证实了。残存下来的政府可能打算完全进入战争政策——” “完全战争政策,之前难道还不算完全?” “听我说,听我说。原本政府里有一些温和派,现在只剩下强硬派了。他们对外要以灭掉突尼瓦为目的,对内则要彻查是否有渎职行为造成这次首都被袭击,又或者是不是被敌人渗透了。说白了,就是要清洗,无论是内部还是外部。看情况你的朋友弄不好就要被清洗了,所以你还是和他少接触吧,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怎么可能,不会的。你别吓唬我了。” “我只是听传言。但你也看到了,你的朋友根本说不清楚自己在首都干什么。你说你真的了解他吗?你们毕业后又见过几面?你都知道他做过什么吗?” “你是说这次袭击和他有关?我不信,我要亲自问他。”石莉安说着就往门外跑。 穆小宜一把拉住她:“别闹了,无论你信不信,总该稍微谨慎点吧!” 寒寺喆慢慢将身子从墙面支撑起来,一步步挪回到病床上。病房间隔音很差,让穆小宜听到了刚才那些军人的谈话,也让寒寺喆听到了此时她们两个女生间的对话。 “看来就是这么回事了吧!”寒寺喆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说白了,这次袭击估计的确和我们不无关系。” “这样也太牵强了吧!袭击遗迹的决定是张部长或其他高层做出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当然,要说找个替罪羊,你倒是足够了。”焦婧阳想来想去:“首先,只要继续躺在医院里,你大体就应该是安全的,所以你一定要假装一直没有恢复,延长住院时间,看看形势如何走向。” “但如果这样,穆小宜担心的呢,不是有可能会把莉安牵扯进来吗?” “你还是什么事情都先替她考虑呀!”焦婧阳的语气中充满无奈。 “对不起,我——” “我只希望能等到鲁繁星再次出现。你现在只能依靠鲁繁星了,只要他对你说的任何话都没有撒谎。而石莉安,你要真担心,那就尽量主动疏远吧!” 寒寺喆听到隔壁和门口再次传来响动,但那是有人走开的声音,这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 无论是楼道还是走廊都漆黑一片,鲁繁星靠着记忆摸索到墙边的电灯开关,来回按了几遍。灯并没有亮。他只能靠眼睛慢慢适应这黑暗,而身后楼外几声听不真切的响动让他加倍小心谨慎起来。 摸到屋门口,悄声拿出钥匙打开门,再轻轻关上,鲁繁星没有着急打开屋内的灯,而是侧身在门边仔细听着门外,之后他才观察起屋里的情况。户外的微光洒入室内,一切看起来是正常的,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 “嗯——”突然一个声音从面前的客厅传来。鲁繁星一下子蹲到地上,手摸向门边低橱里的暗格。那里一直藏着一把微型手枪。 “是我,只有我。”那是一个标准播音员风格的女声,虽然声音不大,但仍然吐字清晰、底气十足。 鲁繁星站起来打开门口的灯:“为什么不开灯?” “我猜和你的理由一样。” “看到你没事,我很开心。” 女人轻蔑地哼了一声。 鲁繁星径直走进卧室,横躺到床上,如同自言自语般说起来:“许多人都联系不上,但我想他们多都是躲起来了吧!局势变得很怪,很紧张。” “一晚上几个小时之内,整个政府都被端掉。局势紧张?那都是轻的。”女人走到床边,她那长裙摆边的纱制环衬从鲁繁星的腿上扫过。 “这算历史重演吗?”鲁繁星瞪着这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女人,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你怎么会来这个安全屋,这么偏僻。” “局——势——紧——张——”女人说着直接抬起膝盖顶到鲁繁星的肚子上,“这不是你说的吗?否则你也不会来这里。你这么个破地方,外面连个灯都没有。” 鲁繁星顺势将手伸进女人的长裙中,抚摸着她的腿,并缓缓向上而去:“姐,紧张可对皮肤不好,还是放松放松吧。” “臭小子,我现在可没这心情。”女人把鲁繁星的手打到一旁,将腿放下,走回客厅,重新坐到刚才那把藏在阴影中的椅子里。 鲁繁星有些失望,他从床上爬起来,跟着走进客厅,拉上窗帘,挨着女人坐下。他并没有放弃希望,再次将手放到女人腿上,而口中却说起另外的事情:“想必你肯定是知道些什么了。” 女人看着鲁繁星的手在自己身上摩挲,并没有阻止:“知道得有些多,多到自己根本不想知道——”女人感觉鲁繁星手上攻势越发强烈,身体稍微挪动了一下,“——那就先从无关紧要的地方说起吧。” 鲁繁星将身子贴上去:“你高兴就好,虽然我确信现在没什么是无关紧要的。” 女人轻蔑地哼了一声:“哼!西滩河沼泽那里,突尼瓦直接反扑回来了,非常彻底和直接,斩尽杀绝那种,斯格斯的营地都已经被摧毁,附近乡镇被占领。还好周围没有大型城镇。但突尼瓦正在等后勤保障就位,下一步要往哪个方向来就不知道了。” 鲁繁星一愣,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那伤亡呢?” “具体统计不知道,但应该也可以归为全军覆没了。”女人带着点幸灾乐祸,指了指鲁繁星在裙子里的手:“你那同学凶多吉少呀,你还有兴趣吗?” 鲁繁星一听,直接将手指移到女人的大腿根,轻轻挑起那层纤薄的内裤:“不影响,这已经预料到了。你继续。” 女人则很配合地将腿向两边又分开了一些:“行,就喜欢你这没心没肺的样儿。” “政府还剩下什么?当时已经很晚了,大家都在各自家中,全灭的可能性为零。” “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女人的腰轻柔地扭了一下,“可以确定,有部分政府高层并不是死于空袭。” “哦?这的确是有意思。”鲁繁星的另一只手绕到女人背上,准备解开女人的上衣:“我想这些倒霉的家伙应该不是强硬派吧。” “哼。所以你要做选择了。是彻底躲起来一了百了,还是继续替残留的政府做事。” “这不过是要么直接当替罪羊,要么擦完屁股再当替罪羊。那你选择了什么?躲起来?” 女人没有等鲁繁星的慢慢悠悠,直接脱掉自己的上衣,将上身完全袒露出来:“你说我?” “借外部势力的枪,夺内部自己的权,这好像的确是斯格斯的传统呀!”鲁繁星停下手,等待女人下一步的要求。 “但张铁城竟然死了,还有一些传统的强硬派。” “哦?张部长呀!” “所以现在的派系已经不算是传统的了。毕竟几乎是张铁城一手促成了突尼瓦对首都的空袭。” “嗯?那他成了为新一代诞生而首先被牺牲的替罪羊了?”鲁繁星注意到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都已经将精力放于谈话上,手上和身体的动作均停了下来,“看来我不需要内疚什么了,我是否及时把情报送到好像都不会对局势产生变化。的确,我这小小的关系网也只能算整个网络的很小很小的一小部分。” “所以,刚才你问我的问题,我也要问你,你是打算躲起来呢,还是——” 鲁繁星不做回答,他俯下身,跪到女人身前,撩起裙子,将自己的头埋了进去。 “臭小子。”女人的腿分得更开,在不断的刺激下,扭曳着身子。她迅速兴奋起来,大力抚摸起自己的胸脯,紧绷的身体从椅子上缓缓滑下。 鲁繁星抬起头,舔了舔嘴唇,扶着女人躺到地板上,重新开始全身上下的攻势。 在鲁繁星从外及内的服务下,女人很快彻底陷入亢奋之中。 突然女人嘴角浮过一缕坏笑:“对了——还有张铁城手下的那些人——嗯——哦——分析军事情报的部门——哦——秘密部门——” “那——里怎——么——” “啊——可能他们——会被清算——” 鲁繁星突然停下来:“为什么?” 女人成功在鲁繁星达到高潮前截住了他,看着身上那男孩一脸惊慌又艰难忍受的表情,女人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们也是替罪羊呀,跑都跑不掉。哈哈——” 鲁繁星一听,猛地抽拉几下,将那股憋了很久的精液一股脑射进女人的体内。 女人仍在笑:“我就知道你最关心的是这个。” 鲁繁星爬起来:“那怎么办?” “有一本古书,好像是讲计谋什么的,我想你肯定知道,你不是一直对古书爱不释手吗。其中有一句叫——走为上。”女人也站了起来,向浴室的方向走去。 “那是孙子兵法。想不到你这疯女人也会去看古书。” 女人摆了摆手:“没办法,毕竟我已经决定要走为上了。” 躁动的心一直被压抑 身边的树木,一束束挂满叶片的枝条,色彩从嫩绿到翠绿自然的过度,简简单单垂在眼前。这是一个天然的屏障。步行的路边,灌木的凹陷,树木弯曲的枝干形成自然的凉棚,将一节两人长椅隐藏包裹起来。这同样是一个有利的观察点。轻轻侧头,对面建筑的前正门口以及后门小道均可尽收眼底。低调的,不被注意的,安安静静坐在其中,就足以观察清楚经过或出入这栋门诊楼的所有人。 此时,穿着病员服的寒寺喆拄着双拐,在一名女护士的陪伴下缓慢从门口挪出来,加倍谨慎地挪下门口的斜坡,来到平整的石板路面上。两个人简单交谈了几句,护士留下寒寺喆独自返回门诊楼,寒寺喆则一小步一小步继续尝试往前走去。 躲在长椅中的观察者微微向前探了探身,他感到了另外的不和谐的目光,赶紧缩进植被的保护中,低头继续看起腿上那本翻开的杂志,只用余光继续打量着周围。 几个人从四面八方向寒寺喆走过去。虽然他们穿着随意,动作漫不经心,但坚挺的腰板和每次抬腿摆手的姿态却没能掩饰掉他们可能的身份。 寒寺喆对这些人也有所察觉,他停下来,抬起手臂擦拭起额头上的汗珠。突然拐杖从抬起的腋下滑出,倒在他的身边。他赶紧双手抓牢剩下的拐杖,四处打量寻找帮助。 那几个人见状赶紧调转了方向,避开寒寺喆的眼神。 痛苦的表情写在寒寺喆的脸上。他尝试蹲下,又尝试往前探出身子,一切努力都只在试图将倒在地上的拐杖捡起来。但还架在胳膊上的那个拐杖承受不住过分倾斜的压力,猛地向外侧滑去。寒寺喆一下子失去重心,重重趴在了地上。他仍试图站起来,但发现任何努力都是徒劳,于是彻底放弃了所有的尝试,老老实实斜躺在地上。 在门边的老护士发现了寒寺喆,赶忙叫来一个男性护工,帮助他重新站立起来,搀扶着他往回走。 “我说你别勉强吧!看看你,希望别再摔伤了哪——不要着急,不要着急。说多少遍了。”护士的声音有些大。 “憋在屋里实在太难受了呀——” 植被中的观察者嘴角上扬笑了起来,他举起杂志低下头,彻底放松心情专注起杂志上的内容。 夜幕降临,门诊楼的门口渐渐忙碌起来,换班的医生和护士出出进进。藏在路边的观察者再次扫视一下周围,从那“掩体”中走出来跟着换班的人群一起混进门诊楼。沿着楼梯到了二层,他从寒寺喆的病房门口经过,躲进过道深处一间小储藏室内。这是他之前就已经找准的藏身地。 晚间的查房结束,夜越来越深,无论是医生还是护士,都逐渐缩回到值班室内,从楼上到楼下再也没有人走动。 深藏不露的观察者轻轻推开储藏室的门,蹑手蹑脚走向寒寺喆的病房,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他并不着急打开寒寺喆的病房门,耳朵凑在门上反复确认病房内有无响动。 一切确认完毕,推开房门,观察者发现躺在床上的寒寺喆正盯着房门以及自己的眼睛。他并不慌忙,环视了一下屋内,关上门,避开窗口走到寒寺喆的床边。 “你还真谨小慎微!”寒寺喆小声说。 鲁繁星点了点头:“都是迫不得已呀!我看你也是如此,下午真是演了一场好戏。我猜应该是吧!” “我只是对有些事情不怎么确定,于是想找个延缓出院的借口。但谁知道,还能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正被监视着。而且监视我的人好像还不少,看来必须是要坚持不出院。那你呢?你肯定有什么新消息吧。” “看来你是被问过话了!” 寒寺喆点了一下头。 “你的身体实际情况是什么样?” “没下午那么夸张,但走路的确不太利索。你应该知道,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外伤,但很多处的肌腱损伤也不轻,浑身疼用不上力。所以想让我连夜逃跑是不现实的。” “你已经在考虑这些了吗?逃跑?”鲁繁星皱起了眉头:“逃跑——但可以去的地方好像并不多。” “那是不是军事情报研究所也不要再去了呢?”这是焦婧阳敦促的问题。 “嗯!千万不要去。那里的具体情况,我也没有眉目,只能看看还有什么渠道可以问到点什么吗。但和那里有关的一切都很危险,和张铁城有关的东西都很危险。必须要加倍小心谨慎——”说着话,鲁繁星渐渐陷入到其他事情的思考中。 “那铄呢?他的消息有吗?” “嗯?”鲁繁星被寒寺喆的问题拽出来,“他——他们的整只部队都凶多吉少,所以——最好暂时什么也不要对莉安说了——还有还有——”鲁繁星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你没怎么和家里联系吧!” 寒寺喆明白鲁繁星的用意:“没有。和家里也就简单通几个电话,给润涵写了封信,但都只是简单的报平安,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当然,其实也没其他可说的,毕竟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爸妈总想着尽快来看我,这没关系吧!” “嗯嗯!还好,还好。没事没事,只要什么也别说。”鲁繁星扶了一下床沿。 “那朱铄到底如何?”寒寺喆再次问起这个问题。 “没有任何统计数据。政府停摆,谁还会收集死亡数据呢?而且那片地方和周围的大片土地都已经被突尼瓦占领,还有谁能去统计呢?溃不成军和全军覆没,你更容易接受哪个?我想——我想——我们也许永远都无法确定他的下落了。失踪或死亡,你愿意相信哪个!唉——”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莉安她——” 鲁繁星低着头,嘴角努力挤出一点无奈的表情:“再看吧,再看吧。现在,我也是无能为力。” 寒寺喆看出鲁繁星满身的疲倦却一直故作精神,他指着旁边的椅子说:“如果你不着急走,就先休息一会儿吧。” 鲁繁星没有理由拒绝,直接倚躺下来。连续几天的巨大压力,挫败的感觉总围绕在心中,已使他濒临崩溃。这一夜终于旁边有人看守,虽说只是个浑身是伤的半废之人,但仍让鲁繁星终于得到了些许放松,很快在椅子上睡着了。 “喂。我万一睡着了,你还能推测出时间吗?虽然我知道你对时间的流逝不敏感。” “这个大差不差吧。”焦婧阳说。 “一定要在天亮前叫醒他,估计他还得想办法不被发现离开这里。” 焦婧阳紧紧搂住他,将脸贴在一起:“我知道。”寒寺喆正等待她温存的动作,她却继续说:“你真会考虑逃走吗?之前你也没给我提过。” “那只是随便说说而已。能逃到哪去呀!况且我才到这里很短的时间,哪怕找替罪也不会找我头上吧,只需要继续保持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我也明白一定会有一段艰难的——” 焦婧阳打住他:“我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也许离开是最好的。” “你所指的离开是什么?” 焦婧阳仅仅抓牢他的肩膀,眼睛直勾勾对着他的眼睛:“我的意思是,叛逃!” 寒寺喆张大了嘴:“你说什么?” “我们脑子里记着的东西和数据足够多,你可以拿去交换寻求庇护。”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让我叛逃到哪里?” “突尼瓦呀,你可以投奔突尼瓦。” “你——你——我不想再听你说起这个。”寒寺喆扭过头,将眼睛紧紧闭上。 焦婧阳叹了口气,将自己缩回到他心灵最深处的夹缝里。 ↓ 天上的牧藻星,依然如往常飘着,按着它自有的永远不变的轨道。石莉安从窗口望见了这颗还不算太大的伴星,对一同值夜班的同学说了一句:“我想再出去转转。” “嗯?你不困吗?”同学睡眼惺忪:“不是刚巡视了一遍吗!” “只是想活动一下。”石莉安推开值班室的门,安安静静走进走廊。 她争取不弄出太大的动静,从楼梯间一路向上,推开天台的门,站在护栏边。藏在深夜中的校园一览无遗,一直到不高的围墙外那条略微明亮的街道。那里的远处与眼前的脚下都是一样的安静。 一阵风刮过,石莉安感到一丝寒冷,她将领口稍微扎了扎。紧跟风出现的气味使她感到不悦,她没有想到周围仍会有烧焦烧糊的味道。但其他的还是好的。 她在天台上走起来,转向另一个方向。在那里,她看到了矗立在研究院侧门旁的附属诊所。整个楼上只有几盏灯还亮着,石莉猜测那应该也是值班室的所在。然后—— “寺喆——”她念叨起这个名字,眼眶中一下子挤满了泪水。她抓挠起自己的头发,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铄——铄——”她想呐喊,却只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一声闷响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声音不大,但在四处的寂静中,足以被石莉安迅速捕捉到。她擦掉脸上的泪水,闻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没有火光,却只见校外很远的地方一团烟尘若隐若现缓慢往天空飞去。不多时,她听到了各种微弱的警笛声此起彼伏。 石莉安确信在那个方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赶忙跑回值班室,看到同学正放下电话。 “发生什么了?” “据说有可能是次生事故,煤气管线爆炸。要求抽调人手去诊所。一会儿可能会有伤员送去。” 听到诊所这两个字,石莉安没有做任何思考:“那我去吧。”接着她重新跨出了值班室。 虽然她对伤员送到的时间已经有所预判,但她仍快速穿过校园,急急匆匆跑进诊所。她的眼前,诊所的值班人员并没有过分忙碌,只在有条不紊地整理和准备。 “伤员应该并不多,不需要紧张,正常处理就可以了。”看到气喘吁吁跑来的石莉安,一名值班医生解释着。 石莉安点了下头,慢慢退到一边,上了楼跑进病房区,悄悄推开寒寺喆的病房。看到床边的椅子上鲁繁星正四脚朝天打着呼噜,她大吃一惊。再去看寒寺喆,他则更为安静安稳地躺在床上。石莉安决定不要将两人吵醒,悄无声息的从门口退出。 寒寺喆动了一下:“外面有动静,出什么事了吗?——嗯?石莉安,是你。” “啊?”石莉安又惊了一下,她看向慢慢抬起头来的寒寺喆:“那个——很远的地方煤气管道爆炸——会送来伤员——我来帮忙。”石莉安临时组合着短语,努力把事情说明白。 “那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石莉安被这么一问,彻底不知该如何作答,到嘴边的各种词语又重新回到大脑里经过再次筛选过滤后基本全都不剩。她的脸被自己憋得通红,只感觉他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扔给了自己。 寒寺喆的嘴角微微上扬,再次闭上眼低下头去。他很快再次睁开眼,看了眼天花板,尝试翻个身。 “什么?莉安?”寒寺喆纯粹下意识的嘀咕出这一句,赶紧看向门口,“莉安——现在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来了。” 石莉安又想气又想笑,但仍然不知道是应该摔门走人还是应该去到床边。寒寺喆清醒了许多,轻轻招了招手。石莉安这才决定走进门内。 “那个——”她看鲁繁星仍在熟睡,“看来这里是个睡觉的好地方呀!在你身边——” 寒寺喆微微挪了挪,争取在床上腾出更大点的位置:“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铄吗?好像我已经不指望什么了,无论有没有消息。你也清楚,有消息也绝不会是好消息。”石莉安挤上狭窄的病床,搂住寒寺喆的身体,“如果你愿意,能抱抱我吗?”她又如找借口一般补充上一句:“伤员送来前,应该还有几分钟时间,听着警笛就行了。” “赶紧抱。”本想犹豫的寒寺喆得到了焦婧阳干脆利索的命令。他的胳膊环住石莉安,却仍在考虑是否完全贴上以及应保持什么程度的松紧。 “谢谢——我知道我很坏,总是——” “我总感觉我才坏呢。” “如果——唉!我仍在追逐着‘如果’,没任何意义的词语——” 警笛声越来越近,石莉安所盼望的空档转瞬即逝。单纯的恋恋不舍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猛地吻向他,不再是蜻蜓点水,而是明确的激情的索取。但她察觉到了寒寺喆的惊慌失措,这使她终止了这疯狂的举动。 她跳下床,眼角的泪水倾泻而出,捂着嘴用慌乱的词语填补着不知是何的空白:“对不起——我——我不是——对不起——” 寒寺喆不知应如何去安慰她,只知道一切的言语都将造成长远的后果,最后他轻握住她的手,说:“先去吧,那些伤员需要你。其他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说。” 石莉安支支吾吾答应着,擦着泪水跑出了门。 看着石莉安身后的门慢慢闭合,寒寺喆的心中却没能再平静下来。“我该怎么办呀!”他只能更加不合时宜地求救于焦婧阳,而得到只有焦婧阳不住的摇头。 “要娶她的人本应该是你。”鲁繁星睁开了眼。 “你在装睡?都看到了?——如果能简单的说娶就娶那该多好,但实际不可能那么简单。” “有什么不简单的!”鲁繁星搓了搓脸让自己尽快清醒起来:“估计一会儿人员出入会加大,你这周围的病床可能也会有病人,我还是趁着有机会先溜走吧。保持联系,我会考虑用别的渠道。”说完他站起来直接往门外走去。 “喂!”寒寺喆突然问起来,“去突尼瓦,有可能吗?——我是说,在不影响家人和朋友安全的前提下。” 鲁繁星先是一愣,紧接着又笑了起来。 抉择的时刻迫在眉睫 煤气管道事故中的伤员并不太多,但仍使门诊重新变得忙碌。 从深夜到了白天,虽然外面的吵杂并不足以影响到寒寺喆在病房内病床上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但他自己无法忍受真实或假装的卧床不起却是真的。撑着拐杖,颤颤巍巍,他在病房里踱起步。很快他就不再满足这小空间,再次尝试走出病房,走到走廊尽头,站在大面积的落地窗前。 “这里的景色还不错呀!”焦婧阳说。 “嗯,但有一点点阴天。” “石莉安应该走了吧,现在是白班了。” “噢——”寒寺喆更想把注意力放到眼前,而不是思考。 焦婧阳却不想如此,她继续问着:“你的那个决定,那算是你的决定吗?你为什么不给我说,不再提起。” “我不知道。那也许只算是随口一说吧。繁星不也什么都没再说吗。” “他可不是什么也没说,他说了需要仔细考虑。” “这是你的希望——” “我的?”焦婧阳没等寒寺喆说完,“现在这种情况,你呆在这个国家还有什么好处?” “你——放弃一切,离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也许永远都无法再见面,而且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情况,你认为这些都很容易吗?就和——就和你认为让个小孩儿——” 寒寺喆突然没有再说下去,可原因并不是他不想再说,而是一阵急急忙忙的奔跑声从身后传来,伴随而来的还有穆小宜气喘吁吁的话语:“你在这里呀,他们又来了。就是上次来找你的军人。” 寒寺喆转过身,掠过穆小宜的肩头,正好看到之前那个上尉从走廊尽头的楼梯走上来,而那人身后则是一个陌生人,一名上校。 穆小宜抓着寒寺喆的胳膊,慢慢扶着他往病房走,那两个军人却紧走几步直接将寒寺喆堵在了走廊里。 “这是专门配的护士吗?”那上校的语气僵硬。 穆小宜的反应很快:“专门的护士?怎么可能。这病人一点不省心,总坐不住。昨天非要出去散步,没走几步就摔倒了,今天却还自己下床乱转。万一他出什么意外我怕我们还得担责任呀!” 虽然穆小宜声情并茂,但对面的军人对这并不感兴趣:“护士,我们需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说话。” “啊?啊?病房就可以呀,那个——那那——”穆小宜指划着,搀扶着寒寺喆继续往病房走去。 刚走到病房门口,上校将门一拦,对穆小宜说:“护士,没你什么事了。” “什么?那——”穆小宜脸憋得通红,看到寒寺喆也只能尴尬地撇撇嘴,她选择放弃掉注定无意义的争辩,放开寒寺喆的胳膊,一个人慢慢退回到走廊的远端。 “这护士和你很熟吗?”上尉问:“嗯?——问你呢,你们认识?” 费力挪向床边,寒寺喆没有太多精力顾及别人问自己什么,当上尉将问题说了第二遍后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支支吾吾回答:“啊?这几天刚认识的,住院这几天,她是个自来熟。”他终于将自己的身体挪到了床边,擦了一把汗,“真对不起,看来我的确应该老实躺着。” “寒寺喆学员,毕竟你上一个确切的人事关系在研究院,是见习士官,所以我们这样称呼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上校开始说话,“我们找到了你的调任材料,但它卡在半路上了,所以严格来说你的调任并没有完成。但你仍然在张铁城部长直管的科技情报研究所工作了一段时间。情况应该没有错吧。” “一定要小心。”焦婧阳突然凑到跟前警告寒寺喆。他只来得及微微张了张嘴,所有的词语在出口前被拦截了回去。 上尉补充了几句:“这个部门就在首都遗址地下的掩体里,是吧。放心,你并没有犯任何过错。我想你也明白,你就在那里呆了很短的几个星期,任何决策都和你没有关系,你没有错误。” “没有错误?无缘无故提出‘错误’这俩字本就有大问题。”焦婧阳继续提醒着寒寺喆。 “我知道,我知道。但他们的用意是什么呢?”寒寺喆仍没有回答那两个人,只是点了一下头。 “虽然你在住院,但应该也清楚现在国家的局势,无论在外部还是内部都已经混乱不堪,这都是一些错误的或自私的决策造成的,而正是这些决策让我们饱受着巨大损失。”上校说得很严肃。 寒寺喆又点了一下头。 “所以,我们要抨击这些决策和决策者,并弥补他们所带来的损失。而我们需要所有人的帮助,你愿意帮我们吗?” “前面是一个大坑。”焦婧阳一针见血。 “是呀!但又不能不跳!”寒寺喆犹犹豫豫寻找措辞来回答上校,努力让对方看不出自己是在拒绝还是在接受:“那——我能——我只是个学员,能做什么呢?” “你首先可以带我们去科技情报研究所,也就是那掩体。帮助我们搜集证据。”上尉说。 “一切都很明显了!”寒寺喆对焦婧阳说。 “嗯,基本上就是让你指认张部长。虽然他已经死了,但估计还是会对他的残存势力分支产生很大的影响。”焦婧阳分析着。 “那么——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哪里的呢。”寒寺喆认为这是会影响到未来的重要问题。 “我们代表现在还在努力运行的政府。我是目前后勤部的代理部长,崔光勋上校。他是我的副手,黄城玉上尉。”寒寺喆的问题让上校些许不快,他冷冰冰地说:“请快点作出决定。” “看来你不得不答应他们了,现在保自己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这是焦婧阳给出的建议。 寒寺喆当然也很清楚这对自己来说是唯一的选择,他继续找寻合适的措辞:“噢——我愿意——愿意帮助人民和国家,尽自己的力。” “很好。”上校向上尉使了个眼色,并看着上尉走出去,“那请现在就跟我们走吧。” 寒寺喆吓了一跳:“去哪里?我这腿脚——” 寒寺喆看上校满脸没有表情,两眼死死盯着自己。这尖锐的目光让寒寺喆的后背发凉,他只得撑起自己的身子,重新往病房外挪去。但他仍然不忘记尝试抓住最后的稻草:“罗老师,罗咏老师,他呢?他应该是研究所的负责人。” “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上校的眼神稍微缓和了一些:“你们研究所里主要的人员都住在后勤部的宿舍,紧挨着后勤招待所,那片宿舍已经被彻底炸毁,没有生还者。所以你应该理解,我们这次的损失有多大了,以及我们为什么需要你。” 上校的话,使寒寺喆没有任何再拒绝的理由,他清楚这就是此时的现实,并放弃了对自己伤情的过分伪装,虽然仍需依靠双拐的支撑,但他的每一步却坚实稳定了许多。可焦婧阳却有不同的认为,她仍在担心,一遍遍警告他要小心任何的可能性:“你要仔细想想鲁繁星所说的话,还有你也不能排除他们的身份是假冒的——” 走到楼梯口时,穆小宜从身后的病房窜出来,她并不敢与这些军人产生任何冲突,只扶住寒寺喆的胳膊,装糊涂问着:“你要下楼吗?去哪里呀?还是一点都不老实呀!小心,小心,我帮你。” 一个士兵正推着医院的轮椅等在楼下,寒寺喆隐隐约约听到上尉和主治医生的谈话:“——借用,借用,轮椅会送回来的——病人?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 一个伤员被包围着搀扶着坐上轮椅,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寒寺喆低着头任凭那士兵把自己推出医院。门外是更多的士兵和一辆客箱硕大的房车,几个士兵将寒寺喆连同轮椅一起抬起,稳稳当当固定进车中,整个流程顺畅无比。 “不知道你听说过吗,柳部长一直腿脚不便,这车和人以前都是为他服务的。当然现在他用不着了,所以就借用一下吧。”上尉说。 “用不着了——他也在袭击中去世了吗?” “没——”上尉并没有继续回答寒寺喆的问题。 这辆房车的驾驶员相当清楚如何深入老首都废墟的内部,直达地下掩体的核心区域。寒寺喆认为此时焦婧阳应该打消掉假冒身份的假设了。 车在一处入口外停下,那几个士兵再次将轮椅抬出来,推着寒寺喆往门边走去。 “你应该还有进入的权限吧!”上尉冷不丁问了一句。 “这个入口平常应该有一名警卫。”寒寺喆解释着。 一名士兵听到寒寺喆的话后迅速走到最前面,率先迈进门去。随后听到他从里面朝外喊:“这里没有人,门禁状态正常。” “那就看你的了。” 寒寺喆被推了进去。他环视一下四周,扭动着轮子来到门卫的值班桌前,将手摆在号码盘上时,他突然犹豫起来。“一般都是警卫开门,但我们都有一个应急密码,我得想想,我从没有用过。” “已经到这里了,做吧,犹豫没有意义。如果你记不清密码了,我知道。”焦婧阳已经放弃继续任何的警告或提醒。 “我记得密码。”寒寺喆一字一顿按下键盘上的数字,身后的内门敞开了一条缝隙。 士兵们首先冲进去,在他们确认安全后,上尉推着寒寺喆跟在上校后面走进掩体。两旁昏暗的灯光照亮着前方的走廊。 “张部长的办公室在哪里?” “我带你去。”寒寺喆听从命令,带着这一行人去往他们想去的地方,眼睁睁看着几个士兵将所有的文件打包在一起。没有其他人,掩体里除了他们几个再无任何人。 一圈下来,寒寺喆回到自己曾经的桌子边,简单规整起自己那不多的东西。它们仍保持着上次离开时的状态。 “真感觉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寒寺喆说,他感觉这句话周围所有人都应该能听到。 “是呀!”焦婧阳回答着,“那天晚上,整个晚上都不怎么平静。来来回回,往往复复。” 寒寺喆将自己桌上的文件递给士兵:“这是出事之前我正看的一点情报文件。” “你们平常都怎么工作。”上校的话仍不带有明显的语气。 “我们——分析间谍网传过来的情报,与科技有关的。看看哪些是有价值的,可能会重点研究。但我在的这段时间里没有真正的研究工作。还有就是把分析结果汇报给上级,这个基本都是罗老师去做。我想肯定会汇报给张部长,是否还汇报给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寒寺喆一五一十。 “这个团队内部关系如何。” “这个有关吗?老罗和秦榴金不太合。毕竟都是有本事的人,也就相互不服气。” “是什么决定当晚袭击突尼瓦的遗迹?” “啊?”寒寺喆愣了一下。 “我们知道当时有谁在场。” “噢!好像是因为空军被压制很久了吧。我想是后来找出方法有把握成功突破防护网进去了吧。”寒寺喆没敢详细讲出来龙去脉。 “嗯!决策者不负责任,不考虑可能的连带后果。” 几乎所有的资料或其他能作为证据的东西被几个士兵收拾妥当,一行人没有再在掩体内逗留,寒寺喆被重新搬上房车,司机按照来时的路线驶回了首都。 “过几天,我们会为你拟一份证词,到时候你背过并签上字,以后的任何场合都要按这份证词上的内容说。明白了吗?”当寒寺喆回到诊所,正被士兵抬出房车时,上校最后叮嘱了一句。他的语气仍未发生大的改变。 “知道了。”寒寺喆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说些什么。 上尉的语气则总要缓和一点:“你应该也没别的地方去吧,如果几天后可以出院,在我们考虑好如何重新安置你之前,我们先在医科研究院给你安排个临时宿舍。” “我能回家一趟吗?或者我能重新分配回空军研究院吗?”寒寺喆希望自己的去留问题最好是尽快确定。 “在首都等待安排。”又是上校的冷冰冰。 军人只把寒寺喆推到门口,之后便一个个钻回房车,这辆造型奇特的车子也迅速启动驶离了诊所。 之前在一楼门厅的那名主治医生举着拐杖走到寒寺喆身边:“小伙子,你到底牵扯进什么事情里了呀?”他帮着寒寺喆站起来。 “我——我也说不清楚——”他环视着门厅,几乎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但其中并没有穆小宜,这或多或少让他感到一点意外。 谢过主治医生,寒寺喆在双拐的协助下顺利走上二楼走向病房。 “你彻底不想再装了是吧!”焦婧阳说。 “是呀,毕竟没什么意义,早晚出院都只能留在这里,在他们手中。”寒寺喆漫不经心推开病房的门,发现病床旁正站着石莉安和穆小宜。看着她们俩的表情,他下意识问了一句:“又怎么了?” 石莉安的嘴唇颤抖了几下,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穆小宜尝试将一切解释清楚:“她男朋友——的父母说——刚才莉安打电话了——他父母——男朋友的父母说,部队的信件或消息,他所在部队的那片地方,已经被敌军全部占领,军队放弃寻找生还者,认定那驻军全军覆没。所以——” 寒寺喆向前走了两步,看清了石莉安的脸上那两行泪水。 当只剩一条出路 鲁繁星从睡梦中惊醒。透过半掩的窗帘,外面是一阵的闪光。他汗毛直竖,一下子从床上窜跳起来。后来的声响传入耳中,他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放松了一口气。 滚滚雷声,延绵不断。 但之前的惊吓已让睡意全无,他索性走出房间走下楼,到厨房找水喝。 “嘿!妈!你怎么也黑灯瞎火地吓唬人。”他看到了在客厅中坐立不安的母亲。 “你怎么悄悄就回来了。进门都没打招呼。” 鲁繁星看了看时钟,已经接近黎明时分。“回来时你已经睡了,所以就没有再叫醒你。” 母亲没有说话。 “爸爸还好吗?” “嗯!还那样,没什么变化——你这次不走了吧!政府都崩溃了,应该没人再去管了。” 鲁繁星叹气说:“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或者可以说是更复杂了,陷害者或那些既得利益者与以前没有什么不同。虽然也许不会再特意针对我们一家人,但我不感觉我们能逃脱干系。而为了咱们,这个网络还是要去维系,哪怕是作为我们最后的退路。” 母亲也叹了口气:“唉——可我们哪里也去不了,并没有退路。” “我知道,机会渺茫。但那也可以为了周围的其他人,比如——我的那个同学,寒寺喆,他正处于背叛过去和被过去背叛的选择之间,但这并不是他能选的。” “无论什么理由,你现在要维系关系网一定很难了!” “是呀!许多人都失踪了,也许是跑了,也许是暴露了。但看目前情况,以前的谨慎低调是正确的,并没有连累到我。” “你也可以跑,跑到突尼瓦去。” 鲁繁星看着自己的母亲,昏暗的光线下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妈,我绝不会扔下你们的——”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震耳欲聋中鲁繁星的声音显得微不足道。 雷声过后,母亲说:“继续睡吧,我也去睡了!” 鲁繁星并没有回应,他听到一场瓢泼大雨已经倾泻下来,巨大的雨滴正敲打着房顶和屋檐,以及周遭一切的树木或土地。“还没到夏天呀,怎么就下这么大的雨了!”他脑海中蹦出来这么一句话。但这个对天气的疑问却有些出乎意料地使他放松下来,让他这双在黑夜中紧盯的眼睛又闭在了一起。 他想进一步寻求更多的放松,看母亲回到楼上的房间后,他悄悄从后门走出,一脚踏入房后的院子,赤脚踩在缺乏修剪的草坪上,全身上下瞬间被暴雨浇透。 气温并不高,雨水是冰凉的,鲁繁星打起了寒战。但并没过多久,他便适应了寒冷,也适应了捆贴在身上的衣服,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彻底清醒了。一切的不适和身体的束缚在他自认为的终极清醒中成为了自由的象征,虽然进一步去思考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搞明白任何事情,只是没来由的满足了自我,却也因这满足而更加满足。 他原地转身,面向太阳将要升起的方向,静静矗立,喃喃自语,道出一句古书中的诗词:“东方未明更五鼓,星河寥寥寒雁度——嗯——”他笑了,嘲笑自己虎头蛇尾,嘲笑自己彻底想不起后面的句子是什么。 然而那云层紧紧盖在头顶,哪怕阵雨过境雷声远去,也没能让他等到升起的太阳,周遭只是渐渐亮起来了。 洗漱更衣,鲁繁星独自出门,并没有告诉母亲要去哪里。只因要去的地方母亲每天都会去,而他却想在此时的清晨能一人前往。 高墙和铁网紧紧封闭起的院落,楼房灰色的墙壁与天空密布的乌云混淆在一起,只让人感到彻头彻尾的压抑与眩晕。 鲁繁星抬头看了眼安保塔顶上警惕的卫兵,将身份证递给在地面上把守出入口的警卫:“我来探望鲁赋隆,我是他的儿子,病院区的。” “好久没见你来了!你妈妈倒是几乎每天都来。”警卫边说着边打开记录本查验起身份。 “嗯!你知道的,战争。”鲁繁星接着问起来:“我记得以前门口总是三个人的配备,还有安保塔,怎么现在就都只配备一人了呀!” 警卫做好登记,将签到本旋转半圈交给鲁繁星签字:“这不也是因为战争吗!年轻的都抽调走了,就只剩下我们这些快退休的了。” “那还能管过来吗?”鲁繁星签完字,接过警卫递来的临时通行证。 “看来你不知道,许多犯人也已经被扔到前线去了,还留在这里的也都是老弱病残。” 鲁繁星摇了摇头,挤进那个只有一人宽的小门。从围墙到大楼之间是一条短道,两旁的绿化草地失去通常的养护疯长起来,他感觉这些草的高度已经足够趴进去一个人而不被发现。走到正对的楼门边,沿着墙壁,走向那小很多的副楼。 原本在副楼门口的警卫已经没有了踪影,只剩下一张桌子证明这里应该存在的岗位。鲁繁星没有理由再停留,直接走了进去。 “如果喝醉了,根本搞不清这是楼内还是楼外呀!”这是鲁繁星曾经说过的。采光很差的室内伴随着与外墙完全一样的灰色墙壁,走廊两旁一扇扇铁门则是更加厚重的黑色,看起来不过是缩小了很多的监狱大门。他悄无声息在过道上经过向一层的深处走去,正巧路过的护士看了一眼他的出入证,帮他打开了身边的门。 “他还好吗?”鲁繁星问。 “你好久没来了吧,你爸爸还是老样子。这已经不错了,没有更严重的并发症。”护士在他身后重新关上了门。 病床上的父亲很安静,双眼轻轻闭着,呼吸器仍然戴在口鼻上,其他的监控和输液设备也正各司其职,鲁繁星只是感到自己的父亲更加显得瘦小了。 他坐下来,拿起床头那本大部头的精装书,对着窗口微弱的光线翻开:“看来妈妈仍在继续给你读呀!今天早晨,我还想起了上面的一首诗——”他来回翻着,“嗯,这首,东方——几乎都已经忘掉了——古人们——就凭借着遗留下来的这点书籍——以及许多差别很大看不懂的语言——学术界争论的焦点——”鲁繁星将书合上,“包括害我们如此下场的荷马遗迹——真实的来龙去脉是超乎所有人想象的,真相也许会让所有人崩溃。所以,这些古书,你想从中找寻思想找寻智慧找寻归宿,但你是找不到的,什么都不会有。不过——有或没有并不重要,是吧。如何发现或从哪里发现也不重要。我们存在于此时此地,已经算是人类这一物种的归宿了,那肯定也是属于我们所有个体的归宿。”鲁繁星再次翻开书,一首诗出现在眼前:“水鸟亦归宿,飞鸣掠横塘。” 鲁繁星笑了,把书放回到床边:“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反正也不重要。”他看着安静不动的父亲,叹着气:“我走了,虽然我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但一会儿妈妈肯定就会来了。”他走到门边,按下门铃,等待着外面的护士给自己打开房门。 “你们就没考虑把你父亲送到普通医院去吗?毕竟正规医院的照顾会更好,他也能更舒服一些。”开门的护士问了一句。 “太难了——” 回到监狱大门口,交回出入证,从之前进来的狭窄入口走出监狱,鲁繁星发觉自己确实不知道应该去往哪里,只在围栏外来回徘徊。安保塔上的警卫注意到他,大声喊着:“喂——你晃悠什么呢!” 鲁繁星喊着回应:“这就走,这就走。”但他仍然不知道去哪里。 闲逛,成了鲁繁星的选择,随机找一个方向,而每到一个或大或小的路口就再重新随便选一次。 不知何时,他感到有个人尾随在了自己身后。他不敢直接回头,只能在转弯时的余光中观察那人的长相与行为。但那人的距离总是恰到好处,让鲁繁星无法看清自己,也不会让鲁繁星很容易的逃脱。 那到底要不要甩掉这个人呢?鲁繁星犹豫着。减慢速度,漫不经心溜达过几个路口,那人依旧忽远忽近跟在后面。鲁繁星决定了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快走两步,转进一个小巷子里。他没有再往前走,将自己隐藏在巷口边,准备当那人也转进来时发动突然袭击。 突然跳到面前的鲁繁星让那人措手不及,而鲁繁星看清这人脸时同样也满是惊讶。 ↓ 穆小宜继续说:“——还好你回来了,没什么事吧,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啊!”寒寺喆仍盯着石莉安,并努力理清穆小宜的话语:“我需要——配合他们调查——或取证——虽然我也不知道——朱铄,你是在说朱铄吗?” “寺喆,我该怎么办。” 寒寺喆慢慢走到石莉安旁边,任由她扑进自己的怀中痛哭。一侧的拐杖已经倒在地上,他需要腾出手去搂住她,如她般紧紧搂住,可是他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再做些什么。穆小宜见到如此场面,一人悄悄走出病房,关上了房门。 虽然仍有一只拐,但寒寺喆仍感到无法支撑石莉安的体重,他慢慢与她坐到床边:“喂,到底怎么了,消息确认了吗?” 寒寺喆感到石莉安正压着他,这让他失去了平衡,直接跌倒在病床上。 “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没法再承受更多了。”石莉安对一切都不管不顾,顺势将寒寺喆挤在身下,双手乱摸着,疯狂亲吻起他。 寒寺喆全身的伤痛无法承受如此折腾,可在狭窄的病床上他却无从躲避,只能努力侧开脑袋。“喂喂,不要这样!停下,不要这样。” “你真的一点都不想要我吗?”石莉安有些歇斯底里。 “不是呀!但这里是病房呀,而且我身上真的是很疼。” 石莉安逐渐停了下来,但并没有离开他的身边,仍将自己依偎在他的臂膀中。“对不起。但这段时间,从他被强制入伍,到现在,我真的坚持不住了。我总在想,我知道自己很坏,但总想只要你要了我,我就可以心安理得不用再一直担心他,或为他痛苦了。现在,他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回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寒寺喆彻底陷入不知所措之中,在任何的假设或想象里他都没有预见到过如此情景,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此时的局面,但他却看到了自己身体的动作,也听到了自己口中的话语,只是他并不清楚这是自己做出的回应还是焦婧阳替他做出的。 他没有再远离压在自己肩膀上的石莉安,再次用双手将她搂抱起来,嘴唇贴紧她,那声音轻柔地直达她耳中:“我要了你,也不会改变你此时的痛苦,因为我也痛苦着,毕竟他是我们的同学,毕竟他是你的男朋友。至少此时此刻,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叫你离开,你不会什么都没有,我会和你一起度过难关,无论要面对的是什么。” “但他真的回不来了,那里已经被占领,不会有生还者的。” “那么大的一只部队,不可能什么都不剩下,一切都不是绝对的,还有希望。”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我想——我已经认命了,就和伯父伯母一样。” “朱铄的父母,你应该最近找时间回去探望一下他们,只要这边能请假就去。一两天就回来了,如果你怕自己处理不好,可以叫着于润涵,她应该愿意帮忙的。” “嗯,我会的,这是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但然后呢?” “然后——其实我也不确定我自己以后会怎样,但——”寒寺喆吻向石莉安,很深很长,随后他继续说道:“——总会有一条出路的。” “嗯!我相信!——能让我在这儿再待一会儿吗?” “不会有人闯进来吧!” “不会的,小宜不会随便进来的。” 寒寺喆看着彻底安静下来的石莉安,心中叹了口气,对焦婧阳说:“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谢谢你。但你所说的出路,真存在吗?” “出路,必须存在。” 当答案摆到眼前 从凌晨就开始的雨,断断续续下到早晨,最终转成了更大的雷雨。寒寺喆不得不放弃出去活动的打算,只得将自己窝在病房里,站在窗口盯着窗外不时点亮的闪光,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雷声。焦婧阳趴在他肩膀后,数着闪光与雷声的时间差。 “刚才没事吧。我怕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温柔点呢!” “男人不都是这样吗!到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有一点你说得没错,男人都一样,都一样虚伪。哈哈——我现在都好奇你对石莉安是不是也会这么暴力——”焦婧阳笑个不停。 “这——我——不——”寒寺喆不得不赶紧摆脱这个话题:“那个——真正失重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嗯。应该是差不多吧,你好像越来越喜欢到处飘了。” “是呀!那感觉——很棒。” 两人的悄悄话被小推车的声音打断。穆小宜将上午的药送进来,习惯性问着:“今天感觉如何?” “估计应该可以出院了。”寒寺喆的目光落在床头那几页的证言上:“两周了,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能不能出院可只有医生能决定。”穆小宜往窗外望了望:“莉安今天就回来是吧,这天气够折腾的。” “听大夫说,你们很快就能重新开始上课了。” “嗯!突发情况已经过去,病人都差不多出院了,诊所的工作量已经回到从前,不需要我们这些学生帮忙了。”穆小宜很是开心。 “学生终该是要做学生应该做的事情,学习。” “嗯!很对。希望你也能有机会再回航空研究院。”穆小宜推着小车向其他病房走去。 “我只想离开这里,无论去哪里都可以,我实在无法处理和莉安的关系呀,不知道怎样才合适。”寒寺喆重新看向窗外皱起了眉头。 “我承认,我那天替你给了她过多的期望,对不起。但你也不要总纠结了好不好,再纠结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难道你愿意看着我们在一起吗?” “真的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不愿意,我会难受死了的。” “所以——纠结呀!”寒寺喆说出了声。 “嗯!我想你的确要纠结一番。”从病房门口附近传来的回话让寒寺喆吓了一跳。 鲁繁星轻轻关上门,迭好满是水的雨衣,望着寒寺喆惊讶的表情同样有些惊讶:“你恢复得好快呀!” “你别总是突然出现一惊一乍好不好,很吓人的。已经两个多星期没有你任何消息了,我就些挫伤拉伤什么的,再没点进展岂不等于快死了?” “两个多星期了吗?”鲁繁星有些迷茫,“我说怎么又下雨了,还这么大。不好意思,最近对时间不太——” 寒寺喆盯着满身是水的鲁繁星:“对时间不敏感?”他记得焦婧阳是这么说的。 “嗯!差不多吧,最近对时间比较混乱。没想到会过了这么久。但既然你还在医院,那应该也没耽误什么。”他直接坐进椅子里,注意到床头的证言文件,拿到眼前仔细看起来:“的确没放过你是吧,但照着他们意思来就行,应该也没大事。” 寒寺喆压低了声音:“只不过是把曾经共事的人都出卖了而已,虽然和他们也没认识多久,但校长——唉!” “这么说回航空研究院这条退路没戏了!那你如何打算的?” “他们让我去哪就去哪吧!很可能是前线。直接让我战死在那里,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这个计划可以,”鲁繁星将那几页纸放下,“而且越是前线越好。” 寒寺喆认真起来,他俯下身:“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想你肯定不是让我去送死吧,那你又知道什么了吗?” “知道了很多,”鲁繁星的声音简直只有在嘴边才能听到,“只是不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将意味着什么,或者你将如何去选择。” “怎么感觉你是要置身事外了?” “应该是深陷其中,并打算把你也拉进来。” “他到底陷入了什么?”焦婧阳突然问起来:“他看起来不太一样了,更加不太一样。” 寒寺喆不知道焦婧阳具体指什么,他决定先听听鲁繁星要说些什么。 “这是——我也不确定具体什么时候了,反正是最近得到的消息,从一个双面间谍那里。嗯,我确信他是双面间谍,但他很可靠。但这不等于我承认自己也是双面间谍呀,我得强调。”鲁繁星进一步压低声音:“他给我说,突尼瓦关押了许多斯格斯的战俘,包括从西滩河俘虏的,据说还不少。”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寒寺喆的反应:“不要怀疑,突尼瓦不处决战俘,不要听单方面的宣传。突尼瓦已经主动提出归还这些战俘,当然会有一些附加条件,比如签定和平条约和适当赔款等。这都是很正常的。但斯格斯这边对此没有任何回应。” “你是说铄可能被俘虏了吗?” “我并不确定,我没法告诉他我具体想查谁的情况,而且我想他也没有能力去真正查明。我只能说有这种可能。但咱们现在的政府显然并不想帮助这些战俘。”鲁繁星再次停下观察寒寺喆的反应。 “那——”寒寺喆认为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一件事情,是我从很特殊的渠道获取到的。遗迹,你们摧毁的,是假的。” “什么?怎么可能,那个地方是再确切不过的,不可能炸错。难道当时执行任务的飞行员是叛徒?” “什么呀!你听我说,荷马遗迹本身就是假的。它只是一个障眼法。真正的遗迹,在它不远的地方,并且十年前就被发现了。嗯——大概是——咱们上小学的时候。具体时间我搞不清。”他又停顿了一下,瞪了瞪寒寺喆。 “天那——”寒寺喆回忆着:“这解释了很多事情——但既然过了这么多年,那就是说它肯定保密很好,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鲁繁星并没有理会寒寺喆的疑问,但说的话却越发含糊不清:“遗迹来自何方也许并不重要,但遗迹里的技术绝对非常先进,这你很清楚,那一万人不是说死就死的。但也有技术断层,也许是因为了遗迹的那些人根本不需要,但这也使得突尼瓦仍然没能研究出好的飞机,也就是受限于空气动力学部分。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如何判断,就看你的了。我的渠道资源目前还足够你来利用。” 看到鲁繁星不再说话,一直安静听着的焦婧阳说:“他到底胡扯什么呢!但——归根到底,他实际上给了你——” “叛逃的动机?” “嗯,好像之前也把方法告诉你了。” “但这是为什么?”寒寺喆认为这句话他是同时说给两个人的。 “也许是因为他——算了,我并不确定。”焦婧阳说。 “因为什么——”鲁繁星死死盯住寒寺喆的眼睛:“——你只能自己判断了。” “我想你的机会比我更多,为什么你不选择走。” “因为我的父母。”说到这里,鲁繁星心情异常沉重,“父亲因生意上的违法被关进了监狱,又在监狱里出了事故一直昏迷不醒。而我被要挟必须为国家服务,利用之前生意上的一些渠道,充当间谍。否则,他们还会把我母亲送进监狱。仅仅因此,使得我不能离开。原因很简单,比你要面对的选择简单很多。” 寒寺喆对鲁繁星的叙述有些出乎意料:“我还真不知道——” “这都是大家毕业后发生的,就这两年,变化巨大呀!但你应该能理解,这些也是没法告诉你们的。所以,选择——如何选择,真的就看你自己了。” 寒寺喆侧头望向正盘腿坐在病床上的焦婧阳。她微微张了张嘴,最后只摇了下头。寒寺喆只得尝试去问:“那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他的双眼一会儿看向鲁繁星,一会儿又看向焦婧阳。 鲁繁星看着寒寺喆的眼神,也往病床上看去,他喃喃自语着,比之前声音又小了很多:“余地,并不多。” 焦婧阳几乎与鲁繁星同时回答到:“没有什么余地。” “或者——”鲁繁星不再看向病床,“你可以顺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但命运总会把你推向那唯一的道路。如果你相信命运的话,你会发现这点的。”他又抬头看向窗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不着急做决定,等你出院,还有时间,毕竟你还有听证会。但我得走了,要赶在雨停前。” “嗯。好的。谢谢。”寒寺喆发觉自己以前似乎没有感谢过鲁繁星什么,他看着鲁繁星重新披上湿乎乎的雨衣悄无声息走出病房,迫不及待的对焦婧阳说:“我刚才有一刹那认为他能看见你。” “除非他能进入你的大脑,否则是不可能看到我的,我是个封闭系统,不会和你的现实做真实交互的。” “但他绝对变了很多,是吗?肯定不只是家庭的原因。”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有些——我不确定。其他的,他说得对,你前方的路也许只剩下一条。”焦婧阳看到了寒寺喆眼中的焦虑,她上前搂住他,亲吻着他:“但不用害怕,唯一的选择并不代表是坏的。相反,它肯定是好的,相信我。” “因为那个遗迹吗?” “也许的确是因为那个遗迹,真的遗迹。” “可那是什么?” 焦婧阳摇摇头:“我们需要搞清楚。” ↓ 雨一直下着,弄得浑身潮湿,弄得看不清窗外,弄得时间缓慢地不知道流向了何方。长途车、公交车,原本计划的行程被一点点拖延,钟表上的刻度被一个个蚕食,石莉安感到自己绝不可能按时回到医科研究院,这让她焦急焦躁起来。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重了她的焦虑。 公交车终于到站,车门终于以无可忍受的缓慢姿态打开,石莉安一头冲进雨水中。打着伞,一路小跑,她眼中的周遭在雨雾里是模糊的。但她根本不需要赶时间。 去院系教务处办理销假手续,只不过是露个面签个字,早一分钟或晚一分钟没有任何区别,整个过程都用不了一分钟。但晚回来了这几个小时,又或者是满身的湿漉,的确让她不得不放弃去做某件极为想做的事情,只得在销假之后直接回到自己的宿舍。 “你们都在呀!”石莉安看到穆小宜和刘欣都在宿舍里。 “下雨也出不去。还不如收拾收拾明天上课的东西呢。我可是好久没见老师们了,好想他。”穆小宜说。 “嗯,特定某一个,不用加上‘们’!”刘欣说。 “你们倒是天天都能见到他,我在诊所可没这机会。” 石莉安笑了笑:“嗯!我也得整理一下书本了。” “你这一趟,怎么样。”刘欣问。 石莉安看两人均停下手中动作望向自己,她终于也坐定下来,对她们说:“并不太好。这种事情不可能好。人死了,是要办葬礼的。但除了一份统一格式的牺牲通告外什么都没有,葬礼根本没法办,心灵也永远得不到安宁。而且,这些死亡,真的一文不值,大家都得不到任何说法,一文不值。” “他父母还好吗?” “怎么可能会好,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而且,现在这种状况,他们都不知道应该以何种身份来对待我。的确,我也不知道。原本几乎都当一家人了,但毕竟没有结婚,那现在算什么呢?”石莉安哭了出来:“他们对我又算什么呢?然而我们都面临着一样的痛苦。亏了润涵姐陪着我,否则我们所有人都会精神崩溃。”石莉安看出两人那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安慰的纠结心情越发明显,她擦了擦眼泪,止住哭泣,想主动缓和一下宿舍里的情绪:“润涵姐,于润涵,是和寺喆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和朋友,好像比寺喆大一点点,所以总是被寺喆称为姐。她为人很好,也很成熟,能有她陪在身边总会感到很幸运。”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会努力对他父母好一些的,无论未来会不会嫁给别人,都会尽量去做的。我想任何人都会理解吧!”说到这里,石莉安不由自主望向了远方,一个她没有去确定和思考的方向。 “那你自己呢?”穆小宜试探着问:“你对自己的事有什么打算吗?” 石莉安摇着头:“继续上学,毕业,工作,和你们一样。我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别的打算了。”石莉安知道自己一直没有回答到穆小宜希望的重点上,但她不想总当回答问题的那个人:“这两天,你们怎么样?” 穆小宜见状主动提起来:“你回来后没去诊所吗?鲍主任还拖着没给寒寺喆开出院通知,估计在听证之前会一直拖着吧。况且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所以顺便多做几天康复理疗吧,也没什么坏处。” “噢!”石莉安尽量表现得满不在乎,但她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听证会日期定了吗?以后他会去哪你听他说过吗?” 穆小宜并不知道任何一个问题的确切答案:“这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你,他怎么会和我详细说什么呀!但反正你又不是见不到他——”穆小宜看到石莉安站了起来,“喂,你不会现在就要去见他吧!唉!你到底在折腾什么。”穆小宜不小心把她一直的困惑和不解喊了出来。 刘欣感到不妙,也赶紧站起来,但任何想平息缓和局面的尝试已经来不及。石莉安大哭起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折腾什么。我——我知道我早就无可救药了,但我没有任何办法。饶了我好吗,我实在没法告诉你们这都是为了什么。” 刘欣赶紧抱住石莉安:“好的,好的。我们不会逼你说什么的,更不会去评判任何事情。” 穆小宜也上前道歉:“对不起。我不会再这么说了。” “不。我知道现在这种时候,铄刚刚——这么反复去见他很不好,我——我——”石莉安再也说不下去了。 “没关系的,我们都需要发泄情绪的通道。你更需要。” 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两个室友安安静静目送着石莉安跑出宿舍。 雨还在下着,依旧很大。砸在伞上分崩的水雾贴在脸上,被脚底踩起的积水飞溅在身上,烦躁的不适反而又让心情变得平和。石莉安自认为这是自己将要见到的人给予自己的安慰。 但当她来到病房门口时,却突然不敢走进去了。穆小宜的话依然缠绕在她的心头。站在门口,犹豫着,体会着自己的心正逐渐清醒与平和。鼓起勇气,她推开房门,心脏再次剧烈起伏。 “回来了?看你这一身水呀!”寒寺喆的语气很平静。 听到这里,石莉安一下子变得腼腆起来:“没办法,雨太大了。”她想坐到床边和他凑到一起,但因自己的湿漉漉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 寒寺喆放下手中的文件:“马上就听证会了,得好好背背了。还是感到挺紧张的。” “是呀。”石莉安望向他的眼睛,看到了些许释然。“那个——我和润涵去了趟你家——他们说——你父母说——他们过两天就过来,要陪到你听证会那时候——或以后。他们很担心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 “嗯!我知道了,谢谢。”寒寺喆微微低了下头,“你——你还好吗?” 石莉安坐到椅子上,摇着头:“一点都不好。” “我明白。”寒寺喆看向焦婧阳,“我明白。” 焦婧阳又小声重复了刚才自己的话:“她的确快承受不住了。” “我明白。”寒寺喆淡淡回应着。 “我能——在这里坐一会儿吗?不会打扰你——”石莉安小心翼翼。 寒寺喆伸出手,等待着石莉安的手,握住她的手:“当然可以,想待多久都可以。” 当命运已经注定 紧张。当现场只剩下陌生的高官时,寒寺喆脑子里也只剩下了紧张。他虽不认识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却足以从穿着打扮和气势派头上判断出他们要么是将军元帅要么是部长主席。 听证会的具体时间是在不久前刚确定下来的,留给寒寺喆的时间并不多,他的父母也只能急忙火燎从历阳赶到首都。 “我说要早过来吧,到头来弄得这么匆忙。” 寒寺喆望着病房外:“不是说了吗,你看我也没什么事情,不用劳烦跑一趟。你们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没有必要呀!”他知道石莉安正躲在房门外。 “都这种时候了,你一定要认真对待呀!”母亲唠叨着。 父亲同样如此:“是呀,这可是严肃的事情,一定要一五一十,知无不言。绝对不能撒谎,绝对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 “好的!好的!但这不——”寒寺喆笑着往床头望去,却突然想起那份“证词”已经被那些人收走了。 “你还在这笑!” 寒寺喆只能让自己严肃起来:“我知道了。但类似这样的事,我以前不也经历过吗。我知道其中的厉害。” 母亲的声音压低了:“唉!你说莉安那孩子,也太不容易了——” “妈!你别在这儿乱说那些了。”寒寺喆有些不高兴。 焦婧阳无可奈何:“他们好像并没有搞明白呀!” “嗯!他们都不会真正搞明白的。”寒寺喆也是万般的无奈。 寒寺喆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去往听证会场,简简单单利利索索解决或应付掉这纯粹走形式走过场的会议。但到了那天,他却是被父母、石莉安、鲁繁星、穆小宜、刘欣等一众人簇拥着走向会场。 “这阵势我自己都感到害怕!到时候他们肯定都被拦在外面!”寒寺喆向焦婧阳抱怨着。 也正如寒寺喆所说,他们这一行人连大楼都没能进去。不过会场大门就在一楼大厅边,寒寺喆仍能看到楼外的他们,看到他们脸上的焦急。 进入会场前,寒寺喆终于再次见到崔光勋上校。他的嘱咐简单明了,与以往一模一样:“按照文件上的内容说就行,别临场发挥。但你也不能完全照着念,要口语化,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背的。” 寒寺对如何发言满不在乎,他问起来:“听证会之后呢?我要去哪里?会被分配到哪里?” “还没有确定。”一贯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能回空军研究院吗?”寒寺喆继续追问着。 上校露出厌烦的表情:“回去?他们也都上战场了,你还想回去?估计你也就直接去前线吧。”他往会场内看了看,“赶紧进去,按要求说话。”接着他一把将寒寺喆推了进去。 门内,会场中,这场面要比寒寺喆设想的庞大很多。除了主席台上那些让他紧张万分的高官外,其他座席也已经被各路记者占满。 “所以这次是个公开听证?真没想到。”焦婧阳感到有趣。 但寒寺喆却已经无心回应她,一瘸一拐走到会场中央那个孤独的位置。站定之后,按照要求首先进行自我介绍:“我叫寒寺喆,是空军科技研究院在校生。因曾经做过张部长的随从,所以被张部长——” “请说全名。”突然面前的一个将军打断了他:“哪个部长?以后所有人名都要说全。” “啊——好的。”寒寺喆更加紧张了:“是——是——张铁城部长,他把我调到了他手下的科技情报研究所。就在——首都遭遇轰炸前不久——轰炸之前的几周。”他开始等待那些人发问。 “你这调令并没有执行完全是吧。” “啊——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因为我并不是太懂——” “什么都不懂还能被抽掉?这个张铁城——”另一个人开始提出具体的疑问:“你在那里都干什么工作?” “这几个周大部分时间是处理各种文书,分析传来的情报。”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做出袭击荷马市遗址这个混帐决定的?” “那个——可能他们认为——因为之前我们的飞机无法突破防空网,可能他们认为可以有方法突破了吧!” “为什么他们会认为能突破了?” 寒寺喆愣住了,这个问题过后他已经彻底想不起那几页纸上的内容。但想起来也没用,那几页纸上根本就没这个问题的答案。短暂的停顿后,他感到自己的嘴被焦婧阳强行接管了:“嗯!也许是某份情报吧。因为我无权接触全部情报,所以我也只能猜测。” “那你们摧毁遗迹了吗?” “根据当时汇报是摧毁了。” “但只是长机的汇报吧,好像负责拍摄和协助的僚机被击落了。” “是的,只有长机的口头汇报。” “哼!都不知道真假,却成了突尼瓦袭击我们首都的借口,这能叫负责任吗?”一个部长狠拍着桌子。 “你当时在现场吗?袭击遗迹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在现场。” “是张铁城部长要求的,看他的意思,他好像不太信任所里的某些人。” 问话的内容已经远远超出之前的安排,寒寺喆听到自己的回答后也是大惊失色,他在心里追问着:“你这是打算干什么?” 焦婧阳并没有回答他,面前那帮人的另一个问题也已经到来:“为什么不信任。” “我也不知道,大概和情报来源有关。秦榴金与罗咏一直不和。秦榴金曾经明确说过他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也暗示过罗咏也有自己的渠道。我猜是因为情报来源是否牵扯到某些人的利益,又或者——”焦婧阳故意放慢了节奏:“情报本身或许就有问题。” “你是说假情报吗?你在暗示他们中有叛徒?” “对不起,长官。我只去了很短的时间,我只能从我所见的东西来推测,很可能并不准确。” 将军部长们相互小声嘀咕起来。在这一小会儿的空歇时间,寒寺喆得到了焦婧阳的解释:“这是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渎职,这还是太轻了。如果有哪怕一点点叛变的可能都可以做更多的文章。现在他们有了。含含糊糊却也足够他们用。而你,他们很快就不会再注意你了。” “但这些东西我们都不知道呀,我们并不确定呀!”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给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太冒险了。太冒险了。” “不,他们绝对不会认为你是个威胁。下一步他们可以直接把你随便扔到某个前线战场,让你自生自灭,不会再牵扯任何人。无论是你的父母,或者石莉安,他们永远不会被牵连到。” “看来你已经替我做出最后的决定了。”寒寺喆不知道此时的心情是愤怒还是无奈。 “这是唯一的路,你是清楚的。你只是不太情愿而已。” 将军部长们结束了他们之间的交谈讨论,齐刷刷看向寒寺喆,其中一个人说:“好了,啊——学员——”他看着本子上的记录,“寒寺喆学员。谢谢,我们没有其它问题了,对你的问询已经结束。嗯——你下一步的去向,将由——”他又翻看了一眼记录,“崔光勋上校?他决定。当然,会充分考虑你的意愿。好了,你可以走了。” 听到这句话,寒寺喆一秒都不想再在这间屋子里呆下去,道谢后赶紧跑了出去。随后他看到崔光勋上校进了会议室,这又让他担心了一把。 很快崔上校就推门而出,他上下打量着寒寺喆:“赶紧办出院,别装了——真麻烦——我会让黄城玉临时在医科院找个住处。然后,你就等着瞧吧。哼,一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不准去别的地方,更不准离开首都,老老实实在那里等着重新安置吧。” 寒寺喆赶紧说:“上校,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去前线。我最近想了很多,我想为自己的同学和朋友报仇。” “嗯?这骨气,我喜欢。”上校一直僵硬的脸稍微舒展开来,“比外面那些等你的人好多了。那就这么定了,很快就给你分配。”说罢他头也不回走出了大楼。 焦婧阳有些惊讶:“这算是你也做出决定了吗?” “你说了,这是唯一的路。下面就是要告诉繁星了。”寒寺喆望向楼外。 父母和朋友依旧站在那里,探着头往里面张望。看到寒寺喆再次出来,他们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变得轻松。 “只是——”寒寺喆叹着气,低下头,“对他们到底会意味着什么。” “终归是会释然的。” “希望如此吧!”寒寺喆缓缓走下楼口的台阶,来到大家面前。他只能想出一句话来安慰面前的人:“一切都挺顺利的。” “那之后呢?”父母催着问。 “大概等着去前线吧,既然大家都去了。”寒寺喆已经不想再回答任何的问题,他死死盯住躲在最后的鲁繁星的双眼。 鲁繁星默默点了点头。 ↓ 拿到出院证明,走出诊所,走进不远处的男生宿舍楼,寒寺喆感觉不到这与留在诊所有什么不同。但国家的规章制度却明确规定出了这之间的区别。 “只有办理出院后,才允许进行再分配,哪怕是战时这条规定也没改变。”这是黄城玉上尉之前的解释:“所以,你或多或少会有两三天的间隙,可以继续调整下。我已经找医科院要了一间宿舍,你最好这几天哪里也别去。” 寒寺喆也没有打算去任何地方,但他不得不盘算身无分文又身无分物的自己需要如何准备和张罗上前线可能要用到的东西。当东找西找终于找到那间宿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再准备任何东西了。石莉安正在宿舍里帮他收拾着行李物品,行军包也已经老老实实躺在宿舍的一角。 看到寒寺喆走进来,石莉安说:“这是你父母给你备下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些现金,都在这里。他们直接给我了,你一直被大大小小的问询缠着,怕你也没时间收拾。而他们——他们也——” “谢谢你。谢谢你们。”寒寺喆看到刘欣端着水盆走进来,他猜测她之前一定也在这帮忙打扫卫生。 “没关系,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事。这间宿舍可能是一直空闲着,得好好收拾下,否则太脏了。” “没关系,不用麻烦了,我也就在这住两天。对了,这楼里怎么没看到其他人呀。” “男生们不是都被派走了吗!整个楼里没别人了。”刘欣说,“不知道最后有多少能回——”她突然闭上了嘴,看到石莉安并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才放下心。她将手上的东西一一归类放好,对两人说:“也差不多了,那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再叫我就行。” “嗯嗯!谢谢,谢谢。太感谢了。”寒寺喆将刘欣送出去,并打谱尽量多送一段。 刘欣趁此机会在门外对寒寺喆小声说:“我知道你马上也要走了,但尽量多关心关心她吧。虽然她什么都不愿意说,但我们还是能看出来的,你对她相当重要。唉!战争,总是以各种手段伤害着各种人。” 寒寺喆主动回避掉了刘欣的前一半话:“是呀!但归根到底,所有手段,无论多么卑鄙下流的手段,使出它们的还是人自己。所以,留给我们的,要么是忍气吞声被伤害,要么是变本加厉去回击。” “我想我们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吧!”刘欣望向寒寺喆,“难道你有别的打算,你想要做些什么?” “我只是走不得不去走的路而已。” “你还能回来吗?对不起我的话有些直接,为了她我希望你能回来。”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但是——” “是呀!我们无法左右——” 将刘欣送出宿舍楼,返回到房间,寒寺喆看到石莉安已经将所有的地方都收拾妥当。他有些不好意思,不认为只用一两句言语就能表达对她的感激。 “第一次有机会进到男生的宿舍,原来男生宿舍和女生的没什么区别呀!”石莉安在没话找话。 “嗯!而且好像所有地方的宿舍都是一个样子。标准的三人间。”寒寺喆顺着说下去。 “我也要走了,一会儿还要上课。是一个很帅的中年男老师的课。”石莉安用了一串定语,“——大家都喜欢。” “啊——满教室全都是女生吗?好羡慕这位老师。” “但感觉他一直很惆怅,和我们一样。你呢?” “你是指惆怅吗?我不知道。好像我不会再被允许去惆怅。” 石莉安走得距离寒寺喆越来越近:“那你还——不,你是主动去的。对吗?无论主动还是被动,结果都是一样。但你很聪明,所以你主动要求上前线,对吗?” 寒寺喆点了点头,往后撤了一小步。 “我——晚上能再回来这里吗?这两个晚上,或只是今晚。”石莉安看出寒寺喆的犹豫:“不要拒绝我,我只是想看着你。我晚饭后再过来,好吗?” 寒寺喆又点了点头。看着她突然变得满足和开心,看着她一身轻松地离开,他一个人沉默地坐在宿舍里,与寂静的整栋楼完全融于一体。 半晌之后,他突然说:“我们的选择没错吧。” “这根本就不能称为选择,但也不会有更好的路可走,你给刘欣不也是这么说的吗。”焦婧阳面对着他,双手撑在他肩膀上。虽然不会有真实的压力产生,但寒寺喆仍感到肩膀一下子沉重了很多。 “嗯!我知道重点根本不在这里。”焦婧阳继续说,语气越发凝重:“今天晚上,她再回到这里,我们都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我——我不会干涉你的,我会躲得远远的。” “但我不能那样,那是错的。”谈到这个问题,寒寺喆如坐针毡,他站了起来。 “那个晚上,如果你也强奸了她,那才是错的。” “不。”寒寺喆走出宿舍:“不,都是错的。” “但——” “你想过吗?本以为你会把这个问题看得更透彻。墨语旭,如果那天没有他,只有我。在那个巷子里,在那个墙角,一切也许仍会发生。但如果是我,她绝不会反抗,绝不会求救,反而会心甘情愿把自己给我。” “你这个假设毫无道理。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这——都是错的。” “但这却是她希望的,她愿意的,她盼望的!无论你——怎么对待她。” 寒寺喆意识到自己无法再狡辩:“走吧,我们还是出去转转吧!” 只有去义无反顾 沉默,无助于让寒寺喆的心变得放松,他在校园里漫无目的闲逛着,终给这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想要多记住一些眼前的东西。的确,他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周围的这一切了。 傍晚时分,看着学生们在最后一节课后涌出教学楼,寒寺喆怕会在路上或其他什么地方撞到石莉安,赶紧躲到了校外。简单吃了点东西,犹豫不决是否应该回到校园。 “早该面对的,去面对吧。”焦婧阳语气缓和,却又藏着催促。 重新回到临时的宿舍,重新坐下一动不动,寒寺喆只能如此去等待他期望的又不期望的人到来。他已经找不到焦婧阳,她已如自己说得那样彻底躲了起来,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太阳早已彻底消失,牧藻星那蓝绿色的凄惨光芒正占据着整个天空并越发的深重,门外走廊中这才传来一阵不慌不忙的脚步声。寒寺喆站起来打开门,也如那脚步般平静,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内心。 在他面前是一个简单的石莉安,至少他从未见她如此简单过。带着些潮湿的头发,完全素颜的脸庞,无法体现身材的衣服,没有任何修饰的凉鞋,再普通不过的书包。她一言不发,微微低着头,走进来,标准的宿舍里挤着两个人,仍足够的宽松。 石莉安将包放在桌子上:“对不起,先洗了洗,头发还没完全干,怕你等太久了。——如果你在等的话。” 寒寺喆摇了摇头,重新坐下来:“没关系。”他的眼一直没离开她,他想搞明白这个他未曾见过的简单的石莉安。 石莉安缓慢坐到他旁边,发梢蹭在他的肩膀上:“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简单的按摩我还会一点,上过几节康复课程。” “谢谢!我已经恢复得很好了。” 她看到他盯着自己:“你喜欢现在我这个样子吗?我好像是特意没有任何打扮就来了。” “好像是特意?”寒寺喆被这句话弄懵了。 “没有打扮,没有修饰,感觉就如同刚刚出生时,完全空白的自己。” “完全空白——”他知道了她的意义。 “回答我好吗?” “喜欢。”寒寺喆感觉这个答案说出来是自然而然简单干脆的,他稍作停顿:“我总是喜欢你的,无论是什么样的你。”他很确定,在她身上的任何打扮都是多余的。 “你这算是表白吗?——不用回答,我并不要为难你。如果那天——好像说如果没什么用了——但我——也总希望你能——在合适的时候。但显然——” “时间总是错的,以至于再没有合适的时候。”他看出石莉安一直努力压抑着自己,那心里的痛苦完完全全显露在她眼角上。看着她那强颜微笑的脸上泪珠闪烁,他无法再抗拒,无法再装模作样,只是紧紧将她搂进怀中。 石莉安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 “我们没法在一起,我们总是没法在一起。那个晚上,总是挥之不去,我总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而现在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爱我,可经历了那些,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爱。但,现在可以了呀,让我把最原始的自己交给你吧,如同刚出生的自己,空白的自己,可以当那天不存在的自己。虽然那只是假装出来的形式,但我尽力了,努力不再有那一晚的阴霾。接受我吧,我只求你接受我这一次。” 寒寺喆没有再说什么,亲吻起她的双唇。那柔嫩那润滑那细腻,只让他欲罢不能。 她感受到他的投入,享受起他的认真,却没有得到她以为的狂野。她慢慢推开他,两只依然在泪水中的眼睛望向他。她也想看明白他,又或者只需要任性的对待自己。 她站起来,褪去那身朴素的衣装,让自己彻底退回到初生之时。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不允许他有丝毫犹豫,跨坐在他腿上,脱去他的衬衣,搂住他裸露的脊背,才让他的唇重新霸占住自己的唇,也故意让自己的双乳挤向他。 柔软却又不松软,挺起的小豆粒分明是要刺激起他。寒寺喆突然意识到这才是他真正的第一次,第一次肌肤的接触,第一次没有任何阻隔。这让他紧张起来,显得略微有点手足无措。但在身体细微的接触中,他不加思索的对比起来,很快发觉那感觉是几乎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只有眼中的怀中的人。 “不。”他内心喊了一声,却微弱到连自己都难以察觉。他想从循序渐进的前奏中出来,他无法将自己也假装成为初生的简单纯粹,而面对着那曾幻想的身体,面对她主动的索要,他同样清楚自己不可能抵御最本源的欲望。 他那在性欲支配的脑海中,各种混乱的画面来回闪现着,只将他一步步推入放纵的深渊,使他彻底加入了这原始的欢愉。 他不再允许石莉安表现出主动,他要完全的控制,如同最传统的男性对待最传统的女性,如同墨语旭身下的她,如同朱铄身下的她,如同在自己无所顾忌的身下的焦婧阳,如同他脑海中所有的混乱。 欢快的回应,石莉安彻底放弃了自身,如同最传统的女性面对最传统的男性,按着他的要求躺下,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自由完全交给了他。在她的心中,终于得到了满足。 敞开的身体已迎接了他接纳了他,而他却从疯狂中捕获到了些许清醒,重回轻柔和体贴。他决定应该给予她稍微不一样的东西,不是墨语旭给她的,不是朱铄给她的,也不是自己给焦婧阳的。舒缓、温柔,不是独占的霸权,而是相互协调的共进。他感觉她能理解,她能感受,她也能融入其中。 逐渐的缓慢的累加的感觉,石莉安的得到前所未有。那不是简单的神经的反馈,那不是单纯的机械的动作,那是身体与身体间隔膜的融化,那是心灵的相交织在一起的融合。那才是一起的,共同的——狂舞。 但在这沸腾的云端,她哭了。在完美之中,她在心中痛哭,她意识到她失去了的和将失去的比她本认为的多了太多。但紧接着她却坦然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哪怕一点再去纠结的意义。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那温柔的体贴的协调的共进的相互的主动,他意识到这些来自何方来自何人。他想到了那句在此时看来是无比扎心的话,但木已成舟,他只感到比天还要大的亏欠,亏欠她,更亏欠了她。或许,他只能在此时选择尽可能的弥补她,而只得将对她的亏欠延续下去。这样的矛盾,他无从躲藏。 牧藻星的蓝绿色渐渐被初升太阳的红色挤压,虚幻的飘渺不得不再次落入现实的残酷,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得到了什么还是失去了更多。 “你还会回来吗?”看着一点点亮起的室内,石莉安搂住了正环抱着自己身体的臂膀,生怕他突然间消失。 “希望能。” “你们所有的人,都这么离我而去了。” “永远都不会是所有的人,所以永远都不要悲观。哪怕是我,我也不会是所有。” “嗯!知道了。虽然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但我此时是满足的,是尽量乐观的。只是我仍不想离开你,因为这很可能会是——但我明白最终必须有结束和离开的那一刻在,或早或晚。” 寒寺喆再次亲吻起她,但最终他放开了搂抱她的臂膀。 穿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石莉安仍恋恋不舍,却不得不给自己编造离开的借口:“并不是我想离开,只是一早有课,不得不去。你也不想让我走对吗?” “是呀!我想永远都不放走你。但上课最重要,所以——最后的拥抱和亲吻,好吗?” “嗯!嗯!”石莉安再次浸在泪水中,感受着他最后的对爱的那一点点表达。 看着石莉安最终消失在宿舍楼外,寒寺喆的眼角还是流下了属于他自己的眼泪。他对着空气长叹一声。 “你昨天所说的错,实际上是在说我,对吗?一切的错,都只是因为我的存在。”焦婧阳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声音伴随着沙哑。 “不,不。你只是对完全拥有你的人,具有同样的期望。你只是希望你永远会是我唯一的一切,除了你没有人能占据我哪怕一点点。而你同样也知道,在现实之中你永远只能是虚无缥缈,无法得到实体无法真正的被外界承认。但这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你的无奈。或者说是你和我的无奈。” 焦婧阳并没有回应他。 寒寺喆突然感到了些什么,那如同焦婧阳心灵的回音:“对不起,其实一直都是我错了。我没有意识到你根本无法选择看或不看,我这一晚——”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 “不。所有的错都是我,是我对你的错。在晚上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想明白了。我——我——我做的这些事情,我简直是混蛋。” “对。最后一句你总算说对了。”焦婧阳突然笑起来:“你就是个大坏蛋。” “你在耍我吗?” “我生气就不能耍耍你吗?况且我也只能耍你。不是吗!”焦婧阳依靠在他身上:“不要再无缘无故责怪自己,这的确是我们俩的无奈。如果说谁是坏蛋的话,我们只不过是在无奈之下无奈地伤害彼此,以不同的方式。要坏,我们都是一样的坏蛋,一样的混蛋。而石莉安——”她的语气变了,“才是其中唯一无辜的受害者——” 寒寺喆再次叹了口气,看向那个硕大的行军包。 ↓ 如果没有焦婧阳的帮助,寒寺喆根本搞不清楚这套行军装备到底应该怎么使用。 “他们就是要让你送死呀!连最基本的训练都不做,就直接把你推到前线来。”焦婧阳唠叨着:“而且还是坌村这里,直接正面交锋,却连怎么换弹夹都不告诉你。” “都说了,无所谓呀!我又不会真的去开枪打谁。”寒寺喆重新背上包,小心翼翼不让自己从掩体中露出来,然后交由焦婧阳把弹夹换好。 “有备无患呀!万一你被不明情况的突尼瓦人堵住,或者接头人被斯格斯干掉了呢?”焦婧阳喊着:“算了算了,把你直接给我吧。” “我可不允许你杀人。两边的人都不能杀。” “好,好。只打残行吧!” “一个女生,怎么能这么暴力。” “几天前的气一直没地方撒,不行呀!” “你怎么还生气呀!明明都一个多星期了。” “什么意思,我就不能生气?你对石莉安那么体贴,到我身上还那么粗暴。竟然还有脸说我暴力!我凭什么不生气。你这个大坏蛋。况且我对时间不敏感,没感觉过了一个星期。” 遭受着突尼瓦排山倒海的攻击,掩体内已经乱作一团,没有任何人能顾得上彼此。 “我们真要穿过去吗?这火线,这么密集。怎么可能做到。”寒寺喆摘下自己的军帽,看了一眼它的里面。 “先别戴了,影响视野。”焦婧阳让寒寺喆将帽子紧紧塞进背包的侧兜中。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整个部队可是被完全压住了,根本没有往前推进的可能,离开掩体瞬间必死。” “等!”焦婧阳看着周围的组织纪律越来越混乱,她拽起寒寺喆的身体,开始沿着掩体坑道一路小跑,从交锋的正面转移到侧面。那里正有一只小分队准备从侧面奇袭,她让寒寺喆混进了其中。 待枪声缓和的空档,奇袭小分队跳出坑道,向对面冲去,斯格斯的炮兵同时一轮乱射为这只小分队提供着掩护。 这只小分队以最快的速度拼命往前冲,努力在炮兵掩护结束前达到对方阵地附近,以便可以对敌方几处重型机枪阵地进行近距离重点攻击。但小分队很快发现他们落入了圈套,前方不知如何出现的鸿沟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鸿沟中突然探出头来的突尼瓦士兵疯狂扫射着冲上来的人。当小分队打算原路折回找其他掩体的时候,后方的退路又被轮式战车的火力阻断。整个队伍一下子陷入恐慌,焦婧阳趁机向战线更外围跑去。 “我们不能再往边了,也没法再往前了。我们得想办法重新兜回去。”寒寺喆喊着。 “知道知道。”焦婧阳将寒寺喆按在地上,匍匐着慢慢在长草中移动。突尼瓦先进的机械化战车没有注意到他就在旁边。 “枪口上的白色叉号,还真够好找的。什么馊主意呀!”焦婧阳抱怨着。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发牢骚不行呀!”焦婧阳猛地扔出一枚手雷,炸毁了正向她驶来的战车的轮胎。趁着战车内的驾驶员还没有出来,焦婧阳跑到战车边以它作为临时掩体环视了一圈周围所有的机枪阵地。 “可能是那里。”焦婧阳一个翻滚绕到战车的尾部,避开了那几个操作员的视线。 “我突然想,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干脆等着阵地被攻陷后被俘虏呢!”寒寺喆自问自答:“好,好,我知道我们可能直接被炸死,而且单纯被俘虏也没什么用。但我们这样被干掉的几率更大呀!” “别叫唤,保你不死。” 焦婧阳终于找寻到突尼瓦进攻中的窄小间隙,往中心侧向奔跑了一段,看清了那个机枪口上的标记。 “帽子!帽子!”寒寺喆赶紧把军帽取出来,内外反戴在头上,露出里面的白色叉号标记。片刻之后,那机枪口瞄向了别的方向。 “就是此刻!”焦婧阳再次等到空档,猛跑几步,一跃跳进了那突尼瓦前哨机枪兵的掩体内。 寒寺喆迅速扔掉手中的枪,双手高举,对那两个突尼瓦士兵说:“我是寒寺喆,我是寒寺喆,我是——寒寺喆。” 第五章·他乡 波折总是在所难免, 境况不明总会牵动人心; 得益于处世的低调, 也终有望回到正轨; 看似已经重获平淡, 但与期许并不一样; 出乎意料的又总是必然, 心的一切需要新的开始, 而煎熬从不只属于战场。 波折总是在所难免 掩体里的两个突尼瓦士兵面面相觑,几秒钟的对视之后,其中一人猛地扑向寒寺喆并将他按倒在地。 一切都在寒寺喆的设想之外,他彻底懵了,没有任何挣扎,只任由那士兵将自己的手反绑住,再把自己拖进掩体里。焦婧阳在唠叨些什么,他没有听清楚。 “这是什么情况?”控制着寒寺喆的士兵问另一个。 另一个士兵支支吾吾,半天没有说出什么。 “这是投降还是什么?逃兵?”这个士兵又问起来:“我们算是俘虏了他还是怎样?” 寒寺喆稍微回过神,他也终于听清楚焦婧阳在唠叨什么。“我们跑错地方了吗?又或是消息没送到?哪个环节出错了!” “也许是——”寒寺喆看向那个一直支支吾吾的突尼瓦士兵。 “好吧!人员配备变化!真是够——”焦婧阳还是选择把嘴闭上了。 控制着寒寺喆的士兵透过掩体的夹缝往外看去:“注意火力,注意,要压制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突上来。这一个就是,竟然突上来了。太危险了。” “那——那他怎么办?”虽然一直紧握机枪扳机,但士兵的心思早已不在上面。 “我怎么知道!看情况再说。”他低头看了眼对讲电台:“要不先问问后方?” “不要吧!”这士兵明显露出惊慌的神情:“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这漏过来一个敌人吗?” “那怎么办?就地解决?”他伸手要去取配枪。 “喂喂——我把他送到后方吧,交给上级。” “看好你的前方,压制住敌人,这才是你现在应该做的。我把他送后方,顺便再补充一下弹药。你给我好好看着敌军。”说罢,这士兵从地上拽起寒寺喆。 “把他——”另一个士兵停下了射击,欲言又止。 “就这么定了!唉!怎么摊上了这种事!”他夹着寒寺喆的胳膊将他拉出掩体,准备向后方跑。 “等等吧!我一个人怕扛不住。等大家撤离时一块处理吧。应该还会有其他俘虏。” “好!好!只要这家伙不老实,我就一枪崩了他。” 寒寺喆被重新按倒在掩体里,对方的膝盖死死顶在他的背上。他努力抬起头,看到紧握机枪的士兵已将精力再次放回到手中的武器上。 “看来——我们这次叛逃的行动不能算顺利了。”寒寺喆只能对焦婧阳诉苦。 “忍忍吧!忍忍吧!”焦婧阳也无从应对:“按照战场上的局势,很快就会结束了。斯格斯根本攻不上来,硬攻的话反而消耗更快,很快斯格斯就会撤退的。” 寒寺喆被压得喘不上气,这让他再没力气去想之后的事情,彻底低下了头。 当然多数情况下焦婧阳总是对的。 虽然一声不吭的寒寺喆度日如年,但这场攻防战的确如焦婧阳所说很快就迎来了尾声。在寒寺喆面前紧握机枪的士兵,早已找不到任何值得射击的目标。 “收工收工,大家表现不错。”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又轻松又随意:“咱们机枪连表现很好,很好的完成了任务,也没有伤亡。很好很好。” “看来这里不会再有下一次突防了。”焦婧阳猜测着:“估计斯格斯已经撤退或者军力所剩无几了。” 周遭来回走动的士兵多起来,非战斗的工程车辆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突尼瓦士兵将寒寺喆扔到一边,开始收拾自己的装备。想必在这种情况下,他相信寒寺喆不可能有逃跑的可能。这让寒寺喆也有了喘息的机会,他坐起来,老老实实观察起周围的一切。 “他们手中的这些装备并没有看出比我们先进呀。”寒寺喆说。 “嗯。但有些东西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考虑到保密因素,普通士兵可能接触不到那些东西。”焦婧阳分析着:“但有些东西是理念方面的,比如那些轮式战车。理念不一定和高科技有关,比如咱们的鸭翼布局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两辆工程货车停在了附近,车上下来的人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胳膊被反绑起来的寒寺喆。“呦——你们还捡了个俘虏呀!”那人语气里带着调侃。 几个士兵一起将机枪抱起放进车后的拖斗里。之前一直控制着寒寺喆的士兵问:“这家伙怎么处理?” 只见工程车里的人通过对讲机说了两句话,远处一辆运兵车掉头驶了过来。 “只要投降,我们都不为难。”车下的人拉起地上的寒寺喆:“不过今天对方挺猛,估计没有多少俘虏。” “送死的决心一个比一个大,他们是傻了吗?” 待刚到的运兵车停稳,寒寺喆完全听从对方的指挥,在对方士兵的帮助下爬上车。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很不舒服,但他也明白没有人会帮他解开。 车厢内已经有了几个人,除了两名荷枪实弹的突尼瓦士兵外,其余的都是同样手反绑在身后的斯格斯士兵。这几个俘虏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寒寺喆,便又重新低下了头。他没有看清他们的长相,所有的脸都是陌生的,但他本就没有打算看清或认识这些与自己一样遭遇的人,只听着突尼瓦士兵的要求慢慢蹲坐下来,同样低下了头。 “我们会被混到所有战俘中的。这下可麻烦了。”焦婧阳担忧起来。 寒寺喆点了下头:“看来,我们的目标达不到了。就这样吧,繁星不是说他们对待战俘还不错吗!” “但,这不是我们的打算,我们可——好吧!先面对现实吧!” 运兵车走走停停,零零星星散落在战场上的存活且未受伤的斯格斯士兵均被绑上了这辆车。寒寺喆感觉自己已经在战场上转了许多圈,这辆车才驶出了坑坑洼洼的地面。这时他再次抬起头看了看车里的情况。车内并不满,仍只有那两个突尼瓦的士兵看管俘虏。往车窗外看去,硝烟仍在周围,车辆并没有彻底驶离战场。 最终车在一个破旧的广场上停下来,所有战俘被一个个拉下来,在车前站成一排。有人解开了大家手上的绑绳。但面对围成一圈的突尼瓦士兵,俘虏们根本没有任何轻举妄动的胆量。 一个士兵走上前,端着本子一个个过问战俘的姓名和编制,与军服上的编号一并记录在本子上。之后这个士兵站立在俘虏队伍的正前方,大声喊起来:“你们将临时关在附近的监狱里,等待下一步分配。都要服从安排,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也不要妄图逃跑或做别的事情,你们绝对不会得逞的,这都有先例。所以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危,请服从指挥。” 俘虏们相互望了望,有几个年纪很轻的直接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而站在一旁的突尼瓦士兵们则只当成玩笑来看待。 寒寺喆一直愣向前方,这的确不是他希望的结果。 “这场战争竟然会如此不对等,在各个层面——”焦婧阳嘀咕了一句。 而寒寺喆则蹦出来一句:“监狱,是什么样子。” 站在原地的时间长了,俘虏们的心情也逐渐平静,除了还有几个抹眼泪擤鼻涕外,之前的哭声已经渐无。四周的突尼瓦士兵则来回踱着步子,不知道在等什么。寒寺喆看够了自己的前方,歪头看向自己两旁,观察起将与自己遭受同样命运的这些人。 一样的军服,一样的满是泥土,军衔都不高,所有人都衣冠不整狼狈不堪。寒寺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军衔,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名突尼瓦士兵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瞪了他一眼。 又一辆车停在了这一群人的旁边。当看到这车的模样后,之前痛哭流涕的几人再次呜咽起来。监狱的囚车,窗口布满铁丝网。狱警与士兵做了简单交接后,寒寺喆跟着其他战俘走上了囚车。 “其他人看起来都很害怕。你害怕吗?”焦婧阳问。 “我不知道,说不清楚。但我真不想再听到他们的哭喊了。” ↓ 每天,这位老护士总会对病房区巡查上几遍。无论病房是否被使用,她都会打开门看一眼,生怕漏下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只是前一阵,她会特意忽略掉其中一间病房,因为那个病房已经得到了超乎寻常的关注,总是少不了各种人的进出。进出这间病房的人也是多种多样,包括几个研究院的女学生,包括几个穿军服的上校上尉,以及一个总是偷偷摸摸的年轻男人。她也偷偷摸摸关注过这个年轻人的动向,但除了发现他只是习惯避开所有人外,再没发现更多的问题。 很快,她对这间病房内外发生的事情习以为常,并将它排除在了自己的巡查范围外。 又是寻常的早上,她拿着几份刚到的报纸送给楼上仅有的几个住院病人,漫不经心从那病房前经过,看到病房的门半掩着,才想起之前住在这里的年轻人已经出院很久了。她倒过头,推开了病房门。 “小伙子,你怎么在这里呢?你是之前在这里的那个年轻人的朋友吧!” 鲁繁星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赶紧走。” “没关系的。不着急,不着急。”老护士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寒寺喆出院之后,病房很快就收拾妥当,回到它原有的状态。鲁繁星盯着平整的床铺,突然说不出话。 “之前在这里的年轻人,好像已经上前线了吧。听他的朋友——应该也是你的朋友吧——她们说的。”老护士说。 “是的。”鲁繁星仍然看着床铺:“两天前已经被派上去了。现在估计已经——” “虽说危险,但小伙子,还是要有信心的。相信你朋友会回来的。” 鲁繁星微微一笑:“嗯。他肯定是安全的。这个我相信——” “小伙子,你没事吧!” “对不起。虽然知道他已经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对这病房——”鲁繁星又看向病床中央。 护士走上前几步,问起来:“这床有什么问题吗?” “啊?不,不。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方,但又不是单纯盯着,虽然很难察觉,但看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做一种交流,与那里的——空气——”鲁繁星看到护士手里的报纸:“这报纸是今天的吗?” “刚到的。”护士递给他一份:“没什么好消息。” “谢谢。”鲁繁星接过报纸,看了眼上面的日期:“我能在这里再待一会儿吗?我保证不会弄乱弄脏任何地方的。” 护士点了点头:“嗯。走的时候关上灯关好门。”说罢,她轻轻退出病房,关上了房门。 鲁繁星简单看了眼报纸上的标题。政治味儿浓重的新闻稿,只为控制舆论而不关乎实时,他对这些文字并没有任何兴趣。“坌村之战,我方抵住攻击?你们这本末倒置的能力真不一般。” 鲁繁星再次看了一眼病床,推开门走了出去,在一楼大厅看了眼时间,急急忙忙找到一处公用电话,凭记忆拨出去一段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是鲁繁星熟悉的声音,这让他感到了些许惊喜。他赶紧说起来:“我是鲁繁星,嗯——”鲁繁星又看了眼时间,“——傍晚前后有时间吗?” “啊?——应该是有时间——” ↓ 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最后的余辉依靠着空气的折射,将天角染上最后一点红润,鲁繁星这才匆匆赶到师范学院的附近。 一路小跑,数着路牌,尝试判断自己距约好的地点还有多远。找到了,他一头扎进那间没有多大名气的快餐店。 店里的人并不算多,但几乎全是年龄相仿的女生,这让鲁繁星有点茫然。他一桌桌寻找,将重点放在只有一人的桌子上。转了一圈,他却没有找到这样的目标。 “喂,繁星同学。” 鲁繁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赶紧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于润涵正坐在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向他招手,她的旁边还坐着另外两个不认识的女生。见到这种情形,他心里掠过一丝不快,皱起眉头,但还是微笑着向那边走过去。 几个女生都站起来,于润涵向鲁繁星介绍着:“她们是我的同学。现在的……”她又转向两个女生,“这是以前的。” “那就不打扰你们了!”两个女生坐到别的地方,将整张桌子让了出来。鲁繁星的眉头终于再次放松开来。 “你是从首都赶过来的吗?还挺快呢!”坐定之后,于润涵首先开口:“寺喆他——唉!真是后悔自己没去首都看看他,但总感觉去的理由不够充分,毕竟——还有莉安,她为朱铄的事情回来了一趟——我总是给自己找些理由——寺喆他就这么上前线了——” “嗯,也没的选择。” “莉安呢?她现在如何?你见到她了吗?” “我这次没有见到她,但上次,看起来还好吧。也许用凑合更准确。” “所以,你想问我什么呢?我和他基本只是冷不丁的几句话或几封邮件。” “我也不确定应该怎么问,或问什么。他有一些比较特殊或不太寻常的地方吗?我也说不上是哪种的特殊或不寻常。” “不寻常?突然学习很好算不算?军事研究院那么难进,而且还是空军的,按照他当时的成绩几乎不可能,但他毕业前那段时间是真在努力,所以能考上也不能说不寻常吧。那段时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们一个宿舍的。” “那咱们毕业之后或再早的之前呢?” “你的问题还真是奇怪。毕业后什么情况我就更不知道了,他到底做了什么,我也是从新闻上看到的,就是那个听证会。而再早的时候——”于润涵突然停下来。 “他以前发生过什么吗?”鲁繁星追问到。 于润涵摇了摇头:“你问这个干什么呢?你难道发现了他有不寻常的地方吗?” 这个问题让鲁繁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我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 于润涵又摇了摇头:“你说,他能安全的回来吗?” 鲁繁星感觉自己不会再得到更具体的东西了:“我想,他一定会安全的。”他决定先把自己的疑问扔到脑后,把精力放在眼前:“这不,报纸上说他们顶住了吗。” 于润涵却有点咄咄逼人:“报纸上,你信吗?” 鲁繁星哑口无言。“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他看着于润涵,盯着她的眼角,想到了古书上的这句诗词。 他侧了侧身,微微低下了头。对于他也无法确定的事情,他只能选择迎合当下。“他——他们——”鲁繁星看到周围店里坐着的女生们,哽咽了。 “他们,所有人,一个个的,都走了。那么,你呢?” “我——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诅咒。” “此时此刻也是吗?” “就如此时此刻,我希望我才是那个一了百了的。” 境况不明总会牵动人心 身下的床有点小有点硬,不是太舒服。但寒寺喆认为自己并不太在乎这些。他平躺着,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躺下来,感觉还是有点压抑。” 同陷在铁窗之中的另一位室友,仍在哭泣:“你竟然还在乎这个。”那是与他一同关进来的战俘,看起来与他差不多年纪。 听到旁边的人在回答,寒寺喆一愣,闭紧了嘴:“噢!他以为我在给他说话。” “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还是要小心呀。自言自语被别人看见多了可不行。”焦婧阳探出了头。 “监狱的牢房都这样吗?感觉这么矮。” “嗯——”焦婧阳随着寒寺喆向上望,“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是不想让犯人太舒服吧,和这床似的。但我想很快习惯了也就好了。” “习惯了——”寒寺喆又愣住了。 “我明白。希望不需要等到习惯的时候,尽快离开这里。” “他们很认真地统计了我们的各种信息,”寒寺喆翻身看向对面那个坐在床铺上擦眼泪的年轻人,“希望最终能被某人看到,希望那人有充分的热情和态度。” “不知道鲁繁星这边的门路是什么样。一切都指望他了。” 寒寺喆又看向自己身上的囚服:“这衣服颜色真难看,屎黄的。” 对面那人大喊起来:“你到底都关心什么!这些重要吗?我们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寒寺喆坐起来,郑重其事地说,语气很重:“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只能如此,接受现实吧!哭哭啼啼有什么用!”但他并不确定这是自己的想法,还是焦婧阳的想法。而这句话并没有带来任何他期望的结果,那年轻人哭得更猛了。 “兴许时间长了就好了!我也不希望旁边有个瞎闹腾的家伙,让人心神不宁。”焦婧阳有些无奈。 的确,时间能解决一些问题。一天、两二天、三天,摸清了监狱里特有的作息时间要求,又或者彻底接受了残酷现实之后,寒寺喆的心神也算是彻底宁静了,特别是在每天的户外活动时间躲开室友的那段时间。 “他们总是凑一起,总是会引起狱警的特别关注。”每次户外活动,寒寺喆总是躲在一角,远远望着被一起关进来的战俘。 “你还不打算加入他们吗?”这几天焦婧阳总会问。 寒寺喆则一直与那帮人保持着一定距离:“无论他们在商量什么,我想都与我们的目标无关吧。而且,这是我唯一能摆脱那个家伙的时间。我真受不了他在半夜睡着之后还能鬼哭狼嚎的本事。” “周围的人都受不了吧。但的确,他们和我们的想法不一样,他们之前也不会对现在的境地有任何心理准备。所以也不要强求了。” “可已经过了那么多天,我也真是怀疑我们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了。”寒寺喆看到有几个粗壮的突尼瓦囚犯正在向那群围在一起的斯格斯人靠近,而狱警却正在悄无声息的往后慢慢退却。 “怎么可能一辈子,最差也就是被交换——”焦婧阳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一个人高马大的突尼瓦囚犯,没有任何犹豫或准备,直接抡起拳头向身边的一名斯格斯战俘头上砸去。斯格斯战俘一声不吭瘫软在地上,鲜血从鼻嘴耳中涌出。在这一瞬之后,其他斯格斯战俘还没有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经遭受到其他突尼瓦囚犯的围攻。没有人打算坐以待毙,但普遍身体单薄的斯格斯年轻战俘,根本不是这些抱有纯粹目的性的突尼瓦犯人的对手,他们尝试的还击根本不起作用,反而一步步被挤压,一个个被打倒在地。 而此时,狱警才慢慢凑上前,简单示意那些囚犯住手。 “看来——看来——”焦婧阳看着趴在地上努力爬起来的战俘,说话结结巴巴,“幸好——你决定与他们保持距离。” 寒寺喆观察了一圈自己的周围,发现并没有人特意注意自己,才长舒一口气。但他不敢做其他明显的动作,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让突尼瓦人记起被遗忘的自己。 警铃响起,户外活动时间结束。寒寺喆看着俘虏和揍人的突尼瓦囚犯被狱警分别带走,停留片刻,确信没人还记得有他的存在,才彻底放下心,微低着头,避免与任何人的眼神接触,混进囚犯队伍中,回到了自己的牢房。 整整一天,直到熄灯之后,他再没有见到和自己同牢房的那个年轻人。这不免使他担心起来。 “他们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寒寺喆躺在床上,发现自己彻底无法入睡。 “有几个估计被打得不轻,其他的应该都伤了,也许在医务室或什么地方吧。” “会不会有可能他们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却正好把我们给落下了。” “别瞎想了。他们肯定会反复查登记的。”焦婧阳轻轻趴在他身上:“然而,你不认为应该珍惜这独处的机会吗?” “在这铁栏杆的牢房里,挤在这小床上,面对各种未知和不确定,我可没有任何的兴致。对任何事情的兴致都不可能有。”虽这么说,但他还是把焦婧阳环抱进了怀里。 “只是想让你能暂时忘记这些。”说罢,她把寒寺喆拽进了只属于他们俩的小空间。 赤裸着身子,漂浮在失重的环境中。焦婧阳知道寒寺喆根本抵抗不住这样的诱惑,她看着他很快有了生理上的反应。 可寒寺喆仍然说了一句:“但我们仍然是在牢房里。” 焦婧阳扭动着腰支,身体慢慢旋转起来:“不要那么煞风景好吧!嗯——那我也不得不煞煞风景了。”她推了一下他,让他远离了自己:“我要求你温柔的对我,就如同那晚你和——”她看到他的眼神逐渐暗淡,没有说下去。 空间在缩小,推着他们俩逐渐靠拢,抱在一起。寒寺喆回到了监狱的床上。 面对面,看着对方的眼睛,她喃喃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他回应着,轻轻吻向她的嘴唇。 闭上眼睛,额头贴着额头,没有再多的动作。 ↓ 鲁繁星总是需要权衡利弊和风险,这经常让他摇摆不定,犹豫不决。但最近边境的战况过于复杂,通过坑道潜入突尼瓦显然过于冒险,而他焦急的心态也让他不想采用其他会浪费更多时间的办法。但另一个方法,鲁繁星总认为那会让他失去对时间和空间的判断性,又或者说会让他怀疑自己身处的时间和空间。 他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机械手表,当一切都看起来稳定运行之后,才敢活动自己的身体。摸摸自己的头,又看看自己的腿脚,他总需要确认一下自己仍然是完整的。 走上街道,到处瞎转一下,争取找到一些明确的地标确定自己到底在哪里,之后鲁繁星奔向距离最近的报摊。 “今天的日报。”鲁繁星将零钱递上去,并接过对方的递过来的报纸。他走到一旁,仔细看着报头上的日期,放下心来。 他重新回到报摊旁,从那里再买下一份当地的地图。 对照地图,鲁繁星找到长途汽车站,对着车站的时钟调好自己的机械手表,在售票处买下最近一班去往荷马市的车票。坐在候车亭里,他自言自语着:“还行,并不算太远。” ↓ 阳光,还没来得及从小窗子里射进来,那喇叭却已经响起,通告关在监狱里的所有人,这一天已经开始。 寒寺喆睁开眼。与往常一样,牢房里几乎仍是黑暗的。仍与往常一样,当喇叭的震耳欲聋过后,四周的吵闹声传来。而牢房里的照明灯,也总是犯懒跟不上节奏。 寒寺喆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占据了对面空闲床铺的焦婧阳,摸索着穿上自己的衣服。 “半夜里没有了这家伙的鬼哭狼嚎,感觉你睡得也踏实了很多。” 寒寺喆走到窗口,透过铁栏杆的狭窄缝隙努力往外看去。“但睁开眼之后,一切仍然是一样的。” “阴天,下雨了吗?” “看不清,好像是。” 牢房的照明灯终于点亮。几分钟之后,房门被一扇扇打开。寒寺喆乖乖走出去,在走廊上站好队,跟着众囚犯走向餐厅,一路上他仍然努力不与任何人做任何的交流。领到餐,他再次躲到几角旮旯里。对于监狱的饭,寒寺喆从没有任何盼望,但默默吃了几口之后,他仍对着焦婧阳说了几句调侃的话:“我记着当时经常与他们俩调侃学校食堂的饭。说实话,这饭也不能说比学校里还差吧!” 焦婧阳趴到餐盘旁仔细看了半天:“吃饭不就是为了让自己不饿吗。有那么多要求干什么!” 寒寺喆笑了。片刻之后,他又严肃起来:“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呀!估计也会和那家伙一样,一直哭哭啼啼吧。”刚说完,他看到了那个与自己同牢房的年轻人。 几个战俘,有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瘀青,有的则一瘸一拐,再次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他们领完餐后,同样又坐到了一起。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全都变得沉默了许多。 “至少你该放心了,他们仍然在这里。”焦婧阳说。 寒寺喆点了点头,不再关注那帮人,低头吃起来。 吃完饭,回到牢房,寒寺喆看到那年轻人已经躺在床上。他随意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年轻人摸了摸鼻梁上的胶布:“还好。但有几个还在治疗。” “打你们的那些人呢?” “不太清楚,好像说是被关禁闭了。” “噢。”寒寺喆走到窗边,继续将唯一能看向远方的地方占据住。外面已经亮了很多,他看得更加清楚。“的确下雨了。想必空气应该清新了不少。” 焦婧阳趴在他肩膀上:“那家伙说得没错,你总是关心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因为只剩这些了。”寒寺喆的话很简短。 ↓ 长途车的车况并不太好,晃晃悠悠,抖来抖去,使得这旅途更显漫长。终于在荷马市中心的公交枢纽下了车,鲁繁星迫不及待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 他抓紧时间找到公用电话亭,拿起电话:“我到了,一会儿见,老地方。”电话另一边只是传来一声微弱的回音。 放下电话,鲁繁星再次坐上公交车,几站之后在市公共图书馆下车。他拿出通用借阅证,走进图书馆,直奔绘画艺术厅而去。从书架上抱下一本绘画历史书,他在桌子边坐定,随手翻阅起手中的这本满是插图的大部头书籍。 不久之后,一个手捧图书的白发老人坐到了鲁繁星旁边。老人动作很慢,仔仔细细将艺术图册摆在桌子上,规规矩矩调整到与桌边完全平行后,才小心翼翼将书的封面翻开。 “如果只想看画,我这本书更适合。”老人突然开口。 “我是更喜欢文字的东西。”鲁繁星回应道:“比如古书。” “这时候跑到这里来,风险有些高呀!”老人往后翻了一页。 “风险还是可控的。我想知道一切是否顺利。既然我已经为此付出太多,暴露太多,我想我需要知道,这事情是否办妥了。” 老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这种事情变数太大——” 鲁繁星也将身前的书翻了几页:“出麻烦了?” “还好,还好。虽然有些波折,但还在继续。应该不会再有岔子了。不过是要晚上几天。” 鲁繁星没有吭声。 老人则将书合上:“这书实在无聊。你也不要在此久留,风险性太高,对谁都不好。” “但我需要知道他是否安然无恙。” “他会安然无恙的。”老人打算起身。 “这不够。”鲁繁星不依不饶。 “唉!等消息吧,就这两天。但你务必要小心行事。”说完,老人抱起书,离开了。 鲁繁星将精力放到眼前的书上,他发现这本书还是挺有意思的。 得益于处世的低调 又是一个早晨,又是伴随着喇叭的吵闹和昏暗的光线醒来,对面的年轻人终于不再哭泣。按照与前几天完完全全一样的套路穿上那囚服,将自己收拾妥当,寒寺喆与那年轻人一起在囚门开启后站到走廊上,排队去餐厅,吃那同样的早饭,并开启与之前完全一样的一天。 “监狱会逼疯人的,这比军训还要单调和一成不变。”寒寺喆仍躲在餐厅的一角,与其他俘虏保持着距离。 “监狱就是关不守规矩的人。就是要用完全没有自由的一成不变把这些人变成只知道循规蹈矩。”这是焦婧阳对监狱的理解。 “我不知道别人会怎样。如果我被一直这么关下去,我绝对会疯掉的。” “我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寒寺喆感到奇怪:“你怎么会知道。” “我把自己关在了你这个监狱里,十多年连句话都不能说——还好我对时间流逝真不怎么敏感,但有时候憋着不说话还是很难受的。” “嗯。我想我明白你的感受。”寒寺喆实在没胃口再吃这难以下咽的早饭,他往外推了推餐盘,正看到一名狱警冲着自己走来,这让他突然紧张起来。 “寒寺喆吗?”狱警盯着寒寺喆衣服上的编号。 “啊——是——我是——” “来,跟我来。马上。” 寒寺喆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餐盘,他有些为难,但还是赶紧收拾了一下并打算将餐盘端起来。 “不用管了。快点。”狱警有些不耐烦。 寒寺喆如触电般瞬间站起来,跟在了狱警的身后。 “怎么了?这是要去哪。”寒寺喆不敢问狱警,只得对着焦婧阳嘀咕,但他明白她也不会知道。他看了眼身边,周围并没有人过多在意他被狱警带走,而距离较远的战俘们也没有看到他。 “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焦婧阳并不确定。 经过几道关卡后,寒寺喆直接被狱警带进一个小屋。 “快点把衣服换上。”狱警自己没有进去,直接关上并锁上了门。 寒寺喆愣在门口,他仍尝试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间屋的大小和牢房差不多,同样只能依靠一扇不大的窗户获得外面的阳光。屋子的正中间摆着一张方桌,两把椅子在方桌的两侧相互对立着,这是屋里全部的摆设。 “这到底是——”寒寺喆向前走了一步,看到了方桌上摆放着的那一摞东西:“是说让我换这些衣服吗?” 焦婧阳敦促着寒寺喆走到方桌跟前仔细看看:“这些是——一套正装吗?” 在监狱里呆了几天,寒寺喆也算是略知其中的套路,狱警既然发话,他不再敢怠慢,抓紧时间脱去囚服,换上桌子上的衣服,最后穿上同样摆在桌上的一双崭新的皮鞋。 “挺合身吗!”焦婧阳打量着。 “嗯!但这是为什么呢——” 几分钟后,房门再次被打开,另一个人站在了门外。那人一身便衣,但消瘦的身体和挺拔的站姿让寒寺喆相信此人的来头绝对不小。 “换好衣服了吗?请跟我来吧,寒寺喆先生。” 寒寺喆站在原地没有移动。 “寒寺喆先生,我们对这几天的延误表示遗憾和道歉。但还是请跟我来吧。” “走吧,走吧。不走也不是办法。”焦婧阳催促着。 寒寺喆这才向前迈出了步子。 监狱的停车场里空空荡荡,那人径直走向一辆军用的大型越野车,打开了后座车门。 寒寺喆再次犹豫了,他往车内看了一眼。后座平整宽敞,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起码是不是应该给我些行李什么的,除了身上这套衣服,就什么都没有了。”寒寺喆只能把自己的疑问告诉焦婧阳。 那人看寒寺喆又站着不动,补充了一句:“请上车吧,先生,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人看着寒寺喆爬进车内,关上门,迅速坐到前排的驾驶座上。越野车很快发动,在那人的控制下,高速驶离了监狱。 寒寺喆赶紧抓紧扶手,他也终于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问了一句:“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荷马,”那人很简单的回答道,“最终目的地是荷马。” 焦婧阳问:“难不成他们要让你亲眼见见被你摧毁的遗迹吗?” “那里怎么成是我摧毁的了!”寒寺喆并不认同。 “只要你现在不再这么认为就好。” 焦婧阳的这句话,让寒寺喆回想起首都遭受空袭的那个晚上:“噢!我明白你是指什么了。” 突尼瓦的国境内,几乎完全是平原。高起的山峦数量不多也不连续,一座座孤零零的山头立在平原上,如同只是些避免单调的装饰和点缀,与斯格斯那绵延的山脉形成巨大的反差。整个地球的沿海地区都是差不多这个模样,对此地质学家有自己的解释,在远古时期牧藻星距离地球更近,潮汐影响更明显,海洋一遍遍地冲刷终于将陆地扫平。但古文化学家却不是特别认可这个说法,他们的理由来自那些从古代遗址中挖掘出来的古书。不过这两个专业都少有人问津,大众也没兴趣关心他们的争吵和结论。 越野车在平整的道路上飞驰,寒寺喆感觉自己从没有坐过速度如此之快的交通工具。道路两侧,绿油油的农田整齐划一,望不到尽头。 开车的那人并不说话,寒寺喆更是无从揣度他的身份。但路上的时间又过于漫长,寒寺喆无数次想说点什么,只是每次都被焦婧阳打住。焦婧阳总是说:“谨慎点吧,千万别说错话。” 但寒寺喆还是没有憋住:“荷马市距离这里很远吗?” 那人的回答很干脆:“不到一天的行程,下午就能到。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去另外的地方。” “另外的地方?” “走个流程。”那人稍作停顿:“你在监狱里的表现很好,很低调,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没有让事情变得复杂。” 寒寺喆这么一听,放下了更多的拘束和谨慎:“也没什么可高调的东西。我能问问,荷马市遗址现在是——” 焦婧阳却没有失去她的谨慎,赶紧打住他:“喂,不要提这个。” 那人的语气和态度并没有太大改变:“也许你会有机会去看看的。” 寒寺喆仍想多问几句,但迫于焦婧阳的一再警告,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大约中午过后,越野车驶进了一座城镇。平整却不太宽阔的道路加上忙碌却不拥堵的交通,两旁或高或矮的楼房与临街的店铺,寒寺喆突然感到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家,那个能望见四历山的地方,那个因这山得名的城市——历阳。他悄悄叹气:“第一次离开自己的祖国,竟然是以这样叛徒的身份。从未想过真会是如此的结局。而突尼瓦,这里的人,这里的物,这里的景色,又和斯格斯没有太多的不同。让我——” “——迷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焦婧阳接着说:“我也有过这样的迷惑。但这里没有人故意让你去送死。” “只是现在没有。以后呢?” “那也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车停在一个并不起眼的楼前,寒寺喆跟着那人下了车,在那人的带领下走进楼,最终站在一扇屋门前。 “首先你要接受几个人的问询,之后他们将决定你的命运。”那人说:“进去吧,祝好运——不用紧张,只要你是所说的那个人就没问题。” 寒寺喆却更加紧张起来,之前他还在斯格斯时的那次问询还历历在目。他两眼发胀,双手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但事已至此,他只有硬着头皮走进去。 并不大的屋里没有人,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在屋子的正中心,一个造型诡异的摄像头支在架子上摆放在桌椅前面。这样的场景依旧在寒寺喆和焦婧阳的意料之外,他犹豫了几秒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摄像头的方向传来一个变了音调的声音:“对不起,目前我们只能用这种方式见面。以现在的局势来看,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们的谨慎。毕竟突尼瓦和斯格斯正处于相互的报复中。” 寒寺喆点了一下头。 “空袭遗迹的那两架飞机,它们的动力学布局很特别,你能不能先谈一谈这个呢?” 寒寺喆看向摄像头,听着焦婧阳的建议很简略地说了一句:“这个机翼的布局,因材料特性等因素,涉及到微妙的数学运算,还需要在风洞里进行大量测试。但风洞有局限,需要修正,这修正算法是我提出来的。” 对面的人绝不会对这样的回答满意。对方沉默了许久,发现寒寺喆不打算继续详述,故又说起来:“其中一架飞机在中途直接投降投奔了我们,所以我们已经掌握了相关技术和算法。” 不用焦婧阳提醒,寒寺喆也能听出对方在虚张声势,他轻松下来,有些随意地说:“那祝贺你们了。” 隐约之中,寒寺喆听到了对面的笑声。 虽然依然是变调后的声音,但此时说话的绝对换了一个人:“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很厉害吗!对自己的筹码相当有把握。” 寒寺喆撇了撇嘴,他不知道对方透过摄像机能否看清他脸上的这一点表情变化。 “那么,小伙子,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选择。毕竟是选择将你带到了此地。” “选择——”寒寺喆又撇了一下嘴角,“有一个女生,我很爱她——”寒寺喆仰起头,直至意识到他的眼里除了白色的墙面和天花板外不会再有其他东西,才再次低下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桌子,“他的男朋友,在前线上,可能已经牺牲了,也可能被你们俘虏了。我想,或者希望,如果能让她男朋友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我也愿意付出我能付出的一切。” “我并不确定你所说的那个人是否被我们俘虏了,毕竟伤亡人数很多,正如你所说的。可是斯格斯政府并不打算为这些战俘妥协。” 寒寺喆点着头:“我只是希望自己能更有用些,为了她,我所爱的——哪怕是孤注一掷,哪怕只有渺茫的希望。”他看向斜对面的墙角。焦婧阳正倚在那里,默默望着他。 “所以说,你是为了一个女人出卖了国家?” 寒寺喆嘴角的一点点动作慢慢放大,他笑了:“选择的促成,永远都不是凭空的,而是无数或大或小的影响逐渐累加的结果。” 对面的人则大笑起来,经过变调后的笑声相当奇怪。笑过之后,那声音的话语一下子变得干净利索起来,如正在念一份摆在眼前的稿子:“看来我们还是直接谈条件吧。你将获得突尼瓦的公民资格,我们不会就你的身份向斯格斯方面透露。这当然是最基本的了。你将进入我们的一个研究机构,分享你掌握的空气动力学数据,并参与后续研发工作。但请你理解,你的自由还是会受到一定限制,包括你去往任何地方都需要有监管人跟着,接触的任何文件都需要审查,直到我们完全可以放心信任你为止。这样没问题吧!” “那我说的那个人呢?” “把那人的名字和你知道的其他情况告诉你的监管人,我们会看看他是否的确在我们的控制下。然后我们再谈具体怎么处理他的问题。你看可以吗?” 寒寺喆看着焦婧阳在点头,他也满意地回答到:“谢谢!” “好的。也谢谢你。正等在外面的那个人,就是你的监管人,将负责你未来的一切事务。盼望你们能好好合作。这次的问询结束了。谢谢。” 对面的声音彻底消失,寒寺喆猜测两边的通讯连接已经中断。他站起来,将椅子推回摆正,转身走出这间屋子。 “我感觉他们过于轻信你了。他们难道不考虑你有可能是一个打入敌人内部的间谍吗?”焦婧阳突然说起来。 寒寺喆并没有多想这个问题:“难道这不更好吗?如果他们认为我藏着猫腻,再来个刑讯逼供——”寒寺喆摇了摇头。 走出门,寒寺喆看到门外只有那个接他过来的男人。他一愣,问:“你就是我的监管人吗?” 那人摇了摇头,指着旁边的过道:“不,她在那里。我只是将你们载去你们将要去的地方。” 寒寺喆顺着那人的手看过去。一个看起来并不算高的年轻女人从走廊远处的房间走出来。她手里拎着的大包看起来很沉,这让她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很是不稳。但这些并不足以让寒寺喆感到任何的特别,而完全将寒寺喆吸引过去的,让他目不转睛的,则是那女人散在肩后的长发。 也终有望回到正轨 “不可能——为什么她会留一头长发。”焦婧阳率先发问。寒寺喆却发现那长发与焦婧阳的并不一样。那女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看得也越来越真切细致。焦婧阳的头发总是蓬松和均匀的,哪怕在他的手中归拢起来,它们也会柔软平顺的聚集在一起,绝对的整整齐齐。但那女人的头发却不是这个样子,它们绝对更硬更难熨贴在一个方向上。这让他无解,让他感到纳闷。 女人走到近前,看清了寒寺喆紧盯自己的目光,问:“你怎么了?没事吧?”女人轻轻甩了一下头,身后的长发跟着来回摆动了几下。 “那个——”寒寺喆的视线这才从女人的头发上移走,注意起她身上的其他地方。走近来看这女人也不能算矮,只比寒寺喆矮一头,身上的长款风衣也许是造成身高误差的原因之一。这风衣领口立起,感觉要将她从头到脚都包裹进去。她的长相虽说只能算中规中矩,但寒寺喆认为她应该是很年轻的。这让他更猜不透女人的来头,就如他猜不透旁边的男人一样。 “小洁,你的腿伤还没好呀——”男人突然说话,并指了指那女人的头发。 “好年轻的小伙子呀!” “这位是崔洁老师,你的监管人,以后任何事情都要听她的。”男人继续介绍着。 “崔老师——”寒寺喆赶紧回应着。 女人又甩了下头,她显然注意到了寒寺喆的窘迫:“以前没见过留长发的人吧!的确会让人感到奇怪。”她把长发归拢起来,塞进风衣的立领里。 “啊——不不,没有没有。”寒寺喆更加尴尬,而他看到焦婧阳竟在旁边偷笑,这更让他无地自容,赶紧找别的话搪塞:“本以为监管人会是——” 在一旁的男人有些不高兴:“她在许多方面都是——” 女人打住了男人的话语:“没关系,没关系,正常,正常。我们也没想过你会是这么年轻,但你同样也已经很厉害了,不是吗?” 寒寺喆点了点头。经过这几句对话,他已经感受到了女人话语中那没有任何犹豫的自信。这样的自信,他从未在任何女人身上看到,哪怕是在讨论技术问题时的焦婧阳身上也没有。这不免让他倍感钦佩。 “那我们就走吧。不在乎中午就只随便吃点东西吧?” 男人接过女人的大包,直接向外走去。寒寺喆赶紧跟在了他们后面。 “你是对这崔洁老师一见钟情了吗?”焦婧阳调侃起来。 “哪有,我只是感觉她很特别,特别是那头发。”寒寺喆再次盯起面前的长发。 “是呀!的确是相当特别——很奇怪的特别——整个地球上,不应该有人留长发的——”焦婧阳若有所思,却也只能和寒寺喆一起将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搁置掉。 车上,寒寺喆仍然坐在刚才的位置,崔洁则在后排的另一侧,而剩下的中间位置则被她的大包完全占领。 车刚刚启动,那女人就打开了这大包。寒寺喆看到包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只能用混乱来形容。他对这女人的第一印象就这样土崩瓦解了。 “来,随便吃点。”女人翻出一些零食,先扔给了开着车的男人:“自己拿,想吃什么拿什么。寒寺喆。” 寒寺喆实在不了解突尼瓦这边的零食品牌,更不了解包装里到底是什么,他只能随便拿起来一包。在寒寺喆还在犹豫不决的时间,那男人已经用一只手撕开包装吃起来,而车在他的另一只手的掌控下,速度丝毫没有减慢。崔洁同样也拿起一包零食大吃特吃,用那已经沾上油的手从包里翻出一个大信封递给了寒寺喆。 “这是你的新身份,和需要的一些其他东西——只是伪造了一点你的过去经历,但应该也不会真有人去问。你趁着在车上的时间,简单看看,背一背就行。” 寒寺喆接过信封,点了点里面的东西。身份证明、学历证明、简历——整个一生需要的东西里面几乎完整囊括。 “嗯——这些文件上面的照片是什么时间拍的呀!”焦婧阳已经认真看起来。 “好像是当年为毕业证拍的。繁星也许只能找到这个用。不过看起来还行。”但寒寺喆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崔老师,我不需要改名吗?” “嗯?不需要,没必要。改名什么的,那都是电视剧上才有。你又不是公众人物,也不会有人没事找事彻查你的过去。没有动机。对于别人来说,你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简单看过一遍那些文件,寒寺喆再次问起来:“崔老师,我们真的要去荷马市吗?那个遗迹——” 女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被斯格斯炸掉的那个遗迹在荷马的西头,属于正在规划的新城区。我们要去的是荷马市区划范围内的一个镇子。既然你被安排在那里,也就不需要对你保密。因为研究中心在这个镇子上,所以考虑安全因素,这个镇子很早之前就不再出现名字了,我们用‘我们镇’或那条主路的——” 焦婧阳抓着寒寺喆问起来:“那个镇子以前叫什么?”寒寺喆并不理解一个小镇的名字有什么重要的。 崔洁犹豫了一下:“嗯——我记得是一个很女性化的名字,只记得发音很别扭——”她看了一眼开车的那人,“——记不起来了,毕竟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也许你以后能有机会查到吧!” 几个小时的路程,越野车一直飞驰,三人的谈话并不丰富。那信封中的文件,寒寺喆只慢慢翻了一遍,焦婧阳就已经记清了全部的内容。再来回多翻上几遍后,寒寺喆也差不多全都记住了。但他还是不知道该和那两人谈论些什么,仍然只能继续找焦婧阳说话。 “虽然没被刑讯逼供,但获得他们完全信任,肯定是任重道远呀!” “况且你这陌生人还是从敌方阵营来的。对了,有件事你一定要注意了。他们肯定会盯紧你的一举一动,千万别再控制不住自言自语出声,也别在有人的时候总盯着我所在的地方看。唉!那我也低调点吧,不要出现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地方。” “嗯。嗯。我一定会注意这些的。” 再次临近城镇,男人说:“我们这就要到了。看看右边,远处能看到些房子,那就是荷马的主城区。” 寒寺喆正对着夕阳,根本看不清那个方向,只好随意一说:“也不近呀!” “并不远。当然了,虽说表面上我们属于荷马,但我们和荷马也没什么行政管辖关系。虽说现在已经是完全为了研究中心,但这个镇依旧是自给自足,基本不需要依靠城市供给。”崔洁说。 看着一路上的各种农田,寒寺喆点了下头表示理解。 车辆已经驶入这个无名的城镇。街道并不宽阔也不算平整,周围房屋并不高大且很显古朴。寒寺喆从后座向前伸着头,争取能看到更远的地方,但他很失望,在视线能及的范围内,一切都不是自己期望的。 “我还以为会是一个满是高科技的研究城市。没想到真的就只是一个小破城呀。”焦婧阳先唠叨起来。 崔洁看出寒寺喆的迷惑,解释到:“就是这里,没错的,你以后生活的地方——我们镇。不要把自己当成外人,这里的人都来自四面八方,包括了整个大合约组织的优秀人才。他们也不会知道你的过去,只会知道我们虚构的身份。所以放心的融入吧,并发挥出你的潜能,为我们——不是突尼瓦,而是我们全人类的未来。” 寒寺喆回答:“我想,我是明白的。” “突尼瓦从未想过独占技术,也没有计划用技术侵略别的国家。这场战争根本没意义。”男人说。 “无论如何,我们这些做研究的,最希望的就是能安心研究,没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干扰。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寒寺喆认为自己并没有为全人类的伟大理想,他也不愿意在叛变的最初几天就为了迎合突尼瓦而把斯格斯贬得一无是处。 “我并不是因为憎恨祖国才叛变的,我并不憎恨祖国。”寒寺喆对焦婧阳说。 “我知道。这只是无奈的选择。我知道。” 车进入一个大院,在一栋楼前停下,男人示意大家下车。寒寺喆站在车下,观察着周围,打量着身边的建筑。几栋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的房子。不高,只有四层,与路上所见的其他房屋没有明显的不同。 “这些都是宿舍楼吗?” 崔洁已经重新拎起她的大包:“对。我就住这里。而你就住在我对面。放心,你是单独的一套。” 一个单元,左右两套,与斯格斯的普通住宅楼布局没有任何的不同。爬上楼,崔洁拿出一大串钥匙,从中找出贴着标记的一把,打开了左侧的房门。 “这是你的屋,只比我的小一点。必需品和钥匙都在屋里,你找找就行。给你点时间先熟悉一下吧。一会儿我再带你出去转转。我会有你的一把钥匙,这是规定。但我不会随便进去的。你放心。我就在对面,有事情就敲门。过一会儿我会来叫你。”崔洁或那男人都没有进屋的打算。 “谢谢。”寒寺喆走进去。 待门被关上,焦婧阳终于兴奋起来,带着些调皮:“那么——你就带我参观一下你的新住处吧!” 不大的门廊,只能摆开一个换衣镜、一个简易的鞋架、一把只够一人坐下的鞋凳,以及门边的置物台。他在置物台上发现了应该是属于自己的一串钥匙,看到鞋架上摆放着两双可更换的鞋子。 门廊还有三扇门,均匀分布在从北到南的一侧,寒寺喆首先打开了最北侧的门。那是一间不大的厨房,设施倒是相当齐全,做饭所需的基本辅材一应俱全,瓶瓶罐罐整齐摆放成一溜。一张折迭桌和几把折迭椅摆放在墙角边。 “看来你以后需要自己做饭吃了,你会吗?” 寒寺喆摇了摇头。焦婧阳笑起来:“看来我们要现学了。” 另一扇门内是一个小卫生间,横挂在一侧天花板上的圆柱形热水器让卫生间里的空间略显局促,一节磨砂玻璃分割出一块刚刚够用的淋浴区。如厨房一样,这里的各种必需品也足够满足需要。寒寺喆打开热水器的电源,看到温度指示缓缓上升。 最后一扇门后是一个会让所有人满意的卧室。北向的窗户让整个屋里亮堂堂。床、衣柜、工作台,以及一个在架子上的小电视机,摆放宽松,错落有致,没有任何局促拥挤的感觉。 寒寺喆看到工作台上摆放着一个钱包,他赶紧拿起打开。里面并没有多少东西,却绝对是至关重要。一点突尼瓦的纸币,以及几张大小几乎一样的卡片。 “银行卡和密码卡,看说明估计你需要把密码卡上的东西记住!” “我想你已经都记住了吧。” 寒寺喆将钱包放回到工作台上,转身打开衣橱。衣橱里满满当当,除了几床不同厚度的被子和换洗被单外,其他空间全部被各个季节的衣服填满。 他随便拿出一件在身上比量了一下,大小正合适。 “他们真是太周到了。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嗯!是呀!”寒寺喆赶紧选出一套舒服的便装,跑进了卫生间。等不及热水器缓慢的加热速度,他脱光衣服直接钻进淋浴区。无论如何,对他来说这已经是这几天以来最自在最自由的时刻了。 看着寒寺喆,焦婧阳笑起来:“你可别太过忘乎所以。” 站在水雾之外,焦婧阳的投影在寒寺喆的眼中来回摇摆变形,并不算真实,这让她不得不用更多的精力去补偿水雾对光线的折射。 寒寺喆向她伸出手:“就让我忘乎所以一会儿吧。” 焦婧阳摇了摇头,没必要地缓慢脱去自己的衣服,迈进水雾之中。“这环境下,我可真应付不过来——” 但他可不管这么多,直接吻了上去。而她也只能是被动招架,最终不得不将他拉进了那私密小空间。 简化了环境,她总算可以将更多的精力用在给予他更真实的身体触感。但她也没有放弃水雾洒在身上的柔软湿润,将这感觉一并融入进来。那单纯的空间里,第一次下起了毛毛细雨。 对于寒寺喆来说,这是新奇的。在微微的朦胧中看着自己以及她身上的细细水珠,让他更加的兴奋。但他却没有真正忘乎所以,没有粗暴地简单地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是同样将温柔给了她。 “这样才是对的,是吗?”寒寺喆看着怀中的焦婧阳。 完全陷入享受的姑娘,脸蛋红润,她眯着眼点着头:“嗯——所有女人都无法抗拒被捧上天的感觉——不要停下来——不要停——” 这就是女人真正想要的吗?寒寺喆确信这绝对是焦婧阳想要的,又或者——他不敢、不愿意、也不打算去想石莉安。当然他并没有打算停下来,他欣赏着她在不断高潮愉悦下那欲罢不能的羞涩,到没有任何抵触的放荡,再到精疲力尽的满足。 从卫生间出来,换上舒服的休闲服,寒寺喆坐到床边,长舒了一口气。自由的发泄过后,他的心情也一下子松弛了不少。 “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焦婧阳坐在了他身边。 “突尼瓦——突尼瓦——不知道以后还能再回到斯格斯吗,不知道还能再见到——爸爸、妈妈,以及——用不了多久,他们也都会认为我已经死了。” “别想这么多了,你会发疯的。就和——我——有些事情不会再去想,直到将所有的事情都忘记。” “你是说你的过去吗?是因为你不愿意再想起它们吗?” “我想——我认为是这样的。还是要谢谢你,最近这段时间没有再问起我是否又想起了什么。” “你要是真想起什么来,肯定就会告诉我了。” 寒寺喆看到遥控器正摆在电视机顶上,他起身抓过它,把电视机打开。 来回翻动着频道列表,但有信号能看到的台却并没有几个,播放的内容也都是些电视剧或轻松的娱乐节目,根本没有寒寺喆关心的东西。他有些失望,将遥控器扔到一边:“还以为会有新闻什么的,能看看现在是什么样的局势。” “这才几天呀,能有什么大的变化吗?”焦婧阳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盼望局势会有什么大变化,或许是停战协定什么的吧。当然我也知道,这绝对不可能。” 电视机里,娱乐节目嘻嘻哈哈的声音不绝于耳,可对寒寺喆来说这并没有任何的吸引力。他走到窗口,望向外面,那天空正从黄昏走向夜晚。 看似已经重获平淡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开始的时候很弱,寒寺喆和焦婧阳都没有注意到。随后敲门声重了一些,寒寺喆才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开门。 已有些许昏暗的走道里,崔洁正站在那里。 “拿上你的钱包身份证,我带你出去转转。” 女人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偏运动,偏时尚。至少寒寺喆认为是这样的。但他更关注她头发所发生的变化。一个只从领边露出点边的卡子将长发归拢起来顺进外衣的领子里,还露在外面的发丝比之前更加显得不蓬松,一缕缕贴在一起。寒寺喆想搞明白这变化是怎么回事,他的眼睛没有离开她的头发。女人又来回轻摆了一下头,头发熨贴,几乎没有任何移动。 “别看了,她刚洗完头,还没完全干透。”焦婧阳突然出现在女人身后。 “噢——好——我——”寒寺喆赶忙跑回卧室去拿钱包。“我没见过吗!”他对焦婧阳嘀咕着:“你的头发就从来都没这样过,刚才也没这样,一直都是飘着的。还有,你也不会把头发放到衣服里面。” “我只关心她为什么会留长发,能留长发,以及为什么又要藏起来。” 将钱包握在手里,寒寺喆跑回门口:“来了来了。”说着就往门外迈。 “钥匙,别忘了。”崔洁提醒了一句。 “噢——对——”寒寺喆急忙将钥匙装进了口袋里。 崔洁笑了:“不用慌,不用着急,没事的。” 但这句话并不能让寒寺喆放松下来,他感觉自己还需要很多时间去适应。 走下楼,崔洁变成了一个导游,详尽介绍起周围都有些什么。寒寺喆只有用心听着,但他相信焦婧阳绝对会记得清清楚楚。 “镇子上住的人并不算太少,但不用担心,真有人问起你就说是研究人员,其他都不需要说。但大家对此也没什么兴趣,不会多问的。所以别人和你打招呼,你也打就行,不用管太多。” 但直到走出宿舍院,寒寺喆也没有看到有人从身边经过,只见到崔洁主动向坐在门口传达室里的人打了个招呼。传达室里没有开灯,寒寺喆看不清里面人的相貌。于是他假定这附近的人虽然不算太少,但也绝不会多到哪去。 “镇子不大,一般的地方步行基本都能到,所以这里的车并不多。咱们住的周围,也基本什么都有。超市、市场,以及饭店。不想做饭也可以出来吃,没问题的。” 寒寺喆一直跟在旁边,听着崔洁的滔滔不绝。路是空的,没有多少人,也的确更没有什么车。 “每天都有正常的公交车在荷马市区间往来。如果你想去市区转转,只要让我跟着你就行。至少目前是需要我跟着的。也就是说必须我也有空或想去的时候。” 寒寺喆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但崔洁说话时的停顿间隙太短,让他根本没有机会问。 “来。拿出银行卡试试。”崔洁来到一处自动售货机前,指着其中一个饮料的标志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这个是我感觉最好的。” 寒寺喆很听话的掏出自己的银行卡,按照售货机上的步骤逐一操作,输入密码,从售货机里取出那瓶饮料,递给了女人。 “你不喝吗?是要让你尝尝的。”女人一脸疑惑。 寒寺喆满是尴尬,只好自己拧开了瓶盖。 “放心吧!你的经费足够你自由花销的。正常花就行。”崔洁说得很随意:“来,下一个推荐——放心吧,这次我结帐。” ↓ 鲁繁星发现自己这一次错过的时间实在有点多,他认为这绝对是因为自己丢失了太多时间意识造成的。临近傍晚,没有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但已经身在荷马市的他并不想简单放弃。 他在四周闲逛,找寻着一切能让自己利用的东西。很快,一辆小厢式货车进入了他的视线里。 一个头发有些发白的男人,正费力将货物堆进这货车内。旁边年龄显得更大的女人则一直在唠叨:“你非要这时候出城吗?太晚了!” 男人没有停下手中的活:“为了修车一天没出车,可不行。而且人家都订货了,不去不好。反正很近,很近。很快就回来了。你要不放心,跟我一起去?” “我才不喜欢那里,那镇子啥也没有,只有怪人。” 听着两人的谈话,鲁繁星有些喜出望外,他赶紧跑上前去,问起这两人:“你们去五号站那里吗?” “五号站?啊——是,是,是去那个——” 鲁繁星直接弯腰帮男人搬起货物:“能带我一块儿去吗?我没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行呀!我是没什么意见。”男人回答很爽快。女人则不再唠叨,像监工一般站在旁边盯着鲁繁星的一举一动。 在鲁繁星的帮助下,厢式货车很快被装满。鲁繁星和那男人上了车,向市区外驶去。 “小伙子,谢谢你帮忙呀!”那男人已经聊了起来。 鲁繁星并没有打算与这男人聊天,只是出于礼貌回了一句:“没什么,只是着急回去。” “噢,噢。一会儿还跟着回来吗?” 鲁繁星突然有些紧张:“啊——不了——” “这样呀!不好意思,一直感觉住那里的人都比较奇怪。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大家一般都会说那条主干道的名字。” 鲁繁星彻底警觉起来,努力找寻回答的对策,尝试回忆清楚地图上的内容:“噢——五号站并不在那街上呀,我只是想将范围缩小点。”但他根本想不起那镇子中心主干道的街名。 “那你就要失望了,我只能把你放到街口,在那里卸货。你要稍微走走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已经很满足了。况且也走不太远。到地方后我也可以帮你把货卸了。”鲁繁星心里紧绷的弦也放松下来。 “没事没事,谢了,那里的店员会帮我的。” 虽说不再紧张,但鲁繁星依旧有些心悸。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行为的确是过于冒险了。 ↓ 从一走进大门开始,寒寺喆就一直在仔细打量这个叫“东北”的餐厅里的一切。他并没有打算去发现什么,只是看着上上下下无比精致的装修。焦婧阳则与他猜测起这餐厅的档次是高是低。同时,他们也在讨论另一个问题:“正常花是什么概念?” “来吧,这里很不错,大家都愿意来。都快算是我们的食堂了。”崔洁说:“那段时光——还是很怀念的。” 此时餐厅里就餐的顾客并不算多,零零星星坐在各处。寒寺喆悄悄看了眼别人桌上的菜品,想继续听焦婧阳评价。 “嗯。中规中矩。”焦婧阳的评价却是简单。 刚刚坐下,男服务员就走过来将菜单随意摆在桌上,随后直接和女人攀谈起来:“崔老师,这是又有新同事了吗?又是这么年轻呀!” “人家可是高材生!可厉害呢。破格录用。年轻有为。”女人话语中充满了骄傲。这让寒寺喆满脸涨红。 “崔老师也是年轻有为呀!” “哪有哪有呀!我差远了差远了,而且我已经都老了。”她拿起菜单简单翻了一下:“你看着给我们上吧!要你们拿手的。我已经把你们的名声推出去了,可千万别让我下不来台。” 男服务员收起菜单,干脆地回答:“没问题,你尽管放心。”在离开桌子之前,他瞪了一眼寒寺喆。 等待上菜的间隙,寒寺喆趁着女人不再说话的空档,开始寻求一点在话题上的主动。虽然他对那长头发更感兴趣,但却不太敢问,于是乎首先问一个他自认为早就应该问的事情:“崔老师,你的腿——” “啊!战争吗!现在基本没事了,你看我走路也没什么吧!” “战争——荷马市遗迹——”这是寒寺喆的第一反应。 “那里呀——”女人若有所思,“你那场听证会的情况,我们也是有所了解的。但那没什么。突尼瓦不会有人为此而憎恨你的,特别是在这里。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当然,这里的人也不会知道听证会上那人就是你。” “噢,也不是——” “那架飞机吗?我们也没能从那架飞机上获取到什么。” “喂!那到底是打下来了还是叛逃了?”焦婧阳在他耳边提醒着。 寒寺喆看着服务员已开始将盘子摆上桌,他不敢张口再问。而用“中规中矩”这个词来形容饭菜,他认为焦婧阳百分之百正确。无论是摆盘、用料、工艺、技术,这个词都可以准确形容。但另一方面,寒寺喆认为崔洁是不准确的:“——这可比我们那的食堂好太多了。” “哈哈!是吗!那就赶紧尝一尝吧!的确是不错的。” “只是看着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吃一顿正常的饭。”寒寺喆没有半点犹豫,大口吃起来。 “真对不起。衔接方面出了问题,才让你关进了监狱。”崔洁的语气突然不再自信。 “这都是不可避免的。那和我关在一起的其他人呢?他们会怎样。” “听说斯格斯那边喜欢丑化突尼瓦,是不是说这里虐待和杀害战俘?” 寒寺喆点了一下头。 “我猜就会是这样。而事实是,所有的战俘都被关押在监狱里,但哪里的监狱都有,分散在国家的各个地方。这主要是预防他们集合组织起来。当然了,监狱里也不能保证有多么好的待遇,只能保持基本的。对不起,我想你应该清楚了。那么你的朋友,告诉我他在哪里被俘的,我才能查到他大概关在哪里。但最终如何处置,我也只能等上级的决定。所以也许你根本无法见他,也无法把他释放。而更坏的可能就是——” 寒寺喆接过来说:“我知道,也许他直接死在战场上了。我总认为这种可能性最大,毕竟战争太惨烈。但我又不想放弃任何可能。” “为了那女孩儿?你所说的?感觉这女孩儿真幸福。” “幸福吗?我总感觉,从她认识我的那时开始,她的一生都不可能幸福了。” “看来故事情节很复杂呀!等有机会的话,给我详细讲讲吧。”女人向服务员招了招手,要了瓶酒,之后再次转向寒寺喆:“这样的情绪,包括我,感觉更适合稍微来点酒了。” 寒寺喆点了下头,避开女人的眼神,穿过橱窗往外看去。街道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而餐厅里的人早就多起来了,寒寺喆又开始担心,怕被人搭讪,更怕有人认出他是斯格斯人,可他却也认为这种担心没任何必要,只是有时的担忧并不受理性控制的。 “你朋友的事情,我会尽快给你查的,只是不敢保证什么——”女人像是察觉到了寒寺喆的忧虑,“不用担心周围这些人。在镇上工作的人很多,部门和单位也很多。大家并不是都相互认识,如果你不想理他们,他们也可以不理你。” “还有像我这样的人吗?”寒寺喆还是决定要问一下。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这句回答女人把自己说笑了:“只能让你自己猜了。” “这个我可没法去猜!” “所以,只要别把自己当成特殊。很快融进来就可以了。” “那——”寒寺喆仍有疑问,“崔老师,你和我理解的监管人不太一样。本以为应该是个高大或粗壮的警卫或军人什么的,盯着我各种提防我。就像是开车带我们来这里的那个人。” 女人又笑起来:“但想不到会是个腿伤还没有好的小女人?问题就在这,我们要提防你什么呢?或者我应该问问你,我们有必要提防你吗?” “我——”寒寺喆一时哑口无言,“我想应该没有必要。” “是吧!那赶紧吃吧,否则餐厅老板会认为你觉着饭不好吃,就要提防你了。”女人停顿了一下:“咱们住的地方,也没多少需要来往的熟人,所以放心吧。当然当你熟悉了这里,也就不会怕什么了。” 寒寺喆点了点头,相信这女人所说都是正确的,低下头认真品味起食物的味道。 “我感觉这崔老师还不错,”焦婧阳突然说了一句,“希望她一直就像这样。” “嗯。”寒寺喆回应了一句,而后他也大胆地问起来:“崔老师,你的头发——”但他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说辞最为合适。 “还以为你不会问呢,的确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有惊愕的感觉吧,所以我才把它们藏起来。但对于确切将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你,我想早晚你也要适应这样的我,对你也就没必要藏起来了。” “但为什么你的头发会这么长呢?” 崔洁淡淡一笑:“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认为我就是应该这个样子吧。”她没有打算再深入谈论这个问题。 ↓ 下了车,确认有其他人帮忙卸货后,鲁繁星抓紧时间远离了那些人的视线范围,朝五号站的方向走去。而那个车站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名字,那个车站周围有什么东西,他都不清楚,其实他并不需要一定去那里,那只是他在地图上随便看到并不小心记住的站名。实际上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道路旁的照明并不敞亮,四周的昏暗与大城市的夜晚有着显着的区别。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路边的各类店铺渐渐忙碌了起来,住宅楼内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在这样的镇上闲逛来闲逛去,鲁繁星根本没有想清楚来到这个镇子之后的计划,只是很明确自己不能再回到那条有代表性的主路上,不能被刚才送他来的那个人再看到自己。时间只是在一点点流逝,他走过一间间店铺,透过窗口的灯光,见到的是玲琅满目和多姿多彩,虽还是比不上普通的城市,却也为这清凉镇子带来了些许色彩。而这丰富的物质却仍然隔不住小镇无可避免的单调。傍晚过后不久,大部分店铺就已经开始重回冷清,最终仍保持热度的只剩下寥寥的几间饭店。 鲁繁星看向一间餐厅,心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吃点东西了。敞亮的灯光从一个个窗口射出来,发着温暖的色彩,餐厅内的一切均一览无遗,包括食客,和摆在食客面前的丰盛菜肴。但除了那些能解决自己饥饿问题的饭菜外,一个坐在窗边的女人同样吸引到他的注意。一名侍者正站在女人身边,女人的头来回摆动了几下。 “好长的头发呀!有些奇怪了——”鲁繁星自言自语着,脚步也彻底停了下来。虽然她大部分的头发都藏进了领子里,但从女人转头时的感觉上看,他确信女人的头发还有很多没有被看到。 随着侍者的离开,本被侍者挡住灯光的地方一下子明亮起来。鲁繁星看清了女人的长相,也看清了坐在女人对面的年轻男人。他很快意识到,那男人同样也看到了自己。 鲁繁星赶紧转头,若无其事地往远处走了几步,当再回头看去时,他发现那男人已经和旁边的女人说起了话,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表现。 “嗯!既然这样,那我也放心了。”他心里默念到。 ↓ 服务员再次被崔洁叫了过来:“你们那很好吃的点心还有吗?就是那个——”崔洁用手比划着:“给我们俩各来上一套。” “崔老师,我已经吃不动了。” “带走,带走。”女人继续说着,并把自己的银行卡递给了服务员:“这是为早上准备的。早晨这附近没地方买饭,你肯定不自己做饭吧!” “崔老师总是想得很周到呀!”服务员说:“那我这就去准备。” 寒寺喆没有理由去拒绝,他再次将脸转向窗外。外面是暗的,崔洁的侧面清晰的映射在玻璃上,而户外的其他东西,却是模模糊糊。 “那是谁——鲁繁星吗?不会吧!”焦婧阳突然喊起来,她的影像出现在窗边,手正指向道路对面的某个人。 寒寺喆努力调整眼睛的焦点,望向街对面。那人的确像极了鲁繁星,这让寒寺喆慌乱起来。他不敢再看,匆忙将头转向正前方,低着头看向桌面。 女人在寒寺喆的脸上察觉到了什么,她看了看自己这一侧的桌子:“怎么了?嫌我很能吃吗?” “啊——不是不是,绝对没有。只是——感觉挺有趣。”寒寺喆不知道自己怎么蹦出来的这些词。 “噢?有趣呀!”女人并没有在意。 寒寺喆偷偷向窗外又看了一眼,发觉那个像鲁繁星的人已经走开。“你确定是他吗?他怎么能到这里来!”寒寺喆一点都不放心,追问着焦婧阳。 “应该是他,没错的。毕竟他是间谍,来这里也不会太难吧。我想他是要确定你的情况。” “但你不感觉他这样太冒险了吗?” “你应该相信他是有分寸的。” 服务员提着两个袋子回到桌边,女人直接站起来,从服务员手里拿过一袋:“一人一袋,我们走吧!” 寒寺喆对这女人突然间的再次干净利索严重缺乏准备,他踉踉跄跄站起来,接过另一个袋子。 “谢谢!”寒寺喆没忘再对服务员感谢一句。 “小伙子,加油!当然也要常来呀!” 寒寺喆根本摸不透服务员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没空多想,赶紧跟在女人身后出了餐厅。刚跨出餐厅的大门,他一下子就瞜到了那个疑似鲁繁星的人。只是此时此刻,不再有窗户上各种反光的阻隔,他真真切切确定那个人就是鲁繁星。 但与期许并不一样 鲁繁星观察了一下周围,注意到餐厅门口旁边有一个电话亭。他稍微绕了一下走到路对面,站到电话亭边的路灯柱下,翻开背包,从里面找出一个小本子。这是在突尼瓦极为常见的缩印公共电话簿。他依在灯下,翻开电话本,一切准备妥当。 发觉那女人和寒寺喆一前一后从餐厅走出来,鲁繁星赶紧低头看向手中的电话簿。在微弱的路灯下,他努力辨识着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的电话号码,只为让自己的伪装多一点真实。 “你明天尝尝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向你推荐了。我可只会给你推最好的。”女人只顾着和寒寺喆说话。 “嗯嗯!我现在就想尝尝了。”寒寺喆瞄了鲁繁星一眼。 “你随便,只要别抢我的。”女人一脸的顽皮。 待两人走出一定距离后,鲁繁星将电话簿合上,悄悄跟在了他们身后。路上没有什么人,前面两人的说话音量并算小,鲁繁星几乎能听见他们的每一句话。 “崔老师。明天我应该干什么?” “等两天吧,现在队伍正在协调。这两天你可以到处转转熟悉一下。” “一个没有名字的小镇——” “有许多东西都需要你自己去发现呢。噢——对了,横穿镇子中心有条街,叫虹平昌路,现在与外人交流习惯用这条街的名字代表整个镇,毕竟没有名字很不方便。那条路挺热闹的,比这里热闹多了,你可以好好逛逛。这里的有趣之处就需要你自己慢慢发现了。” “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开始——” “不用着急,真不用着急,没有人会逼迫你的。这里的节奏很慢。安心就行。” 两人并没有走太远便转进了一个宿舍院。鲁繁星注意到门口传达室中有人影在晃动,于是不敢再跟进院子,只偷偷看了眼他们可能去往哪座楼,就抓紧时间在院子的围栏外找到一个能看到那栋楼的地方,紧盯着看看哪个窗户里的灯会亮起来。 突然,一阵晕眩如同爆炸的冲击波般席卷他的全身,鲁繁星身体失去平衡瘫坐在地上。从眼角的余光里,他看到天边正泛起紫色的光芒,比牧藻星那蓝绿色光芒更加诡异。 “喂,你没事吧?”正巧路过的行人凑上前来。 “啊!没事没事。就是——”鲁繁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那人距离并不算近,自己也正好在一处阴影当中,他赶紧一手扶住围栏,另一手摸着头:“这酒上头太快了。不好不好。” 路人一听,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再说,径直走开了。 鲁繁星这才擦了一把冷汗,长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发现自己无法冷静,看向紫色渐渐消失的天边,思绪在迅速荡漾着,他自言自语到:“你们那遗迹,你们到底是发现了什么,你们又在捣鼓些什么!” 当他重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再次看向院子里的宿舍楼,鲁繁星已经无法确定哪些窗口是刚刚亮起的。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一部分仍然不算正常,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后,就找了个隐秘的地方离开了突尼瓦。 ↓ 楼道里比街道上更加昏暗,每一层都是如此。站在屋门口,女人拿出房门钥匙,对寒寺喆说:“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 “啊——好——”寒寺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女人看向他:“早休息,或者想再出去逛都没关系。如果有任何事需要帮助,敲门就行。” “嗯!好的,早休息,然后明天再熟悉——”寒寺喆的后脑勺突然疼了一下,他第一反应是脖子扭筋了,正要抬手去揉,却看到焦婧阳一直跟在身边的影像极度扭曲变形,并迅速消失在了空气中。 “喂!怎么了!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寒寺喆带着担忧情绪的话语脱口而出。 对面女人的身体也抖了一下,握在手中的钥匙滑落到地上。她的脸上流露出歉意,蹲下来捡起钥匙,往走廊上的舷窗望去:“又做实验了吗?唉!没事,只是实验。不会有大影响。” 寒寺喆却愣在了原地,他不确定焦婧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确定自己刚才那句对焦婧阳说的脱口而出的话是不是被这女人听到了,也不确定这女人身体颤抖和钥匙掉落是什么原因,更不确定几秒钟之前这几件事情的确切发生顺序。 “没事。过会儿再说。”焦婧阳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虽然寒寺喆仍没有找到或感觉到她在哪里。 “噢!——那老师早休息吧。”寒寺喆一字一愣。 “是呀,今天有些累了。”说罢,女人回身打开门,进了屋。 寒寺喆紧跟着也进了自己的屋,关上房门后他就迫不及待问起来:“刚才是怎么了!” “坐下,先坐下。先坐下。” 寒寺喆看了看四周,一下子坐在鞋凳上:“说吧——”他直接被焦婧阳拽进了那私密的小空间。 “我好害怕——”焦婧阳紧紧抱住他,“我好害怕。我好像找不到自己,更也找不到你。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只是好害怕,好害怕——” “现在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感受着抱在怀里的焦婧阳,全身上下肌肤贴近在一起,他认为这与之前的感觉没有什么区别。虽然他能感到此时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虽然在刚才他也是吓了一跳。 “嗯,嗯。不要离开我。” 寒寺喆从未见过她显露出如此这般的无助,他只得继续抱着她,安慰她:“不离开,永远不离开。” “嗯——”焦婧阳并没有因这样的一句话而满足。她吻向他,身体在他的身体上扭动着。她要确认,确认全部的感觉都是正常的。 “让我换个地方——”寒寺喆还想着自己仍坐在门厅里。 “不,不要——”她把他抱得更紧。 寒寺喆只感觉此时的重力混乱,无论方向和大小,都在无限制的波动着,这让他很不舒服。他不得不努力将自己的情绪稳住,接着慢慢将重力调整好,轻轻将她放于自己的身下:“我们慢慢来,好吗——”虽未在漂浮,但重力并不太强。 “嗯,嗯。”她不再紧紧捆住他。 他尝试将开头的前戏放得漫长一些,把一切节奏都尽量放缓。虽然她仍显得急不可耐,但逐渐也配合起他的节拍。 舌尖的滑动、指尖的触摸,她从未尝试过如此的细腻,以及如此的丰富。她再次,进一步,适应了并享受了他这本是急性子的人所带来的颠覆般的改变,任由他把自己一点点一次次推向高潮。而她,也忽弛忽紧地对他做着同样的游戏。 “你还能忍吗?”她想笑话一下他。 他只是哼了一声,但随着重力变化,他顺势调整了姿势,毫无犹豫地刺入她的身体。如同野兽重回自己的身体,他把积攒的压力毫无保留的释放了出来。而这一次,她也猛然的,陡升了起来。 “你这次好能玩——以后都这样可以吗?”她娇喘着,感觉自己仍然没有满足。 “嗯!”他盯着她发红的脸蛋,再次向她那仍肿胀的乳头和阴部发起了新的一轮攻势。他承认自己也没有满足。 又是一轮过后,感到自己已经是力不从心,他从鞋凳上站起来,伸了一下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户外略微混乱的光线从窗口照进来让屋内的阴影显得诡异。他径直走向卧室,拉上窗帘,躺到床上。在漆黑之中,他不清楚过了多久,也不认为还有必要去管时间这个存在。 “累了?”焦婧阳枕在了他肩膀上,依然裸着,依然喘着。 “刚才是怎么回事。”寒寺喆又问起那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从没有过那种感觉。什么都感受不到,像是死了,彻底的死亡。所以很害怕很害怕。” “崔老师说了一句,又做实验了。我不确定是什么意思。”他又想起钥匙掉落在地的那一瞬间。 “也许那个真遗迹就在这附近,也许那里正在搞什么实验,也许——”焦婧阳犹豫了几秒钟:“我的确不知道我们是怎么被绑在一起的,也许那实验会影响到,或者是干扰——” “但影响看起来只是一瞬间,并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你应该放心了。” “嗯,也许吧,希望吧。但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呢——”焦婧阳看到寒寺喆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先睡吧,明天再考虑这些事情吧!”她也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当太阳再次升起时,寒寺喆才再次睁开眼睛,看上去这天由黑到明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早上好,在新地方的第一个早晨。”焦婧阳仍趴在他身上,很轻,很小。 “早——”睡眼惺忪的他,揉着眼睛,逐渐看清了这仍然陌生的房间。 “我们应该赶紧开始工作,不要再等两天了!” “嗯!搞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 葬礼的真实样貌,总是会在不可预料的地方超出大家通常的认知。一个简单精美却空无一物的铁盒子,被认认真真摆放进那代表墓穴的狭窄石洞中。洞中所有的缝隙被泥土填满,洞口被石板封闭。最后,一块不大的墓碑被固定在墓穴之上。墓碑上刻着很不起眼的名字——寒寺喆。 待围在墓碑前的人陆续走散,鲁繁星小声嘀咕着:“他仍然就只值这么小的一个名字呀!唉!” 这句话不小心被组织葬礼的士官听到:“虽说后勤部认为他为国家稳定起到了一定作用,但传统习俗依然得遵守,不是吗?” “嗯!”鲁繁星撇嘴一笑:“传统呀!至少算是都了结了——”他回头看向正离开墓园的那群人,赶紧追上去几步,走到石莉安和于润涵身边。 于润涵对上次见面时的谈话仍印象深刻,对鲁繁星有些提防,她在语气中表现很明显:“你怎么也来了?” “接到了消息,来见了见他父母,没别的——”他猜到于润涵一定有所指,“也没说没问别的。” “人真多。比铄那时候多太多了。铄那时候,谁也不知道,谁也没告诉。”石莉安的声音很安静。 “空棺,真的很——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军方的人在。恨死他们了,他们把所有人都——” “他父母说,是他之前所在的后勤部要求并组织的。”鲁繁星恨恨摇了摇头,他突然发现这两个女生已经离开了其他人,走向墓园的另一个方向。 “混蛋,就是混蛋,全都是混蛋。”于润涵有些歇斯底里,“啊——”紧接着她大哭起来。 鲁繁星没想到于润涵的情绪波动会如此突然且没有任何规律可循,这让他手足无措,傻跟在后面又不敢跟得太近。而石莉安却显出不该有的平静,她抱住于润涵,却一句话没有说。待于润涵稍显平静之后,石莉安才张口说:“这就到了。”鲁繁星没搞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三人继续往前走了两步,两个女生相互牵着手,坐在一个简陋的石椅上。石莉安继续说:“这个地方挺好,虽然墓碑有些多,但还能有一个坐下来的地方。” 鲁繁星看向女生们的正前方,几步远的墓碑上雕刻着朱铄的名字。 “他们不告诉我他在哪里,但这里根本没有他,他不在这里。但是我只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他。”石莉安仍一个人说着:“硕,润涵和繁星都来看你了——其实是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告诉你一件事——寺喆——他——他也走了。”石莉安也哭了起来:“你们都走了,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两个女生相互搂在一起,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入鲁繁星的耳中。他只能使劲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控制自己说出真相的冲动。 用了很久,女生们的情绪才再次趋于平稳。 “看来,有些事情,告诉硕也已经无所谓了。”石莉安擦了擦眼泪。 于润涵看了一眼鲁繁星:“那些事情,其实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不,我要说,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吗?无论是对铄的,还是对寺喆的,我再也不用纠结什么了!” 鲁繁星注意到于润涵又盯向了自己,那眼神是明确和理智的。他明白了,朝旁边走开,暂时远离了那两个女生。此时,他才注意到身边的树后正藏着一个人。 “你怎么躲这里?不过也有进步,上次你还只是没任何策略地跟在后面。”鲁繁星问。 那人也问了一个问题:“你还是要把自己牵扯其中?” “完全的抛开,我做不到。你应该早就清楚了。无论父母,无论朋友——君似孤云何处归,我似离群雁——”鲁繁星突然感觉这句词并不太准确,没有继续说下去。 “既然你仍在抵触,那你找我又为了什么事情?” “什么样的东西,会影响到我们,就像是——” “我们也注意到了。我还以为你会直接一探究竟,毕竟你那时距离很近。” 鲁繁星一直看向那两个女生,看到她们又都哭起来:“当时受到的震撼太大,有点惊吓过度的感觉,于是就逃回来了。也因此正好赶上这场葬礼。” “嗯!的确,小心为妙呀!”树丛后的那人说。 “那么说,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知道或不知道——” 鲁繁星感觉女生们已经重新回到了相互的交谈,他没听那人注定是模棱两可的回答,再次向前,回到女生的身边。 “你真的打算不再回去了?修学还是直接辍学?”于润涵的声音流露出惋惜。 “都行,无所谓,或者转学。留在这里,起码还有你陪着,也能时常来这里坐坐。” “只要你想好了就行。” 鲁繁星看女生们从石椅上站起来,赶紧说:“你们要走吗?我要了辆车,送你们吧。” “谢谢——我想去寺喆家,自己有义务多陪陪他的父母,他肯定希望如此,我爸妈也肯定希望如此——”于润涵突然话语一转:“有一件事——的确现在还有什么不可以说呢!繁星同学,你上次问我关于寺喆以前的事情。在小学的时候,他说他脑子里有一个人,一个大姐姐。那段时间他很不正常,做了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 “这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石莉安听到后略有些惊讶。 “莉安,这件事情我也没给别人说过,毕竟当时大家都很小。很快他就转学走了,也就没有人再提起这事。” “脑子里的大姐姐?有意思——”鲁繁星回头向刚才那棵树看了过去。 出乎意料的又总是必然 那些作为早餐的点心到底好不好吃呢,寒寺喆已经不记得了。 “有心事的时候,就是会茶不思饭不想的。”焦婧阳是这么说的。而造成寒寺喆如此茶饭不思,她也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一大早,寒寺喆就敲响了对面的门。很久之后,女人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那一头长发混乱地散在身后相互纠缠在一起,再次吸引走了寒寺喆的全部注意力。但焦婧阳的大呼小叫让他迅速回过神,表明了自己急迫想要开始发挥能力的想法。 女人满脸哭笑不得,自己嘀咕了一大段:“怎么就这么着急了呢!缺乏安全感?唉!可我还想多躲几天呢!真没办法——”女人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那我看看吧,等我消息,我尽快吧——但也得晚上下班以后。白天你随便逛逛吧。着急也没用,也不用着急。” “今天不能去吗?和你一起去。” “前置手续要办完,否则你根本就进不去。”说完这话,女人重新将自己关回了屋子。 四周除了两扇门和通往上下的楼梯外再无任何其他的东西,寒寺喆也只好回到房间,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在这漫长的焦虑与等待中,寒寺喆与焦婧阳度过了整个白天。 天黑之后,越加坐立不安的寒寺喆终于盼到了敲门的声音。飞奔到门口打开门,寒寺喆看到站在门外的崔洁一脸地没精打采。女人那标志性的长发依然是混乱的,只简单的捆在背后塞在领子里,一身休闲装在她身上更是松松垮垮。 “寒寺喆——明天早上跟我去吧,安排得差不多了。” “啊!好的,谢谢老师——”寒寺喆注意到女人手中提着的袋子,“那具体几点呢?” “几点——只要别太早就行,到时候来敲我的门——或者,还是我来叫你吧,不会很早。”她发觉寒寺喆在看她手里的袋子:“吃饭了吗?对不起,今天没想着给你带什么。这些都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寒寺喆只看到了满袋子的酒:“没关系,不用的,我已经吃过了。” “那好,自己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说罢,女人转身向自己的房门走去。 “老师——一切都还好吗?” “啊?我——我吗?——没事——”女人在自己的门口犹豫了片刻,打开门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家。 而寒寺喆,则经历了一个彻底不能寐的夜晚。 第二天,天色还未亮,寒寺喆就已经按耐不住,收拾好东西,坐在门厅里,等崔洁来敲门。但直到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他也只听到有楼上下来的脚步声,却迟迟没有听到从对门传来的任何声响。 “难道计划变了吗?要不我——”寒寺喆等得有些着急。 “再等等吧,也许我们就是太着急了,也许他们上班比较晚。”焦婧阳安慰着他,也安慰着自己。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呀!都快到中午了。”寒寺喆决定去对面一探究竟。他站起来,打开房门,走向对面,轻敲了几下门,把脸贴在门上尝试听听屋里的动静。 “稍等——”门内传来一个不大的声音。之后,则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以及开门的声音。 “不好意思,起晚了,但今天得仔细收拾下了。也不晚,别担心。”女人摆了下头,问:“怎么了?” 那长发虽仍只是被简简单单扎在身后,但一根根都是整整齐齐,顺顺溜溜。她脸上的淡妆使她的五官更加突出与精致,这让本就年轻的她在寒寺喆的眼里又小了几岁。身上那套笔直挺拔的职业装同时又让她重新找回了成熟与稳健。 “没有,没有。只是——”寒寺喆又注意到她手上的包也变小变漂亮了,“没什么。” “与昨天晚上比起来,她这变化有些太巨大了吧!”焦婧阳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的佩服与不解。 “嗯!没什么,有时候故意让自己打起精神,自己也就真能重新振作吧!”女人像是明白寒寺喆没有说出来的话,她顺手拿起薄外套穿上,长发也直接躲进了外套的领子里。 寒寺喆却不知道也无法问起这句话所省略掉的必然应该存在的来龙去脉:为什么她需要重新振作。 跟着女人的脚步,往那所谓的小镇中心虹平昌路走去。焦婧阳没有打算掩饰她的兴奋情绪,而寒寺喆则在考虑自己要用双腿走多远,只因为已经走过了几条街,他仍没发现周遭的事物有什么明显的不同。路上依旧是没什么人,依旧是没什么车。路边各种建筑也还是稀稀拉拉、朴朴素素的,虽然各种牌匾上的文字都显出他们已经进入一个小商业区。 “我们——”寒寺喆突然看到了路牌,“我们已经在虹平昌路上了?” “是呀!你昨天没来转转吗?”女人一脸的奇怪。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这吗?”寒寺喆实在无法将周围这个地方与可能的任何研究机构划上等号,他小声嘀咕起来:“——难道也是隐藏在地下?” 女人笑了:“不是。只是想先闲逛一下,到时候也就直接可以吃午饭了。” 寒寺喆正在揣度那个“不是”的具体所指,焦婧阳则盯着崔洁说起来:“我实在摸不透这个女人的想法!” “但我感觉,她对我任何想说的东西都很清楚。就像是——话不需要说很完整,她就能知道我在说什么或想什么。” “有吗?没感觉到。”焦婧阳不再说话。 崔洁并没有在这镇子的主路上耗费任何时间,她只是穿过它,走向镇子的另一边。很快,寒寺喆看到了些与之前不太一样的东西。 几人高的纯白色栅栏,猛地一看望不到头。出入口的道闸狭窄,旁边的保安面无表情。栅栏里面是一栋栋白色却没有窗户的建筑,它们占地不小但都不算高,模样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虽然穿着像保安,但看着站姿,以及这块头,更感觉像是特种兵什么的吧!我猜他们绝对在哪里藏着武器。” 寒寺喆对焦婧阳的观点表示赞同:“看来,我们终于是来对地方了。” “把身份证拿出来。”听到崔洁的话,寒寺喆赶紧从口袋里把自己的身份证掏出来,学着崔洁的样子交给保安。 “第一次进入?你是他的担保或负责人吗?”保安把身份证放到扫描板上,看着面前屏幕上的显示,在键盘上敲来敲去:“好了。”他把身份证递了回来。同时阻挡在他们面前的道闸也缓缓开启。 寒寺喆看着崔洁和焦婧阳一前一后跨过道闸后,他自己才开始往前走。 “嗯?本以为你很着急呢,看着也没什么吗!”女人回头看了眼落在后面几步远的寒寺喆。 寒寺喆一下子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他那下意识落后的距离只不过是给焦婧阳留下的空间,只因为这姑娘略微夸张地表演了一下跨栏的动作。 “等一下——女士——崔女士——”在室内的保安突然跑出来:“可能是有你的一个加密文件,请来核对一下,接收一下。” 女人先是一愣,随后她再次取出身份证,向道闸旁的小屋走去。寒寺喆本想跟上去,但那保安拦住了他。 并没过多久,女人从小屋中重新走出来。寒寺喆注意到她与进去之前并没有任何不同,手里仍只有她那只漂亮的小包,并没有多出文件之类的东西。可焦婧阳却注意到她的眉毛已经没有之前舒展了。 往前走了一段,远离了道闸和保安,站在空旷的院落中间,女人的语气充满犹豫:“我想,为了——以后——坦诚相待——能不对你保密的就不应该保密。但这个事情,希望你不会——”她摇着头,“我也没想到消息返回得这么快,但他们很确定——” 寒寺喆看着女人的表情,心头一紧,屏住了呼吸。 “他们反复核查了系统,没有找到朱铄或发音像朱铄的战俘。所以——也许——他——对不起——” 寒寺喆愣在原地,他不确定这个消息到底能不能算做晴天霹雳,毕竟这本就是他设想的结果之一。“已经死了?”他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他从不希望这个可能会真实的发生。 但对面的女人,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 墨语旭已经盯了这四个人有两天了。虽然他们穿着平民的衣服,但从他们的行为上,他确认这几个人都是斯格斯人,他也确信这几个人并不聪明。他们的战术过于简单和直接,只是一味在躲避所有突尼瓦人,缺乏必要目的性。但他们的运气却很是不错,从未陷入不可挽回的被动。 “但这不意味着你们就能支撑很久。你们都一直没发现我在跟踪你们。”墨语旭脑子里是这样想的。 夜幕即将降临,但夜晚并没有带给那四个人更多的优势,牧藻星虽然距离遥远,不过哪怕是点点星光就足够墨语旭继续盯住他们。这群人在潮湿的半沼泽林地里又转了一整天,最终没能找到突破这片区域的办法,也没能找到距离边境更近又足够用于藏身的另一处地点,只得搜集了一些半干的可以用来燃烧的树枝,回到上一晚待过的茅草房。虽然墨语旭也承认,林地外围零零散散的突尼瓦人的确是需要忌惮的。 墨语旭驻扎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在房子中小心点燃篝火。与前一晚一样,他们在太阳完全下山后就熄灭了火焰。墨语旭并不认为他们这种谨慎的策略有任何实际意义。 这茅草房本是猎人用于休息的场所,但战争爆发后,没有人还敢再来打猎。而又因为最近几天斯格斯在附近边境的动作变少,突尼瓦军方在附近的部署也稳定下来,只会在林地外围巡逻而不再随便深入林地内部。这是墨语旭从跟踪他们这两天所看到的情况分析出来的,虽然离开这片林地去往其他区域会较为困难,但仅仅躲在这里还是要相对安全的。但他还是会说那四个人太傻,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了,也不值得再坚持,因为这林地里实在没有什么支持长期存活的资源。 墨语旭躲在树下,周围密实的灌木很好的隐藏了自己。虽已经是夏天,但这潮湿林地的夜晚依旧不暖和,他拽下一堆树枝树叶盖在身上为自己保暖,静等后半夜的到来。 小睡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战术手表上的夜光指针已经指向凌晨时分。墨语旭观察了一下周围,以及那茅草屋中的动静。他站起来,卸下所有的伪装,径直走向茅草屋。 这群人根本没有站岗的意识,他确信里面所有的人都已经睡熟,自己只需要确保不弄出太大声响就可以了。轻轻推开草门,他先把头探了进去。茅草屋里很是暖和,虽然这样的四壁在理论上并没有太多隔绝能力,但傍晚旺烤的篝火和挤在一起的几个人,却仍让这小空间变得又闷又热。他突然对这样一个栖身之所相当满意,只是此时他的目标并不是占领这个地方。 墨语旭半蹲在地上,一点点向屋里挪去。背后的一点点绿光洒进室内,让他有条件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起这几个人。在平民的旧衣服底下,斯格斯和突尼瓦的军服混穿在他们的身上,已经是破破烂烂肮脏不堪。这几个人身上真是太脏了,满是泥满是土,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干净的地方。他看不清他们那脏兮兮的脸,只能简单确定他们都很年轻。他同样确定他们瘦弱的外表下身体素质也绝对不强,这让他开始考虑是否应该直接夺下这个栖身的好地方。他又靠近了他们几步,一阵恶臭铺面袭来。他苦笑起来,心里有点幸灾乐祸:“这得多久没洗澡了,你们是怎么混的!” 他决定继续完成自己的既定任务,避开这四个人,翻起他们的背包,将自己需要的粮食、弹药悉数拿走,放进自己的包。这帮人的东西并不多,他有一点失望。 感觉差不多了,他迈过这四个人,悄无声息向茅草屋外挪去。 突然,有个人翻了一个身,睁开了眼睛。 ↓ 进到墓园之后,鲁繁星马上避开主路,尽量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沿着崎岖的山间小道向朱铄墓碑的方向走过去。他看到了石莉安,没敢再继续靠近,在旁边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只保证能从树枝间的缝隙中恰好看到她。石莉安仍坐在那石椅上,独自一人,面对着一块小石碑,背对着鲁繁星。 他想了想,悄悄后撤,转到石莉安的侧前方,仍在树林中找到一个足以隐藏自己的地方。虽然此处比之前距离更远,却能将石莉安的一举一动都看得明明白白。 但除了一个伤心女人的哭哭啼啼外,他并没有指望还能看到什么。 “这几天,她每天都来——”那人的声音出现在鲁繁星旁边的树后,“基本都是一个人。” “所以我才不放心——” “她在这个地方待得时间明显更长一些。” “毕竟铄是她未婚夫,而寺喆——只不过有些过去的什么东西吧!” 那人有些惊讶:“具体什么事情你不知道?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我想,应该无关紧要吧!我从未想过多挖掘他们的过去。虽然我对寺喆那段过去的确很好奇——”鲁繁星话题突然一转,“你很喜欢待在墓地吗?” 那人淡淡一笑:“收到我的消息了?那首诗。”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护士说,我父亲可能快不行了,各个器官的机能已经严重退化。所以,当我在他床头看到那张纸条时,心情可不太好——应该说是气不打一处来。” “对不起,当时没有想太多。”那人的语气中充满歉意。 “但,你是如何做到的?不要骗我,我绝不相信这种能力能如此精确。” “应该说是只有祂们才能做到真正的精确,我们人类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不过是贿赂了一下人类,只是要把你再次引出来,引到一个方便的地方。虽然好像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引诱,只要有这个姑娘就可以了。” 鲁繁星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石莉安。 那人继续说:“我想当面问个之前忘问的问题,自己好奇而已,你其实很清楚这个朱铄的情况吧!” “只是大概知道,因为消息并不确切。”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寒寺喆叛变呢?”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来。” “可你现在却更加担忧这个姑娘了,一件接一件的出情况呀,这可就难办了——” “不要催我!”鲁繁星听出了对方的话外音,有些生气,“叫他们谁都不要再来催我。当我可以走的时候,自然会走的。” “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真的不是。”那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心的一切需要新的开始 寒寺喆又趴回到观察窗边,按下烟雾释放按钮,看着红烟在风的推动下成为一缕长丝,最终扭动旋转起来。 “仍然还是螺旋线的趋势呀!”焦婧阳说。 “这套设备太难调了,叶片的切向力根本无法相互抵消,看来他们根本没有考虑到同步性。”寒寺喆彻底一筹莫展。 “这才是你正式开始工作的第二天,不用着急。”焦婧阳安慰着:“延长风洞前方的送风涵道,或者加装整风网就可以了。” “嗯!但是否能允许我们来做呢?但这可是以后工作的基础呀!” “至少搞明白他们航空器水平差的原因了。连个风洞都吹不出稳定的风。”焦婧阳笑了。 寒寺喆却笑不出来,他望向隔壁实验室的崔洁,发现她只是坐在桌前静静愣神,遂干脆关上风扇走过去坐在了她旁边。 “还没有调好吗?”女人总能看出来:“不用着急,突尼瓦在这方面的技术就这样,许多事情都没有考虑过。” “能升级吗?我可以尝试做出升级方案。但我对此并没有经验,不能保证一次性解决问题。”寒寺喆实话实说。 “需要什么方面的人就给我说,我会协调的。但也不用这么着急,毕竟——如果你想谈谈,没关系,不要憋在心里。” 寒寺喆知道女人是在说朱铄,他不清楚应该如何再谈起这个话题,哪怕面对焦婧阳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他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于是他更加注意起女人面前那空无一物的桌面。 “老师。对不起,我不知道合适问吗。您除了监管我以外,在这里还做其他工作吗?” 焦婧阳骂了一句:“没脑子,这问题能问吗?” 女人却对这个问题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叹起气,很平静地说:“这个问题,现在还没法告诉你。对不起。以后吧。” 寒寺喆只好放弃,回到风洞设备前,而后又坐到计算机终端旁,紧接着他不得不重新走到女人身边:“老师,我可能需要查阅些资料,为了弄升级方案。不知道我们这里有阅览室或图书馆吗,技术类的书籍。” “你现在就想去吗?” “啊——什么时候都可以——” “噢!”女人只回复了一个字,就再次默不作声。 寒寺喆感到气氛尴尬,决定老老实实坐回到设备边。“我实在猜不透她——”他只能继续与焦婧阳说话。 “可能她并不喜欢这里吧。” 焦婧阳直接坐在风洞的控制台上,笔直的长裤突显着她细长的双腿。这一幕不免让寒寺喆想起自己还在空军研究院时的日子。 “很少见你穿裤子呀!”寒寺喆也不想回忆那段已经不可能找回的遥远时光。 “嗯?只是打算稍微显得成熟点,”焦婧阳看向崔洁,“这样打扮也挺好的吧。你感觉如何?” “挺好,挺好的。”他不再去看她,打开风洞和摄像机,一帧帧拍下烟雾的状态。设备上没有任何刻度参考,他只能考虑将照片输出之后再手工画上刻度。 “除了个头大很多外,其他地方都没有空军研究院里的完善。不知道其他设备也是这种水平吗,真不敢相信突尼瓦能靠这样水平的设备开发出那些东西。”寒寺喆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在钦佩还是在疑惑:“比如你推测的撕裂空间的什么技术——” “你想过他们吗?罗咏他们,或者程田飞、杨紫秧他们。你还想起过他们吗?”焦婧阳问得很突然。 “他们——罗咏他们估计都死了吧,无论——死因如何——为什么要提起他们?” “只是想到了他们,毕竟你的经历,也就是我的经历。” 寒寺喆停下手上的工作,看了一眼崔洁,发现她仍是对着空气发愣。他继续对焦婧阳说:“我没敢想同学们会经历什么,也许比我好,也许比我差,但都没有敢想。局势和环境就是这样。你也说了,就这么几天,局势能有多大变化。但看看这里,报纸上新闻上,关于战争的内容,只占极小的篇幅。还有那些同事,虽然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常,但——我不知道应该想什么——” “那朱铄呢?你不能总避而不谈这个吧!” “——无论是谁,我都不希望死,更何况他。铄——”他再次打算逃避这个话题,“换套衣服吧!就和以前一样,短裙子,露很多的那种。并且——”寒寺喆又看了眼崔洁。 看着寒寺喆再次避开话题,焦婧阳摇了摇头:“好吧,好吧——”她满足了他的要求,换上了一身他曾最喜欢的样式,露背露肩,几乎什么都遮不住的短裙摆。 “谢谢。”但他的眼睛却又看向了崔洁。 焦婧阳也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还有这个反复无常的女人。以及这个地方,除了她,我们几乎没有和别人打过交道。” “但我也尝试去问了,可没什么用,她不说。也许是我们太心急到这里了,也许真应该过渡几天。哪怕我们不需要,但看起来她是需要的。” 焦婧阳对此表示认可:“那我们就给她点空间吧。” 寒寺喆看了眼时间,开始着手关停手上的设备。等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他走到女人面前说:“老师,我能早走一会儿吗?我想去逛逛,买些日用品——如果太晚,人比较多,还是会有些紧张。”寒寺喆所说的都是实情。 “去吧。这里并没有严格的考勤制度,所以没关系的。放心去吧。一会儿我还要回综合——我再待一会儿,你不用管我。”说这句话时,女人倒是找回了又肯定又果断的语气。 听了这句话,寒寺喆赶紧收拾妥当,拿上自己的包,说了一句再见,将崔洁一个人留在了实验室里。 “看她这样子,不会有事吧!”寒寺喆仍然不太放心。 “她不会有事的。”焦婧阳很肯定。 离开没有门牌的研究院,回到自己住处的附近,在商店里买了点更顺手的日用品,再买下外带的快餐,寒寺喆匆匆回到住处。与见到太多人相比,此时他更怕和隔壁的崔洁撞到一起。吃完饭,收拾妥当,他直接躺到床上,翻看起电视台上的节目。仍然没有太多关于战争的消息。 他看向坐在床上的焦婧阳,以及她身上过分暴露的短裙。隐隐约约间,才是他最喜欢的。 “之前那身衣服其实也挺好看的。的确有另外一种味道。” “需要我换一下吗?” “啊,不——不——随便,你愿意怎么样都行,你高兴就好。” “你知道的,无论什么样的衣服,对于我这虚拟的身体来说都没有任何实质区别。所以,你喜欢什么高兴什么更重要。毕竟都只是为了你看。”她看他向自己伸出了手,于是把自己挪到距他更近的地方:“也包括你想做些什么,因为都只是为了你。” 他扶住她的腰:“关于铄——”他仍犹豫了一下,“虽然繁星曾经说过,但他也没有确切说什么,而我一直认为铄更有可能已经牺牲。毕竟那么高的死亡率,不是所有人都有好运气的。另一方面我也坚信叛逃到突尼瓦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所以,伤心的确是,但这不会影响我到这里的决定。我也不会消极对待这里的。” “但在这里的未来会怎么样,却要依靠一个这样的女人。唉!还是蛮无奈的。但——很快也会明确的,给她所需要的时间就可以。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短暂的沉默,寒寺喆想着以前:“我的梦想,你的愿望,飞出地球,去牧藻星,还会有希望吧!”他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这个问题了。 “也许会很漫长,可我并不曾想过放弃。毕竟我对自己唯一的认识,就是这个。但我也明白了,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我不会再犯以前的错误了。” “婧阳大姐姐——”寒寺喆稍微开了个玩笑。 “你没有恨我,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他将手移到了她的腿上:“那层雾——当时你躲在那雾中时,我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我就在想象你的模样。千万别生气,因为总要有个想象吧,我当时是把类似莉安的形象放在了对你的想象上。” “石莉安——唉——在你对她的纠结中,也让我纠结。” “对不起。” “没关系,我理解。但我也很自信,我对你有绝对的吸引力,绝对超过她能给予你的。第一次完全让你看到,你就恨不得直接扑到我身上。”焦婧阳微微笑了笑:“不对,你后来就是直接扑上来的,我一点都没法反抗!” “但你也总是主动的、故意的、不分场合的诱惑我,就为看我憋着难受,你这可是太坏了!”他的手顺势轻轻掐了她大腿一下,而后又抚摸起来,“但你的确是完美——” “可又是不真实的。” “对我来说足够了——也许当我们飞出地球到了牧藻星,你就能——”娱乐节目里的笑声不合时宜的传来,打断了他的话。那节目正在讲笑话,仔细听过去,是在调侃斯格斯人以及边境的战争。寒寺喆听了一会儿,说:“他们真喜欢这么谈论战争,用娱乐节目,用笑话——” 焦婧阳没有说话,寒寺喆继续说:“也的确是。” 她又向他靠了靠,挡住了电视机,虽然这根本无法阻止画面穿过这虚拟的身体:“我感觉,我们也需要这样的空间,只有我们俩,没有目的性,只是想谈什么就谈什么,谈起什么就谈什么。然后——” “做爱?” “看了吧,明明是你满脑子里只想着这些,还说我诱惑你。”说罢,焦婧阳将手伸到背后准备脱去她那本就不遮体的衣服。 他抓住了她的手:“等一会儿。现在我只想这么看着你。” 她停下手:“真希望我能和正常人一样,没有任何顾虑的说一句——”电视里又是一阵笑声,“——的确是好笑,一个虚无缥缈的鬼会有这样的愿望,的确会被笑话。” 寒寺喆赶紧抓起遥控器把电视机关掉:“不,不。这也是我更加盼望的愿望。” 焦婧阳扶着他的胸口,微微笑了笑:“不过我怕真到那时候会架不住你做爱的方式。” “我在改,我在改,一定改,不是改了吗!” 她只是在笑,开始摆弄起自己的长发:“你说,我的头发也扎起来怎么样?或者盘起来?”边说着,她把自己的头发理顺,双手一缠,将头发绕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只见过两个长头发的,而且有一个还是这几天刚见到的,我都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他看着她的动作,“——你为什么会这么美,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都会这么美——” “我不知道,但只要你喜欢就行了——”她察觉到了他身体各个地方的细微变化:“是不是不用再等会儿了?我怕再等,你又会直接扑——” 寒寺喆直接扑向了她。 ↓ 第二天早晨,寒寺喆在闹铃的吵闹声中醒来。与焦婧阳习惯性的相互问候早安后,他继续延续着前几天的轨迹,简单吃点东西,把背包收拾好,走出房门。他没有打算去敲对面的门,直接下楼,向研究中心走去。 在已经过去的两天里,他只摸清了研究中心这硕大院落中的一小部分,也就是他那风洞实验室所在的那一部分,那栋白色厂房建筑的一个角落。而研究中心的其他部分,他不敢去瞎转。在路上碰到些同样来研究中心上班的工作人员,已经让他感觉紧张了。只是并没有人会搭理他这样一个没有特点的路人,这让他的紧张显得彻底没有意义。 进到实验室里,打开相关设备,继续按照说明文档的步骤走完每天的校准流程。 “要不再试一试?”寒寺喆仍抱着一些侥幸心理。打开烟雾发生器,凑到观察口上,看着细条的烟雾再次不规则的旋转起来。失望的神情一下子写满了他的脸。 “如果不想求助别的人,我们也可以算一个矫正,之间的波动可以暂时忽略掉,基本能用就可以了。” “嗯。但我的确是要找一下资料了。”寒寺喆看向紧闭的实验室门。崔洁还没有来。 “我们可以自己去找一下资料室在哪里,或问下别人,这里的指引标记还是比较多的,应该不难找。”焦婧阳出着主意:“你真不要再害怕和这里的人接触了。况且还有我跟着你一起。” 的确,一直靠在这里没有任何进展,也是会心焦的。寒寺喆拿好自己的身份证,硬着头皮走出了实验室。但站在走廊上,他就已经开始不知所措:“我们应该往哪里走呀!” “楼外门边有个指引图,应该有这栋楼里的布局吧。先从那里开始。” 寒寺喆明白了,他跑到门口,仔细看起那块镶在门边墙壁上的指引图。但这个图表让他们俩都感到失望。那上面除了建筑物房间通道布局外,就只是标了几个实验室的编号,比印在实验室门上的还要简陋。 “想必在这工作的人都应该是知道这些编号的意思吧。”寒寺喆只能这样去理解。 他看向四周空旷的大院。远远近近的建筑几乎一个模样,只有外墙上楼号的区别。“总不能一栋栋楼都找一个遍吧!” “可以直接问问。”焦婧阳指向即将从面前经过的巡逻保安。 寒寺喆一下子紧张起来,但保安已经看到了他,这使得他别无选择,只得朝那保安招了招手。等那保安走到跟前,他赶紧问起来:“请问,咱们这里有资料室或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吗?我需要查阅一些技术方面的东西,就是一些——” “你是新来的吗?”保安也是直接问起来。 寒寺喆更加紧张:“嗯,不到一个星期。我的——”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如何称呼崔洁。 “这里有个图书馆,只有技术类书籍和文献,在六号楼那里,有指示,在那楼后面。”保安伸手指了指,随后看到寒寺喆手中攥着的身份证:“拿这身份证就可以进去查询,和其他地方没有不同。” 看到这保安很是随和,寒寺喆也不再过分紧张,向保安道谢,赶紧往六号楼的方向走过去。 照着楼外和楼内的标志,寒寺喆很容易找到了保安所说的那个图书馆,虽然它准确的名字是叫“阅览室”。在门口刷一下身份证,打开阅览室的门,里面的一切和他想象的并不太一样。 “这和学校的图书馆一点都不像呀!” 房间的规模比最小的图书馆还要小很多,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大房间,寒寺喆估计这里也就是个百人会议室的大小。书架上的书虽然是密密麻麻,但书架本身却摆放松散,图书的总量并不多。书架之间,则是拼排在一起的桌椅,这点倒是和学校的图书馆很接近。在房间的一角,还能看到几台电脑终端。寒寺喆确定那终端肯定能用,因为正有个人坐在那里。 本以为在一个人员密度极低的园区里的一个很难被找到还是默认紧闭大门的阅览室里,应该也不会见到什么人,但这一点显然也没有符合寒寺喆预想。虽然阅览室里的人其实并不多,但他们坐得分散,让寒寺喆那尽量躲远所有人的计划落空。 “好了。别犹豫了,都到这里了,赶紧进去吧!”焦婧阳不得不催促他。 “嗯嗯。好。”他发现没有人在乎这个刚刚进来的陌生人,便迈开步子,沿着书架找寻自己需要的分类。转了一圈,他终于在“其他”分类里找到了几本与流体力学和浑沌动力学有关的着作,里面不乏自己熟悉并看过的书。他把它们都搬了下来,放到附近的桌子上,嘴里喃喃道:“还基本都是斯格斯出版的。就这些,能找到需要的吗?” 焦婧阳看着书名,已经开始考虑下一个问题:“这些书,能外带吗?” “估计不行吧!”寒寺喆没有找到任何像是管理员的人,却在桌子上看到了用来记录的纸笔,周围的其他人也正在拿这些纸笔记录书上的内容。虽说不方便,但他仍不得不老老实实坐下来,翻开了第一本书。 焦婧阳则又关心起另一个问题:“刚才转着一圈,看看这些书的分类,应该可以大概猜出这个地方都有哪些研究方向了——物理学、材料学、生物医学、临床医学的书占了很大比例,特别是物理学。而物理学最多的就是电和磁,看书名推测应该还包括一些不成熟的关于场的理论,你想到什么了吗?” “亲爱的,咱们能不能先弄眼前的东西呀,别再拽着我的眼睛到处跑了。” “好!好!哼!”焦婧阳安静了下来。 但有时候专心下来也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粗略翻了几本书,记下几个公式和说明,抄上一点图表数据,寒寺喆却找不出其中的联系,仍感觉这些东西用处不可能太大。不过焦婧阳不这么认为,他也就只能听着了。 将书放回书架,离开阅览室,走回位于二号楼的实验室,门内的情况又一次超出了寒寺喆的认识。崔洁已经来了,身边还带着几个人。 而煎熬从不只属于战场 看到半夜里茅草房里闯进了人,这个刚醒来的看起来略显瘦弱的年轻人一下子精神起来。虽然睡眼朦胧,屋内昏暗,但并不妨碍年轻士兵迅速捡起身边的枪,并大声叫醒了另外三个同伴。 墨语旭就在门口,只需要后撤两步就可以到达茅草房外,消失在林中,留下恐惧继续伴随这四个人整晚上以及随后的许多天。但他却选择了站在原地,津津有味观察着对面的人一个个醒来,一个个摸起枪,一个个在一头雾水中将枪指向自己。只需这一点时间,他已经彻底心中有数,对这些人的素质水平到底如何已经了如指掌。他要准备说点什么了。 “他在偷我们的东西。”第一个醒来的年轻人却首先发话。其他三个人仍在努力搞清楚状况。 墨语旭将手中包括枪支等东西全都慢慢放下,看向另一个稍微强壮点的人,他感觉这个人应该也已经足够清醒了。这个人也没有让他失望,说了句在墨语旭看来非常有想法的话:“霖,小心点,他也许有同伙。” “放心。就我一个人。你们可以把枪放下了。我和你们一样,斯格斯人,落在后方战场的。” “别相信他。”这是第三个清醒的人。 “那我会是谁?突尼瓦士兵?那我还需要跑来偷你们的东西吗?”墨语旭在笑。 “别笑。如果你和我们一样是斯格斯人,你就不需要半夜来偷了。” 墨语旭感觉那个叫霖的仍然可算是这群人中最清醒的一个。“我有我的难处——”他只能这么回答,“但我可以证明,如果你们允许,我可以给你们看士兵证。”说罢,他慢慢将手伸进外衣里面。 对面的每个人都更加紧张起来,直到看到墨语旭拿出来的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塑封小本子。 “铄,你拿过来看看。”叫霖的下达了命令。 第二个清醒的人将枪放下,缓慢谨慎地移动到墨语旭附近,伸手拿到小本子后迅速退回来,打开手电筒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又照向墨语旭的脸对照起照片。“嗯!士兵证看起来没问题,这个家伙叫墨语旭,四等士兵。” “那你为什么要偷我们的东西。”第四个人也终于说话。 “也许是因为四等是囚犯。” 墨语旭意识到这个叫霖的对军队方面的事情知道得明显比其他人多,他也不打算再隐瞒:“是服刑人员中表现比较好并愿意为国家做贡献的人,可以在特殊情况下参军,并获得一定程度的减刑。长官。” “继续!” 这个霖的军衔显然超过自己,既然承认了自己是斯格斯军人的事实,墨语旭只好继续按照部队里的规矩回答上级的问题:“是的,长官。我们是在董佧那场大战中被切断退路的,后来我们分队一直遭受着突尼瓦的围追堵截,有走散的,也有死了的,最终就只剩下我一个了。” “董佧?距离这里很远呀。而且是冬天吧,年初,战争刚开始的时候!” “是的!我已经在各个地方躲了很久。”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另一个人问。 墨语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那个霖替他做了回答:“没有担保人,估计担保人也牺牲了吧。这么回去没有证据,也就没法减刑。弄不好还会被当成逃兵。” 墨语旭默默点头。 “不过,我可以看出你的生存能力很强。这样吧,我想我们需要你的这种能力。帮我们回到斯格斯,找到组织,我们可以给你做担保人。你看如何?” 已经一个人在野外坚持了几个月的墨语旭,听到这样的条件后,根本无法拒绝。他又点了点头。 “很好。我是班长晨霖,这是士兵朱铄。另外两位,预备士官孙明月,以及士兵高时。我们都是在西滩河战役与部队分开的。就在大概一个月以前。欢迎士兵墨语旭加入我们。” “谢谢大家。”墨语旭认为自己应该表一下态度:“我一定努力,与大家配合好,服从各位的领导——班长,能否提一个问题,或者一个建议。” 晨霖看不出其他人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没关系。我们虽然级别高,但不代表战场经验丰富。所以只要是好的建议意见就尽管指出。” “那好。你们到底怎么把自己弄这么脏的?” 几个星期以来,这几个人难得笑了起来。 ↓ 鲁繁星只感到自己母亲的眼神是麻木的。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眼直勾勾看着前方的白墙。在她的眼睛里,鲁繁星找不到任何东西。 在经历了那么多挫折之后,在不切实际的期盼了那么久之后,等到的却仍然只有如此的结局。鲁繁星明白自己母亲的心情是什么样子。 监狱的病房太狭小,拥挤之中让人感到更加的压抑。鲁繁星和母亲不得不贴着床头柜挤在一起,为医生和护士留出工作的空间。 没有人说话。各种测量仪器的传感器一点点从身体上取下来,呼吸器和氧气的管子从身体里抽出来,它们分门别类被卷好后堆放在一边的推车上。所有的设备一台台被关上,那长久以来不停弥漫在耳边的滴答声终于彻底的消失了。 医生撤出病房之后,最后一名护士简单整理了一下父亲的仪态,把被子重新平整地铺在身体上。“再给你们几分钟吧。”护士很小的声音说完,也退出了病房。 但,病房里仍然充满了拥挤和压抑的感觉。 鲁繁星举起一直紧紧抱在怀中的旧书:“我终于找到这个版本的《诗经》了——但对不起,我送来晚了。”他坐到病床旁,翻开这本封面已经不太完好的书。 书页中的文字看起来复杂难以辨认,但他仍尝试去念出来:“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母亲凑上前来,跟着读下去:“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母亲终于哭起来,没法再将最后两句念出来。鲁繁星将《诗经》合上,轻轻放到了父亲的枕边。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自己的母亲。 服刑人员无法得到一个体面的葬礼,父亲的遗体只会在第二天被匆匆下葬。但自己父亲这一生的最后一天,这葬礼,仍让鲁繁星感到了些许的欣慰。 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照在冰冷的心上也能感到温暖。墓地并不冷清,仍有家族的亲戚和朋友陪伴在身边。一直陪护着父亲的护士也跟随遗体来到墓地,并见证了下葬的全过程。 没有任何的仪式,也不会竖起墓碑,只有埋葬的过程。鲁繁星在父亲入土之前,将放在父亲病床边的诗集以及那本刚刚得到的《诗经》工工整整摆放在棺椁上。看着这两本书与父亲一同埋于地下,他只剩下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没有你,我是否还能再念出任何一首诗词。” 没有墓碑,只有一片土地。除了自己的家人,不会再有人记起。但看到亲戚正凑在一起安慰着自己的母亲,鲁繁星至少是感到放心的。 “繁星——”当大家都逐渐散去的时候,他听到有个女声在喊自己名字。 他能听出这是谁:“莉安,你也在这里呀。” “对不起。我刚才看到——是你的父亲吗?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请节哀——” 鲁繁星不想再待在这片没有墓碑的墓地旁,他主动向着埋葬朱铄的方向走去。“没关系的。我们没告诉任何人。而且父亲已经病很久了,并不算突然。” “但毕竟是——”石莉安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两个人只保持着默契,走到朱铄的墓碑前,坐在那正对着的石椅上。 “你最近经常来这里吗?”鲁繁星深知道答案。 “是呀!我已经退学了。也没有想好以后要怎么样。而我——润涵说我这样不行,我也明白。只是需要时间。” “我们都需要时间,才能接受。” “希望时间对我有用。但许多事情,不会被时间冲淡的。只能逼着自己去适应。” “你在说你和寺喆吗?”他看着石莉安的表情:“对不起,可能问多了。” 绿化很好的墓园吸引了无数飞禽在这里落脚,眼前它们正飞来飞去,欢快的唱着各式各样的歌曲。而无论远处的山涧还是身边的草丛,绿油油之上野花也是遍地开放,淡淡的香气阵阵传来。但鲁繁星仍察觉到了些许不和谐的东西,他的额头紧皱起来。 “我和寺喆,那真是一段复杂的——”她习惯性的把那段历史跳了过去:“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铄。我从没想过会弄成这个样子。但现在,我无法对他们任何一个道歉,也没法补偿任何一个。” 鲁繁星意识到这里面的事情远比自己以前认为的复杂,他不打算继续问下去,同时也害怕这女孩儿会继续说。 而石莉安则反过来问了一句:“那你呢?” 鲁繁星并不明白这个问题有没有特别的指代,他捡了一个自己愿意谈论的方向:“虽然我们同宿舍,关系也很好,可实际上我和他们俩差别还挺大的。比如,我承认我不怎么爱学习。” “听说你总是抱着古书诗词看。” “嗯!这是我父亲——的爱好,所以我也就一块了。” 石莉安也没有就他父亲的事情继续问下去:“诗词,我不是太懂。” “这东西已经没什么用了,几乎没有人再去研究它们。” “但有个爱好,有点事情做,让人感到充实,也是很好的。”石莉安叹了口气。 “你学习那么好,而且在医科研究院,退学真的是——”鲁繁星感觉到了些什么,往身后的树丛看了看,但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的东西。 “我也知道。但其实大家都已经上不下去了,老师也不怎么教课了。润涵说她们那里也差不多。——但的确,天天来这里守着他们俩也不行。” 看到石莉安对自己的行为有数,鲁繁星决定不再主动展开这个话题。 “这几天,我看到了无数场葬礼。”石莉安继续说:“全都是在战场上宣告死亡的,全都没有遗体,全都是空棺。我只想知道,这战争要打到什么时候,还会有多少人死去!——对了,我听到有反战组织,我想加入他们。” 这却是鲁繁星第一次听说:“反战组织?规模大吗?你一定要谨慎。但战争已经不可能再进行太长时间了,局势是一边倒的,我们可能很快就会投降了。” “投降?——那铄和寺喆的死还有什么意义吗?” 听着石莉安略显矛盾的说辞,鲁繁星仍想指出些什么,或者干脆承认自己为寒寺喆做的那些事情,来换取她心中的一丁点希望。一切词语都已经在嘴边准备就绪,只剩下一口呼出的气流将它们带出来。 “鲁繁星。”身后的树丛一阵骚动,一个瘦高的男人走上前来。 鲁繁星怒不可遏,猛站起身要向那人冲过去。但石莉安就在身边,他只好又将火气重新压了回去。 “你的亲戚吗?”石莉安也站起来:“你好!” 鲁繁星只好顺势答是。 “真不好意思,占用了你的时间。你今天肯定也很忙的。”石莉安道起歉。 “啊——还好,还好——那我先走了——你一个人——” “没关系的。我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再见。” “再见。”见此情景,鲁繁星也只好与石莉安道别,推着那突然到来的人赶紧往远处走去。等距离足够远之后,他直接骂起来:“你有病吗!” 那人说话平静:“你不能告诉她寒寺喆和朱铄的情况。那可能会对你和她都不利。” “我根本不知道朱铄什么情况,可能他已经死了。而且是否要告诉她是我自己的事,只有我能决定,和你无关。还有,你不要催我,难道现在轮到你直接来催我了吗?而且还是今天?” “不。我今天来,只是因为你父亲的葬礼。” “但根本没有能称为葬礼的东西。”鲁繁星沉默了。 那人在鲁繁星的肩膀上拍了拍:“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们都曾失去过某人——或很多人。” “可我真的不想再失去更多,裕华。我接受不了这些,我并没有足够的勇气——” 这瘦高男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还有感情,就没有人能接受,勇气不是用来做这个的。所以——” “所以什么?” “我也不知道——”裕华撇嘴笑了笑,“我们还是随便走走吧,在这附近,可以什么都不说。” “但我真想知道祂们到底打算把我怎样!” 裕华往前走起来,沉默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才回答了鲁繁星的问题:“毕竟他们不是魔鬼,所以,也许,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但也许至少可以留有希望吧。” 看到一个应该经历过很多的人变得吞吞吐吐,鲁繁星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能问你一下吗,当初你是为什么,做出了选择。” “为了追一个女孩儿——” 不得不说,这句话让鲁繁星惊讶,也一下子有了兴致,他追问起来:“竟然还能有这种事情?在你身上。” “曾经我也和你一样年轻过,却还没有你成熟,简直可以用不怕天高地厚来形容。” “那后来呢?” “后来——你还是不要知道了!”裕华不再想讲下去:“回家吧,好好陪陪你的母亲。以后的事情,放到以后再说吧。” 第六章·遗产 能给予的究竟是少于期望, 远古的残留更无法带来全部, 身与心灵更不知应安放在何处; 往前迈出一大步, 不知会是平坦又或崎岖, 看似是自愿的选择, 但退却之路已不复存在。 能给予的究竟是少于期望 “哦?你回来了?看设备都开着,感觉你应该是到了。”崔洁老师的整个状态看起来很好。 “嗯!老师。我去找了下阅览室,看了看资料。”寒寺喆如实汇报。 “哎呀!我的错,我的错。本来说要带你去的,却忘了。” “没关系。一切都很顺利。” “那就好。来吧,认识认识人。”崔洁老师看向旁边的几个人:“寒寺喆,咱们年轻的新同事,刚才我们已经在谈论了。”她又看向寒寺喆:“放心,都是好话——而这几个,倒是可以随便兴师问罪了。就是他们负责设计和调教了这个风洞,毕竟都是些搞机械工程和材料的。可想而知。” “小洁说话还是不依不饶呀。”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人首先说话:“我是佺励,姓氏很少见,等着写下来给你看吧。这两位是何勇以及张然也。我们的确设计并制造了这个东西,现在的这个问题我们的确没有考虑过。我们缺乏流体力学的知识。” 站在佺励旁边的这两个人,看起来要年轻一些,但仍要比寒寺喆年长不少。听完佺励的介绍,寒寺喆赶紧回答:“谢谢各位老师,其实我——” 焦婧阳赶紧打住他:“喂,你不知道这女人说了什么,别有冲突和矛盾。” 崔洁老师接过了他的这半句话:“刚才不是说了吗,小寒对流体的数据修正很拿手,如果你们不好好配合,他就直接用算法去修正了。把你们都晾在一边当陪衬。” 那几个人一听都笑了起来。佺励说:“小洁你就放心吧。我们绝对一个一个解决问题,包括这个,也包括模型测试等,我们都会积极参与的。小寒,你只要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佺励的这句话让寒寺喆和焦婧阳都彻底搞明白了。焦婧阳在这几个人之间走来走去:“这女人的确是给你弄了一个团队呀,就和你在空军研究院时似的。” 寒寺喆默默回答着:“但,这个团队,好像彻底是以我为中心的——” 张然也突然来了一句:“我们的飞行器算是有救了,也许很快就能又多一件制衡斯格斯的技术。给这帮得寸进尺的家伙一点教训。” 崔洁老师听到这话,朝寒寺喆尴尬地笑了笑。寒寺喆确信她那微小的表情其他人绝对察觉不到。他同时也发现自己并不太在乎张然也的这句话,反而心情稍微舒畅了一点。同时通过张然也的这句话,他已经足够确信崔洁老师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们。 “好了。”崔洁老师接着说:“既然大家已经相互认识了,以后都会在这里继续开展工作。那么就不继续占用大家的时间了。” 几句客套之后,实验室里又只剩下了崔洁和寒寺喆。 “他们还有其他工作,要处理完才能过来。你可以先整理一下数据。”崔洁老师解释道。 “那我的具体工作——张老师的那句话——” “我们决定开发能深入到斯格斯境内深处的飞行器,让突尼瓦也具有可视的、耗费较低的、精准的打击能力,这算是第一步吧,至少是解决眼下问题的一步。这应该和你以前做的工作差不多,发挥你的特长就行了。希望你不要太抵触。” “但对首都的那次袭击——”回想起那一晚前前后后的遭遇,寒寺喆仍感到心有余悸。 崔洁老师摇了摇头,把藏在领子里的长发顺了出来:“我们的确为此准备了很久,只差一个足够的理由,但瞄准的位置真不是市中心,那并不是我们的目标。刚开战的那次也是,我们也只是想威吓一下,根本没搞清效果,更没预料会带来如此的杀伤,我们能掌握的全部也就只是如此了。” 寒寺喆不知道这个话题应该如何进行下去,自己也找不到任何其他可以过渡的说辞,只好选择了沉默。 “很多事情,慢慢的你就会知道。”女人看寒寺喆已经无语,赶紧补充说:“当你彻底成为我们的一分子之后。应该不会用太久时间。你应该明白,只要用威慑能达到目的,就没有人会想去用实际的行动。” 寒寺喆点了点头,焦婧阳也同样点了点头。 寒寺喆拿起在阅览室抄写的公式和说明,坐到设备前:“那我就先整理数据了。” 但坐下来之后,寒寺喆已无法集中精力在那些数据上,他的担忧很明显地写在脸上。“我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特别是斯格斯的人。”寒寺喆对焦婧阳说。 “但你看不出来吗?突尼瓦也是这样想的。他们只会迫不得已去做些什么,他们的战略政策很是保守。如果他们能狠心一些,将进攻策略坚持得更完整,也许这场战争早就可以结束了,大家都不会死伤那么多。” “这只是你的猜测。也许突尼瓦正希望战争拖下去。” 崔洁老师看出寒寺喆有些心不在焉,上来安慰了几句:“他们手上的工作交接也需要一些时间,可能会长达数日。你不需要逼自己,大家对许多事情接受起来都是需要时间的。” “老师,没关系的。”除此之外,寒寺喆不知道还能回答些什么。 “要不——”女人思考着:“要不出去逛逛吧,不是在这个镇子上,去荷马的市区。走吧。” 寒寺喆有些诧异:“老师,你是说现在吗?” “是呀!现在。公交车很方便的。” 焦婧阳在问:“上班时间也可以直接出去玩吗?”寒寺喆低头看了看眼前的那些东西。 “设备就不用关了,如果他们几个需要来看,再开机也麻烦。”说着,她将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再次将它们藏进了外衣的领子里。 看到崔洁老师的这一举动,寒寺喆和焦婧阳面面相觑,最终焦婧阳还是大笑出来,让寒寺喆尴尬不已又莫名其妙。 “毕竟没有头发这么长的人,有可能会被围观的。”崔洁老师主动解释起来,“这么一弄,只要别人不仔细看,也就当成稍微长一点的齐耳了。” “——那好吧!”女人的解释符合寒寺喆自己的推测,他将东西收拾好,背上包,跟着女人离开了实验室。 虹平昌路上的车站就在通往研究中心的岔路口附近,一块站牌矗立在公交停车场的入口边,并不起眼,在此之前寒寺喆不止一次把它从自己的视线中忽略掉,从未注意过它的存在,但此时他却仔细看起了站牌上一个个陌生的站名。 “等到了市区,买张地图,慢慢看吧。”女人说得很简单。 “我们具体要去哪?” “我也没想好。也许只是想让你看看更普遍的突尼瓦人的正常生活状态,或者——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确切的目标吧!” 寒寺喆看了看周围虽然宽敞却依旧冷清的道路,看了看在白天大多半掩着门的街边店铺,似乎明白了女人所指的正常应该是什么,至少他承认这个镇上的情况绝不属于正常。 “她渴望正常的生活。”焦婧阳站在女人身后说。 寒寺喆认为女人应该会更懂得或看出女人的想法:“你是说她并不喜欢这里吗?她应该有自由选择离开的权力吧,那她为什么还要在这里?” “也许她没有这样的自由呢?我只是瞎猜的。或者是因某些很重要的原因决定留在这里,哪怕她并不喜欢这里。”焦婧阳很深的叹了一口气。 听到了这声明显的叹息,寒寺喆问了一句:“那你呢?”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这事扯到我身上?”焦婧阳有些不高兴:“我不过是感慨一下女人的命运。” “对不起。我只是怕你也是想离开却无法离开。” “要离开,也是和你一起。” 寒寺喆想到了一星期前的晚上,他点了下头。 “车来了,拿出银行卡就行。”崔洁老师说。 一辆并不大的公交车从停车场驶出,停在两人面前。寒寺喆看着前面的崔洁老师上车后,仍是学着她的样子将银行卡与一台非接触读卡机轻轻靠近一下,跟这女人坐到最后一排。 坐下之后,寒寺喆对刚才付款的技术感到新奇,很小的声音问起来:“刚才就是用银行卡支付吗?” “嗯。是的。”崔洁老师的声音也很小:“非接触支付技术,突尼瓦的银行卡都支持。小额支付,都是这种记账式的。突尼瓦在纯民用领域是比较重视的,但瘸腿现象也很明显,毕竟基础不好。所以也就愿意吸引各地的优秀科研人员。比如你。” “那老师您呢?”寒寺喆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竟会再次直接问出这样的问题。 焦婧阳也因他这句话坐不住:“你脑子抽风了吗?” 女人却笑了,虽然没有做任何的回答。这让寒寺喆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没有其他乘客的公交车内彻底沉默下来。 在离开镇子之前,又有两个人上了车,他们坐在前面靠近司机的地方,谈笑风生。随后,这辆公交车驶入了镇外那片平整的农田。在乡间的道路上,寒寺喆努力让自己有心去欣赏这本应放松的景色,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感到眼前的景物只能算是单调的无聊。 “‘我们镇’还真是很奇怪的地方。”焦婧阳说。 “为配套科研而建的城镇,那个真正的遗迹绝对就在附近。”寒寺喆很肯定。 “说不定研究中心那里就是遗迹所在呢!”焦婧阳感觉自己这样猜测很有意思,但很快又陷入了另一个问题:“但那遗迹到底是什么呢?我记得鲁繁星曾经模棱两可得说过,我们也没有搞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还有——” 寒寺喆偷偷看向坐在旁边的崔洁老师。她正望着另一边的窗外。当车离开了小镇,他看出她变得轻松了许多。阳光下,此时她的脸在他的眼中是金灿灿的。 她,是那么的年轻,也同样是那么的精致,虽然她距离完美仍有太远的距离。那正躲在领子里的长发又总会让他产生各种的联想和对比,简直可以说是浮想联翩。无论如何,她是绝对真实的,可以被触碰到的。就如石莉安一样。 “喂——”焦婧阳显然能察觉到他的眼神,她的语气中带着伤心:“你喜欢上她了吗?” 寒寺喆只好赶紧解释:“你在说什么呀,我们才认识她几天呀。我只是——你难道对她不感兴趣吗?还有让她腿受伤的事故到底是什么。以及那天晚上在楼道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事情需要搞清楚。” “嗯嗯。”焦婧阳趴到椅背上,不再出声。 车在田间又停了一站,上来一个拿着工具的农民。之后直到进入荷马市区,车都没有再停下来。 “其实荷马市区也并不是很大。”在进入市区后,崔洁老师很简单的叙述了一句。 没有太多高楼大厦,道路也没有明显的宽阔,虽人来人往但交通并不拥挤,热闹却不嘈杂,忙碌却不急躁。寒寺喆的所见确实符合崔洁老师的概括。 “和我的家乡差不多。”寒寺喆首先想到了自己出生长大的城市:“我喜欢这样的节奏,不紧不慢。” “是呀!我也喜欢。” 空空荡荡的公交车最终停在中心公交枢纽的终点站车牌旁。听从女人的建议,寒寺喆首先找到报亭买了一张尽可能全面的城市地图。而崔洁老师则很快买回一堆各式各样的零食。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女人继续带头把零食当成中午饭,同时调侃娱乐般讨论着眼前看到的各种事物以及周遭人们的一举一动。 焦婧阳则只做了如下一句评价:“这女人也太多变了吧!” “是呀,多变。”但正是这情绪化的多变,让寒寺喆感觉她就如同焦婧阳,就如曾经自己身边的那些没有毕业的同学,就如石莉安,更年轻,更接近,而那监管人的身份却显得不那么重要和明显了。 将零食的包装袋整理到一边,寒寺喆打开刚买的地图。崔洁则在地图上指出了此时所在的地方,以及那个“我们镇”的位置。 焦婧阳却一眼看到了荷马市另一端的那个新城区,她提醒着寒寺喆:“那里,就是外人所知的那所谓的遗迹所在地吧,被炸的那个地方。” 寒寺喆不确定此时是否合适提起这事,他没敢将眼神在地图的那个区域停留,只盯着市中心,问着看起来很寻常的问题:“老师对这附近很熟吧,推荐些有意思的地方吧。” “有意思的地方——”女人思考了片刻,“那就跟我来吧,虽然说不上有意思!”她把寒寺喆的地图收了起来。 在公交枢纽的另一个站牌边等到了另一辆公交车。失去地图也没来得及看清站牌的寒寺喆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将被带去何处。他憋了很久,终还是问了出来:“崔洁老师,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你肯定会感兴趣的地方。”很快车上的人多起来,她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但当车外的房屋和车辆开始变得稀疏时,焦婧阳猜到了此次的目的地:“我们是去那个新城区,这个方向绝对是。” 虽说寒寺喆在这陌生的城市里根本摸不清东西南北,但他相信焦婧阳是对的。 经过一段并不算长的城间田野,寒寺喆看到公交车已经行驶在一条规划宽阔的道路上,看到一栋栋刚刚建成的崭新楼房,也看到一个个正在建设中的大片工地。再去看车内的乘客,他也注意到他们多都是工人的打扮。此时他终感觉自己应该可以问一问了:“老师,您要带我去那个荷马市遗迹吗?”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很浅地点了一下头。 公交车再次停下来,司机提醒着全车的人终点站到了。在寒寺喆的眼里,周围除了几个刚刚开建的工地外,什么都没有。他跟着女人下了车,听着女人说着没必要的解释:“这辆车是循环的,它会在这里接着要回城的人直接掉头。” 他看到的与她说的一模一样,但他也不认为这有多么重要,只跟着越发沉默的女人继续往前走了很远,直到看见一个被蓝色高墙包围着的地方,直到看见那布局熟悉的道闸入口。 远古的残留更无法带来全部 跟着崔洁老师用身份证通过与研究院一样的入口道闸。坐在保安室里的警卫只抬头看了一眼,根本没有起身复查的打算。 转过一段影壁墙,寒寺喆的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除此之外,没有建筑没有设备没有人。他与焦婧阳同时问起来:“就是这里吗?” “是的,就是这里。”女人继续往前走去。 往更远处望去,寒寺喆看到侧面的围墙并不完整,焦糊的痕迹还隐约残留在上面,有一队工人正在施工。他意识到刚才那个问题问早了。 跟着崔洁老师往前走,直到看清草坪的边缘,看清躺在平整之后的硕大天坑,寒寺喆紧跑了几步。 “天哪!”寒寺喆不由自主惊呼起来。天坑虽不算特别深,但跨度面积却在他的认识里堪称惊人。 “嗯,这就是外人都认为的那个荷马市遗迹,只是很少有人亲眼见过它实际的样子。”女人努力装出平静。 坑底几个硕大且明显的弹坑像针一般扎在寒寺喆的心上,而天坑内的完整布局同时从另一个方面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搞不清楚此时自己是痛苦与内疚,还是兴奋与震惊。他只感到挣扎,而后是痛苦。相比之下,焦婧阳却异常平静,她只简单问了一句,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自我回答:“这里是干什么的!” 石砌或土夯的建筑,错综层迭,虽已破败但仍能看出形状。所有建筑都以一座塔为中心,均匀分布在几条螺旋线上。中心的塔不折不扣是整个遗迹的最高点,而其余建筑则从中心到外围逐渐升高,在构成螺旋线的同时形成平整的曲面。 寒寺喆忍不住问崔洁老师:“这些弹坑,就是我们——” “对。”她坐到了天坑旁边通往坑底的石头台阶上。这台阶只是在坑壁上凿出又夯实,工艺并不比坑中的建筑更先进。“那天,斯格斯的两架飞机突破了我们部署在边境附近的导弹防线,它们的机动性能超出了我们的设想。当投出炸弹时,他们几乎是贴着地面飞过这遗迹,我们什么办法都没有。各种大仰角的机动,在我们看来,绝对会失速的。但他们没有。当他们准备返程时,其中一架飞机稍微落在了后面,我想飞行员可能是在记录轰炸结果。但这却给了我们机会,本是用来为我们镇提供防空能力的系统得以有足够时间锁定目标,并发射导弹摧毁了它。” 女人指着一个方向说:“飞机从空中解体了,散落在那边,一地的碎片。我们分辨不出驾驶员的尸体,也找不到飞机上任何一个稍微完整的部件。” 听着女人详细的叙述,寒寺喆问:“老师,你当时也在这里吗?” “我们先走走看看吧!”说着,女人站起来,沿着台阶往下走去。 这台阶并不宽阔,更不平整,侧面也没有围栏。看着略显遥远的坑底,寒寺喆小心翼翼,紧紧让身体贴住侧壁。女人却在前面走得自然,并继续解释着:“这个地方并不是简单的随着时间推移被逐渐掩埋的,它也许本来就建在这个坑里。我们发现它拥有一套可以称为先进的排水系统,依靠压力注入砂岩的地下水层。所以在通常情况下,这里基本来说是不会内涝的。” 距离坑底越近,寒寺喆却越发紧张,加上焦婧阳也会拿他的胆小来笑话,他根本无心去细听崔洁老师这些对解开他心中谜团没太大作用的讲解。直到终于站到了坚实的坑底,他才放松下来。 “估计斯格斯不会再策划针对这里的袭击了,所以放心吧。”在寒寺喆看来,崔洁老师更像是在自顾自的走和说,并不关系听者的状态。 “这里就是古时候的人建的吧!”已经紧挨这些建筑,寒寺喆也看清了它们表面粗糙加工的痕迹。他想摸摸它们,却又怕自己会碰坏它们。 “是的。建筑工人最初挖出来的只是一角,但规则的形状肯定不同于一般的泥土,考古学家就被叫了来。虽然他们也不清楚这是什么,但并不妨碍他们认定这里能补上一段历史的空白。但有些事情就怕联系在一起来看。随着他们的发掘,他们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认为这将改变人类的历史,颠覆现有的理论。他们找到的证据被我们看到了,很快这里就被我们接管了。”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焦婧阳渐渐走到了崔洁老师身边。不过寒寺喆仍是满肚子的不解,也不知道焦婧阳到底知道了什么,只能继续问:“我实在找不到这些没有任何科技含量的建筑会与——” “啊——笨蛋——”焦婧阳喊起来:“你刚才在上面的时候没有看出来吗?这个地方在模仿一种东西,电磁波接收天线,或者也许就是射电望远镜,他们也许认为这样就能接收放大来自天上的信号。虽然肯定不行就是了。不过他们肯定是从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才会有了这里的设计。你想不明白吗?” “射电望远镜是什么?”寒寺喆仍然不明白。 女人仍在往前走,仍在自顾自说着:“交给我们之后,为了证明猜测,我们就很迅速的把这里挖出来了。说实话我们可没那帮考古的仔细,因为没必要,边边角角掉了也不影响什么。而最后竟也要感谢斯格斯,最关键的地方,并没有被他们炸到。” 寒寺喆发现自己已经顺着螺旋走到了中心塔的附近。一块块碑岩环绕塔立在地面上,平整的表面上刻满了文字和图像。他再次跑上前,仔细端详起来。 女人也没再说话,只是带着他围着塔慢慢转了一圈。 “这些文字和我们现在的差不多,这些文字我见过,是四历山那些墓碑上的,历史书上也有记载,是某个古代少数民族的。”轮到寒寺喆唠叨了:“这些是什么?这一串串的,看起来差不多的是什么,也是文字吗?这些公式,这些公式很熟悉——单位,这些是单位吗?符号和我们的一样——那一串串的文字书写起来好像咱们的单位符号呀!还有这些画——这是牧藻星吗?但不太一样呀!噢,古书上的月亮吗?这个星系的图样——这里,这些,这个东西和我们看到的这里很像呀,也是中间高出来一个东西,四周是一块块的!” 焦婧阳补充了一句:“这就是射电望远镜。” “它们,好精致。”寒寺喆终于再次看向崔洁老师。 女人点了点头:“如果只是看到这些,我们完全可以认为这些是古人们的想象,古人认为的历法,古人的艺术。只是些古老的失传的东西。” “难道不是吗?”寒寺喆发现自己又被焦婧阳骂笨蛋了。 女人开始沿着另一条螺旋线往外走:“太年轻,就是容易冲动呀——我是在学校发现的他,他和你差不多年龄,但在电磁学方面异常出众。于是他来到了我们镇,和我一起工作。他认为这些碑文里绝对还藏着许多东西——毕竟我们无法解读全部的文字——于是他经常来这里抄拓它们,尝试寻找不同的方法找寻蛛丝马迹。我有时候也会跟着他,他的热情无人能敌——” 快回到坑边的时候,女人停下来,回头朝寒寺喆微微一笑:“那天,我们也在这里,正打算离开。我在他前面,只是炸伤了腿,而他——” 寒寺喆在之前的话语中已经听出来一些,他早已意识到结局会是如此,这更让他感到自己要说的话没有任何价值,但该说的却还是要说:“对不起,老师。” “不是说了吗,没有人会怪你的。你不过是做出了一个算法或一个技术。我们无法怪任何人,又或者我们要怪所有的人,包括我们自己。毕竟我们总是直接或间接的相互影响,毕竟突尼瓦也做着更多的杀戮,无论是否打着自卫的旗号。”她停在向上的台阶的中央看向天坑的中央:“但我仍然喜欢这里,它安静、神秘,可以去思考。” 无论崔洁老师怎么说,对于寒寺喆自己,他的心依然是沉重的。伴随着女人的沉默,他也变得沉闷,只静静跟在她的身后,重新回到那片草坪上。 “但在感情层面,你还是恨我的,是吗?”寒寺喆终还是认为这个必须要问清楚。 “是的。对不起,我并不是要特意——” “我明白,我明白。当得知我的同学——朱铄死了之后,我也是迷茫、犹豫,不知所措。” 两人又坐到了台阶上。 “是呀!对于你的到来,当时安排得很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特别是知道炸死他的飞机上正是用了你的动力学布局之后。” “所以,前几天,感觉你的心情总是会变来变去。有一天好像是喝酒喝了很多吧。” 女人淡淡一笑:“没办法,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你,只能靠装模作样。当然,这个我还是很拿手的。这些年在这里,看起来年纪轻轻,还留着怪异的长头发,为了镇住场面,不得不练就了装模作样的本事。但面对你时还是控制不住,只能躲起来自己发泄。” “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安排呀!”寒寺喆很无奈。 “也许是我太能装,让他们信以为真了吧!”女人有些嘲讽自己的意味。 “老师——” “私下里就不要再叫我老师了,叫什么都行。” “噢!好吧。”但寒寺喆并不确定如何称呼她才更为合适,想起来可以咨询一下焦婧阳的意见。 焦婧阳悬浮在他正对面的空中,比平时更显不真实,阳光下那半透明的身体上只有眼角边的泪水刺目的清晰。她摇着头,声音很安静:“你们俩要恋爱了——” “你胡说什么呀,她不是刚说了吗,还恨我呢!”他看着焦婧阳在摇头,顾不上再去理她,转头打算继续与崔洁的交谈,可一时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了。 两人就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天坑中建筑的影子越来越长。 ↓ “我们必须离开这片林子。”墨语旭郑重其事的说。 林子里的天亮总会比其他地方晚一点,阳光彻底覆盖这密林需要一个比较好的角度。窝在这林子里的时间长了,每天努力搜索食物等资源之后总要回到这不大的茅草房里过夜,充分了解这几个人的品行和能力之后,墨语旭实在不想容忍他们几个的保守了。 “但在这里我们还是很安全的,之前也尝试过,风险太大。所以还是再等等吧。” 在墨语旭看来,孙明月这个人与他的名字很像,充分代表了那些过时的东西。但墨语旭不得不耐下心来,让所有人都能理解并肯定他的打算:“在这里能获取的资源太少。虽然有合适狩猎的中小型动物,但我想你们也知道不能在这里开枪,保不齐会被外围的突尼瓦军队发现。弹药又是我们防身的最后手段,数量有限,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另外我们现在找补给实在太困难,再这么下去,我们只能去啃树叶。况且这里也不是绝对的安全,我们几乎就在突尼瓦军队的眼皮底下,保证不了绝对安全。” “我们考虑过多种可能,充分论证之后才决定躲在这里的,这已经是我们的最优方案了。”孙明月依然对墨语旭还没有说明的计划不感兴趣。 作为队长的晨霖则更有耐心:“你所说的,我们都有认同。关于食物的问题,我们考虑再过一段时间,丛林里会有更多的水果成熟可以充饥。我们不求过得有多舒服,只求能度过危机,等周围那几只部队离开。我们不敢大面积移动,就是因为附近的突尼瓦军队过于密集,我们的安全空间太小。我们还是在等机会,比如他们的派兵布阵发生变化以后。” “话说这密林里根本无法分清方向,太阳的位置都难以确认。就怕一脚踩进了突尼瓦的军营。哪怕我们有个指南针也好呀!但,白搭,地球已经和古时候不一样了,指南针没用。” 墨语旭知道孙明月也是个喜欢唠叨的家伙。他把视线转向朱铄和高时,想看看这两个人又会说出些什么理由。但他俩并没有流露出任何介入这场争论的兴趣。 “我当然知道离开这片林地的保护是需要担风险的。”墨语旭感到无奈,进而又感觉无话可说,只得先退让一步。 “知道危险还提出这个建议,不要再讨论了。你也不想想,你不也是从别处躲到这里来的吗!”孙明月有些不依不饶。 墨语旭看到晨霖正在不作声地思考,于是顺着孙明月的话说下去:“现在,我的目标变了。以前只是一味躲着,没有其他目的。但现在目标是回到祖国。” “那——我们要往哪个方向去呢?”晨霖再次开口。 “往回走!”墨语旭回答得很是干脆。 “别胡闹了!”孙明月同样很干脆:“西滩河那里过不去了,这个时候水已经涨上来了。” “我想他应该不是指那里。”朱铄憋不住了:“他也许是说更远的地方,比如董佧。” 墨语旭摇了摇头:“能跨越边境的地方很多,好过的地方也有,并不一定要穿过叉口。这个要走一步看一步。” “嗯!”晨霖再次发话:“看来我们得辛苦辛苦了,摸清林地外围的军力布置,也许我们需要趁着夜晚离开林地,现在夜晚亮度差不多合适。” 墨语旭对此表示赞同:“大家的确要做好准备,离开林地,到另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必须在夜里完成,但必须在夜里完成。那个地方我也不知道叫什么,之前我在那里躲过一阵子,是个比较靠近边境的小镇。和其他边境小镇一样,大部分人都被撤离了。” “但离开这片林子,我们面对的是一片没有人耕种的粮田,危险性太高了呀!”孙明月说。 “我们别无选择。”晨霖同样清楚其中的风险,但他更知道继续留在原地只会是坐以待毙。他不得不更多的依赖墨语旭:“麻烦做一下方案吧,包括我们应该如何勘察。” 墨语旭皱了一下眉头,接受了这个任务,他知道这几个撞大运才活到现在的人是没有能力完成勘察工作的。 身与心灵更不知应安放在何处 其实,墨语旭还是挺喜欢这片林子的。当初他在一张旧地图上看到这片被叫成生态保护区的林地时,他就决定不再艰难地躲在那个越来越凄凉的小镇里,而要让自己在原始的环境中变成一只动物。他确信,只要躲到这里,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能找到他。 不过事与愿违的时候总是很多。比如这林地的资源匮乏到难以生存,比如自找没趣与这四个人牵扯在一起。 但他还是要感谢他们并没有过问他那段在监狱的历史,也没有问自己是因何事进的监狱。晨霖看起来很信任他,对他所提出的安排通常都不会反对。也正因此,使得此时他与朱铄两人正匍匐在林木线附近。一个人透过望远镜观察着突尼瓦的军事集结点,另一个人则紧盯着周围预防突发的情况。 朱铄是墨语旭的第一选择,原因相当直接。他毕竟不能去指使军衔最高的晨霖,而在剩下的三个人中他感觉朱铄各方面的素质是最均衡的,也更容易控制。 “一百多人吧,能看到的,不到二百人。看营地帐篷的规模也差不多。”朱铄轻声说着,他举着望远镜又往营地的两头看了看:“的确没有太多的机械化装备,就是一个普通的步兵——连?” “看人数差不多!仔细看看他们的巡逻规律。”墨语旭一直警觉地观察着周围,提防着任何的风吹草动,他突然想到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这些‘连’呀‘营’呀什么的真是来自古书吗?” “嗯——这只是孙明月的说法吧——我有个同学也很喜欢古书,等回去后可以问问他——”虽然这个驻扎在林地旁边的营地已经被他一览无遗,但朱铄却找不出在这里部署集结点的作用和目的:“为什么他们要单独在这儿驻扎?应该有更大的军营才对呀!这里还要专门布置补给线吧!但——我也没看到——” 墨语旭接过望远镜,与朱铄互换了位置。透过望远镜,他望向对面能看到的每个人,仔细观察那些人的装备和行为,缩小望远镜的放大倍数,又将帐篷的布局认认真真研究了一遍。最后他愣住了,有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 “什么情况?”朱铄催问着。 “啊——没什么特别的。他们的防御范围看起来不大,我们可以轻松绕过去。”墨语旭决定隐瞒自己刚才的发现以及不经意间的联想。他没有看到任何必须的后勤补给,人员的装备制式也不统一,而他还认为整个营地的驻扎方式只为了能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将人员迅速撤进森林。 “再细细看看,再细细看看。” 墨语旭点了点头,他的确需要仔细确认自己的发现是否绝对正确。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望远镜:“先后撤吧,临时扎营,等到晚上。” “嗯!按计划,再看一下他们夜间的部署。” 回撤到密林深处,远离了那只部队,两人怕被发现的紧张情绪终于消散。支起帐篷,啃起那难以下咽的食物,朱铄调侃起来:“不知道他们在那小溪里抓到鱼了吗,估计抓住了也就只够塞牙缝吧。” “这不重要,我们很快就离开了。”墨语旭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仍然在思考应如何对待那个刚才发现的事情,说话的声音也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怎么啦?没事吧?” 墨语旭没想到朱铄竟会在自己的脸上察觉到了什么,他赶紧说:“没事,没事,在想一会儿黑天之后的事情,在这个位置一入夜就不敢有任何光亮了。但,现在还是争取休息一会儿吧,晚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朱铄表示赞同,没有再说什么。他收拾妥当,躺进睡袋,从衣服的最里面掏出士兵证,打开看了看,紧接着又把士兵证小心翼翼地收回到衣服的最里面,闭上眼休息起来。 “在这时候士兵证可不是好东西,毁掉最好。在我们离开森林前,最好都毁掉。”墨语旭早就注意到了朱铄这奇怪却常见的行为。 “嗯嗯!但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放了。” 墨语旭根本没有理解朱铄的话,他猜测或许是朱铄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但无论如何他也不好继续追问自己的上级,只好闭嘴,边填饱自己的肚子,边开始第一轮的警戒。 傍晚时分,在基本还能看清周遭的光线中,朱铄和墨语旭再次回到白天驻守的位置附近,重新观察起那孤独的突尼瓦部队。它与白天时的状况并没有太大不同。 太阳很快落入到另一个半球,倾斜的牧藻星彻底充当起阳光的中介,虽然那遥远的距离根本不足以提供任何有效的照明。对面空地上的突尼瓦部队,看上去比四周的林地更显昏暗。 “他们为什么没有点灯?这么多人的队伍,应该有灯吧,哪怕篝火。总归有点亮的东西吧。”朱铄望着黑暗,喃喃地说。 墨语旭什么也没有说。双方都是昏暗的,他担心会有人误打误撞走到自己的附近。无论对面部队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都不想被对方发现。 对面终于亮起来几盏灯,但零零散散摇摇摆摆的光点更像是被拿在手中的手电筒。飘忽不定的光点时隐时现,最终一个个的彻底消失。整个营地沉入黑暗,同时也陷入了完全的寂静之中。 躲在不远处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穿过繁杂的植被看过去,眼中的军营朦胧而模糊,朱铄认为自己是在做梦,感觉这一百多人的军营已经与四周的林地融为一体,不复存在。他看向身边,觉着墨语旭并不打算说什么,于是只得毫无意义地望向头顶,看向树枝缝隙中的一点点破碎的天空。几颗星正挂在那里。 “如果从天上望下来,估计也无法清楚地看到这个营地吧。”这只是朱铄的假想。而望着这样的天空,他想起来一个人,一个和天空与星辰有那么点关系的人:“寒寺喆,你……” 听到从朱铄口中出现的名字,墨语旭一下子僵在原地。而几秒之后,他终于控制住自己想去追问的冲动,并庆幸在这昏暗的环境中朱铄不可能察觉到自己的表情。他想问,却没敢问。而在那一刹间,他知道自己的脸和表情是扭曲的。 又是两个光点出现在对面的营地里,它们正悄无声息的移动,平稳、有规律,沿着笔直的路线,沿着营地的边界。 “巡逻的吗?”朱铄小声问。 墨语旭认为自己并不需要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只仔细观察着那光点的轨迹。两个模糊的人影,他们贴着营地的外围,一圈,又一圈,很安静也很缓慢,更不曾注意距离这片空地不远处的林木线。 “如果咱们边上正藏着一只几十人的小队,在这样的夜晚把他们全歼简直是轻而易举。”墨语旭不得不说对面部队的行为过于业余。 朱铄却不这么认为:“但这里只有我们俩。” 墨语旭在黑暗中点头:“因此他们才敢这样。” 一夜的煎熬过后,太阳的光芒再次出现在林间的角落中,对面的营地也逐渐醒来。墨语旭不认为还有继续盯下去的必要,两人慢慢后退,向之前与晨霖确定的集合地点跑去。照朱铄的话,他要看看他们三个给自己留鱼了吗。 ↓ 再次从自己的屋子里走出,走进客厅,看着每个人脸上不同的表情,石莉安想哭。但她只能狠狠地忍住。 她把手中的小包放到椅背上,看着穆小宜将另外一个大包放下后坐到刘欣旁椅子的扶手上。对面,六个人,都在望着她。他们的表情却各不相同。 父母坐在一起,他们的脸上是轻松的。许多天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开来。最近这段时间,天天看着女儿的眼神暗淡无光,天天看着女儿在悲伤中消沉,天天看着女儿守着冰冷的墓碑,两个老人也已经无法承担这样的沉重。当得知自己的女儿决定重返首都,重返医科院,继续完成学业的时候,他们是高兴的。时间终究会冲淡一切悲伤,而完成学业终归能得到一个说得过去的未来。当然,担心也依旧是有的,首都遭遇轰炸的阴影在所有人的心中,但哪里都会如此,首都也并不是最惨的地方。 但于润涵却叹了口气,只因她知道石莉安决定回首都的真正原因。她希望自己能替石莉安做出不同的决定,但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个权力。她只能去寻找好的方面去想。离开这里,至少不会再继续沉沦于墓地,至少会带来些许希望。这是好事,这肯定是好事。但她也担心,石莉安将要去做的事情也许会带来新的更多更大的麻烦。只是她无权做出决定。 鲁繁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石莉安的家中。他是被石莉安邀请来帮忙的,但他却没有看到任何超出女生体力范围的巨大行李。那一大一小两个包,石莉安或她那另外两个同学绝对能轻松应付。当得知石莉安要回去继续上学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惊讶过。但回想起最近的事情,联系起与石莉安之前的谈话,他能猜测出她这决定的原因。但看到来接她的那两个同学,他已经没法再说什么了。 穆小宜和刘欣正在为她打气。关于反战组织的事情,就是她们俩告诉石莉安的。这是首都学生带头组织的地下团体,除了少数老师参与外,其余的成员是清一色的女学生。刚刚正式加入这个团体的穆小宜和刘欣仍在满满的兴奋之中,她们根本没有搞清楚这个团体打算如何去反战,就已经把石莉安也拽了进来。但无论如何,这给了石莉安一个目标,这个她缺失的东西。 时间差不多了,坐着的人也站了起来。鲁繁星见状赶紧将那个大包提起来。包并不算沉,但既然叫他来就是干这个的,那么做做样子也行呀。 父母将大家送到楼门口。“真的不需要我们再送了吗?” “不用了。不过是首都,而且还有人陪着,我会安安稳稳回到医科院的。放心吧!” “是呀,叔叔阿姨放心吧,有我们呢。”穆小宜说。 但谁能真正放心呢? 在父母的注视下,在朋友的陪同下,石莉安终于上了公交车。一路上穆小宜和刘欣围在石莉安的身边,继续着她们关于首都的话题。鲁繁星和于润涵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有相互的眼神不时碰在一起留下对方的无奈。 在长途车站下了车,鲁繁星终于憋不住问起来:“莉安同学,我——” 石莉安走到他面前,距离其他人几步远,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谢谢,但同时也对不起。” 鲁繁星只感到不置可否,只能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人,能同时将铄和寺喆联系在一起了。于是才任性的将你叫来。对不起。” “联系——”鲁繁星在此之前或多或少已经想到过这个层面,但他并不认为石莉安需要为此而道歉,毕竟大家都想念或怀念那两个人。而“联系”这个词却让他联想到了另外的人和事。 “现在,他们应该也会为我感到高兴吧,我会努力,替他们活着。” 这是一个奇怪的说法,鲁繁星搞不懂这句话是否存在其他的前因,只好顺着说下去:“嗯!我想他们都会欣慰的。” 石莉安又叫来于润涵,对他们两个说:“不要忘记寺喆,也不要忘记铄,记着要经常去看他们。” 于润涵的表情凝重,快要哭出来:“我们怎么可能会忘记他们。” 而鲁繁星则只淡淡一笑,生怕自己看上去像是苦笑,他明确知道寒寺喆在哪里,只是无法告诉她们任何一个人。 最后的告别,去往首都的长途车载着一车的人启动,鲁繁星和于润涵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眼中。 “她肯定会没事的,有穆同学和刘同学在她身边呢!”于润涵的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但我想她一定不会有事的,她仍能算是坚强的,也必须坚强。” “我不知道,希望吧。”于润涵并没有鲁繁星那样的信心。 鲁繁星望向她的眼睛,注视起她,直到于润涵被看得满脸通红,这才努力说出来一句话:“润涵,你有空吗,能找个地方坐坐吗?” 于润涵微微低下头:“如果你还想问寺喆小时候的事情——” “不!”鲁繁星赶紧回答:“不——只是——” “走吧——” 于润涵拉起了他的手,这让鲁繁星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虽说我也说不清楚,但——”于润涵继续说,“在同样的孤单中,总有点相依为命的悲观情绪,但说不定还是能找到些别的东西吧!” 这句话过于直接,简直是要说破所有的感情,却也让鲁繁星更加清楚了于润涵的想法。他挽起她的胳膊,缓缓向前走去。 于润涵突然停住脚步:“嗯——我还得去趟寺喆家,去看望一下他的父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这已算是一个习惯了吧!” “我们一起去吧!” 在长途车上,在刘欣和穆小宜中间,石莉安还是哭了出来。她仍不知道自己的心应该去向何方。 往前迈出一大步 这不能称为一只队伍。 长时间的野外生存,带给他们的只有近乎崩溃的消耗,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装备上。大大小小所有东西都被收进每个人的破烂背包里,还能称为完好的只剩下手中的枪,而这东西他们还是不敢去用。 看着他们因疲惫而带来的散漫,晨霖也不想再下令整队。他在心中叹了口气,问大家:“时间差不多了,都收拾好了吗?” “班长,大家的证件。”墨语旭提醒着。 “对,最后的一点篝火,大家把士兵证都撕掉烧掉吧。这样如果万一被突尼瓦抓住,我们也——”他打量着他们,“我们不过是几个流离失所的流浪汉。” 大家纷纷取出士兵证扔进火里,最后只剩下朱铄还把那个小本子捧在手里。 朱铄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大家的焦点:“我不能把照片弄破弄丢。” 晨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所作的,不就是能尽快回去吗!你也能尽快回到她的身边。” 朱铄再三犹豫,将藏在士兵证中的照片抽出来,把不再需要留念的士兵证扔出去。火焰很快烧掉了一切,而照片仍在他的手中,朱铄还在犹豫应该如何处理。 墨语旭对这张如珍宝般的照片充满好奇,他凑上去看了一眼,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张极简单的单人肖像照上,却是他永远不可能忘记的面孔——石莉安。联想起之前从朱铄口中喃喃自语的“寒寺喆”这个名字,墨语旭不清楚自己是搞明白了还是更困惑了,但他实实在在担心朱铄知道自己,知道自己所做过的事情。 “这是——”墨语旭装出若无其事。 孙明月不屑得说:“他未婚妻,真不明白这某些人,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急着结婚。” “未婚妻?”墨语旭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什么,直至朱铄将这照片重新塞回到衣服的最深处,他仍一脸惊讶的愣在那里。 “如果不是战争,我们应该已经结婚了。” “真没想到——”墨语旭已经不再敢直视朱铄,他上前一步,捧起土盖灭掉篝火,对晨霖说:“队长,我们赶紧出发吧。” 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这个五人小队已经来到了树林的边缘,在他们面前是那片可以代表突尼瓦的一马平川。稀疏的树木之间,无人看管的农田中杂草疯长。地平线上,星星点点的灯光开始显现,想必那里就是距离遥远的城镇。 “那只部队不在这个方向上吧?” “在我们的侧面,距离我们不太远,但他们不会到这里来的。我们和他们碰不上。” 当整个半球的天空中只剩下牧藻星以及那些努力展现自我的繁星,五个人终也走出了这片藏匿了很久的丛林。 按照墨语旭所指的方向,他们时而走在田间小路上,时而在庄稼地里穿梭,只为能尽量保证径直的方向,赶在天亮前尽快穿过这片无处藏身的地区。但他们又不敢走得太快,牧藻星那只算星星点点的光芒只能勉强照亮眼前,对四周环境的确认颇有些难度。无论多么小心谨慎永远不为过,怕弄出太大声响惊动到不知道藏在哪里的什么人,怕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与敌军正面撞上,也怕一不小心掉进水井之类的坑里爬不出来。 “我们就是那月夜下的幽灵。”孙明月悄声说起来,这个小队已经太久没有相互的语言交流了。 高时抬头看着天空:“话说,我仍然不认为牧藻星就是古人所说的月亮,它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而你所说的幽灵,也就是鬼,也就只有古人才信这些。” “科学家都已经说了——”孙明月决定继续聊天。 “都安静。”晨霖让这两人闭上了嘴。 墨语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这四个人的好运气马上就要用尽了。他下意识停下脚步,仔细往四周望去。每一个方向都是安静的,只有清风拂过杂草的田地时那轻轻的沙沙声。 晨霖赶紧问了一句:“一切正常吗?” 墨语旭没有回答,只继续往更远的地方瞭望。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仍只有地平线上的一些星星点点的灯光。 “我不确定,应该没事,我们赶紧走吧!”他只能这么回答。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仍然是发生了,流水的声音逐渐传入他们的耳中,一条溪流随即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溪水不宽,却仍在牧藻星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水面之下不知深浅。五个人逐渐停下了脚步。 “我没记的你说过会有一条河呀!”孙明月首先发问。 墨语旭顺着泥泞湿滑的斜堤来到溪边。他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撸起袖子小心翼翼将手伸进水中。看样子这溪流并不算深,水面只没过他的半个前臂,水流也不急,只是很凉。 “我们淌过去就行了。”他只能这样去说。 “那快走吧,别耽误时间。”晨霖很干脆下达了命令。 虽然谁都不情愿在这样的环境下弄湿身子,但剩下的几人也不得不谨小慎微来到溪边,挽起裤腿,横下心踏入水中,一个个迈着大步跳过溪流。那声音如同波涛敲击岩石一般。 “坏了!”墨语旭的脑中突然蹦出来这个词。他拉着身边的晨霖蹲在地上,回头再次看向刚刚经过的小溪,喃喃自语:“这不是小溪,是灌溉的水渠——” 几个人都是在城市长大的,对农村的水渠根本没有太多认识。但看着墨语旭的一脸严肃,晨霖只能猜测这事关重大,赶紧去问:“那怎么样?有问题吗?” “这片农田,现在可能有人照看。” “这么晚了,应该没有人了吧。” 墨语旭指向前方,田地里不再是杂草,而是整齐划一长势喜人的莜麦。所有人一下子搞明白了墨语旭的意思,心头都涌起了一丝恐惧。他们紧闭着嘴,悄无声息,更加谨慎,闷头往前走。墨语旭一直盯着四周,提防着任何风吹草动。 又走出去了很远,周围看起来依然静悄悄,田地里的庄家也变成了另一种长得更高的作物。几个人紧绷的心情再次松懈下来。只有墨语旭还在紧盯着什么在看。 那看似遥远的地方,灯光在摇曳着。 ↓ 机器工作时的噪音,总是有些过分的震耳欲聋,虽然坚固厚重的设备外壳已经在尽力隔绝这噪音的传出。不过寒寺喆并不在乎这个,相反他很激动能听到这噪音。他要守在机器旁边,等待这最后的一段时间,亲眼目睹零件打印完毕从设备里取出来。 焦婧阳并没有他这样的兴奋:“不就是立体打印吗,你以前又不是没做过。” “因为这是最先进的呀!无论是空军研究院的还是科技情报研究所的——说实话我都不知道那台全尺寸的设备在哪里——都没有如此的精度,都不可能打印出这样的结构,都不可能有足够的力学性能。” 焦婧阳能听出寒寺喆语气中那无法掩饰的兴奋,她摇着头看向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期待的何勇。 何勇总是不停往那窄小的观察窗里瞄,虽然他肯定是无法看清任何东西的。为隔离设备内外环境,这块厚实的合金复合玻璃更像是一个满足心理因素的存在,实际作用微乎其微。 虽然用眼睛看不清,但何勇可以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工作进度图用嘴来说:“看了吧,现在这里,尖端翘曲。微粒在电子束的强磁控下可以准确附着,再加上定向热控,结晶得到控制,应力方向也可以得到完美控制……绝对颠覆性的吧……” “为了不干扰后续工作,你需要把大量时间浪费在消磁上!”焦婧阳总会泼盆冷水,虽然何勇根本不可能听到,顶多只能得到寒寺喆的苦笑而已。不过焦婧阳也不得不承认:“这电子束缚和可控熔融,的确也能算是颠覆性的。” 寒寺喆对着她开心地笑起来。 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机器内声音发生了变化,何勇变得更是激动不已。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冷却中”的字样。 “在震动场的作用下,温度按照结构特性被精确控制,并逐渐冷却,结晶也将趋于稳定,内应力将彻底释放——绝对能达到极致的性能。”何勇又开始了解释。 “这广告词真不错。”焦婧阳只能没趣地自言自语。 寒寺喆并不太懂材料学方面的知识,无论是何勇的话还是之前张然也的话,他都只能算是一知半解。但这并不会妨碍他为他们做简单的流体推演,更不会影响他感受何勇对这套立体打印机器的宠爱。而就在此时,他也正以同样的心情等待见证这神奇机器的作品。 终于,屏幕上的指示变成了“完成”,那封闭的工作舱中传来排气的声音。何勇从侧面的楼梯跑到楼下,戴上手套,打开舱门,将整个平台从设备里拉出来。 寒寺喆紧跟其后,感受到从设备中散发出来的依然炙热的余温。虽然那部件上还残存着大量保护稳定的微粉,但其形状已经清晰的映入寒寺喆的眼中。圆形的主结构框架上,不规则的多边形导风板旋转排列着。 “就是它!” 何勇打开旁边的另一个舱门,将平台整体推入其中,退出来后,他紧紧关上了舱门。两人重新回到楼上。 何勇坐到电脑前继续操作,伴随着他习惯性的解释:“现在开始进行微观检测,并对表面进行微抛光。” “你非要加一个‘微’字是吧。” “也可以说高频射线穿透式密度探测,以及光针瑕疵修复。”何勇装出严肃的表情,却又是自己首先笑出了声。 寒寺喆看了看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大失所望:“看来还是要等到明天呀!” “嗯——我不早就说过吗!你这个急性子。”何勇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虽然那平整台面上本就是干干净净的。 “嗯?要走吗?” “今天已经不需要干什么了,回家陪老婆孩子喽。” 寒寺喆看了看焦婧阳:“老婆——孩子——我还是回风洞那待会儿吧,准备下明天的测试。明天能测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 两个人一块走出大楼,何勇直奔向研究院的出口,寒寺喆则向二号楼的方向走去。 “我害怕。”寒寺喆冷不丁对焦婧阳说了一句。 焦婧阳走在他身边:“我可只看出你兴奋了。” “等待了这么多天,我怕失败。” 焦婧阳一脸的不屑:“你的推演没有问题。为了这点微结构的力学变形控制——不保证张然也的理论没有问题。失败也是他的失败,或者制造的失败。” 寒寺喆又兴奋起来:“你想过吗?其实机翼也可以用这种方式呀,力学支撑反向微变形。他们都很厉害,太厉害了。比我厉害太多。与他们比,我感觉自己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能力。差距太大。” “你不觉得这样太小题大做了吗?”焦婧阳在寒寺喆的眼睛里看到崔洁从综合楼的方向走过来,她又嘟囔了一句:“要说差距,他们的起点不同寻常。” “崔老师,”寒寺喆确定崔洁是径直走向自己,她的面容总会在斜阳下金光闪闪,吸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我正打算回实验室再整理下设备,为明天——” “数据我都看了,我也很期待明天。”她突然变得略显犹豫:“那么——你——晚上有空吗?”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寒寺喆回答,她只是找一个开场白:“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来我家,我做饭。” 听到崔洁的话,寒寺喆只是张开了嘴,却无法说出任何一个字,他瞪着崔洁,同时也瞪着已经走到崔洁侧后方的焦婧阳。 “好的。我准备好机器环境就去。”这是焦婧阳替寒寺喆做的回答,虽然她的表情并不好看。 崔洁带着一脸的轻松愉悦走掉了,寒寺喆则只能茫然地继续走向二号楼。但在风洞控制台前,他早就没有了工作的心情,只是坐在那里发愣。 焦婧阳一脸的不屑:“哼!真不知道这女人在想什么。随随便便的。” “这几天天只忙着和他们修正数据,好像——基本没怎么见到她。她这——很突然。去她家——让我去她家——”说着话,寒寺喆又心不在焉起来。 焦婧阳凑到他面前:“难道你是在想入非非吗?你不用想,我可以直接给你。”她拉扯起自己本就暴露的衣服:“你想怎样我都能满足你,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呀!”寒寺喆回过神来:“我什么也没想,我是根本搞不明白。我就是感觉她很神秘,总和想象的不一样。你不是也这么认为的吗,想搞明白她是怎么回事。” 焦婧阳摇着头:“你不要掩饰了。你就是喜欢她。” “我——”寒寺喆认为自己已经无法再去辩解。他在控制台上一项项将风洞的所有参数归零,并反复检查各种设置是否已经按照操作规范调整妥当。之后将风洞的总电闸关掉,继续按照操作规范上的步骤打开设备间,拿着工具钻进这个只有一人宽的窄小区域。再次检查一遍实体仪表板上的数据,确认一切都符合要求后,他没再敢顺手将滤风板卸下来。那东西的确太大了,哪怕设计有专门的滑轮结构,但也不可能是一个人能彻底拆除的。 “一个人还真难弄,只能先这样了!” 焦婧阳只哼了一声。 “我真的只是对她这个人好奇。真的!” “你只是还不懂而已。”焦婧阳的脸上只剩下伤感,她渐渐把自己躲进了迷雾中:“算了,不再说这个了。没用。” 走出实验室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不知何时空中已是布满乌云。寒寺喆不确定这个时候回去是早还是晚,是否已经到了崔洁口中的那个“晚上”,这让他左右为难。看着心中那已经不愿意陪他散步的焦婧阳,他也不再敢咨询她的意见,只能在满心忐忑中不快不慢得回到住处。 又在走廊上站了许久,寒寺喆才在摇摆不定中敲响了崔洁的房门。 “来啦!”哪怕是透过一层厚厚的门板传出来,那仍然是一个很清脆的声音。 开门的女人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半干的长发被几个卡子固定住盘在脑后。崔洁望着一脸惊诧的寒寺喆,问:“你怎么才来,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责备。但在寒寺喆的心中,那声音更应该算是一个女生的娇滴。 “这女人精神分裂吧!”焦婧阳没打算留一点的情面。 不知会是平坦又或崎岖 看着寒寺喆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略有些过分,崔洁也变得局促起来。她抱歉地一笑,少女的腼腆却又无任何遮掩的暴露出来。 “进来吧!”她赶紧转身,并不仅是让开门口,而是径直走开,将关门的任务留给了寒寺喆。 寒寺喆往门内看去,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门厅的整体布局和自己在隔壁的那套没有太大的不同,而装饰的东西却多了不少,彰显这里住着一个女人。他深吸一口气,彻底走进门去。崔洁正站在餐桌旁,餐桌上放着并不丰富的饭菜以及过于明显的酒杯。 “原来这两套房子很不一样呀——”发现这厨房和餐厅都要比自己的大一些,寒寺喆首先抓住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来开始。 “坐吧!”她给两人的酒杯里倒上了酒。 寒寺喆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坐进这普通的位子上。 “其实我也不怎么会做饭,只是总在尝试自己做一做。也许并没有在外面吃得好。” “啊——不,不。已经很好了。”他还是和她一起坐了下来,但他的动作却越来越显得僵硬,眼睛也没敢直视对面的女人。 “对不起,我是不是——” “不,不!”寒寺喆知道不能再这样僵直,他举起酒杯:“谢谢,看着这些,我都已经饿了。” “那就快吃吧!”崔洁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他的酒杯:“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突尼瓦的酒与斯格斯的酒绝对不会有任何的不同之处,只是寒寺喆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是什么,应该大口干掉,还是分开几口。他看女人只是在杯边抿了一小口,终知道了分寸和尺度在哪里,逐渐放心大胆起来,好好品尝了一口这款在以前几乎不会喝到的酒。他也没有对面前的饭留有客气的意思,只因他的确是饿了。味道中规中矩,但他已经很满意了。 “这几天适应得还好吧。看你们几个配合得已经很不错了。”吃饭的时候总是需要有些话题。 寒寺喆不得不望向对面的女人,这个他从进门后就没敢直视的人。她那宽松的衣服敞开的领口,总让他感觉某些东西若隐若现,这调动着他的好奇,也调动着他的冲动。他只能将注意力放到她的脸上,而卷成一团却又不怎么整齐的潮湿长发却仍让他感觉到莫名的激动。 “他们都好厉害,给了我许多新的思路。”他只能找出这一句话草草回答。 她并不满意他这简短的话语,嘴唇挪动着:“总希望能找到可以一起畅所欲言的人——” “老师,你是真实存在的吗?”寒寺喆喃喃地问出这句话,含糊不清如崔洁刚才的那句。他认为自己会再次招来焦婧阳的鄙视和谩骂,但焦婧阳却又不知了去向。 她先是一愣,后又转成微笑,将手伸到头后解开那缠在一起的发球,将长发理顺。“这长发,在这个世界里,它的确是奇怪的存在,总是会让人大惊小怪,但那些古书里还是有记载的,也许曾经女人——甚至男人——都是流行长发的。只是,审美观变了吧。当然了,长发在干活儿的时候是不方便,所以才会扎起来。” “那你为什么要留长发呢?” “这个吗——你就把这当成社会实践吧!” “不是要畅所欲言吗?”寒寺喆抓住了这点,并打算彻底打开话匣子,感觉聊起来轻松了许多。 “你这小子!也许等你可以接触更多机密的时候吧!” “连这个都算是机密吗?还有好多秘密吗?对了,其实真正的遗迹,最早发现的遗迹,就是在这里吧,这个镇子里,这个机构就是为了那个遗迹。”寒寺喆仍想问出点东西,不单是自己想知道,也是为了能唤起焦婧阳的兴趣,让她不再莫明其妙的躲在雾里对自己视而不见。 崔洁狡猾地摇着头:“你可以猜呀。你可以有自己的理论和认识,但我不会告诉你对还是错。” 寒寺喆大失所望:“难道真的什么都不告诉我吗?那换个问题,老师经常去综合楼吗?” “我在那里有间小办公室呀!难道没告诉你?哎呀!我的错我的错。”崔洁突然往前凑了凑,一脸神秘:“但这不重要是吧!你还记着你的梦想吗?那才是重要的。我们的间谍从你的档案里获得过你小时候的事情。你那个梦想就是让你去空军的原因吧。” 寒寺喆知道她在指什么。 “我们的火箭,可以做到——几乎可以做到,理论上。” 听到这里,寒寺喆睁大了眼睛。他看到焦婧阳出现在身边,也一脸震惊地望向崔洁。 崔洁继续说:“我们的材料学和力场学还是很先进的,虽然纯粹依靠化学燃料无法完全达到,但通过磁力场控制,靠束缚和脉冲在理论上可以达到冲出大气层的能力。我们也做了许多实验,基本上就差一点点了。包括我们在太空可能遇到的环境,也已经探查清楚了。当然那个是通过释放超高空气球实现的。” “天哪!”寒寺喆只能用这个词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但问题出在哪里呢。火箭在低空的消耗太大,发动机在稠密空气下工作效率太低——”崔洁停顿了一下。 “你需要——一架可以在高空高速飞行的飞机作为火箭的发射平台——”寒寺喆照着焦婧阳的话说出来,“但你们突破不了音障?或者也许是突破音障后的稳定性的问题。” 轮到崔洁惊讶了:“我就说你很厉害吗!记住呀,这是机密呀,千万别随便给别人说。” 这句话带来下一个问题:“老师,这才是你们最终愿意选择我来这里的真正原因吗?” 崔洁不住的点头。 “但我也没有特别针对这方面的研究呀!” “但你有潜质。我们更关心潜质。而且——”崔洁有些迟疑。 “您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寒寺喆抓住话语的空档随口问了一句,但很快他想明白这应该是迫不及待的焦婧阳问出的。 这个问题将之前话题带来的兴奋彻底击成粉末,崔洁踌躇了半天,才做出一句不是答案的回答:“换个话题吧——因为,我——我也只是个实践——” 这是句寒寺喆或焦婧阳都无法理解的话。虽然焦婧阳打算不依不饶,但寒寺喆仍选择了放弃。他将话题往前倒退:“所以,我真实的任务是这个,设计能稳定突破音障,能以超高音速巡航的飞机。” “是的。”崔洁的心情并没有恢复,她动了动面前的筷子,“发射火箭的飞机会很大,而发射火箭的窗口期又很小。” “但——这也许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研发再到试飞可能需要很久很久,许多年。”寒寺喆抬头看着正两眼放光的焦婧阳,同时也对崔洁说,“在斯格斯,那是因为他们也一直在研究鸭翼,所以我只能算是改进了性能,这也是能快速列装的原因。” “是的,我们的基础并不好,除了发动机以外——”她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当然这是有原因的——”接着又回到原本的声调,“我们已经在造全尺寸的超音速风洞——就在旁边,你会见到的——却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安全稳定的突破音障。正因为此,当得知你要叛逃,并了解你的过去和现在之后,我们认为你是最佳人选,来填补我们缺失的一环。但战争,我们仍然要首先阻止它继续下去。” “战争——”寒寺喆还是想问关于战争的问题:“在斯格斯,能看到铺天盖地的关于战况的报道。为什么在突尼瓦,感觉就如同并没有战争。” “如果无论如何都能赢,还用去关心吗?”崔洁意识到这样回答过于扎心,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 “不。这点我早就清楚了——”看着崔洁忧郁的目光,寒寺喆已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焦婧阳更是又躲了起来。 任何话语都有可能在无意中导向沉重,两人也只能选择在这样的沉闷中吃完饭,哪怕酒精也没能再改变这点。饭后,拘束感又重回到全身的寒寺喆不认为自己适合继续久留于此,崔洁也没尝试挽留,将他送到了屋门口。 门框内外,两人相向而立。崔洁微微仰头望向这个距离自己咫尺之远的男生,寒寺喆也低头看着她。如此的距离,他能感受到她的温度、她的体香,更第一次看清了那宽松领口中隐藏的东西。他赶紧避开那里,又与她的眼神碰到一起。那是依旧的忧郁。 微小的声音从她的唇中传出:“早休息吧,明天应该要测试了,这是一切的第一步。”她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知道自己没有压抑住心中摇摆不定的踌躇。 “噢!”他傻傻回应着,“你也是——”他想起来仍放在桌边的酒,“不要再自己喝闷酒了。”他只想再迈上一步,重新回到门框之内。 她强逼着自己露出些许微笑,而眼角却早已经湿润:“留到下次再和你一起喝。” 虽然她就在她面前,虽然他只需要简单的抬起双臂,但心的距离是否与身体一样的接近,他不敢确定,他猜不透她。而一股从心中涌起的力量正将自己往后拉扯。 “谢谢你。”他往后退了一步。 “也谢谢你。”她缓缓掩上了房门。 躺在自己的床上,寒寺喆的眼前仍残留着崔洁的眼神。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没有再去找不知躲到哪里的焦婧阳。 ↓ “快点,快点。”穆小宜跑在最前面,她不停回身催促后面的两个人。 路上的人越来越多,清一色的女生,正奔向同一个地方。刘欣担心她这样乱跑会和其他人撞在一起。 石莉安是被她们俩强拽出来的,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是要去干什么,只是跟着穆小宜和刘欣狂奔了一阵。人多了,脚步放慢了,她也要仔细看看自己身在何处了。 面前只是一片轰炸后的废墟,与其他地方一样,所剩下的残垣断壁,早已无法分辨它们本来的样貌。石莉安只能依靠周遭远处未受到轰炸波及的建筑推测这里的位置。但临时搭建的演讲台,以及讲台上的那几个气势高亢的女人,要比周围的事物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台下的人很多,唧唧喳喳吵吵闹闹,石莉安根本无法听清台上女人们在说什么喊什么,只知道她们正用动作和言语传染着所有人的情绪。 “来晚了!挤不进去了!什么也听不见。”穆小宜很是失望。 有些只言片语传来,“战争”“战犯”“残暴”之类的词一遍遍响彻着,石莉安连猜带蒙搞清楚了这集会的目的。这确实是一场反战集会,别无其他可能。虽说石莉安已经被加入到了某个反战团体中,她却没有太大兴趣搞明白或主动参加任何活动。这一次被迫来到会场,石莉安只好在嘈杂中努力过滤着有意义的语言。“后勤部?”她又望了望四周,最终确定这里就是以前后勤部的遗址。那么在这里的不远处,石莉安记起来了,那边的废墟曾经就是后勤部招待所,寒寺喆住过的地方。 “为什么!”石莉安咬牙切齿。 “你不知道吗?”穆小宜显然是会错了意:“现在实际控制政府的就是新组建的后勤部呀!温和派都死光了,只剩下这帮民族激进分子。” “民族激进分子?” 穆小宜继续喊着:“啊——你就一点都不关心时政吗?激进派才是这场战争的幕后推手,荷马遗迹只是借口。现在他们也不说复仇了,他们的目标是民族统一。” “民族?”石莉安只是在发愣。 “算了算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寺喆曾经就在后勤部——他就住在这里。”石莉安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脚下满是被踩碎了的瓦砾。 刘欣终算是理解到了石莉安的真实感受,搂住她,在她耳边说:“所以我们才要集会游行,让我们的政府放弃战争策略,确保不会再有其他人无谓的牺牲。” “其他人——”石莉安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心去关心其他人。台上的讲话还是听不清,周围的人却越发躁动了。 突然,警笛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在讲台附近的人群混乱起来,你撞着我,我踩着你,所有人都努力尝试尽快离开。台上的演讲者们也跳下了台,一眨眼功夫就混进了台下的人群,不知去向。而后,军警占领了这个简陋的台子。 “快跑呀!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穆小宜一把抓住石莉安。 “为什么!”石莉安的身体没有一点反应。 刘欣拽住石莉安的另一个胳膊,和穆小宜一起把她拉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一直跑出去两条街,待参加聚会的人都已经如鱼惊鸟散般不知去向,她们才放慢脚步。 穆小宜一脸责怪:“你这是在想什么!要害着我们都被抓吗?” 听到这一声责备,石莉安大哭起来:“我要他们回来,我不管有没有战争,我只要他们回来——”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但他们已经回不来了,已经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刘欣抱住石莉安,泪水夺眶而出。 穆小宜忍住了,没有陪她们一起哭泣,她仍警惕地望向四周,生怕有军警追过来。在她内心的根深之处,她早就认为因过往之事而哭泣没有任何意义。 废墟已经远离了她们,周遭的房子仍然维持着它们建成时的模样,只不过披上了不同程度的年代所带来的痕迹。路上的人已经不多,他们或匆匆向前,或在店铺门前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去过分关注围在一起啼哭的女生。哭泣和悲伤,对于许多人来说早已成为常态。风突然凉了,让穆小宜打了一个哆嗦,也让她注意到了一个略有些不同的人。 高瘦的女人,虽然脸色红润光滑,看起来年龄不大,但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成熟的气质,一身艳丽的衣装也是过分的醒目。她正静静站在路对面定睛观察着这三个女生。 穆小宜感觉这个人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从哪里见过。或者就是最近,或者就在刚才的集会上。她看到女人向前迈出步子,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你们好!”那是只有播音员才有的字正腔圆:“你们也在刚才的反战集会上吧!” 穆小宜下意识再次望向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是谁?” 女人的嘴一撇:“我叫梦菲,是一名记者。我想记录并诉说你们的故事。在我看来,在这场不道德的战争中,你们肯定有自己的故事吧!”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工作证在穆小宜面前晃了一下。 穆小宜喜欢这女人的名字,但她仍未放松警惕:“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要终结战争,不是吗?”她望向石莉安:“又或者,还能做到别的事情。永远不要低估了自己的能力。” 石莉安抬起头,用她那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向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她感觉这女人的眼神是诡异的,却又是无法让人拒绝的。 看似是自愿的选择 “那是什么?”墨语旭问着自己。虽然远处的光芒仍像是遥远城镇的灯光,但他总感觉它们有一些不一样。他每向前走一步都带着更多的疑虑和犹豫。 其他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只顾着继续闷头往前走。刚才淌过水渠时弄湿的鞋和裤子让他们越发难受,但他们的心情还算轻松,几个人又升起了聊天解闷的想法。毕竟如果不出点声音,疲惫和困倦会占据上风,这剩下的路程只会越发艰难。 “没什么问题吧?”晨霖突然问起来。 墨语旭不知道如何回答:“抓紧走吧,我们还有很远。”他并确定现在的位置,也不再确定方向是否正确,更感觉离开那片林地是个错误。 远处摇曳的灯光越发明显,它们已经从侧面转到了正面,在这一行人要去往的方向上。墨语旭停下脚步,看着那灯光越来越明亮。一种听不真切的噪音也渐渐传进他的耳朵。 他大惊失色,却又越发不敢发出声响:“藏起来,快,离开道路,远离道路。藏到田地里去。快快。” “什么?怎么了?”高时还站在原地。 墨语旭已经无暇去解释,他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晨霖和朱铄,拉他们跳进土路旁那些不到半人高的粮食地。他不清楚另外两人是否跟了上来,只顾拽着身边的人往田中间跑。 “趴下,趴下。都别动。”墨语旭突然停下,命令起所有人。 晨霖和朱铄一句话没说,瞬间将自己埋进田中的植物里。高时和孙明月却总是慢半拍,墨语旭赶紧做起手势让他们不要再跑。但无论如何,他不敢再站着,不敢再让自己处于无任何遮挡的境地,眼看那灯光马上就来到跟前,他不确定那两人是否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再也顾不上去管他们,直接弯下腰把自己埋进地里。 “不行,还是太近了。”墨语旭在心里骂着。他能清楚地听到一辆车驶来并停在附近,在余光中看到一束灯光扫过他的头顶。 “怎么了?”脚步声有些凌乱。 “我感觉这附近有动静。而且——” “估计是什么动物吧!” “不,最近经常接到反映,这一带有些不明人员在活动。” 一阵风刮过,周遭粮田随风起伏。那辆车的发动机再次响起,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听不到了任何声响。 墨语旭仍不敢动,晨霖和朱铄在旁边也没有动。哪怕与这些根茎近在咫尺,墨语旭仍不知道这地里种的是什么作物,只知道它们仍然长得太过矮小,不足以完全掩没住成年人的身体,绝对不可能躲过仔细和谨慎的眼睛。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这一行人在刚才没有暴露。但,那条土路上确实是没有了动静。 一阵骚动再次传来,窝在田地里的两个人露出了头。高时和孙明月探着头四处张望,确定无人之后完全站了起来。 “刚才太惊险了!”孙明月捂着胸口。 “但我们就是这么命大!” 朱铄也打算站起来,却被墨语旭狠狠抓住。墨语旭努力压低声音,又尽量保证一字一句都足够清晰有力:“你们俩,赶紧跑,赶紧跑。”他实在不敢出太大声音,却又怕那已经站起来的两人听不见。 “为什么?怎么了?” 土路上那远离的灯光突然绕了回来,出现在距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孙明月看到了那几个人,刚从车里下来的人。他们穿着突尼瓦军装,荷枪实弹,手中的灯光正好照在愣站在田地里的这两个人身上。 高时吓得忍不住叫出了声,撒腿就往远处跑。孙明月打算重新趴回到地上,又反应过来再这么躲藏已经根本没用,随后也跟着高时瞎跑起来。两人的步枪在肩膀上荡来荡去。 “站住!再不站住我们就开枪了!”突尼瓦士兵吼了起来。 仓皇退遁的两人早已失去了自控力和判断力,更无法对突尼瓦的威胁做出任何反馈。两人只如无头苍蝇在田里乱窜。突尼瓦人不可能等闲视之,他们开始向天鸣枪以示警告。听到枪声之后,孙明月直接吓瘫摔倒跪在了地上,高时却不知道从哪里又找回了胆子转身举枪要去还击。可还没待高时握稳步枪扣动扳机,突尼瓦的枪口已经全都瞄向了他。伴随着几声干脆的震耳欲聋的声响,高时的身体横躺在了地上。 墨语旭双手死死压住身边的晨霖和朱铄,不允许他们移动哪怕一分或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音。 突尼瓦人迈进田地,一个人来到高时的尸体旁,确认高时的状态,并捡起了躺在旁边的枪,而剩下的人则全都慢慢向孙明月逼近。 “你们这些斯格斯人——”一个突尼瓦人狠狠地说:“把枪放下,听见没有——”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 “唉!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找死!投降很难吗?”突尼瓦人的语气中带着惋惜。 “别感慨了。”灯光再次扫视四周:“看看还有别人吗!我可不想再中什么埋伏。我讨厌这田地。” “那就走吧,走吧!回去汇报一下位置,天亮了再来处理尸体吧!” “可怜的人!看着还很年轻——” “又不是我们要和他们打仗的!” 突尼瓦人再次走动起来,他们的腿在草叶上蹭过,沙沙拉拉的声音从墨语旭身旁经过。发动机工作的声音以及车前探照灯的光芒彻底的远去了。墨语旭仍不敢起来。 晨霖小心抬起头,确信那些人都走远之后,蹲起在地上进一步确认安全。他擦了一把眼泪:“我想他们真的走了。” 朱铄也坐了起来:“但他们死了!” “不得不说,因为他们的死,我们才——” “我们真地无法再偿还他们的救命之恩了!” 墨语旭站起来,半蹲着身子走向孙明月的尸体。虽在微弱的星光下看不真切,但仍能猜出洒在孙明月身下身边的深色液体是什么。除此之外,尸体的旁边什么都没有。 “他们拿走了武器和背包。”晨霖正蹲在高时的尸体旁。 “我们该走了!必须马上走!”墨语旭不得不催促起来。 “我们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躺在这里呀!”朱铄说。 “你必须将他们留在这,他们会被安葬的,按照突尼瓦的习惯。” 朱铄没有理会墨语旭的话,要去触碰躺在地上的尸体。 晨霖还留有一些理智,抓住朱铄的手:“语旭说得对,如果他们发现有被碰过的痕迹,就会继续追查的。我们要为以后着想。” 墨语旭警惕的目光仍不断扫视着周围:“我们真的需要走了——尽量不要再踩到作物,尽量不要留下明显的痕迹。” 晨霖拉起朱铄,紧紧抓住他,紧跟在墨语旭的身后。这一队人,从五人减少到三人,行进速度加快,也终归入了彻底的沉默。 当天边泛起了白色,三个人也终于看到了村子,那个预定的目的地。 墨语旭没有直接进村,他带领着两人在外围绕了半圈,停在了一间明显废弃多年的仓库外。这是一个足够隐秘的地方,四壁破败,房顶坍塌,后墙根紧挨着一片小树林,不会有人经过这里或注意这里。 “就这里吧!把所有的枪、弹药都埋进去。”墨语旭没有打算协商这个问题。 朱铄仍在反对:“你难道想让我们放弃唯一能防御的东西?” 经历了晚上发生的一切,墨语旭根本不想再去解释什么,但他此时也只能压抑住心中的怒火:“我们要做回普通人!直到我们决定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你难道连这个都不明白吗?”他将地上的枯枝败叶简单清理了一下,拿出兵铲直接挖下去。 晨霖也没有犹豫,跟着墨语旭动起手来。 坑挖得差不多了,墨语旭和晨霖先后把自己的枪扔了进去。朱铄仍愣着,一只手捂在胸前。晨霖摇着头,直接从他肩头取下枪扔到坑里。 “还有吗?子弹之类的。” 晨霖查看着自己身上的装备,又不得不把朱铄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 墨语旭将兵铲插在地上,盯住朱铄那无神的眼睛:“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回到祖国,为了你——”他指了指朱铄的胸口,“为了你能回到她身边。” 晨霖从地上拔出兵铲,将那个坑填起来,把周围的枯枝败叶重新覆盖在上面。 “这铲子怎么办?” 墨语旭接过兵铲,看了眼身边的小树林,抡起臂膀将兵铲直接扔了出去。一声闷响之后,没有人还能再找到它。 三个人这才转进村子。墨语旭对这里的环境简直轻车熟路,他径直走向一个还算不错的小院落,打开院门,带着另外两人走进去。 几间不大的平房表面看上去略微疏于养护,外墙的油漆已经脱离,但门窗依然是完好的。庭院里虽然已经杂草丛生,却还算整洁。木柴整齐得堆在墙角,覆盖井口的木板仍相当完整。 “这是哪里?”朱铄充满疑虑。 “这是我之前藏身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还要躲到森林里?” “因为,你还是会碰到人,碰到这里的村民,你要去欺骗所有人,不停用一个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时间长了,你会越来越累,会受不了的,这里也只会成为看着的美好。我们只可能在这里短暂调整。” ↓ 这真是激动人心的时刻。 被立体打印出来的这块新滤风板,并不好安装,佺励、何勇、张然也,以及寒寺喆,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为此努力了几乎一整天。至少感觉上是这样的,虽然实际上也就是半天的时间。 “愿我,愿我!”何勇一再道歉。因为他的参数设计错误,导致一晚上的那些带“微”字的操作几乎全都白做,只能早晨再处理一遍。真正的安装调试,在中午过后才正式开始,但所有人却已经坐立不安了一上午。 在安装过程中,寒寺喆也发现了这新滤风板的一大问题,过于追求极限精度的设计,导致对安装精度的要求也异乎寻常的高,每一步都需要进行毫厘间的测量和调整。好在大家一起有说有笑,工作起来也就不显得疲惫和乏味了。 重新精确测量了底座的尺寸,检查了它的变形率,又跑去别的实验室快速加工了几个垫片。三个人在底下拖着滤风板,另一个人拿着带有扭力计的扳手一点点一点点将它固定在底座上。 干完之后,四个人全是满头的大汗。焦婧阳则一直扇着一把扇子在旁边看热闹。寒寺喆明显感到她的气儿仍然不大顺。 “检查检查,再仔细检查检查。”佺励很是认真小心。 又是一轮各种测量,三个人终于安心坐了下来。只剩下寒寺喆,按照说明的流程,一步步进行开机操作。 风扇的桨叶开始转动,轰鸣声越来越大,风速风压指数逐渐上升。寒寺喆微调起整流叶片,仪表上的各种数据趋近平衡,他放出烟雾。丝线般的那缕细烟几乎没有任何波动,缓慢地从一头飘到了另一头。寒寺喆继续加大风速,直达到风洞的极限速度,再次放出烟雾,细丝的轨迹依旧平滑。 另外三个人已经打算拍手称快,焦婧阳也说一切成功。寒寺喆仍然感到不放心,他继续测试着不同的速度,并不断调整烟雾发生器的位置,从中心一直测量到风洞的边缘,最后又跑到电脑前计算边缘湍流。 “和理论完全相符,现在绝对是最理想化的平行风了。可以放心了!”看到数据后,焦婧阳首先发话,言语中充满兴奋和满足。 “太完美了!”寒寺喆发自内心的感叹。 “哈哈!那我们可以下班了!”何勇彻底轻松下来。 “他们的确厉害——你之前说的——的确厉害。”焦婧阳看着那三个人的表情,反而若有所思起来。 “那小寒呀,”佺励说,“我们很快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吧!这两天你新的特权就可以办下来了,我们的飞行器计划你就可以看到了。这后面的工作可是会更加艰巨呀!” “有大家的帮助,一定会事半功倍的。”寒寺喆并不是在恭维,他认为这就是实事。 三个人没有再久留,何勇要把设备托盘重新放回自己的实验室,张然也和佺励也跟着何勇离开,整个实验室里又只剩下寒寺喆还需要继续进行更详细的测试。看着实验室大门,被他们三个打开又关闭,寒寺喆突然感到一些黯然神伤。三人已经走远,他却仍在盯着那紧闭的大门。 焦婧阳站到他和门之间:“你愣着干什么——” 寒寺喆一言不发,转头看向控制台,依旧是愣着。 “她这一天都没有出现,你也就别盼着了。她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女人——”焦婧阳越说越气,“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挂念她什么!” “我——”寒寺喆也是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应,“——我没有,我——我不知道!干活,开始干活。” “你随便!”说罢,焦婧阳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寒寺喆只好独自一人完成测试,伴随他的只有机器设备那几乎一成不变的噪音。 还好,最终核实的测试结果确认很好,他很满意。 寒寺喆走出实验室时,天色又已经彻底黑下来。牧藻星散射出的那越发明显的蓝绿光芒,凸显着无人的研究中心的诡异。当他穿过院门时,门卫只侧头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更多的动作,也没有发出哪怕一丁点的声响。寒寺喆已经成为这里最普通的不陌生的面孔之一,只有他自己还不敢苟同。 人口稀少的镇子,在路上也碰不到多少人,本就是安静的,但寒寺喆却感到此时比以往更加寂静。 “那下一步——到底会是设计哪个方向呢?高机动还是高超音速?”寒寺喆自己找话说。等了几秒钟,他没有得到任何回话,这才确认自己是彻彻底底的自言自语。他找不到焦婧阳,只好闷着头直接走回住处。 来到了宿舍楼附近,他抬头望向一扇扇窗口里的灯光,看到自己隔壁的灯正亮着。他一时起意,迅速爬上楼,敲响了崔洁的房门。 片刻的等待过后,房门被缓缓打开,穿着随意的崔洁站在门内。她那长发正散乱在背上,脸颊正泛着红润。看到寒寺喆站在门外,她略显窘态,脸上带着惊讶又带着惊喜。 “回来了?”再平常不过的问候之后,崔洁让到了一边。 寒寺喆见状略有踌躇,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腿,第二次迈进了崔洁的家。 ↓ 梦菲的办公室在楼的一角,正对走廊,不大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报纸和稿件,彰显着她作为记者的身份。阳光洒进来,将整个办公室照得亮堂又温暖。石莉安就坐在门口,她已经看够了梦菲那在键盘上飞来飞去的手指,开始盯着门外,看着走廊上来回走动的人。 “今天学校没课吧!”梦菲突然问起来,但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工作。 “没有,最近上课不太正常。经常会通知某个老师的课暂停几节。” “嗯?这个也应该写进去吗!”梦菲像是自言自语。 “我还是担心,会不会被——” “别怕,不会出现任何人的真实姓名和身份。”梦菲的手停下来,“让我再检查一遍——” 梦菲不再敲击键盘,眼睛却更集中在屏幕上,眼球来回摆动速度飞快。在此之前,石莉安彻底不了解一个记者或一个报社的编辑是如何工作的,在这间办公室里坐了几乎一下午,她认为这种工作看上去其实很无聊。但当事人显然并不会这么认为,石莉安感到梦菲在写稿子的时候表情丰富,一会儿紧皱眉头,一会儿又笑逐颜开。 此时,梦菲已是一脸轻松。她拨动了一下控制球,点按几次键盘,打印机发出尖锐的声响,一页页纸从机器里吐出来。梦菲将这几页纸归拢起来,递给石莉安:“看看吧!” 石莉安接过文章,没有说话,只低头仔仔细细看完这以自己亲身经历为蓝本写出来的报道。虽然梦菲已经省略掉许多内容,虽然没有出现过任何人的真名,虽然外人根本不可能和某人对上号,虽然文中流露出来的感情让石莉安不可避免的想哭,但看到最后,石莉安却感到后背发麻、手心出汗。她将文章递回去:“这么写真没问题吗?报纸上能发布吗?” 梦菲指了指门外的走廊:“在这肯定不行,但我们也没有打算放到这里。我们已经策划好了,这文章将作为我们反战运动的战斗檄文。” “我们是反战呀!怎么还战斗檄文。” “这只是个说法,我们要结合所有能结合的力量,将反战运动继续扩大。只要你愿意,我们也可以把你推向前台,对政府直接声讨。” 听到这里,石莉安赶紧摆手:“不,不,我可——”她本想说自己不敢,但紧接着她想到并没有人在乎寒寺喆、朱铄或其他人敢不敢举着枪上战场前线,自己再说敢或不敢根本没有意义,只会显得幼稚可笑,故改口说,“我也不知道,让我再想想吧。” “是呀!这是项重大的决定,是要仔细考虑。文章呢?没什么问题了吧!” “没有,写得很好,就这样吧。”她站起来,“谢谢,我先走了。”她怕继续留在这,会再次被梦菲说服自己做什么事情,就如这篇文章似的。 梦菲也不认为有必要再留她于此,只将她一路送到楼梯口,简单说了一句“路上小心”以作送别。 但退却之路已不复存在 “吃饭了吗?我给你做点吧?”崔洁直接走向厨房。 寒寺喆没有拒绝。他慢慢挪到门厅中央,透过敞开着的里屋房门的夹角,注意起那间在此之前并没有注意过的卧室。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暖色调的光线和床上掀起的被褥,只让他联想到许多暧昧的画面,心中不由泛起微微的荡漾。他向前几步想看得更真切,但知道这样做并不合适。 “你已经打算睡觉了吗?”他转头看向厨房,视线又被餐桌上的半瓶酒吸引住。 “不是——不是的!”崔洁扭头回答,在明亮的灯光下她脸上的红润越发明显。 寒寺喆也终将视线彻底落在崔洁身上,她的背影上。凌乱的头发虽已扎起来却仍能在心中设想它们自由散在背上的模样,宽松的衣服虽让身材无从显现却仍能在脑中想象躲在它们之下的年轻身体。对寒寺喆最重要的是,她的背影是实在的存在,能阻挡住光线,能在灯光下留下真实的影子,也一定能直接触碰和感受到。就如同石莉安,虽又与石莉安无任何的相似之处。 不多时,崔洁将一碗馎饦摆在了餐桌上。伴随着上升的热气,厚重的浇头散发出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早已感到饥饿的寒寺喆没有客气,直接坐下大口吃起来。 “你做饭真的很好,我想,你能教我做饭吗?”被饭填满了嘴,他说起话来含混不清。 “当然可以了。”崔洁脸颊上的红润已渐渐消失,她坐定在他旁边,漫不经心聊起来:“今天的测试怎么样?” “也许可以用完美这个词了。但为什么你没有来?” 崔洁没料到寒寺喆会如此直接:“因为——我也有些其他的工作,包括后续工作的安排。最近可能会很少有机会去了。” “那我呢?我应该再做什么呢?我的方向在哪里。” “你仍然想尽快证明自己呀!虽然这根本没有必要。况且你最近已经证明了自己。” “但这根本不够。佺励老师他们的想法,他们的基础知识,他们的——他们解决方法的思路,那么不同寻常,但又绝对的有效——” 崔洁不知道寒寺喆说这些的目的在哪里,只能随着迎合:“是呀!这里的人都是这样,都很厉害。” “但是,”寒寺喆放下碗,“我呢?我感觉自己差距太大了。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特别是——你昨天说的。我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呢?去研发高机动还是高超音速?” 崔洁盯着他的眼睛许久,抬起头望向根本看不到的天空,在纠结与不确定中一字一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能回——能去,更远的地方。” “哪里?”寒寺喆一时没有明白崔洁话中的意思,当他注意到黑色的窗户玻璃上映出的一点点蓝绿色时,才恍然大悟,又大吃一惊,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 崔洁淡淡一笑,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讲讲今天的测试吧。” 正如寒寺喆刚才所说,测试极为顺利,除了后处理没有按计划进行外,也就没有多少可以拿出来说的东西,他很快就概括完毕,再次提起刚才的问题:“我下一步该做什么。” “再等等,再等等。我也一直在——刚开始总是不容易的。”她望着这一脸急迫的年轻人,只得暂时避开他那期盼进一步答案的眼神,伸手抓起了桌上的酒瓶:“吃吧,赶紧吃吧。” 之前的几口狼吞虎咽解决胃中燃眉之急后,寒寺喆此时更是期盼她要说些什么。她见寒寺喆没有继续吃的意思,也只好就此说下去:“我正在申请,尽快落地高超音速飞机的项目。但提高你权限还有点困难。但也许很快就不会困难了——”崔洁再次开始犹豫,“——据说军方,突尼瓦的军方,决定终结战争,尽快,不论用什么手段,逼迫斯格斯主动停战或投降。” 听到这里,寒寺喆更无法继续吃饭:“无论什么手段,那都有什么手段?” “我也不知道,都是听别人说的——那天带你来的人说的,其他人也有说起。我不知道有什么手段,估计会是一些简单粗暴的方法吧,不管斯格斯的死亡率!或许再用导弹把主要城市轰炸一遍。又或者把相位撕裂器偷运到斯格斯的城市里——这个名字是他们最近刚想出来的,我想你知道这是指什么。” “但这样——” “这只是猜测,不一定。但大家的确已经对边境附近大小骚扰感到厌倦了。而且据说边境附近还游荡着许多斯格斯士兵,他们脱离了大部队。因为这些人,大家都担心边境附近的安全。而——虽然看上去突尼瓦的民众不怎么关心战争,但影响还是很大的,政治和经济政策还是会倾斜的,对长远的发展并不利,早晚整整个国家都会被拖进去,民生可能都保证不了。所以,肯定是不得已——” 听着崔洁就战争问题的滔滔不绝,寒寺喆没有尝试去打断她的话。不久之前还在敌方阵营的他,心里只有对身在斯格斯的亲人朋友的担忧。但她所说得每一句话又都没有任何错误,挑不出任何毛病,战争拖延下去的后果他自己也一直在考虑。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站在哪方的立场上去考虑。 崔洁也意识到太多谈论这个话题极为不合适,赶紧闭上了嘴。就在这相互的沉默中,寒寺喆吃干净了面前的那碗馎饦。 “够吗?还需要再来点吗?” “不了!谢谢。足够了。”看着崔洁表露出来的如大姐般的关心,寒寺喆越发不理解自己刚才那心中的荡漾从何而来。或者只是因为她太过多变,他只能这样说服自己。但当他再次注视起身边的她时,那眼神、那发梢、那敞开的衣领,乃至那轻拿着酒瓶的姿势,又让那激动的荡漾迅速强烈的回归到心中。在这情绪的支配下,他更只敢也只希望坐在此时此处,继续注视她,而不要有任何不确定下的改变,让他连这瞎想的机会也丧失掉。 崔洁却没有给他继续对视的机会,她微微低下头,看向了地面。这简单的动作却使寒寺喆有机会更肆无忌惮地注视她,让他的心跳得更快,让他敢伸出手去拿她手中的酒瓶。崔洁缓缓抬起头,脸上写满迷茫和诧异,一滴泪水正好在此时离开了眼睑。寒寺喆对这一幕不知所措,赶紧收回手来。 “至少还有你在——”崔洁的这半句话让寒寺喆不知该作何种理解,她把酒瓶放回到桌子上,“听你的,已经尽量少喝了。” “对不起——”寒寺喆只能硬将自己知道的那点事情联系在一起,尝试理解她眼角的泪珠以及她的话。 “——不——我——”崔洁也不理解寒寺喆的话,“你没有需要道歉的呀!”她努力打起精神,“——这样吧,我那边会抓紧的,这几天你就两手准备。当然了,如果上面同意了,你们四个,还有我,都会同时调进项目里。” 这一句话过后,崔洁已经如同变了一个人,重新找回之前的干练和果断。寒寺喆却根本跟不上她这转变的节奏,一边答应着,一边揣测着,一边盼望着她能回到刚才那忧伤的时刻。更关键的是,他不知道在答应她那“两手准备”之后,还有什么东西能继续说下去。而心中突然的一阵瘙痒,让他浑身感到不舒服,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随即站起来:“已经很晚了,我帮你收拾一下吧!” “不不,我自己来就行。”崔洁也赶忙站起来,去拦他的手,却不小心与他撞在一起。 寒寺喆一阵慌乱,手足无措,赶忙道歉。崔洁也和他差不多,赶紧向后退,却被椅子绊住,虽伤愈却缺乏力量的腿无力支撑自己的全部重量,身体失去平衡向后仰去。寒寺喆根本没有时间多想,伸手直接搂向她的后背。 这一刹那的混乱过后,寒寺喆发现,崔洁已经躺在自己的怀中。她的衣服并不厚,柔软,渗透着她身体的温度,暴露着她身体的轮廓。他能感受到,确切感受到,肌肉富有弹性的路,肋骨富有韧性的径,如这层衣服的布料根本不存在。寒寺喆确信她已经站稳,不会再有跌倒的风险,却也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想放开这个真实的身体。 “喂!”她轻声唤着他,“谢谢。” 这一声的温柔,他彻底回过神来,注视着她微微扬起的脸,注视起她衣下的起伏。年轻的冲动彻底喷涌出来,他自认为无法再控制自己,低下头向她贴去。她没有任何的回避,只是闭上眼迎接他的嘴唇。 感触着她湿润而柔软的唇,他的身体更加无所顾忌,双臂将她搂紧,双手在她背上抚摸。她推住他,推向墙边,推向门口,推向暖色调的昏暗卧室。一切的意愿都已足够明显,他直接将她的腰抱起,伴随着她略有些受惊的眼神,把她放倒在床上。昏暗的光线,看不清的身体,只让他更是毫无顾忌。她正伸开手臂迎接他,给他充分的理由可以为所欲为。 无暇顾及内心深处被压抑着的呐喊的声音,他毫无章法地脱去自己的上衣,更是略带霸道地将手伸进她的衣内,直奔那最柔软的目标而去。在他双手的攻势之下,她没打算单纯的接受,顺势彻底褪去身上的所有碍事的阻隔,将自己一览无余展露在他的面前。 全裸的身体,白嫩而又光滑,几乎没有任何的瑕疵,他的眼睛在上下游走,眼中只剩下他已经占有或想立即去占有的地方。但伴随着内心里突如其来一声闷响,他的身体在短暂的战栗后彻底僵化。 “喂!你还好吗?” 她红润的脸颊出现在他视野的正中心,他却再次往下看去,略过本应有无限诱惑的地方,视线停留在她的腿上。她明白了,自己腿上那丑陋的伤疤在此时绝对是扎眼的,拥有控制一切的绝对力量。 “对不起。我——我——”他往后退着,慌忙捡起自己的衣服,语无伦次。 “我知道,没关系,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她知道已经不可能再继续,赶紧坐起来,却不知道刚才将自己的衣服扔到了哪里,只好抓起床上的毯子简单披在身上。 “我——我想我应该走了。” 崔洁站起来:“如果你想的话。” 寒寺喆努力避开崔洁的身体,往房门的方向退去,瞬间的慌张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 走到门口,崔洁再次拉住他:“应该是我说对不起。请你不要有任何的压力,也不要感到任何的尴尬,不要再多想刚才的事情了。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可以当它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我——” 崔洁伸手抚住他的脸颊:“怎样都可以,怎样都没关系的。真的。对不起。” 打开门,看着寒寺喆慌慌张张走进对面的门里,崔洁恋恋不舍关上了自己的房门。眼泪依然会流出来,但对她来说这也只不过是几乎每晚的常态。她看向餐桌上的酒瓶,拿起它,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 “现在的供应越来越紧张了!没有人敢来了,除了部队的人。都是因为那些传言,什么斯格斯的部队就在这附近。他们也太大胆了吧!唉!我也害怕呀,都不敢出门了。多亏你又回来了,还能帮我干点活。村子里现在彻底没年轻人了呀!你说,你前段时间去哪里了呀!现在战乱,真不能到处乱跑呀,万一遇到斯格斯的人,那得多危险呀!听说他们真逮住过斯格斯的人,就在这附近。太吓人了,不知道是真是假呀!——对呀,你也不要到处跑了,太危险了!太危险了!我是真不敢出门了,连大门都不敢出去了。还有,你去见你婶婶了吗?她们怎么样呀?唉!真是好多年了,我都忘了她什么样子了。” 老太太总是习惯唠唠叨叨,东扯西扯,乃至没话找话。她的嘴总是闲不下来,也绝不会放弃任何可以闲聊的机会,哪怕这意味着自己必须站在院子里。但终归有说累的时候,她回屋搬来一个板凳,抱来一杯茶水,坐在了墨语旭旁边,继续唠叨起来。正挥舞斧头劈柴的墨语旭,只能转身换一个角度,以防飞崩出的木屑打到这老女人。 “我也不敢跑太远呀!我也好多年没见到她了。但既然是海边,应该很好吧!”墨语旭说话很慢,他需要回忆所有撒过的谎,以防出现任何的疏漏。 “是是——但她们一切都好吧?斯格斯不是也从海上打过我们吗?” “噢!那不再会发生了吧!” “哪里都是担心的事情!”老太太叹起气来。 墨语旭将砍下的木柴堆好在墙角,又把院子简单打扫了一下,走回老女人身边:“没关系的,只要我不走,每天都到你这里来。有什么活需要干,让我干就行。如果你不敢出门,需要买什么东西,我给你买来就行。” 老太太对他的这番话充满感激,赶紧从兜里掏出钱放进墨语旭的掌中:“有你在真好,这里都没有愿意干活的年轻人了!” “都没办法,现在的世道,自保都难了。”墨语旭接过钱,向院门走去:“那我明天这个时候再来?” “好的,好的。”老太太也想往前走几步送她出去。 墨语旭见状赶紧拦住她,自己一人走出院子,认真把门关好。他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向两边望了望。尘土飞扬满是垃圾的两条路向左向右延伸开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他紧紧握住老太太给的那点钱,感觉自己的鼻子直泛酸。 “该死的尘土,该死的风。”他擦了一下眼睛,无来由地谩骂一句,离开老太太的院墙,朝村子中心的集市走去。 村子里的人口本不多,但大家住得却较为分散,使得村民之间的来往并不算特别密切。虽然墨语旭之前已经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他却从未深究是什么原因形成了这种分散布局,不过他庆幸能有这样的环境方便他在此藏身。只是去集市的路确实有点远了。 本来集市的规模就不大,加之此时已临近中午,许多摊子已经撤离,整个场子冷冷清清。但墨语旭熟悉的摊子还在,他很是欣喜,赶紧走上几步。 “你小子,好久没见了呀!”摊子上的女人看到他跑过来,也是惊讶。 “庄姐。有空再和你细聊哈。还有什么好东西吗?” “都几点了,我都要收摊了。”女人比划着:“要不你把这些菜包圆了?” 剩下的蔬菜品相并不是太好,墨语旭盯着台子上那一袋袋扎好的蔬菜:“要不还和以前一样?我帮你送那些,你把这些送给我?” “小旭。几天不见,胃口见长呀!”女人并没意反对,将剩余的所有蔬菜包进袋子里,并把台子上的袋子一一说明,敦促墨语旭一定要在做午饭前将所有袋子都送到位。 考虑到村民们住得分散,墨语旭从不认为这是一个好差事,但迫于自己囊中羞涩,更是为了在村民面前混个脸熟让他们不至于在关键时刻怀疑自己,他只能尽量去做类似这样的苦差事。他不敢怠慢,扛起所有的大小袋子,说声谢谢再道声再见,赶紧小跑着离开集市。 这样的一圈下来,墨语旭回到藏身之处时,已经过了中午。将院门重新关严,他首先问起从房子里慌张探出头来的两人:“这一上午你们没有出去吧?没有人来敲门吧?” “没有没有。”晨霖赶紧回答,“我们也没有出什么动静,只是按照你说的把面什么的弄好了。” 墨语旭很是满意,赶紧亮出自己带回来的菜:“我们可以生火做饭了。” “难道我们就不能出去吗?”朱铄手里捧着那张一直藏在怀里的照片,照片的边缘已经开始蜷曲,显得陈旧。 “怎么解释你们是谁?” “那我们到底要在这里躲多久?” “我们要用几天时间准备好口粮,探听好四周局势,才能行动。”墨语旭盯着照片中的石莉安。在中午的艳阳照耀下,那个让墨语旭向往得到的人清晰在自己眼前。在多年之后,墨语旭感觉她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是那么充满吸引力。他避开照片走进房内,暗暗说了一句:“不知道还会再见到你吗,不知道还敢再见到你吗。” ↓ 寒寺喆紧紧掩住房门,却没有多余的气力再打开房内的灯,不是身体疲惫,而是心被压住。他只能在扪心自问,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到底做错了或做对了什么。 但他发现眼前并不是纯粹的黑暗,他刚想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巴掌就已经实实在在扇到了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感觉从脸上瞬间传遍全身,耳边充斥着焦婧阳的谩骂声。他能感觉到她的愤怒,但所有其他的感官都已经混乱,他根本听不清楚她到底再骂什么。 最终,他看清了焦婧阳布满泪水的脸,也终能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她那愤怒中夹杂进了无助的委屈:“——为什么,为什么。有一个石莉安,我忍了,我认了。为什么又出来个崔洁。她有什么好的,就是疯女人。你要在她身上得到什么,你这个混蛋。你就是混蛋。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的——我——”她彻底显露在他面前,穿着他最喜欢的性感的短裙,扭动着只能用完美来形容的身段,披散着比任何人都飘柔的长发,贴向他的身体:“你想要吗?你最喜欢的。我能给你她们都给不了你的东西。不是吗?这个你最清楚。” 他知道她正用尽一切手段诱惑自己,而之前自己那被强行打断的欲望也正寻觅着发泄的出口。“是的,我可以彻底为所欲为。” 如狼的利爪般,那不需要再被理性操纵限制的双手在她身上抓扯起来,根本不需要在意那样是否会带来伤害。自己那巨大的野蛮的身体,也只需要对她发泄出报复般最原始的兽欲。 尖酸的痛楚与深里的兴奋接踵而至,交错交织,如一张大网包裹着她勒紧着她,直到更尖酸的兴奋与更深里的痛楚迎来。她唯有的只有靠声嘶力竭的喊叫来缓解这一切。她在流泪,她在痛哭,意识到此时的他彻底的不会再对自己有任何怜悯。可她仍盼望此刻的他还能有半点在乎她,哪怕自己所遭受的蹂躏永远不要结束。 但他却在底层的兴奋中感受不到满足,在这纯粹的伤害和纯粹的折磨中,他无法得到自己期望的东西。在一切都最终发泄出去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得到什么,他并没有找到应有的快感,只剩下疲惫的心灵无助的横躺下来,空空荡荡。 窗外一切都是昏暗的,连牧藻星的应有的那一点光芒都无处找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天阴了吗?是要下雨吗?”他努力略过额头和床头望向窗外,找寻无意义的言语来填充自己此时的空虚,但得到的也只是自己的声音在墙壁上的回响。他看向刚刚被自己践踏的伤痕累累的朣体,依旧尝试找寻缺失的兴奋感觉。但他又更想得到些许其他的东西,比如一个他希望的回应。 她却仍用真实的挑逗继续着:“怎么停下来了?这么一会儿就满足了?”声音中的颤抖无法被轻蔑的语气所掩饰。她不知道语言中的真实是否被他察觉,但她却得到了自己向往得到的东西。她被他紧紧的抱住了。 没有了挑衅的言辞,没有了假装的装腔作势,眼泪不知滑过谁的脸颊,她褪去所有强行给自己的轻蔑。 “对不起,我的确过分了,对于很多事情,整晚的事情,之前的事情——”抚摸着自己的暴力留在她身上的痕迹,他明白她是足够真实的,只是他忘记了。因为这真实并不存在于外表的影像,而是存在于她的内心。她的内心与其他看得见摸得着的人一样,拥有丰满的血肉,拥有完整的情感。 “我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我只是没有勇气承认,对不起。我无权——” 他吻了她一下,想要打断了她的话,但她还是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喜欢她,我知道她能给你我无法给你的东西——真实,我不会——我尽力——但我——我真的不想——我知道无法避免,你们总会有可能发生什么,或早或晚。我只是不甘心,我知道这样很过分,但我只是不甘心。可我又不想让你为难,我可以选择去无视。” 听着她矛盾的心情和话语,他不忍心再让她说下去,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认为自己还能对她承诺什么,也不敢再去对她承诺什么,自己的行为已经让自己的承诺变得廉价。他什么也没有说,只紧紧搂住她,想着应如何去补偿。虽然这个答案不可能有解。 第七章·冲破 无奈的去适应, 被迫的去应对, 结果不在自己掌控; 终究会到来的起色, 或需破釜沉舟的决心; 但偃武息戈并不能终结全部, 领悟到的却也只有冰山一角。 无奈的去适应 于润涵把鲁繁星的胳膊挪到一边,看着杂乱无章的床铺之上,自己与他歪七扭八相互压迭在一起的睡姿,直接笑出了声。 鲁繁星被这笑声吵醒,他也感觉到硌在一起的身体别别扭扭,赶紧翻到了床的另一侧,打趣道:“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问你自己呀!”于润涵踹了他一脚。 鲁繁星又翻了个身,回到她身边,抚摸起她全裸的身体。 “还没玩儿够吗?你这个小野兽——”于润涵没有拦他,“话说你真的不一样。” “嗯?什么不一样?床上功夫?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说没和别人做过吗?那你怎么比较的?难道——” “我真的没有做过,绝对没骗你。只是感觉不一样,与想象的不一样。”于润涵若有所思。 鲁繁星却有些恬不知耻的感觉:“因为我是老手啦!”他的上下攻势更加猛烈。 虽然她确定他是绝对的老手,虽然她确定这不是她认为不一样的原因,但她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只让他尽情玩弄自己,很快不受控制的娇喘起来。 他却在此时停下来,紧瞪住她满是诧异的双眼:“我以后,只做你的老手,好吗?” “不!”她的回答很干脆,“我说过我不要承诺什么。” “不需要你去承诺,我单方面承诺会对你——” “不!” “我——想和你——”他发现自己竟然腼腆起来,“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 “不——我们刚开始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就是随便玩玩,你答应好的。”她把他推到一边,“不想好好玩,就别玩。” “好,好。”鲁繁星显然不想把于润涵放走,“只玩只开心,好吧!”紧接着他又补了一句绝不该说的话,“真固执,和寺喆似的。” 听到寒寺喆的名字,她实实在在把他踹了出去,紧接着大喊起来:“不准你提他,不准。哪怕他已经死了几个月了,也不准,永远不准。”随后就把自己缩到了墙角,一脸的愤怒,不允许他再碰自己。 他看到她为此而发火,很知趣的向后退了退。鲁繁星深知最近这段时间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在煎熬,天气已经入冬,距离寒寺喆的离开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但那却的的确确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很快,她又开始道歉:“对不起,刚才声音太大了,不会给你找麻烦吧。” “没事。我妈昨晚就知道你在这里,她也不会管我的事情。”鲁繁星试探着挪近一步,“我知道你对他也——”这是他一直没能搞明白的事情,还包括寒寺喆与石莉安之间的事情,于润涵都未曾给他细说过。 “毕竟是在一起长大的,起码小时候算是形影不离,虽然天天也是打打闹闹,但某些感情肯定是有的。当然,与莉安对他的那种不同,”她突然担心他会误会,“相互间太熟悉,知道对方的一切,更多的应该更像是亲情吧。” 鲁繁星已经重新回到她身边,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心中憋着的秘密又再次想冒出来。 “我不知道。”她继续说道,“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离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本就对这战争失去了希望,现在更是对一切都失去了信心。我不敢去承诺更不相信别人的承诺。所以,请不要去承诺。” 于润涵的一番话,让鲁繁星不知该如何应对,但确定无法将那秘密再说出来,只因这战争的走向,那个秘密哪怕说出来也不过是空欢喜,只会带来不存在的希望。于是他决定换个方式,将悲观情绪强行带走:“你不是想知道我到底哪里让你感觉不同吗?”他故作神秘,“我告诉你呀,因为我见到过别的世界,感受过那些世界的人不一样的生活,虽然与我们没有本质区别,但还是有很多的不同。”边说着,他的双手又开始在她身上游走。 “所以说,你的确是够混蛋呀!”虽然嘴上不留情面,但她也已是破涕为笑,继续迎合着他,展开自己的身体,让他摸进自己最私密的地方。 ↓ 虽说时间还早,但东方的阳光直射在脸上已经感到些许炙热了。一个大晴天,万里无云。看似美好的日子,对陷入战争之中的人来说,却不意味任何东西。 石莉安来回踱着步,她对自己的第一次上台发言充满紧张。时间的确还早,但会场上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是紧张,而应该算是惊恐了,以至于她在直冒冷汗。最要命的是,她只见到穆小宜在和别的工作人员聊天,却仍没见到刘欣的到来。 梦菲在此时又来到她身边,手上拿着的一迭发言稿更是雪上加霜。石莉安拉了拉衣领,却依然感到透不过气来。 “很紧张吗?”梦菲很是关切,“没关系,第一次时大家都这样,当你知道如何把自己的愤怒发泄出来后,就好了,就不会再紧张了。” 听到这里,石莉安只能用尴尬的笑来回应,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存有愤怒,她清楚自己更倾向于逃避、迎合,而非反抗。特别是两个多月过去后,她早已接受这个事实:无论做什么,朱铄或寒寺喆都不可能再回来。那为什么还要去做呢?她总是对此纠结和顾虑着。 梦菲将稿子递给她:“改动不大,在具体措辞上改了改,还是为了强调效果。你照着慢慢念就行,念错也不用怕,没关系。” 石莉安接过稿子,却将眼瞥向了一旁,不想再看一遍这被改了并排练过无数遍的演讲词。她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刘欣正挤过人群,悬着的心也终沉了沉。这是她一直为自己的行为所找寻的托词。为什么要反战,为什么要走向前台,只是因为这是穆小宜和刘欣希望的。 刘欣的到来,也让穆小宜停止了与其他人的闲聊,凑到石莉安的面前,为她打气。石莉安感到她们的所有语言在此时都没有意义,她只能逼迫自己发掘自身的愤怒,以让自己有勇气走上台去,完成这次演讲。而演讲的效果是好是坏,她根本无暇去关心。 主持人已经上台,用简练的语言控制住观众的秩序,归拢起他们的注意,再重新带动起他们的情绪。紧接着,石莉安被要求上台。 她终于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稿子,虽听得见刘欣、穆小宜、梦菲又或是其他人在嘱咐些什么,但她们具体说了什么样的内容她的大脑却已无从判断,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石莉安感到自己是跌跌撞撞走上台的。 演讲台上空空如也,主持人走开以后,就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话筒立在台子的正中央。石莉安见是这番情况,心里更加没了低。哪怕有一个小台子,也可以把稿子安安稳稳放下,也可以挡住自己的一部分身体假装不是完全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可以在自己即将晕倒的时候维持一下平衡。可是,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有。 但,已经被逼上了绝境,不可能再回头溜掉。她不敢看台下一眼,只能假定他们都是安静的聆听者,假装他们都不存在一般。就这样认为吧,这只是一次独角的彩排。 走向话筒,扶正它,低头展开演讲稿:“大家好,我和你们中的大部分人一样,是一名研究院的学生。下面,我将讲述我自己以及身边人的故事,真实的经历——”她感觉自己的声音还算好,没有想象中的颤抖,故有了勇气稍微抬起头,增加点话语中的气力,“来控诉,这场战争带给你我,以及所有人的灾难。” “对,就是这样。虽然他们不可能再回来,但愤怒从不应该被压抑——”她心中默念,垂下早已背过的稿子,彻底抬起头,在这升起的太阳之下,直视着那一双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直视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残垣断壁。 ↓ 寒寺喆又将一张画乱的纸扔进了身边的碎纸机,看到设备上碎纸桶已满的指示灯亮起,很失望地将手中的笔扔到桌子上。 张然也看着寒寺喆:“怎么了?推算不成功?” “尖端翘曲增加了阻力,虽然升力效率提高了,但实际效果并不好。而如果利用你的力学变形理论——湍流本身就是浑沌的,力不会稳定,很难计算。” “你不是都在用近似算法吗?依靠假设。” “正是用近似假设,在完美状态下才行,只要一有偏差,作用就会微乎其微。而实际环境必然是会很复杂,不可能在完美状态。”寒寺喆不得不实话实说,“我认为我们应该放弃利用升力带来的变形副作用,重新转向增加机翼整体刚性,减少理论与实际之间的差距,简化问题。” 张然也却不想放弃自己的专长,低头重新审视起模拟数据。 焦婧阳搂着寒寺喆的脖子,不住点头:“我还是认为,直接复刻你之前的设计算了,包括机身的动力学设计,全部搬过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突尼瓦能提供的发动机规格,也实在放不进那样的机身里,还需要调整的也太多了——但更重要的是,我不敢呀。万一他们见过之前那架飞机,我的身份不就被他们知道了吗!” 焦婧阳诡异地笑起来:“嘿嘿。这就热闹喽,有的崔姑娘解释喽。” “唉!我放弃。”张然也只能无奈的妥协,“还是回到常规路线吧,的确不应该把问题复杂化了。不过,我感觉这战场我们肯定是赶不上了。也无所谓,反正总不能指望打上好几年吧。” “战局如何了?”寒寺喆努力把语气放得轻松。 “谁知道!说什么的都有。”张然也将台面上的东西收拾妥当,“走了走了。放空大脑,明天重来。” 寒寺喆微微一笑,摆摆手把他送走,也没有再想手头上的计算,仰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焦婧阳来到他身后,俯下身亲吻了他,感受他的手搂住自己的腰。“你现在已经游刃有余了呀!但我还是担心你会分不清虚实。” 他睁开眼,透过她的身体看到天花板上的灯,依然感到一阵的刺眼。“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分不清的。” “你还要等她吗?都这个时候了。” “既然她让我等,我就等呗。”寒寺喆将注意力再次放到身前的台面上:“他们的发动机,虽然推力大,但个头也大,太大了,附属部件太多。难道非要用这么大的发动机吗?” “我以为你应该更担心战争的局势呢——” 实验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崔洁说着话走进来:“我看张同事已经走了?你们进展如何?” 寒寺喆随口回答着:“需要转变思路了,减少复杂性——”他注意到崔洁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个曾经见过的,开越野车的高大男人。 “嗨。”崔洁的语气很柔和,“我把朴上校请来了,为我们说一下现在的情况。他——我想你现在可以知道他的身份,他负责情报工作。” 寒寺喆赶紧站起来,他从没想过自己还有机会见到这人,并能有机会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和身份,甚是感到惊讶。 待大家几句客套之后全都坐好,朴上校才正式开始:“崔老师也总是在追问我,那我就说一下吧,但这一些还是机密,请不要再传出去了。” 两人赶紧点头,焦婧阳也找了个地方安稳坐下。 朴上校尽量让语言保持一些中立:“你们应该也知道了,突尼瓦已经占领了斯格斯边境附近的大片土地,而且还在不断深入推进。还有导弹的轰炸,你们这里——这里修改了惯性算法,精度更高,效果也很好。斯格斯现在的损失已经很大,据间谍网的勘察,他们的经济和基建已经基本崩溃,不可能再进行有效反击。虽然斯格斯的内部局势已经很混乱了,但他们的政府仍然在一意孤行,还没有打算投降。按照突尼瓦军方的意见,只要他们不投降,就继续打下去。” “现在,谁生谁死,都已经无法确定了。”寒寺喆紧紧底下了头。 “可以确定,你的故乡没有战略目标,并没有受到攻击,也没有被占领。但你关心的那个在斯格斯首都的女学生,我就无法确定了。” 听到这里,崔洁微微挪动了下身体,显得不太自然。 “那也都无所谓了,毕竟已经——从一开始就没什么意义。”寒寺喆也彻底没了精神。 “那是什么让突尼瓦军方下定决心进行彻底反扑的?”崔洁依然有疑问。 “这个没有公开透露过,因为说出来只会让军方比较难堪。斯格斯化整为零偷运了一些军人进来,我们分析他们是在桑琮那个地区的密林边重新集结的。随后这帮人伪装成了我们的普通陆军,把周边市镇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这只伪装的部队很快就被我们全歼,但我们的损失也很大。所以,军方也加大了边境地区的搜查力度,下达的命令是见一个就消灭一个,决不能手软。现在这种突然强硬起来的局面,也有给人民一个交代的意味吧。” “你说的不投降就打下去是什么意思?要将整个斯格斯打没吗?”寒寺喆突然想到必须将这个问清楚。 “怎么可能打没呀!只是会打入首都,颠覆现有的政权。但到底是直接将斯格斯并入版图还是让他们组建新政府,就看中央的打算了。但应该不会是直接并入版图,这样对社会舆论不利。”朴上校突然面向寒寺喆,“小寒。虽然战争无论以何种形式都会很快结束。但这不意味着你很快就能和父母相见,无论是让他们来还是你回去。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局势稳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寒寺喆除了点头外没有什么可说的。 “只要战争不再打了,对所有人,无论突尼瓦还是斯格斯,都是有好处的。对吗,寺喆。”崔洁感觉到寒寺喆的沮丧,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身上的动作,显然不可能逃出一个做情报工作的人的眼睛,朴上校迅速站起来:“我能说的就这么多,已经算是违反规定了,千万不要向别人透露。我该走了,崔老师,单独说两句话可以吗?” 崔洁一听,赶紧放开寒寺喆的手,跟着男人往门口走。站在门边,朴上校压低声音小声说到:“你还是控制一下你自己吧,你和他,那么做真不适合,别再重蹈覆辙了,无论为他还是为你自己。你真的要——” 崔洁回头注视起坐在控制台前两眼无神的寒寺喆:“对不起。我已经在控制了,但我很孤独。你是明白的。我需要——但我知道他不是。他的孤独很特别,又或者说他其实并不孤独,和表面上体现出来的不一样。我无法猜透他,但这与那个斯格斯女孩儿绝对无关,那个女孩儿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重要,至少不是最重要的,但我不清楚什么或谁才是那个最重要的。” “还是控制一下吧,别再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了。” “但从一开始,事情就没有简单过呀!” 朴上校只能摇头,退出了实验室。崔洁则关好门,走回到寒寺喆身边。 “其实,我本来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的。”她喃喃的说,“但这好消息的根源却是因为这战争的进度。” “但那毕竟还算是个好消息吧!”寒寺喆见她没打算坐下,随即也站起来。 “嗯。航天计划已经开放,你可以看到并研究所有直接的计划和设计,包括火箭的,包括发动机的,也包括作为发射平台的超高音速飞行器所有存在的信息和数据。很快他们几个也会得到消息,你们将重新组队。——至少,这对于你的梦想来说,以及我的梦想,又进了一步。”她上前半步轻轻搂住他,“也许这是值得欣慰的吧,虽然所有人都正在付出代价。” 寒寺喆将她环抱在怀中:“只希望所有的代价,都不是没有意义的白白付出。” 焦婧阳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她仰头望向搂在一起的两人,叹了一口气。“崔洁,我想,我也将进一步接近你的秘密,虽然我已经感到那秘密我将不敢直视。因为……我们是如此的接近。”她确信寒寺喆并无法听到自己的话。 被迫的去应对 稀疏的树丛,低矮的灌木,并不能提供太多的遮蔽,而这平原之上,又永远是一览无遗的。还好清晨有那么点雾气,让太过遥远的地方是模糊且不真切的。但这有利也有弊。 朱铄的心脏正剧烈跳动着,每当他在只有几棵树组成的树丛中短暂落脚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打算从身体里跳出来。整整一夜,他总感到自己的胸口疼痛,呼吸憋闷。他无法确定这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或者是一天一夜没有休息疲于奔命的疲惫,又或是那一天一夜前突发的遭遇依旧惊心动魄,还或者是他曾在什么时候摔过并撞断了肋骨,或者还有其他不知名的原因? 朱铄只感觉已经坚持不住,栽倒在正藏身的树丛里。 并不清楚过了多久,强烈阳光直接射进他的眼睛,让他瞬间清醒起来。太阳已经是高高挂在天顶,雾气早就不知去向,晴朗的天空之下远近的事物都清晰可见。 朱铄四周打探一圈,确定自己仍躲在面积不大的树丛中。但这些树长得根本不能称为密实,在明亮的光线下,基本上没有隐蔽藏身的功能。这让他彻底不敢轻举妄动,却也肯定并庆幸没有任何人经过这附近并发现他的存在。 只是,下一步应该如何去做,他根本无从打算。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赶紧解开上衣从怀里掏出石莉安的照片。看着那张皱皱巴巴被身上汗水浸湿的照片,他只感到一阵心痛。 “这一路下来,如果不是有你,如果不是希望能回到你身边,我也许早就不再坚持了。”他捧着照片自言自语起来,“其实,我也放弃过。晨霖和我当初被突尼瓦士兵发现——就是那个我们刚刚冲上前线就溃败的夜晚——他们的枪就在我的脑门上了。但高时和孙明月却在此时出现救了我们,也让我重燃希望。可是最终我们却没能救了他们,他们还是死了。照墨语旭的话来说,好运用尽了。墨语旭……我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他,他很厉害,但他却一直藏着些什么……”他哭起来,“无论如何,我们走散了,面对追捕四散而逃。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们。我算是已经陷入彻底的绝境……再不告诉你,也许就不会有机会了。” 他亲吻了一下照片,又将它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再次抬头环视四周。“墨语旭,你一个人是怎么做到的,独自生存那么久!” 他需要让自己好好审视一下当下的处境,并找到对策。他看了眼躺在身边的步枪,又看了眼绑在腰间的弹夹。“有件事情,墨语旭,你的确不应该服从我们,你应该坚持。” 朱铄将弹夹卸下扔到地上,把背包里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自己只有几件残损的衣物和一个不得不留着的破旧军用水壶。在身边找到一根粗壮结实的树枝,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走出这几棵树的树丛。 “我只是脏兮的流浪汉,没有身份,也想不起自己的过去。墨语旭,既然你能做到,那我也要做到。”他对自己暗示了几遍,认准了祖国的方向,径直迈出步子向前走去。 ↓ 墨语旭感觉晨霖已经彻底跑不动了,同时也感觉再这样拼命逃窜已经没有必要了。当两人逃进这废弃老城之后,身在这如迷宫般的大小巷子之中,身后的追兵早已被甩开不知了去向。仍继续疯跑的原因,大部分可以归咎为简单的恐惧心理。而墨语旭已经开始迷失方向,他不敢再跑下去,以防陷入彻底迷路的境地,同时也怕不小心再和那些已甩开的追兵正面撞在一起。 墨语旭拽住晨霖,将他拉进旁边的废屋里。“我们躲开了,我们躲开了……” 晨霖根本顾不上地面的肮脏,一屁股坐到地上,狠命喘着粗气。但仔细看去,周遭除了瓦砾等建筑垃圾外,还到处堆积着吃剩下的早已腐败变质的食物,散布着不知道是人是畜的排泄物。只是他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发觉自己所在的地方还算干净,至少没有污秽的东西,就索性继续坐在了原地。墨语旭也没有好到哪去,双手叉腰,来回踱步,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初没有听你的。”晨霖终有力气说话,“当初就应该把枪彻底扔掉,否则也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孙明月他们不会死掉,朱铄也不会与我们走散。” “不知道朱铄听到我那句话了吗,”呼吸稍微缓和后,墨语旭再次警惕起来,透过早已没有任何遮拦的窗口往外观望,“直接到徒河村桥碰头。” “那个地方好找吗?有藏身的地方吗?” “那里和这儿差不多,差不多算是废弃的建筑遗址,足够明显,附近也不会有什么人。只是有大片的平原和荒地需要跨越,但那里应该也是人迹罕至。看他最后的方向,是正冲着去的。” “那我们呢?我们如何到那里?”晨霖意识到自己这是明知故问,“——把装备都扔掉,避开这些追兵。就和你所说的,流浪汉,我看这里本也是一些流浪汉驻足的地方。” 墨语旭却没有再说话,他紧盯着地面,蹲下身从瓦砾中翻出一张沾满油渍的报纸。晨霖没有多想,仍自顾自地继续说:“希望铄安然无恙,还有——至少有比我更多的人还在等着他回去。” “你是谁石莉安吗?”墨语旭只微微抬了一下头。 “哦?看来他给你说了。” 墨语旭这才反映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好在重要的当事人不在现场,正好可以让他顺着去说:“简单提过,没具体说。”而此时他也顾不上石莉安或朱铄的问题。 “他们俩呀!谁也说不清楚。”晨霖有意继续闲聊,“其中的牵扯很多,还和他们的一个同学有些牵连。而且他们还订婚了,如果不是爆发了战争,他们早就正式结婚了。想不到吧!” “的确是……想不到——桑琮——桑琮——是那里吗?是他们?这里是——” 晨霖终注意到墨语旭的心不在焉:“你干什么呢,报纸上有什么?” 墨语旭直接将那页报纸甩到他面前:“我们需要转变对策!” “什么意思?”晨霖很是疑惑,看到墨语旭示意自己先看报纸,他也只好先从报纸里找寻答案。 ////////// 桑琮危机已经过去三周,但当地群众依旧没有走出阴霾,重建之路更是遥遥无期。周围村镇的大半村民在战争初期已经逃离,这也成为此次危机实际死伤较少的原因,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幸存民众急需得到政府的更多支持…… ……政府已经派拨警力增加整个边境地区的巡逻工作,做到无疏漏排查,任何可疑人员都将直接隔离盘问,请居民外出时务必携带好身份证,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军方持续增加前线的军力投入,且成效明显。当前斯格斯边境的多个省份已经在我方实际控制之下,包括知名的枫省、蓝辉省等战略要地。距离攻陷斯格斯首都指日可待…… 现世报记者独家爆料,从军方内部透露出的消息分析,桑琮危机是一只渗透进来的斯格斯部队所为,而不是之前传言的叛乱士兵所为。但军方没有对任何一项传言做出任何回应,只声明所有敌人都已经消灭……但军方也强调或否认了大家的猜测,明确了目前对斯格斯领土的占领,仅仅是为快速终止战争,后续并无长期统治或收并领土的打算。 \\\\\\\\\\ 晨霖与墨语旭一样,又将报纸其他内容的标题翻看了一遍,最终视线落到报纸的日期上。那报头底下的小字,标明着几天前的日期。“这是什么意思?”晨霖依然只能再这么问。 “搞不好现在他们已经把咱们的首都占了。蓝枫省,已经不是边境省份了,距离首都已经很近。我们现在也不算是在国境附近,我们彻底可以算是在敌后了。” “那么桑琮呢?这个名字……好像之前我们待过的村子就在那里,那附近。” “遇到你们的那片林子,就属于桑琮区域。”墨语旭若有所思,“所以,也许当时我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一直认为晨霖有足够的理性,决定不再隐瞒此事,“我们发现的那个在丛林边集结的突尼瓦部队,应该就是新闻上那个造成桑琮危机的部队。我在当时就发现他们的行为异常,”他仍需要一口气说完,确保晨霖听到全部之后再做判断,“推断他们有可能是斯格斯的人,所以他们的目的也就可以猜出来。我不敢告诉你们,就是怕你们想加入他们。这帮人的最终命运在当时就可以预料到,新闻上也说了,估计是全军覆没。因此与你们希望回到国内的愿望相左。我也考虑到,既然他们能把兵力缓慢输送过来,那么在桑琮附近很可能存在一个安全的通道,我们也许是可以利用这个通道回国的。但这样我们可能会碰到潜送过来的兵力,反正最终下场都不会很好,要么被当成敌人干掉要么加入这只部队被突尼瓦人干掉,要么可能会被当成逃兵。综合考虑之后,我决定隐藏此事,尽快离开。” 晨霖听得目瞪口呆:“但——但现在这也算逃兵了。” “没有人知道,所以我们就不算是。而且我们已经远离桑琮,任何人不会把我们和他们联系在一起。看目前被占领的情况,我们还可以继续推测,这仗不会再打太久了,我们最好也不要再逃了,反正无路可逃。” “不逃?”晨霖只感到墨语旭冷静得吓人,“那我们怎么办?” “扔掉武器,投降。” “什么?!”晨霖一下子不愿意了,对着墨语旭吵起来,“你是说,躲了跑了几个月之后,死了那么多人之后,现在铄也失踪了,你却要让我们投降?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不是一直对回家充满信心和渴望吗?” “那你说,家在哪?这是几天前的报纸,斯格斯现在还存在吗?回家,活着才能回家。又或者,你希望自己作为一具尸体被运回家?”墨语旭的语气越来越重。 晨霖仍打算反驳,却又找不到应该拿什么去反驳,只能很没有底气地去说:“我不想投降。真没有其他办法吗?” 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仔细听清这声音,墨语旭警惕起来,俯下身子压低声音:“赶紧决定吧,没有多长时间了。” 晨霖犹犹豫豫,将手边的枪推了出去,将包也推了出去:“肯定还有其他办法。” 墨语旭摇摇头,俯身捡起枪,双手高举到头顶,缓慢往门外走去,他听着那帮人马上就要走到跟前了。突然,他身后一阵纷乱,还没待他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倒在门边。在迷糊与不解中,他看着晨霖跌跌撞撞向那群人跑去。 “救救我,救救我,他是斯格斯的,他是斯格斯的。”晨霖边喊着边扑倒在对方身上,根本不关心对方一脸的嫌弃。 墨语旭看明白了。他一言不发,松开抓着枪的手,任凭走上前的突尼瓦战士将自己从地上拽起来,铐起来。得到战利品的突尼瓦人没有再搭理这叫花子模样的晨霖,调头原路返回。被几个人夹在中间失去自由的墨语旭,只能低声唠叨了一句:“你这个白痴,找死吧!” 晨霖则在他们走远之后返回到破屋里面,捡起突尼瓦人没有在意的背包,愧疚地自言自语:“对不起,我必须找到铄,我决不能放弃他,必须让他回家。” 没有枪没有弹药,连一把小刀都没有,包中只有根本不能满足需要的一点必需品,破破烂烂的。静下来思考眼前的处境,晨霖想要咒骂,他把面前的空气当作咒骂的对象,骂的内容却和墨语旭脱不开关系:“你这个混蛋,好不容易适应了那里,天天闷在院子里不让出去我们也认了,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敦促我们离开,在那里难道不好吗?还有铄,他也不会不知下落,不知生死。混蛋呀,从离开那里,我们只能提心吊胆,躲躲藏藏,早知道现在这种情形……” 他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发泄根本不像是以前的自己,进一步自我反省后,又认为自己根本找不到理由去骂什么:“是呀,你发现了局势将会生变,我们一路上不得不躲躲藏藏也是这个原因,但最终,还是因为我们没有听你的呀!” 晨霖背上包,走出破屋,走出这片废弃建筑。他没有再看到任何荷枪实弹的突尼瓦人,也没有被任何一个人多看一眼。他回忆着墨语旭之前的描述,很幸运的又在垃圾堆里找到一张破地图,找准了徒河村桥的位置。 一个浑身脏兮的乞丐,手里攥着地图,走走停停,忽快忽慢,这是晨霖认为的自己此时的形象,路人脸上那想敬而远之又略带怜悯的神情也印证着自己的认为。只因这样的形象并不是他伪装出来的。此时的他,彻头彻尾就是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汉。 顺利走过一片树木稀疏的地区,晨霖总担心那一撮撮的小树丛中会突然窜出突尼瓦士兵将他截住或杀死,而在经过之后,他确信那里的确只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荒原根本无人问津,与墨语旭说得一模一样。而紧接着的则又是一片一览无遗却不知有无看管的粮田,他又想起来那两个月前的夜晚,为逝去的战友流下了泪水。最终,他找到了墨语旭所描述的那个地方,一个孤零零矗立在平原上的破败乡镇,以及那座已经失去任何实际作用的徒河村桥遗址。 他围着桥转了几圈,找寻了所有桥洞的所有角落,但是,没有找到朱铄在哪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望向天空,意识到自己已是彻底的心灰意冷。 结果不在自己掌控 穆小宜猛然醒来,眼前只是漆黑的一片,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当眼睛逐渐看清了周遭,她确定自己仍安稳的躺在宿舍的床上。她只剩一脸迷惑,认为自己是被刚才的什么剧烈的声响吓醒的。但此时,那声响显然已经消失,又或者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只是梦里的什么东西。 她翻过身,看向屋里其他的床铺,在朦胧中她确信石莉安与刘欣仍睡在床上,与关灯前没有什么不同。她决定不再去关心那个将自己惊醒的东西是什么,重新闭上眼睛。 但闭上眼之后,她仍确定自己听到了些什么,由远及近,越发明显,那是许多人,许多坚硬的靴子正踏在楼道的地板上。突然,那声音在门外戛然而止。 短暂的死寂之后,另一种声音一下子敲进了她的耳膜,连带着门板上能被肉眼察觉到的震动。她彻底惊醒过来,瞬间从床上坐起来。 但她仍不敢确定这脚步声和敲门声是真实存在的,赶紧望向另外两个人。 “怎么了?”刘欣的话含糊不清。 石莉安也侧起来上半身:“几点了?谁在敲门。” 门外男人的吼声做出了回答:“警察,快点开门。快点。”没有给她们任何的反应时间,大力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震耳欲聋。 石莉安一下子紧张起来:“别,别开门,千万别开门,也不要出声音。” 敲了半天门却没有得到房内的任何回应,说话声再次响起,是一个女声,有点耳熟:“也许是不在吧,都没有回宿舍。” “没有回宿舍?”男人硬邦邦地说,“把门打开。快点。别磨蹭,要不我们就把门踹开,自己决定。” “好,好。”紧接着传来金属相互敲击的声音,然后是门锁转动的摩擦声。 屋里的三个女生屏住呼吸,不敢出半点声响,但门锁中传出的声音又嘎然而止。 “啊……好像……”女人的声音再次出现。 “少废话!”男人的声音异常严厉。 “不,不,不行——” 伴随着一声巨响,三个女生尖叫起来。 “石莉安,跟我们走。” 屋里的灯被瞬间点亮,照得三个女生都睁不开眼。穆小宜紧紧捂着脸,只感到火辣辣地疼,刚才门闩的碎片无情的刮过了她的脸颊。宿管拼命挤到那几个军人前面大喊起来:“你们要干什么,这是女生宿舍,你们要有起码的尊重好不好。” 军人根本没有搭理这个女人,环视一圈坐在床上满脸惊恐的三个女生,直接上前拽住石莉安的胳膊把她扯下床,将她摔在地上。虽依旧惊魂未定,但也搞明白状况的刘欣和穆小宜不顾一切冲下床用身体挡住石莉安,大喊大叫斥责起来。但几个女生、以及已经年老的宿管根本无法与这些军人抗衡,几个人被他们轻易撂倒在一旁。无论石莉安如何挣扎,她还是被军人强行拽出了宿舍门。 刘欣和穆小宜从地上站起来要追出去,宿管赶紧拉住她们俩,有气无力地说:“不要去了,不要去了,没用的,没用的。等天亮了再想别的方法吧。”哭喊声响遍整栋宿舍楼,但没有人敢探出头来。 刘欣根本不甘心,可也深知此时此刻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她看向穆小宜,大惊失色:“你的脸怎么了!” 穆小宜看着手上的血:“不知道,也许被什么划伤了吧。不要紧,莉安才……” 宿管赶忙说:“别说了,先去医务室看看吧。” 刘欣起身抓起外套:“老师,你能陪小宜去医务室吗?我要——” “外面在戒严呀,你出去也会被抓的。” 刘欣披上衣服:“我不会离开学校的,只是去打个电话,很重要的电话。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等他们离开吧,不要去追他们。”宿管不放心,害怕这个女生会干出什么傻事,“用值班室的电话吧,别出去了,值班室没有锁门。” “好的,老师。”刘欣跑出屋子,确定那帮士兵已经将石莉安带上车离开,才下了楼走到门口的值班室里,抓起了电话。 对面很快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什么事?” 刘欣没想到会是一个男人来接电话,她一下子含糊起来:“这是——梦菲——” 电话那头一阵杂音过后,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我是梦菲,你是……” 一听到这里,刘欣再次兴奋起来:“我是刘欣,石莉安被抓走了,就在刚才,这是怎么了,他们好野蛮……”她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股脑都倒出来。 “很抱歉,没能提前通知到你们。我也是刚知道,军方在这一夜已经抓了很多人,因此我才躲到了这里,刚刚。”梦菲的声音很平静。 刘欣却越来越急:“那怎么办,莉安怎么办。” “我们也不了解情况,但我们会想办法的。先不要着急,也不要私自行动。等白天再打这个电话,也许到时候会有消息。” “难道就只是这么干等着?” “是的,不要再惹出更大的事情来。”梦菲的语气很严厉,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穆小宜在宿管的陪伴下已经来到楼门口,她急迫地问向刘欣:“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只是让等消息,她也不知道情况。”刘欣摇了摇头,看着穆小宜的脸,她认为眼前先将穆小宜脸上的伤口处理好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走吧,我还是先带你去医务室吧,万一留下疤就完了。” “比起莉安这都不算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 石莉安只感觉自己是被直接扔进这囚车里的,那几个军人简直力大无比。门被关起锁上,依旧是又回到了漆黑一片,她拖着酸疼的身体,缓慢坐起来。但囚车里很矮,她摸不到任何座椅,只能继续坐在这冰冷的车厢地板上。很快,寒冷遍布全身,使她瑟瑟发抖。 “你也被抓起来了呀!” 石莉安这才看到在车厢的角落里还蹲坐着一个女人,虽只能模糊看到这人的轮廓,却感觉熟悉这说话的声音。但她仍未从惊恐中走出,仍无法控制自己的哭泣。 “也是被从床上直接拽下来的?” 石莉安认为自己认识这女人,或者应该称呼为女生,同样是一个仍就读研究院的学生,只是她在此种境地下无从再想起这女生的名字。“一帮土匪。”石莉安哭得更厉害了。 “谁说不是呢。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了,最后的挣扎了,只会越来越疯狂。而这疯狂却定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注意到对面女生还能继续高谈阔论,石莉安更仔细观察起对方,感觉她的状态并不算好,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单薄的衣服并不完整。发觉到这点后,石莉安赶紧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她赶紧将敞开的领口攥在了一起,虽然这根本没有什么实质的作用。 “我们会怎样?”石莉安认为这才是应该关心的事情。 “这就要看他们有多疯了。虽然肯定是叛国罪,但给不给我们审判的机会就不一定了。我们早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早有这样的觉悟,早就预计会发展成这样。” “但我没有这样的准备。”石莉安从没想过一场反战的讲话会带来此时的后果,她不想再和这过分冷静的女生继续交谈下去,感觉到囚车在夜晚的空旷道路上开得飞快。 在封闭黑暗的车厢里,时间的经历不再可靠,空间的经历更无从测量,石莉安只感这辆车走了很久走了很远。她早已不再哭泣,寒冷占据了全部的感官,她与另一个女人一样蜷缩进自己找到的角落里。直到一阵急刹车后,再次从车外传来脚步的声响。 “看来我们的审判是没有了。”那女人很随意地说了一句。 厢门被打开,外面站着的仍是穿军装的男人,石莉安只是不确定是否还是之前的那些。 “赶紧下来。”男人大吼起来。 石莉安打了一个哆嗦,慢慢往车下挪去,但当看到外面的景象时,她不得不再次停顿住自己的动作。外面,远处的天空已经亮起,而眼前却只有废墟。这废墟明显与最近的战争无关,它们充斥着更加古老的破败的痕迹。低头看去,她也只见到车下地面上的碎石瓦砾,以及自己裸露的双脚,和也许可算是半裸的自己的身体。 “快点!”站在跟前的男人很不耐烦,一把将她拽下车。 抱着自己的胳膊,忍受着脚底传来的刺骨疼痛,眼泪再次不可控制的流出来,石莉安却看到那个一直躲在车厢深处的女生根本不打算配合。男人骂骂咧咧地直接走到车厢里面,拉住女生的腿将她从车厢中甩了出去。 女生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上已经满是擦伤,衣服也完全破烂。虽然女生很快站起来对着周围的男人一顿臭骂,但石莉安已经不敢再看向这女生。她不理解这种行为的意义,找不到这种行为的价值。 “跟着走。” 石莉安很安静得听从着军人的命令,虽然踩在瓦砾上的脚很疼,但她只能尽量尝试忽略掉这种避免不了的疼痛,也不再去关心那女生是否会配合。 走进破旧的门,走向通向地下的坡道,虽然阴森昏暗重新回到她身边,虽然寒冷的气息越来越强的侵袭自己的身体,石莉安却仍找到了理由去安慰自己,毕竟脚底不会再疼了。 这里是个很简陋的监狱。 石莉安被关进了一个大屋,照明的灯泡发出最低限度的光芒。她数了数,十几个女生正挤在一起。她们和自己的年龄相仿,身上的衣服都是同样的单薄。她走到她们跟前,学着她们的样子与她们抱在一起。 石莉安很明白,此时以及即将,会是什么一种情况。 ↓ 虽然这只是最近才开始的,但无论是鲁繁星还是鲁母,又或是于润涵,早已把它当成了一个很自然的习惯。早晨,三人一起做饭吃饭,之后鲁繁星会将于润涵送去学院,三个人也就此开启这一天各自的生活。至少在这个小城市的这个小圈子里,大家就是用这种一成不变的节奏,让自己远离战争所带来的影响。 这一天同样也不例外。天阴乎乎的,气温有些低,似乎一场冷雨很快就会降下。出门前鲁母叮嘱了一声,还不能算是常住于此的于润涵披上了一件鲁繁星的外套,而鲁繁星则顺手拿起了伞。道别之后,两人走出家门。 “我晚上可能要回趟家了。”站在公交站牌旁,于润涵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嗯!你很久没回去了。你还没打算给他们说吗?” “不知道该怎么说呀,咱们这种关系到底算什么,我不认为父母能理解,我也搞不清楚。” 鲁繁星很知趣没有再问下去,他需要给她全部的自由让她去定义两人的关系,而不再敢擅自提出些什么。 “要不我还是回宿舍住吧——”她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了失望,“对不起,我并不是——”但她看到了公交车驶来,又看到一个穿着笔挺的男人正向公交车站狂奔而来,动作极为笨拙。 “先等等,先等等。”那个男人气喘吁吁,赶在公交车进站之前跑到了两人面前。 于润涵对此时状况一脸茫然,鲁繁星却已经接过那人递上来的纸条。男人没有停留,沿着前进的方向继续慢跑而去,鲁繁星也一言没发,面无表情,只和往常一样拉着于润涵的手上了车。 “什么事情,怎么回事。”于润涵仍对刚才的一幕感到不解和好奇。 待两人坐到座位上,鲁繁星才打开纸条,看向那密密麻麻的密码文字。 “我——有点事情,我先要核实清楚,也许需要几天——正好你可以回家或住在宿舍几天,就和你刚才所说——到时候我再给你说吧。” 于润涵点着头,她对他所做的事情还是有所了解的,没有再追问下去。 在学院门口下了车,于润涵见鲁繁星恋恋不舍,安慰起来,带着点俏皮:“先去忙吧,我又不会跑,肯定会等你的,也许多久都会等呦。” 看着鲁繁星一脸的吃惊,她赶紧与往常一样,轻轻吻过他,独自一人跑进了学院大门。 看着于润涵远去,鲁繁星也顾不上再去思考她话语中所蕴藏的含义,奔向附近的电话亭。对方刚接起电话,他就对着话筒吼起来:“你真是我大姐呀,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不是跑路了吗,那你为什么要把我的朋友拉下水。还有你派来的那个人在马路上大喊大叫,我还不想死好不好。” 对面的梦菲依然平静:“你也知道,你有机会摆脱这一切,可以深藏不漏,而我们已经没剩下什么靠谱的人了,更没有地方可躲可跑了。你的朋友,我只是很偶然的见到了她,认为她适合这番事业……” “事业,什么事业,既然知道现在什么情况,那你难道还不知道这是在玩火吗?这种事情你怎么可能没有预料到。你这是要把我也搭进去吗?——算了算了,我这就去首都。”鲁繁星很快挂掉电话,查看了一下四周,确定并没有人在注意或观察自己,就直接往车站方向奔去了。 终究会到来的起色 焦婧阳自顾自在狭窄楼道里踱着步子:“她怎么还不出来,天天迟到,要不你进去看看,别让她再瞎捣鼓了。” 寒寺喆距离崔洁的家门很近,他能听到里面略显慌乱的脚步声:“肯定是起晚了,她不是经常这样吗。另外,你不是很不喜欢我进她的家门吗?” “但你不感到兴奋吗?今天,可以见到他们更多的秘密……好吧好吧,你紧张。我越兴奋的事情你就越紧张。” “你不也是。”他不得不躲到墙角,避免与焦婧阳的影像撞在一起。虽然这只不过是视觉上的重迭,实际并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他却总会对此感到别扭。 焦婧阳突然停下脚步:“出来了,出来了。” 的确,房门打开了。崔洁看到寒寺喆明显已经站在门口等她多时,赶紧道歉:“对不起,竟然起晚了,真不能相信生物钟。抱歉抱歉,我总是这么邋里邋遢的,你知道。” 寒寺喆看她依旧是打扮得光彩动人之后才出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焦婧阳则已经是哭笑不得,表现的很是夸张。 关上门后,崔洁直接挽起寒寺喆的胳膊往楼下走,寒寺喆却又赶紧问了一句:“到底去哪里呀,那个地方到底在哪里。” “难道你还不知道机密是什么意思?现在对你来说还是机密,只有到了研究院之后,这个秘密才会对你开放。” “难道还差这一会儿吗?”寒寺喆感到崔洁也很兴奋。 “对,就差这一会儿。” 寒寺喆早就明白,对于某个秘密是否可以说,崔洁有多重标准和目的,而此时她只不过是想吊他胃口。 “那他们呢?你通知他们直接去还是一起。” “当然是让他们直接去呀,为什么要一起,除了你其他人都知道在哪里。你是新人,只有你不知道。” 听到这里,焦婧阳笑到前仰后合,也弄得寒寺喆不敢或不好意思再说些问些什么,就只是一路被崔洁挽着胳膊走进了研究院的白墙。寒寺喆和焦婧阳对将要去往的目的地越来越感到迷惑。 “快点问问,这个地方还在研究中心里面吗?不会吧!”焦婧阳催促着。寒寺喆也想知道,于是赶紧问起来。 崔洁笑而不语,指着白墙院落的最深处,看到寒寺喆脸上的疑惑一点都没少,只得开口稍作解释:“那边,你应该没有仔细看过吧。” 寒寺喆赶紧摇头。经过了两个月的时间,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活动范围扩大多少。 “这就到了,那边有另一个区。”崔洁的解释,让寒寺喆明白了许多。 走到跟前,寒寺喆看到了另一个出入口。这个出入口的布局造型与他天天进出的地方几乎没有区别。到此,他再次迷茫起来。 “这两个区在这里有连接,当然一区那边还有更正式的大门,只是对我们来说会比较远而已。” “那边是一区?”寒寺喆有点晕,“这边呢?” “三区,有问题吗?”崔洁也开始纳闷:“这你也不知道?你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只是天天在实验室里?” 寒寺喆连忙点头,许多东西他的确没有太过在意,更没有主动去发现。在焦婧阳的催促下,他赶紧拿出身份证通过轧机检查,走进另一番天地。 同样的白色围栏和白色建筑,只是略显陈旧,已经略微发污变色,除此之外,寒寺喆一眼就看到了一栋还没有正式完工的建筑,它比其他建筑明显大了很多,灰色的外墙还没完成最终的装饰。 “这里就是一区吗?”他已经不由自主向那栋灰色的楼走去。 “是的。三区的开放度比较高,涉密等级不高,研究的项目基本也是可以直接民用的。一区是个老区,开展的都是高涉密项目。”崔洁指着那栋新楼,“我们的项目就在这个楼里。包括一个全尺寸的超音速风洞,正在调试——按照你的变态要求;材料学和立体打印的设备,这里也都有,可以完成火箭或飞机的初步组装和测试。” “我猜,佺励老师他们几个在之前其实就在这里是吧!” “是的,他们是为了配合对你的能力测试,也是为了后续可以把你纳入这个项目,才被派回到三区的。另外,万一确定要将高机动飞行器研发出来,三区的等级和设备也是够用的。对不起,一直对你保密。因为怕你知道了,会不小心对他们说漏嘴,毕竟这都是机密。不过他们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只知道你是一个新人。”崔洁一下子变得腼腆。 寒寺喆理解崔洁对自己保密的做法,他不再追问,而是问了一个焦婧阳已经喊了半天的问题:“但真正的发射不可能在这里吧!” “嗯。发射台在更远的地方,那里也有足够的飞行跑道。”崔洁再次拉起他的手,“我们先进去参观一下吧。” “参观?”焦婧阳对这种随意的说法有些不高兴,“难道不是要开始工作吗?” 寒寺喆没有理会她,跟着崔洁走进大楼。 楼内的建设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各种指示说明应有尽有,看上去和其他的楼没什么不同。寒寺喆很关心这个,他依旧担心自己会误入一些不该去的地方或撞到不该见到的人。崔洁也没有带着他闲逛,径直走进标着“风洞室”的大门。 “喂,你们来了?小寒,感觉这里如何呀?” 寒寺喆听到了佺励的声音,但此时他已经被眼前硕大的空间所惊呆,无暇顾及回答对方。 “吼!这大小,这跨度,怎么支撑的,他们材料和建筑学的确可以呀!一架客机都能放进来测试。”焦婧阳却已经开始滔滔不绝,“看看这个支撑平台,哈!” “客机?”寒寺喆不知道这个词,只能嘟囔上一句,眼睛则按着焦婧阳的话,一会儿看向天花板,一会儿又顺着天花板上的吊装设备盯向地面中间位置上的可动支撑平台。当他想起来刚才还有人在问他话时,他注意到崔洁已经不在自己身边,而是在佺励旁边说着什么。 “电气系统还没有调试完,比预期的时间推后了。那么就先简单熟悉下环境吧。”崔洁看寒寺喆已经走过来,“看看你未来处理数据的地方吧。” 他还没机会与佺励说上句话,就已被崔洁拉出风洞室向楼上走去。打开“总控室”的门,崔洁将钥匙交到他手上,说:“这就是你们的研究室了。” 寒寺喆只是打眼一看,就已经被屋内的一切吸引,变得兴奋不已。控制台虽然还被蒙着薄塑料布,但依然能清晰看出整个控制系统电气化程度相当高,监视系统也更加健全。他赶紧走上前,仔细观察起那一长溜的窗户。透过这面积巨大的窗户,风洞室里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当看到玻璃间的拼接严丝合缝后,寒寺喆彻底放下心。 焦婧阳已经习惯性倚在控制台上:“不用担心这窗户,对于这个规模的风洞,周围这些东西对气流的影响微乎其微。” 寒寺喆将视线转向别处,发现崔洁坐到了会议桌旁边。他突然感到诧异,也坐了过去:“为什么这里还要有个会议室?” “因为可以方便讨论,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方便高效——立体成型实验室就在风洞的旁边,可以将配件加工出来后直接送到风洞里测试。”崔洁解释道。 “所以,这个项目还是很着急的?” “的确有些——比较急迫的原因——”崔洁欲言又止。 寒寺喆没有继续追问:“那下一步呢?需要等待这里完全调试完吗?” “等基础的设备弄好,你就要负责对风洞的调试了。同时,你可以先看看这个项目之前的数据。”崔洁又是短暂的停顿,“但不是现在,今天先陪我去个地方吧。荷马新城的那个遗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去看看。” 焦婧阳又来了意见:“她这是打算干什么?让你别忘了你所造成的损失?还是想与你的关系更进一步?不对呀,明明是你想让关系更进一步呀。” 寒寺喆看向控制台,看向仍倚在那里的焦婧阳,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两个女人。崔洁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的侧后方,也回头望向那里,短暂停顿后,很快又扭转回来重新瞪向寒寺喆。 焦婧阳看到自己几乎正面与另一个女人对视,也不敢再为难寒寺喆:“去吧,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哪怕是想和你更进一步。我们之间的平衡,我们三个之间——”她叹了口气,“我仍在适应这样的平衡。反正早晚都要去适应,哪怕不是她也会有别的人。” “好的。我去。和你。”寒寺喆做出了回答。 崔洁很甜地一笑,轻声说:“谢谢!” 焦婧阳却望向四周,最后低头看向自己,脸上写满了疑惑。 “走吧?现在!”崔洁继续说,并从会议桌旁站起来。 寒寺喆本打算尽快熟悉这个新楼的各种设施,看看那些在之前无法接触到的数据和信息到底是什么。但这么一听,他不得不将刚刚为自己设想的计划扔到一边。焦婧阳则看了眼时间,语气中充满戏虐:“估计你午饭又会是一堆零食喽——” 同样是到达荷马市公交枢纽后再次倒车,在中午前两人就已经到了遗迹的墙外。 “你还好吗?”通过安检道轧后,崔洁察觉到寒寺喆有些过于沉闷了。 第二次进入遗迹,寒寺喆不得不向她承认自己的心情过分复杂。 “对不起。其实这里已经没什么用了,但——仍然是——怀念这个地方,所以仍想跑来看看。” 远处,被轰炸倒塌的那段围墙被修复完毕,已经看不出来那里曾经的经历。工人也早就撤离,整个遗迹中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人。 “没人还会相信能从石碑的文字中解读出什么秘密,里面大部分文字也不会有人能读懂,或想去读懂了。”崔洁在坑边的草地上徘徊,“大家最近有过这样的考虑,等战争结束后,干脆把这里开放了。如果那样的话,也许这里会挤满人,再也找不到此时的寂静感觉。” “下去再看一眼吧。”这是焦婧阳希望的,寒寺喆没有问她为什么,直接转述给了崔洁,说完就直接往阶梯走去。 崔洁没有反对,跟着他下到坑底,沿着螺旋线走到中心,陪着他慢慢走过每一块刻满了文字和图形的石碑。 焦婧阳突然问起来:“你问问她,是否认识某几块石碑上的文字。” 寒寺喆不明白她的用意是什么,更不敢直接问过去,在她一遍遍催促下,他换了个说法问了出来:“家乡四历山中墓碑的文字,也就是这几块上的,就是那个什么少数民族的,应该能解读出来吧!” “是耶黎夏族吗?看起来像,但解读起来依然很难。大家没有对耶黎夏族文字的完整研究,大部分学术研究更像是专家个人的臆断。我们试了很多,都失败了。” “那其他文字呢?肯定有能破解或认出来的吧!” 崔洁走到一块石碑前站住,眼睛望着面前的文字,流露出欣赏的神情。“这样的文字,还是很普遍的。” 寒寺喆赶紧按焦婧阳的要求站到崔洁旁边。这块石碑上的东西,每一行上都是一些看起来差不多的小元素凑在一起,被一个空白分隔开,长短不一。寒寺喆从第一次见到时就不认为那是文字,虽然上面的公式和符号与眼下大家使用的差别不大。 “我猜的没错,她认识这些文字。”焦婧阳很肯定。 “但这是什么?什么文字?写了什么?”寒寺喆只能继续问焦婧阳,但没能得到回答,只好看向崔洁,问起来:“你认识这些东西吗?” “我认为,我应该是认识的。但只是很模糊的感觉,虽然这文字很普遍的存在着,虽然看到它们的时候我总是感觉到自己知道它们的意思,但当要说出来的时候却又说不出来。”崔洁往寒寺喆身边看了看,“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一种循环似的。我好像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文字的意思却说不出来的原因,而这个原因也是到了嘴边就说不出来了。所以,我总是在寻找,寻找某个特殊的人或某件特殊的事,希望能让我记来些什么。” 听到这里,寒寺喆偷偷往身边看去。他看到了一个沉默的、严肃的,又忧伤的焦婧阳。他想正对焦婧阳,却又不敢再此时做出太大动作,因为他总感觉崔洁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焦婧阳。当这个想法正式又完整的出现在脑海里时,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遍遍确认自己没有张嘴说这句话。 焦婧阳摇了摇头,又往石碑方向移动了几步,回答道:“我想,我们——我和她,也许——来自——同一个地方——” 寒寺喆看到崔洁的眼神并没有跟随焦婧阳的移动而移动,全身毛孔中那即将涌出来的冷汗缩了回去。“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能看见你呢,虽然我也知道这不可能。”他没有再想着去思考焦婧阳那句断断续续说出来的话中是什么意思。 “走吧,回市区找个地方吃饭。”崔洁将微微跑出来的头发重新往领子里塞了塞,沿着来时的那根螺旋线往回走去。寒寺喆抓了一把正对着石碑愣神的焦婧阳,赶紧追在了崔洁身后。 或需破釜沉舟的决心 鲁繁星实在不确定纸条上的地址是否正确。虽然纸条上的加密习惯与字迹可以让他认定纸条的真实,但当他来到那个地址时,又感觉此时所处的位置实在不适合作为秘密见面的地点,因为这里总是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斯格斯残存政府的所在地,曾经的首都艺术馆,此时的临时市政大楼,现在出入于此的大部分人都带着各种级别的衔章。 鲁繁星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打扮,看上去不算正式但也不能说特别随意休闲。时间紧迫,他也没办法再去换套行头,只好深吸一口气,将赌注压在这身还算低调的衣服上,硬着头皮走向大门口。 “你找谁?”门口的警卫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鲁繁星摸出一张伪造的身份证递给门卫:“考古艺术馆的赵副馆长,我需要请他咨询……”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捣鼓这些?”警卫将身份证扔回给鲁繁星,“登记。” 鲁繁星接过身份证,低头认真填写起登记表,在事由栏里填写进“咨询古建筑修复”,并继续尝试对这个警卫解释些什么:“古建筑都是人类历史的瑰宝,无价之宝,没了就是永远的没了。” 警卫没有搭理他,从桌子上拿起通行证扔到他面前。他也终于松了口气,谢过警卫,佩戴上通行证,不敢耽搁,赶紧走进大楼。 一路上,虽与许多人相向而过,他庆幸自己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哪怕一眼的关注。艺术馆的展品已经全部收进了库房,原先的各个部门办公室也被一再压缩,全都凑到了一些并不太舒服的角落里。赵副馆长的办公室也是如此,鲁繁星几乎是在平面和高度两个方向上斜穿整个艺术馆,终在顶楼最里侧找到了他的办公室。 鲁繁星敲敲门,门里的人喊了一声:“请进。” 推门进去,鲁繁星不得不提高了警惕。不大的办公室内,被几张办公桌堆得满满当当,虽然他并没有看到屋里有更多的人,但仍然需要为其他人会突然归来的情况设计好对策。 待鲁繁星关上门,屋里原本的唯一一人开口说话:“放心吧,没有人会跑到这儿破地方的,我算是唯一还坚持到这里来的人了。” 鲁繁星坐到这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对面:“赵副馆长,感谢您还愿意在这种敏感的时期见我。” “嗯?文物保护可不分时间。” 鲁繁星听到这里一下子懵了。 赵副馆长诡异的一笑,轻声说:“当务之急的文物保护工作,当然是首先要保证还能开展工作呀。继续当前的局面,文物工作显然是没有机会开展的。” 鲁繁星听明白了话中的意思,心也踏实下来:“那——馆长,对此您有什么——主意吗?” “这个吗?我们还是一件一件来吧。你是为了夜里被逮的那些人,那些反战份子,或者说是投降份子。” “话虽如此,但我想,哪怕知道了为什么她们会在此时被抓,哪怕知道了她们被关在哪里,哪怕疏通好全部关系——虽说这不可能——顺利把她们都救出来,都没有任何意义。唯一能让一切有意义的方法,只在于——” 赵副馆长直接制止了鲁繁星的话:“的确,但只要不确保百分之百成功,就依然没有意义。不是吗?此时我们讨论的话题也就不需要讨论了。我只能给你相关的信息,多余的无法给你。” 鲁繁星思索了一番:“那么,馆长,好吧。我可以得到什么样的信息呢?” “逮捕行动,是后勤部组织的。”赵副馆长故意停顿了一下。 “这很明显,现在后勤部控制了军政的一切大权。” “嗯,但是很有意思,又或者是他们有意为之。那些姑娘被关的地方,却是旧后勤部喜欢藏东西的地方——”赵副馆长再次停顿,看到鲁繁星并没有接话的打算,继续说下去,“——古首都。” “那片废墟吗?”鲁繁星若有所思,“还有其他消息吗?”看到对方摇起了头,“那谢谢了。毕竟敏感时期,我也不给您找麻烦了,这就走。”说罢他直接起身要走。 “喂!小伙子。你对——之前的问题,有什么——主意吗?”赵副馆长把最后几个字说得又慢又重。 鲁繁星微微一笑:“我?这问题对我来说太深奥了,不太敢想。但——有些事情,总有可能会在出乎意料之中发生。” 扔下这句话之后,鲁繁星看对方也不打算再说什么,赶紧开门离开了这个拥挤的地方,在大门口交回通行证,头也不回快步逃离了这个临时政府所在地。 在首都的各条街道上漫无目的溜达了很久,假装自己真的是在记录濒危的古建筑,鲁繁星也有时间认认真真感受一下遭受突尼瓦几轮轰炸后首都的破败,但到最后,他也只能用一声叹息来做总结。这场战争,孰对孰错,早已无从探讨。 傍晚时分,他走到首都的另一头。在他的眼前,一侧是冷清的街道,是整整齐齐的住宅楼,以及楼内刚刚点亮的几盏微光;而另一侧,则是在轰炸中被点燃并最终烧尽的黑色的光秃的山丘。 鲁繁星确定四周空无一人,更不可能有人跟踪而来,便迅速钻进一个楼栋内,敲响了正对着的一楼的入户门。 猫眼中的光影晃动了几下,门也随即被打开。 “房子很大吗,”鲁繁星想调侃几句,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来开门的人,而眼前的客厅里更是坐着站着几个他也不怎么熟悉的人,“——人也不少。” 梦菲这才走上来:“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一整天了。” “等我?”鲁繁星仔细打量起这几个人。一两个女的看起来像是依然在上学的学生,而另外的人从年龄到性别长相打扮都没有什么共性,也可以说都没有任何特点。“这就是你们的反战队伍?我需要先单独和你谈谈。” 梦菲将他拉到另外一个屋,关上门:“说吧。” 听到这女人如此轻描淡写的口气,鲁繁星就想来气:“你跑路不就得了,为什么要掺和这种事情——不会你是主谋吧!” 女人很随意的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红颜多命苦呀!到关键时刻,没有人会真心为你的。突尼瓦那边也不是什么人都随随便便接纳,我可受不了什么都没有的生活。既然如此,那不如继续利用一下还算可靠的国内关系,哪怕只是搅搅局。” 鲁繁星轻蔑一笑:“搅局?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们除了给这些不成熟的年轻人找麻烦外,什么局也没有搅了。看到没有?后勤部只要一动手,一晚上时间,所有露过脸的人都被轻松抓走。你们有什么还手之力吗?” “哦?看来你这一天,还是得到了些消息呀!”梦菲从鲁繁星的话中搜寻着蛛丝马迹。 “消息有,但没用处。”鲁繁星说,“她们被关在古首都遗迹的地下,过去老后勤部在那里搞些情报论证和基础军事技术的理论研究。那个地方就几个出入口,而且还很难找,把守起来很容易。想救出她们简直是天方夜谭。” 梦菲听到这里,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情,这让鲁繁星有些意想不到。 “你是真心想救她们出来?”鲁繁星感到自己的问题有些过于搞笑。 “人总是会变的,哪怕过去多么玩世不恭,也总有褪去面具的一天,特别是经历了最近这些事情。也许刚开始我对待这些人并不严肃,但后来听到她们发自内心的呐喊后,我自己的心态也随即起了变化。所以才会第一时间想法找人帮忙。实话实话,你不是我第一个想到的人,但却是唯一回应的人。但话说回来,我也的确没多少门路可用了。” 鲁繁星叹了口气:“我也说实话,如果不是你把石莉安牵扯进来,我也不会搭理你们的。”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鲁繁星摇着头:“你手上都有些什么人?” “主要是些学生。还有几个过去渠道上的人,几个军队上的人,但简单疏通关系或通风报信还行,关键时刻用不上。他们都是老派系里的,本来作用就不大,否则也不可能还活着,现在也是彻底被边缘化。” 这与鲁繁星刚进门时的猜测差不多,也让他彻底死心:“那你对赵云国那家伙有什么样的评价?我想你之前对他应该还是比较熟悉的。” “你之前去见他了?”梦菲看到鲁繁星点头,“他总是故作神秘,会想方设法套你的话。虽然没听说他出卖过谁,但大家也不完全信任他。希望你没有被他套出什么来。” “这倒是没有。我该走了。再去想别的办法,也可能没有办法,无论如何我会再联系你的。你们也不要再搞什么反战了,都保住自己吧。”鲁繁星没有等女人再说什么或表示什么,直接推开门走回客厅,再次打量了一圈那几个人,就径直走向入户门,走出了这套房子。 天已经完全黑下去,遥远的牧藻星还没有能力照亮这黑夜,面前那片被烧毁的山丘显得更加巨大和压抑。鲁繁星跨过街道,走向对面山丘,踩在漆黑的灰烬上,将自己融入到周围之中,确保没有人会主意到他的存在和即将的变化。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死记住此时的日期和时间,深吸一口气,紧闭上双眼。直到天旋地转的闪光彻底消失,他才再次睁开眼睛。 突尼瓦的首都,在突尼瓦人的嘴里叫中央特区,在斯格斯人的嘴里叫突尼瓦城。看着入夜后的街道以及视线所及之处的那几个标志性建筑,鲁繁星确认自己没有来错地方,但确定时间却耗费了一些功夫。商场橱窗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他盯着画面看了许久,才最终确定自己的时间也控制在了小时以内。“看来,开窍的感觉很好呀!”在庆幸自己的同时,他也只能掩耳盗铃般安慰自己:“但也希望祂们不要注意我在使用这样的能力。” 他在街边找到公用电话亭,拨出号码,等到对方的回音,迅速向对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对方一听,语气中掩盖不住惊讶:“你竟然会在特区?你现在还能过来?还是上次就一直没有离开?” “老头,我真的要和你仔细谈谈。关于——” “现在几点了?——按规矩,老地方见吧,一会儿见。” 挂上电话,鲁繁星马不停蹄走到附近车站,登上其中一辆公交车,前往目的地。下了车,他一点不敢浪费时间,直接奔向车站对面的茶社。时间已经比较晚了,茶社内外都已经没有太多的人,只在茶社的一角,还有一个白发老人在悠闲的喝着茶。 鲁繁星没有多想,径直走过去坐到老人对面,就要开口开口说话,却不料还是被这老人抢了先。 “别着急——想必你对那本艺术图册研究很充分了吧!”老人顺手拿起了茶壶。 鲁繁星这才注意到老人已经为自己准备了茶具,看着淡色的清茶被缓慢倒入茶杯,心中的焦急略显缓和,却对老人的话感到莫明其妙:“什么艺术图册?——噢!您竟然还能记住那个,上次在荷马,已经过去几个月了吧。”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呀!寒寺喆在那里还不错吧!” 鲁繁星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看着老人再次斟满:“我没有再去看他,”他盯着老人的眼睛看了看,“但从你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应该很不错。” “是呀!是呀!那你又为了何事如此着急呢?”老人指了指茶杯,“慢慢说。” “那好吧,我就先说说我自己的推测。”鲁繁星举起茶杯仔细品了一口,“当前的战局,突尼瓦已经占领了斯格斯超过三分之一的土地,基本上打到斯格斯首都旁边了。斯格斯军队根本招架不住,突尼瓦军队势如破竹。” “这显而易见,没有可说道的地方。”老人给自己满了一杯。 “但是,突尼瓦仍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终极目的没有达到。” “这依然显而易见,不过你这置身事外的语气很有趣。”老人抿了一口茶,“已经淡了……” 鲁繁星一听,不敢再卖关子:“突尼瓦只想尽快结束战争,但斯格斯仍然不打算投降。所以我相信突尼瓦肯定考虑了其他手段,并且已经做好准备。” “哦?那是什么手段呢?” “刺杀斯格斯军方和政府的全部高官,直接接管斯格斯政权。”鲁繁星对自己的想法非常自信。 “哈哈!”老人轻轻一笑,“年轻人,这不叫推测,这叫瞎猜呀!” 鲁繁星并没有搭理这句话,继续说下去:“我确信,斯格斯政府和军方里早有反对力量,并已经组织到位。而这个组织也早已与突尼瓦方面进行过沟通。但的确,如果想要成功,难度很大,机会只有一次——” “这会儿更像是一厢情愿了。” “——所以才迟迟不敢动手!”说完这句,鲁繁星闭上了嘴。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老人听着鲁繁星的话,倍感有趣。 “任何行动都是有风险的,所以风险不应该作为顾虑的理由,我希望尽快启动行动。” “哈哈!”老人又是轻声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风险,意味着前功尽弃,意味着更多死亡。以如此大的代价,就为了救几个女孩子——”鲁繁星听到这里大惊失色,老人却依旧笑眯眯,“——是否太不负责任了。而且万一行动失败,你也再也没有救这些人的希望了。在这种情形下孤注一掷,好不好呢?” 鲁繁星突然笑起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茶杯品起了已经泛凉的茶。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非常私人的疑问,你到底是如何做到轻松快速的往来两个国家的,我很好奇。”老人的语气很随意。 鲁繁星依旧没有说话,他根本无法解释这个疑问,哪怕他想去解释,而几个月前所见到的天边紫色的闪光,让他“开窍”的事件,那时的感觉和随后的画面仍清晰的印记在他的心头。 老人看年轻人已经走神,便站了起来:“如果想在这里呆着就不用回去了,我们这些人还是欢迎你的。我该走了,毕竟事关重大,不能有任何差错。” “那么——”鲁繁星也赶紧站起来。 老人摆摆手,对走过来的服务生交代了一句:“他的所有需求都记在我账上就可以了。”之后,便走出茶社,消失在灯光陆离的夜色之中。 但偃武息戈并不能终结全部 “快快!快快!”突然闯进来的崔洁着实把寒寺喆下了一跳。寒寺喆刚打算张口说话,崔洁却又继续说起来:“你在这里干什么,查出入记录才找到你。” 寒寺喆看着这个位于研究院三区二号楼内的风洞设备一脸茫然,不置可否:“许多资料还在这里,新的资料——保密等级允许的——不也是拿到了这里吗,那边还没轮到我调试设备,所以就在这里翻翻资料先看看。” 焦婧阳在他身后,一边假装揉着肩膀,一边装腔作势应和着:“我们可不像你们这里的人,一个个都懒散惯了。” “算了算了,快赶不上了,赶紧跟我走。”崔洁走上前就要把寒寺喆拉离座位。 “到底什么事呀!” “发射,发射。战争全面爆发后,这是我们第一次发射。我也是刚知道,本以为战争的缘故,他们中断测试了。听说改进不小。” 听到这里,焦婧阳一下子兴奋起来,与崔洁如出一辙:“快快,赶紧去,这种机会坚决不能放过。” 寒寺喆就在两个女人的撤拽下出了实验室,被崔洁直接推进了等在外面的一辆小车里。开车的人很清楚时间紧迫,二话没说,驾驶汽车飞奔出研究院,绕着白色围栏转了半圈,向偏远的方向急驶过去。那里只是一片光秃的缺乏植被覆盖的黄土地,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道路。 寒寺喆突然指向窗外问了一句:“那就是一区的正门吗?和三区的在反方向上?” “对。但两区之间车无法通过,于是只能绕一圈。” “那二区在哪里呀?就是发射火箭的地方吗?” “你到底关心什么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是现在需要关心的吗?”焦婧阳又不高兴起来。 崔洁却很有耐心:“那里就只是叫发射场,没有编号。二区……那是最高机密,知道它在哪里的人并不多,能被允许进入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寒寺喆望向崔洁的眼睛:“但你知道,而且有权进去,对吗?” 崔洁看了一眼司机,没有再说话。寒寺喆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能超出了范围,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一路的黄土纷飞,车子驶进平原中突然冒出来的树林地,行在林间小道中如同走迷宫一般,无数的大小岔路。虽看上去四周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树木,很快寒寺喆发现这林地更可形容为一座密集的高墙,是为了将内部的东西包裹保护起来的。 车子穿过林地,一片硕大望不到边界的空地展现在大家的面前。虽在这空地只是,零零散散遍布着些大大小小的白色楼房,但真正吸引到寒寺喆目光的则是一座高耸的架塔,以及正固定在架塔边的巨大火箭。 车子仍在向前奔去,而固定火箭的卡钳正缓慢松开,火箭底部逐渐浓烟滚滚。司机缓缓降低车速,对车里的两人说:“看来是赶不上了。” 寒寺喆却仍只注视着那火箭。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它在烟雾中若隐若现,徐徐上升,终完全脱离了架塔,将烟雾甩在身后,它那奇怪的尾部以及尾部喷管后那蓝紫色的奇怪火焰完全显现出来。 寒寺喆已经看着发愣,他无法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火箭的尾端,和推动火箭升起的火焰为什么会是如此的形状。那火焰竟会是一个规规矩矩的锥形。 相反的,焦婧阳却已经开始给他普及起知识:“看来,这就是他们融合了电磁控制等理论的推进发动机了,喷射被规整的束缚住,保证所有的力都完全竖直向下,将效率最大化。嗯!看它的加速度,的确如此。” 当火箭沿着倾斜的方向越来越小的时候,车也停到了一栋楼旁。当大家都下了车,寒寺喆才想起一个问题,赶紧去问崔洁:“这火箭能飞多高?会掉下来吗?这种轨迹会掉到哪里?” 寒寺喆的问题被刚从楼内出来的人听到,那人很是热情的解释起来:“我们还是只能推到大气层边缘,同样会在那里释放一颗驻留侦查气球,用以更新之前失效的。这次气球会继续升高一点点,来采集大气层外的数据。而火箭则会坠落,并打开缓降伞,降落到海里。”那人说完这一大段话后,才面向崔洁:“崔老师,这就是你新来的高材生吗?” “嗯!杨老师,这就是寒寺喆。”崔洁根本没有打算给这两人进一步认识的机会,也抛出来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突然又试射了?” “这是早就要进行的实验,毕竟改进了很多稳定性方面的问题,需要大量测试。但因战争的全面爆发而推迟了。虽说你们之前也做军方项目,应该合作来往也不算密切吧!你也能看到最近的形势,因此我们就着手准备,战争结束的第一时间,就恢复实验。这个好消息很快就会对外公布了,我们控制了斯格斯的政府和军队的所有部门,战争已经结束,我们彻底占领了斯格斯。” 听到杨老师的话之后,寒寺喆一脸惊愕,全身上下不知所措,一时语塞。 崔洁只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寒寺喆什么情绪都不要表现出来,自己对杨老师说:“哦?这还真是个大事呢。不过既然我们已经看了火箭发射,那就不在这继续麻烦您了。看样我们那边的项目也要抓紧了,总不能拖你后腿或被你抢先。我和小寒就先原路返回了。” “哈哈!还以为我这次能吸引到崔老师来做客呢,看来没成功呀!那我就不送了。但话说,我们要想有重大突破,还是要靠你们呢!” 就这样的几句话之后,寒寺喆跟着崔洁重新坐回到车上,而这车子也的确是原路返回,将两人送回到了第三区二号楼的门口。 走回到实验室,寒寺喆已经迫不及待:“那战争是怎么回事?真的结束了?” 崔洁将实验室的大门轻轻关上,倚在门口:“我也不知道,虽说大家都认为已经快了。但,还是有些突然吧!” “别多想了,想多了没用,斯格斯哪怕被突尼瓦并入版图,对你的现在也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焦婧阳站在崔洁旁边,尝试安慰他。 “我只是想知道,爸妈,还有那些朋友,是否都安好。”寒寺喆对着两个女人说。 “后续肯定能查出来的。如果真如杨老师所说,控制了军队和政府,应该很容易核查的。” “至少,不会再死人了,对吗?”寒寺喆走到桌子前,茫然地看向摆在上面的各种资料,突然感到她们其中一个从身后环抱住了自己。他看向并抚摸起在自己胸前的双手,却仍不敢确定那是谁,直到抬起头之后,看到焦婧阳正站在桌子的侧面。 “是呀,至少不会再死人了。”两个女人异口同声地说。 但想起这一年来的种种波折,各种失去的和得到的,寒寺喆深深叹了口气,重新低下头,漫无目的翻着那堆成山的还没看过的资料:“不知道,是否应该高兴了呢,但却仍感到的是沉重——” “停下!”焦婧阳突然大喊起来。 崔洁感受到寒寺喆身体的震动,放开他,不解地看向他。 寒寺喆同样不解,他只感觉焦婧阳正强行占据着自己的身体,往回翻那桌子上的资料,最终将一份材料郑重其事地摆在眼前。寒寺喆默默念出了封面上的标题:“婵楠火箭探索基地位置调研——” “怎么了?——这应该是最初发射场选址的文件吧——”崔洁也向那文件看去。 “婵楠,婵楠!婵楠!”焦婧阳一遍遍重复着。 “而婵楠——这个好像就是这个镇以前的名字吧——我也是在他们删掉名字之后才——”崔洁仍不明白寒寺喆为什么会突然如此,“你这是怎么了?” 寒寺喆已经想明白了,他喃喃自语道:“难道这里才是昌南?”曾被焦婧阳封锁住的那段儿时的记忆,再次如洪水般席卷遍他的大脑。 崔洁又问了一遍:“你这是怎么了?” 焦婧阳一巴掌把寒寺喆拍醒,他才赶紧回答:“没事,没事,想起来一些往事,毕竟还有战争的消息,有些巧合的东西。” “巧合?是呀,有时候就是这样,突然会感到这个世界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寒寺喆点着头,却不知道应该看向就在眼前的崔洁,还是看向对面刚发现这震惊事实的焦婧阳,但他只想到应该预防崔洁继续追问此事。 崔洁倒是没再继续过问刚才的插曲,“今晚——让我陪陪你吧!如果你同意的话。”崔洁看向桌子对面,这让焦婧阳又是一惊,赶紧避开了她的眼神。 “对不起,我——”寒寺喆磕磕巴巴起来,“我不是——我只是——” “没关系,今天的确有很多东西需要消化,需要好好的思考。但我要说的是,这一切都不会改变什么的。虽然也不会带来更多的承诺,但也不会变少。” “我明白,我明白。就和朴上校上次所说的一样。” “他呀——”崔洁脸上浮过一丝短暂的笑容,“是的,他总能说对很多事情。”她又搂了他一下,“那我就不陪你了。这件事,我还真要去找一趟上校呢。” 寒寺喆总会不舍得她离开,他并没有立即放开她,而是希望能再得到些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但每当至此,他都会见到焦婧阳严肃的表情,也就只好放开了手,单纯的还以微笑。 崔洁的笑容一直留在脸上,却又带着些腼腆和害羞,更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并不成熟没有太多经历的小姑娘,而那深情望向他的眼睛之下,说出来话又带有完全相反的感觉:“你知道的——” 经历了几个月不长也不短的接触,寒寺喆明白这话的意思,但他却只敢点头回应。看着她跑出实验室,寒寺喆一屁股坐了下来,只感到各种苦涩味从喉咙里翻出来。 “我不会再阻拦你和他上床了。你们俩都太想得到对方了。”焦婧阳很直接。 “这个在现在看来根本不重要吧!”寒寺喆再次望向桌子上的文件。 “嗯,最近许多事情都很混乱,总是一个比一个重要。”焦婧阳坐到了桌子上。 “那这里真的是你曾经想来的地方吗?” 听到这个问题,她只能挖苦自己:“我就是一个笨蛋加混蛋呀,连地方都没有搞清就差点让你在山里冻死。但——我认为就是这里。” “也是,毕竟他们几乎已经可以冲出地球了!而我们一定要助推这最后的一步。” “这个很重要,但那个真正的遗迹更重要。”焦婧阳将脸贴到他面前:“我认为这里很特别,你感觉到了吗?我越发感觉自己已经不单纯是你脑中的形象。我已经可以部分游离出来。从刚到这里的那一晚开始,那次振动之后,这感觉就一直越发明显。” “所以你认为她也许能看到你?”这不免让寒寺喆有些担心。 “应该只是稍微感觉到我的能量吧。所以还不用为此担心什么。” “嗯。我也感觉到了变化。你的身体,我根本不需要做任何思想的转换,就能触碰到你感觉到你。我总以为是自己现在更熟练了。” 她从后面抱住他,如崔洁之前一样:“是这样吗?我也感觉如此。”但与刚才不一样的,她不需要任何的矜持,双手顺着他的胸缓缓向下。 他扭头去吻她,但满脑子中的混乱却让他说了句完全不合时宜的话:“虽然知道战争结束了,我为什么没有任何的喜悦呢。” “也许因结果早已料到。”她并没有停掉手上的动作,“不要再想了,让我帮你忘记这些吧。” “你要在这里吗?” “我会用一切满足你的,我不要让你再有心思去找那女人。”说罢,她将他拽进那空荡小空间里。 的确,他从不知道为什么,他永远无法抗拒她带给自己的诱惑。当她的腰肢、飘发已经身上的一切都在他面前扭动时,他也从不再思考这是为什么。他根本不认为会有人能抵挡住这诱惑。但他的脑子里很乱,无法集中精力。 但他仍变成了一只野兽,却已只是一只小野兽,任何的撕咬和抓扯也不过仅是调情的游戏。她享受这样开头的轻松,用同样的方法游戏着,并引导着他可以玩的更激烈一些,更忘我一些。毕竟她能轻松承受,毕竟她也想更加忘我。 但他的反应却让她感到意外,他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她不希望这样,尝试用更加旺盛的激情给他更加全面的刺激,努力调动出他身体的兴奋。但事与愿违,她很快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当她放慢下来,他也逐渐停了下来。 她不想仅仅简单的问一句“你怎么了”,她想要更精准的参透他的想法,更要不存在任何哪怕一丁点的责怪:“对不起,如果你想去找她,我不会再阻止你的。”她不确定这是他犹豫的根源。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里很乱,说不清楚的混乱。”他紧紧搂着她,如怕她会突然逃脱一般。 她能感到这快要窒息的拥抱,但无法为他梳理那纷乱的思绪,而无助的感觉也逐渐升腾起来。“告诉我好吗!无论什么,都比不告诉我强。” 他虽然还是犹犹豫豫,但仍是含含糊糊说了出来:“战争结束了,虽说最近仍不可能回去,但至少是可以想象或盼望的了,所以也会去想——” 她已经忍不住流出泪水:“你在想她——对,我从不应该认为你会忘记她,况且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听我说完,”他尝试擦干她的泪水,“我不否认,我会想她是否还好,会不会有机会新的开始。还有你,这个地方,也许真有一天你可以离开我,我怕——” “你混蛋,你混蛋。”她突然歇斯底里,挣脱开来,“你要赶我走吗?” “我怕——” “我不要离开你,我永远不要离开你,你休想赶我走。哪怕你和石莉安,又或是崔洁在一起,我宁可重新窝回到你的大脑深处,我也不要离开——” “是我怕你离开我,没有了你,我一无是处。” “不是这样。整个星球里,所有的人,只有你愿意接纳我的灵魂。” 一句话过后,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当两人都再次平静下来后,她才再次张口:“这里的确很特殊,那个振动之后,我感觉自己已经能进一步找回自我了。有些记忆会出现,也能联系在一起。这是我最初的记忆,感觉自己就是如此诞生的。我记得自己在漂浮着扩散着,逐渐变得虚无,却也被一股力量束缚着,无法从这星球的表面上逃脱,但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快死了,快消失了。刚有了记忆就将死亡,只因为我抓不住任何东西。这个星球上有无数的生命,但都在排斥我。但你在山林中的那一声大喊,将我吸引而去,将意识模糊的我重新唤醒,牢牢将我抓住,使我可以逐渐归拢到你身上。从此,我无法离开你,也不曾想过离开你。对不起,我还不清楚这记忆意味着什么,也就没有告诉你自己又想起了什么。” 寒寺喆发现自己并不在乎她告诉或没告诉自己什么,他总会相信她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他所有。于是他在思考自己和她的经历,并做着各种假设:“这个遗迹——”他突然想到这个,“也许你最初就来自这里,所以你认为回到这里就可以了解一切或摆脱这个星球给你的束缚?” “也许就是这样吧。”她重新钻回他的怀中。 “我们会解开这些谜团的。” “嗯,我知道,我们已经近在咫尺了。” 领悟到的却也只有冰山一角 没有人还能记住经历过的时间,因为在头顶上,永远都是那一成不变的昏暗灯光。掩体般的地下,与外界彻底的隔绝,只剩下坚硬和冰冷。年龄或大或小的女人和女生,相互挤在一起,躲避着身上单薄衣服无法应对的低温。 在这牢笼之中,在居高临下的士兵看守那些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中,她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最根本的尊严,只能选择接受并适应。但她们仍不得不一次次将自己的底线下方,只为生存,只为能多得到一口难以下咽的残羹冷炙。 但至少石莉安不需要再帮助别人而去分享抢来的那一点食物了。那个决不妥协而惨遭殴打的年轻女生,她那越来越乏力的呼吸终于呼出了最后一口,她那虚弱的生命,彻底走到了尽头。没有人再去搭理这具越来越冰冷的尸体,连看守的士兵也只是任凭这具半裸的尸体躺在眼皮底下,没有任何一句的过问。 “他们是打算让我们一个个都死在这里吗?”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紧接着,就是一阵如抢食时的喧闹。最终,依旧归到了安静。女人们重新一个挨一个挤在一起,艰难节省着一点点的热量。没有人敢想以后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以后”在哪里。 终于,这个“以后”还是到来了。食物没有再被送来,士兵看守也是人心惶惶。不出多久,高高在上的他们变得越发浮躁,用着各种匪夷所思的理由离开岗位,一去不复返。 “这就是我们的结局和归宿吗?”有女人在这样说。而其他的人,却找不到反驳这残酷真相的话语,只剩下坐以待毙这唯一的选择。又或者,在这昏暗的坚硬牢笼中,可以幻想时间和空间都可以彻底静止,但越来越衰弱的身体从未停止对这幻想的打击,直到将所有人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蚕食掉。 直到,她们听到,从绵延迷宫般的坑道中再次传来响动;直到,她们看到,一小队全副武装的人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快去通知,叫医务人员过来,我们看看能把门先破坏了……”其中一人下达着命令,并很快与其他几人和合力打开了牢笼的栅栏。 此时,被关了不知道多久的女人们才注意到,那些人的制服上钉着突尼瓦的国徽。 “战争结束了吗?”一个女人问。 突尼瓦士兵赶紧回答:“是的,结束了。” 石莉安从地上爬起来,接过递来的大衣披在身上,终于感到了些许温暖,这让她不由得留下了眼泪。与几个状态还不错的女人一起,在突尼瓦士兵的护送下,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外面的天空。虽然那只是一片被牧藻星光芒所控制的夜空。 废墟的瓦砾之上,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无数探照灯的光芒来回扫射着。穿着不同国家军装的人混杂在一起,共同忙碌着。石莉安突然感到不知何去何从。 “请问,您是石莉安女士吗?”两个士兵走向前来,其中一人的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另一个人则推着一个轮椅。 “是的,我是。”她惊奇的发现面前的两个人正是来自两个不同的国家。 “请跟我来。”士兵的语气很柔和。 虽然被邀请坐到轮椅上,不需要在扎脚的瓦砾堆上走路,但面对这样的坑坑洼洼,轮椅上也不会有任何舒适可言。还好路程并不算长,只有几辆车的距离。石莉安看到了站在车下的两个熟人,只是她从不会意料到这两个人会站在一起。 “梦菲老师——还有——鲁繁星?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我们可有一段很复杂的过去呦——”看到石莉安并无大碍,梦菲的心情相当放松。 石莉安看向鲁繁星,发现他的脸上依旧凝重,没有任何回应。她只好继续问下去:“战争真的结束了吗?我们被关了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鲁繁星的脸上终于掠过了一点笑容:“这几天,的确发生了太多事情了。你没事就好,我得先走了,还有人在等我。” “能等一下吗?我真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鲁繁星摆摆手:“梦菲都知道,她会告诉你的。”说罢,他转身直接走进了灯光背后的暗黑阴影里。 “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梦菲慢慢推起石莉安的轮椅。 “但结果却还好,不是吗?我看到两边的士兵都在一起,像是朋友般。” “是呀,结果还算是好的。但是——”梦菲看向鲁繁星消失的方向,“他——繁星——却不得不去面对自己不想去触碰的选择。” “他?他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也不知道,他从未给任何人说起来的事情。”她低头看着石莉安,“我只知道战争之所以会突然结束,绝对与他有很大关系。斯格斯政府内潜伏的反战人士与突尼瓦的间谍,在一天之内刺杀了几乎所有的政府和军方要员,突尼瓦军队未开一枪一炮走进了首都,并接管控制了政府和军队。很快,全国各级政府和部队都无条件承认了这个突尼瓦控制的新政府。这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以后会怎么样?我们该怎么办。” “我还没有考虑这个,但肯定大家有许多事情要做。回忆自己的这一生,我也许希望能在新政府里,发挥一些作用吧,正面的作用。” 石莉安看着四周忙碌的人群:“那我呢?我也想能发挥实际的作用。” “那,我们一起吧!” ↓ 徒河村桥遗址还算是个不错的地方,没有人会到这里来,桥洞下也可以挡风避雨,这绝对是个可以藏身的好地方。晨霖在此待了一天一夜,直到他不得不离开这藏身之所去找寻口粮,仍然没见到朱铄的到来。 旁边就是那个破败的村子,坏掉的石碑上印着“徒河村”的字迹已经快掉光了,打眼望去整个村子里也没有完整的建筑。晨霖担心这是个无人的地方,根本找不到吃的,但现实倒没有让晨霖失望,他发现了有人活动的迹象,那是一种发动机的噪音,这让他欣喜若狂赶紧奔去。 但找寻到那声音来源后,他又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眼前是一只突尼瓦的小部队,十几个人,正在原地休整。 就在这时,他做出了决定,走向前,对那几个正举枪防备的士兵说:“我是斯格斯的残余士兵,我向突尼瓦投降。我名叫晨霖,是——” 没等他说完,一挺挺枪就已经顶到了头上。原本想了许多证明自己斯格斯军人身份的话语用不着再说,他直接被对方绑住手腕推进了车厢。 在路上辗转了多处,登记了自己军人证上曾有的信息,被详细询问了这几个月的所有行踪经历,晨霖最终被投进了监狱。 又是一个早晨,晨霖服从规定走进监狱的活动区,一眼竟看到了墨语旭。 墨语旭甚是惊讶:“你被抓了还是投降了?” “投降。我也算想明白了你早就想明白的事情。” “我也想明白得太晚了。这个监狱还是不错的!你看还有电视。”墨语旭并不是自嘲,这是他真实的感受,他后悔没有早早被俘虏。这几个月以来在野外的种种胆颤心惊,看起来都没有任何意义。 晨霖一脸沮丧:“不错又怎样,朱铄也许已经——” “这可不一定,这可不一定。”墨语旭赶紧说,“也许他已经逃回国了,至少当时他的方向很正确。” “希望吧!但我确实是一下子没有了动力。突然间感到你所做的选择竟然很正确。” “真没想到你会跑去投降,而且还能和我关到一个地方来。”墨语旭摇着头。 “起码,如果哪天我们能出去,我还可以继续当你的担保人。”这监狱的活动区域,正是监狱正中心的天井,晨霖透过头顶的硕大窗玻璃望向天空,已经开始幻想着出去的日子。 “这个——”墨语旭犹豫起来,“——我不确定了。” “你是说不会交换战俘?” “不,因为我的过去,你们不知道我当时因什么进的监狱,我现在不确定还——”电视上的新闻引起一阵骚动,墨语旭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啊——战争结束了?我们输了?亡国了?”晨霖看着新闻,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而墨语旭则清楚自己是五味杂陈:“看来,你的确可以盼着交换战俘了。” “那你呢?你刚才所说的是什么?” 监狱里的犯人,虽然穿着同样的囚徒,但此时此刻,从脸上的神情就可以很轻易的将他们分成两类。一类兴高采烈庆祝战争的胜利,另一类正好相反。狱警则已经做好准备,防范两边也许会发生的争执和混乱。墨语旭看着晨霖:“算了,不说了。这个问题很难说明白,还是顺其自然吧。” ↓ 朱铄只能保证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毕竟他可以依靠太阳来大概确定自己的方向。但他不知道自己每天能走多远,一成不变的平原景色让他分不清楚自己身在哪里。他猜测自己已经走了足够远,足以到达或跨国边境了。 但瞎猜对他没用,可他不敢靠近任何村落,不敢见到任何人,无从去核实自己的方位。好在已经是收获的季节,植物都已经结果,他并不缺乏充饥的食物。 终于他看到了幼发拉底河的滩涂和桥梁。为避人耳目,等到夜深之后,在足够亮的牧藻星光芒的照耀下,朱铄冒险爬到桥下,攀向桥面下的维修钢架,一点点移到桥的另一端。这是之前墨语旭制定的渡河计划,显然此时朱铄证明了这计划是完全可行的。只是,他认为自己再也没机会见到另外两个人了。 沿着桥梁支柱向下爬回到地面,他欣喜自己终于重新回到了祖国的土地。趁着夜色,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峰,他狂奔起来,他需要找个村镇,找车回首都,去见他朝思暮想的未婚妻。 当太阳升起时,他已经走进了一个镇子。无法掩饰自己的喜悦,他敲响了遇到的第一户人家的大门。 户门打开后,中年男子警惕地看着门外的乞丐。朱铄却兴奋到顾不上一切:“我是斯格斯人,别怕,我是一名士兵,在此之前一直在突尼瓦的境内,我刚刚逃出来。我希望你能给我点协助,我需要尽快回到首都。” 男人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冷冷地说:“你逃回来也没用了,突尼瓦已经占领了我们的首都,我们战败了,我们是突尼瓦的附属国了——大概是这样吧!” 听到这里,朱铄愣在原地,过了半天,突然大哭起来。 中年男人挠了挠头:“进来吧,给你找套衣服换上,虽说不知道你还要去首都干什么,但给你点零钱坐车去还是没有问题的。大家都不容易呀!”男人让开门口,朝门内喊起来,“媳妇,找身我的旧衣服出来——” ↓ 仅仅几天的时间,墓园里最后的一点鲜花也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几排月季还在苦苦坚持。鲁繁星本想抄个近道,却又不忍心破坏这点最后的鲜花屏障,只弯腰摘了一朵后绕过它们,走到自己父亲的墓地前。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爸爸,真想和你来上一杯。记忆中,我好想从未有这样的机会呀——”他把手中的花轻轻放在杂草的地面上。 “都说你是个很有雅兴的人,这次终于见识到了。”旁边突然出现的人,说着一口蹩脚的方言。 鲁繁星歪头一看,旁边是一个身材瘦小、细皮嫩肉的男人,一个他绝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对方看到获得了注意,赶紧深鞠一躬:“您好,鲁先生,我是松下——” “我不关心你是谁。”鲁繁星强行打断了对方。 “好的,鲁先生。我是来接你走的。神说——” 鲁繁星再次打断他:“哪个神?裕华在哪里?” 瘦小男人见自己一次次被打断,也不再恭恭敬敬:“くそったれ!你还敢问这个このくず?他失踪了,留下一堆烂摊子。我还要替他——ばかやろう!” 鲁繁星看着这人的表情甚是搞笑,他大笑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都不懂。哈哈哈——” 瘦小男人一下子火了,伸手抓住鲁繁星的肩膀:“神说,你必须走,强制执行。裕华可以躲,你可没有这个能力,还敢乱用能力。おろかもの!” “我不能走。”鲁繁星重回严肃。 “你没得选。” 鲁繁星已经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能量,是他绝对逃脱不了的禁锢之力,他终于紧张起来。在这最后关头,他也不得不使出最后一招:“我真的不能走,这里有上古遗迹,上古遗迹。明白吗!这里的人正在挖掘研究,我需要盯住他们,盯住他们——”这本是他向神灵隐藏了很久的秘密,从没有打算说出来,但此时他却不得不大声朝对方喊出来。 瘦小男人并没有放手:“什么遗迹。” 鲁繁星只好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我还没能进入,但已经做好布局和计划了,得慢慢来。” 瘦小男人不依不饶:“这不够,几乎每个有人类生存的星球上都可以找到遗迹。” 鲁繁星只好铁下心去:“这里可能有单独存在的叙述者。”他一遍遍重度着三个字,“叙述者,叙述者。” 男人愣住了,缓缓松开手,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それはどのように可能ですか?” “我想,也许是,见过别人的叙述者的人,才能知道有叙述者的存在。但在理论上,任何人都无法见到任何人的叙述者,这是祂们对我们隐藏的思想。是不是?所以这才是一个秘密,一个可以颠覆心灵的秘密。因此,我猜测我一定从哪里见过别人的叙述者,只是还不清楚。” “不用再说了。”瘦小男人没了脾气,“有任何进展都需要及时汇报。听明白了吗?” 鲁繁星意识到危险已过,但也不敢再招惹有超强禁锢能力的人,赶紧点头答应。 那人也没有再为难鲁繁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数,与来时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鲁繁星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墓地上的花已经被风吹到了很远的地方。他向前几步俯下身,想把花捡回来。 “嗯。我知道,也许这个世界就此将再也不得安宁。但至少不会是现在,而以后的事情,就留给后人吧。”他看到了几只苦荬花,弱小的被压在了菊花下面。 鲁繁星走出墓园,找到公用电话亭:“请问于润涵在吗?——好的。——喂!我回来了。——是的我听说了,很惊讶。——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那我晚上去接你吧——嗯,一会儿见——对了,润涵——见面再说吧——” 放下电话,鲁繁星慢慢悠悠向师范学院的方向走去了。 第八章·揭视 新的局面又是新的环境, 无论身和心都需新的面对; 结果虽未预料但早知是必然, 揭示之际更少了震天动地; 毕竟它从一直到永远, 只待被接受的那一刻! 新的局面又是新的环境 男:“这应该是我们两个台的首次并机直播吧!” 女:“应该是突尼瓦和斯格斯历史上的首次。” 男:“是的。对我们两个国家来说,也是意义非凡的一天。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了两年,但今年才真正意义确定下了纪念日,也就是今天,八月第四周的周末,八月二十七日。” 女:“虽然战争结束了,但这两年走过来也是充满了艰辛。” 男:“是呀!毕竟历史遗留下来的诸多分歧,并不会一夜之间凭空消失。大家持着长久和平的愿望,也必定会经历不断的磨合与相互间的妥协。” 女:“但我们还是在今天坐在了一起,这不得不说已经是历史的一大进步。” 男:“凝思主播,那就快来介绍一下吧。特别是为居住在偏远地区只能接收到声音的听众朋友们,描述一下吧。” 女:“好的。先从最远的地方说起。在我们身后,可以隐约看到五条国境桥中的两条。而再近一些,在通往我们这里——菲蕴县——的道路两旁,就是即将开工的战争纪念墙选址,过一会儿开工典礼就会在那里举行。很可惜,因为我们的中继系统限制,现场的画面无法实时转播。不过我们的前方记者会通过对讲机向我们描述那边的状况。实况画面则会在之后的节目中放送。” 男:“现在先说说这个纪念墙吧。我从施工单位了解到,因为今年是七年一次的润月年,现在天气还较为暖和,所以可以开工建设。但彻底进入冬季前无法完工,正式完工要等到明年春季以后。” 女:“秦主播,您明显有点避重就轻呀。双方政府都已经表示了,有分歧不可怕,有分歧就应该主动提出来主动交流,才能找到解决办法。” 男:“哈哈。凝思主播教导正确呀。的确应该如此。在纪念墙选址和形式上,双方分歧一直很大……” 寒寺喆本被电视上主播的话引导着,回想起自己这两年多来的经历,却又因主播的话转而关心起这纪念墙的最终选址问题上来,他问起倚在身边的崔洁:“这个地址,这几个主播在的位置是那一万人——” “这是他们刚刚跨过边境的地方。一万人那个地方与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有些距离。毕竟那个地方过于敏感了,突尼瓦仍未打算将那里向任何人开放。” “但因我而遭轰炸的遗迹现在却真成热门景点了。还好没人将它上面那炮弹的痕迹和斯格斯首都所遭到的第一次空袭联系在一起。”寒寺喆摇着头抒发自己的无奈。 “毕竟无法对外解释那次用了什么武器,无论是否属于最高机密,都没法解释。”崔洁将自己手中的酒瓶与寒寺喆手中的碰在一起,举到嘴边喝了一口:“两国现在已算是大突破了,无论如何也应该庆祝。两年的谈判,有实质结果的并不多。” “在这方面,我还是认同某些国家的想法。突尼瓦的政治风格太保守,就应该在斯格斯长期驻军施压,直到谈判完成。而不应该还没两天就将大部分军队撤回来。” 崔洁笑了:“嘿嘿。你是斯格斯人吗?” “只要知道他们所有人都安然无恙,连朱铄竟然都活着好好的。其他事情也就不怎么重要了,无论我站在哪国的立场上。” “是呀!这就足够了——”崔洁倚到他肩膀上,长发顺着他的臂膀滑下来,发梢搭在他的手腕上,让他感到一丝瘙痒。 “对不起——”寒寺喆并没有忘记在遗迹被炸死的那个年轻人,崔洁曾喜欢过的那个人。虽然崔洁腿上的伤疤已经不太明显了。 “没事,没事——这样的两年,回忆一下,也已经是挺美好的了。” 女人的卧室里,一张床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挤在墙角橱子上的电视机,看起来更像是四周上下杂物的陪衬。但崔洁从不在意自己家里这乱摆的东西,寒寺喆也早就习以为常,毕竟在他们身下,那张床还是很舒服的。特别是正被倚在背后的柔软床头,给予了他们恰到好处的角度去看电视。 但寒寺喆此时没有再注意电视,他看向倚在墙边的焦婧阳。或许是因为这电视节目的内容很是重要,她才没有像往常一样躲起来。“是呀,各方面——”他不确定在自己的角度上这句话仍能成立。 焦婧阳的嘴轻轻蠕动着:“嗯,在某些方面,不可能更完美了。”毕竟,寒寺喆所获得的突破也只需要等待用实机测试来敲实了。 电视里的直播还在继续,女主播一直与现场的记者进行着沟通:“丁记者,你能再讲一下刚才开幕式上正式发布的消息吗?现场有些嘈杂,对讲机的拾音有干扰,我们听不清楚。” 对讲机那头的记者特意提高嗓门:“好的,有几个决定,双方政府共同宣布的。其中有一个,我想大家都非常关心。这真是一个大好消息,我还在兴奋之中,简要一句话就是:交换战俘的工作马上就会开始,如果一切顺利,双方的大部分战俘都可以在踏春节前回到他们自己的家里。” 石莉安听到电视机喇叭里传出来的这吱吱拉拉的声音,一下子愣住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正与身边的朱铄经历着完全相反的情绪反应。他在兴奋,在高歌,旁若无人地抱住石莉安就是一阵狂吻。与酒吧里的其他人一样疯狂。 “哈哈!他们就要回来了,大家又可以团聚了。” 石莉安当然知道那消息是什么意思,那意味着朱铄最好的队长晨霖将会回来,也意味着那个叫墨语旭的四等兵也会回来。叫墨语旭的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服刑人员,石莉安根本不用猜测是不是重名。因为,这种可能性,概率极低。 学生聚集的酒吧,已经是被刚才的消息点燃了激情,她却没有被身边的热火朝天影响到半分,冷冷地回应着:“你确定非要等着他们回来再结婚?确定让他们都参加?”她恨不得立刻从首都跑回历阳,在于润涵那里大哭一场。 “无论如何,晨霖是必须到场的呀!为什么你就是不高兴呢?这么长时间了,每次提起这事你就满脸的不愉快,你对晨霖有什么意见吗?” 石莉安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她不想告诉他那个秘密,但这样也会失去任何反驳的理由,而盲目的吵架又没有任何意义。回想起两年前,看到朱铄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毫无准备的她内心不知是种什么样的滋味。而后她想过分手,还一直在幻想寒寺喆也会突然出现。而看起来最简单的可以了结一切心结的事情——结婚,却也又被朱铄一拖再拖,只因为他看到突尼瓦公开的战俘信息里有晨霖和墨语旭。 “我只想赶紧结婚。”她只能选择将目光放回到电视机上。 此时男主播开始问对讲机的另一头:“关于合作方面的内容有无涉及?比如在教育、技术方面的。” 对讲机中的记者:“大家的确都很关心这个问题,我们知道双方政府一直都对此分歧较大。此次他们也正面回应了此事,承认在人员往来、人才交流方面还有少量分歧。但从话语的态度上,我们应该可以有所期盼了,也许很快就会有具体举措出台。” 鲁繁星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眼收音机,又低头看回正在起草的合作意向书,喃喃自语:“寺喆,不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有何种反应。你现在所处的位置,突尼瓦估计不会允许你回国吧!哪怕是释放你还活着的信息,让你的父母探望,估计也不可能。” 虽说家族的正道营生——外贸生意——已经在鲁繁星的努力下渐回正轨,但他自认为不是做生意的料,看着意向书他直打怵,对上面的措辞充满矛盾。而因直播现场的话语把寒寺喆带到自己思索的前台来,对他来说像是一种解放。 “哈哈!不知道你距离梦想是不是更近了。否则我真的是把你推进了一个麻烦事中。而且也帮不了你什么了。”他若有所思,“——以及你身边的叙述者——希望能有——应该去你那里探究探究——” 鲁繁星的副手突然闯进屋来,这个年轻人张口就说:“我回来了。他们很强硬,对我们的方案并不满意,认为利润太薄。” “那附送点东西呢?” “附送已经提过了。他们依然认为条件过于苛刻。他们就是想叫我们让步,看着我们挣钱眼红了。” 鲁繁星挠挠头:“我们是以互惠互利为目的,他们会有这样的认为?看来有新情况了?来,把收音机关上,我们得仔细思考一下了。” 此时,男主播正说到:“既然刚才凝思主播也说了有问题就大胆提出,我想提一个问题,也是关于纪念墙的分歧之一。两国的损失都很大,有无数的地方需要修缮和重建。当然这不仅限于建筑,还包括经济、秩序等多个层面。有人就提出来,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将资源花在一个纯粹形式主义的东西上呢?就此,政府有没有相关表态呢?” 对讲机:“这个疑问还真有。突尼瓦的损失较少,所以这个纪念墙,是由突尼瓦主导和投资;其次,虽然其他交流活动还没有定论,但突尼瓦已经并也将一直帮助斯格斯的各项基础设施的建设和修复。这里要明确一下,许多修复工作早已启动。” 听到这里,于润涵笑起来。旁边的同学抢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侵略方只能算是在边境附近挠痒痒,防守方却把侵略方炸得遍地开花。咋感觉本末倒置呢?这仗到底啥意义呀!” “政治目的,你我永远参透不了。”这是于润涵的认为。说完她低头继续看起手中的照片,一脸埋怨,自言自语到:“必须要告诉你,你再给我寄这种稀奇古怪的照片让我猜那是什么,我就和你分手。这些东西,根本就没见过,让我怎么猜?” 那同学凑上来:“你那富家小子又惹你生气了?真没想到你和那样的家伙都能在一起这么久。” “哪样的家伙?” “不学无术呀!” 于润涵白了对方一眼:“我看上他的钱了,行不行?” 电视机里的声音不断传来:“这就是现在的大概情况了。” 女主播:“谢谢,谢谢丁记者。刚才仪式的实况录像,将在后面的节目里完整播放。” 男主播:“我想再说说关于我们双方交流的事情。虽然您是斯格斯人,但您也去过荷马市遗迹了吧。” 女主播:“是的。估计大部分观众和听众都知道,作为战争导火索的荷马市遗迹,在战争结束不久,突尼瓦方面就将那里全面开放了。至少对你们突尼瓦人是完全开放的。” 男主播:“但前不久,也是为了开诚布公,突尼瓦邀请了斯格斯的部分高官参观了那里,也谈论了一些合作研究的意向。凝思主播当时在场,是吧。” 女主播:“我作为新闻工作者,很荣幸有机会跟随新任领导人,见证了这一古代奇迹。真的是,太震撼了。” 男主播:“是的,我也是有如此感触。我之所以提起这事,是因为今天确实是很特殊的日子,特殊到就在刚才导播递给了我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一张突尼瓦政府的批文,意思是——”男主播对着摄像机举起一张大照片,“突尼瓦刚刚决定,向全世界任何角落里的任何人公开荷马市遗址。这张航拍照片上所展现出来的,就是荷马市遗址的全貌。当然,边境开放和公开交流还需要一步步来,但起码这就是第一步。” 女主播满脸惊讶:“这真是一个重大决定。” 寒寺喆看向崔洁,用淡淡的语气问:“真正的遗迹在哪里呀!” “那里就是二区,在一区和三区之间。” 焦婧阳瞪大了眼睛看向崔洁,寒寺喆继续问下去:“两区之间?就是一道墙呀!你是说在它们的地下吗?” 崔洁突然嬉皮笑脸起来,揉着寒寺喆的头发:“你想套我话吗?我可不告诉你,这是最高的机密。但——”她又严肃起来,“我没骗你。你一直猜得都对。我也——”她又笑起来,“但你就是不能去。” 寒寺喆对崔洁的话感到无可奈何,他望向焦婧阳,却发现她正在偷笑。 崔洁则注意到了寒寺喆眼球的移动:“嗯?那边有什么吗?你总是喜欢盯着某处空气,以前还以为你有斜视问题呢。” 寒寺喆满脸尴尬:“你——听说过——偶发式斜视吗?” “你自己造出来的词?你就骗我吧!” 焦婧阳同样对这个词嗤之以鼻:“你就想不出好词来了?还是——你干脆介绍我俩认识吧,她现在越来越在意你的举动了。” 听到这里,寒寺喆猜不透焦婧阳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哑口无言的他只能将头埋到了膝盖里。片刻之后,他却又顺势起身:“想吃什么?一早就在陪你喝酒,胃不舒服,我得找点吃的。你这胃,我是赶不上。” 崔洁却把他一把拽回到床上:“等中午出去吃。你先忍着吧,就这两口还忍不住了?” 这举动倒是招来了焦婧阳的极不开心:“哼,这家伙太自私了。” 寒寺喆的心震动了一下,他重新看向电视,努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远离身边这无解的问题。 电视里,男主播一句总结性的话语传出来:“凝思主播对两个历史的解读还是很透彻的。我们就再次殷切希望,双方的政府,双方的人民,可以和睦共处、长治久安,也可以消除一切分歧,重新走到一起,重新成为一个共同发展的大家庭。” “重新——那是几百年前还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吧!”寒寺喆嘀咕了一句。 “喂!我们做个交换吧!”崔洁突然一脸严肃,“不是现在,而是你准备好之后。你告诉我你最大的秘密,我也告诉你我的。当你准备好的时候,任何时候。” 寒寺喆有些目瞪口呆,虽说崔洁一直都是喜怒哀乐倏忽之间,但她这种的严肃认真却的确少见。而焦婧阳趴到了崔洁眼前,对着她说了一句在寒寺喆看来同样是莫明其妙的话:“难道你等不及了吗?” “啊!那个——”寒寺喆只能被动应对,“我对你哪有什么秘密呀!” “那你不想知道我的吗?”崔洁的回复来得很快,如同她很清楚他会说什么,早就把回答准备好了,“但我说了,当你准备好的时候。哈哈。”她又笑起来。 寒寺喆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看向焦婧阳。而焦婧阳只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又指了指天上,说了句:“等上天之后——” 电视机里的女主播又将话题带回之前:“一想到双方战俘马上就可以回家了,我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在节目结束之前我想再多说一句,盼望双方政府能尽快落实。真的要感谢双方政府了。” 石莉安冷冷地说:“传言凝思主播有个亲戚就是战俘。” 朱铄赶紧说:“梦菲姐不是有个项目就是帮助这些战俘吗?为了他们回来之后能更好的适应和衔接。我想加入他们。” 石莉安摇着头不说话,她能轻易想明白朱铄这一决定的目的。 朱铄继续说:“这样,我也可以帮到晨霖和——” 石莉安决定不再听完他的话,将头扭到了另一边。 无论身和心都需新的面对 中央艺术院,是在战争中唯一受到波及的院校,突尼瓦的调查团已经确定并承认了它遭到轰炸的原因。没有特别之处,只是因为惯性制导的确精度太低。好在被炸掉的是一座音乐厅,而开战后那里就没再举行过任何活动,不得不说是不幸中的万幸。毕竟在几十丈的距离外,就是艺术院学生们学习生活的地方。当时这艺术院和其他院校情况一样,只剩下女生还驻守着空荡的校园。 当石莉安和朱铄来到这里时,他们已经看不到任何战争的痕迹。新的音乐厅正在突尼瓦的协助下重建,工地上一片繁忙,没有受入冬寒冷的半点影响。这寒冷也没有拦住学生们的喜气洋洋,校园的道路上,也仍是人来人往。特别是那些看起来明显稚嫩的刚入校的新生,彻底没有经历过战场和前线的熏陶,更是显得春风满面,与这个季节反差明显。 “艺术院校的人,还真是感情丰富,善于流露呀!”朱铄调侃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但你为什么脸上紧绷绷的?这是你盼望了很久的事情呀!”石莉安想不出原因。 “我有点紧张。” “你又不是没有见过她,紧张什么,她又不凶。” “但情况不一样呀!” “要不你就别来,你提出来的,你又打退堂鼓。反正我本来就没打算加入这个项目,是你硬拉我来的。”石莉安有些生气。 “好,好!不紧张,不紧张。”但朱铄依旧不怎么坚定,从他的步态和眼神上就能看出一二。他总是在四处张望,延缓向前的速度。这让石莉安误以为他在看路上走过的学艺术的美女,更加不高兴了。 就这样两人进了楼,上了楼,来到了梦菲所说的那间大屋前。这次轮到石莉安犹豫了,但没等有人来得及察觉到这点,两人就撞见了梦菲。梦菲的办公桌位置斜对门口,她眼睛也正看着门口,这直接剥夺了两人任何躲藏或犹豫的机会。 梦菲没有等这两人进来,主动起身迎上去:“你们来了!恭候多时了!”她看出两人心情不好,“嗯?怎么啦?” “菲姐——”石莉安拉住朱铄:“你看他,临时变卦了。” “正常正常。先进来吧!”梦菲很是关切:“你们毕业手续完成了吗?” “终于算是走完了,如果不是今年有九个月,都得拖到明年了。” “毕竟许多方面都要重建,很麻烦,大家都要重新适应和梳理。”三人坐下后,梦菲直奔主题,“朱同学——现在没法叫同学了吧——你对这个项目还有顾虑吗?” “啊——不是的。我很喜欢这个项目,我比她还更喜欢这个项目。我是怕自己能力不够,你们会拒绝我。” 梦菲笑了:“我们这个项目就是为了帮助将要回国的战俘人员呀。你的那段经历,对我们来说可是无价之宝,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她见朱铄仍是心里打鼓,继续说:“我们都是在尝试,没有任何先例可参考,所以怎么算做好做不好呢?没有标准。我们能对得起自己就可以了。你们只要决定好了,我们这里永远欢迎你们。但我也得提前告知你们,我们是新政府下的公益组织,工资肯定不会太高。但保证正常生活,哪怕在首都租个不错的房子——这个很多人都会问的——当然也是绰绰有余。只能说,如果你们去干工程或医学方面,你们的专业,可能会有更高的收入和权利,特别是现在百废待兴的时候。这个你们一定要想明白。当然了,我们这个组织也是允许退出的,感觉不合适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有新的目标——” 朱铄已经等不及梦菲说完:“我们加入,我们当初都得到了你的帮助,我们也想帮助更多的人。” 梦菲却苦笑起来,看着这两个人,她还记得两年前鲁繁星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评价。说到对这两人的帮助,她更认为自己在鲁繁星眼里也只算是赎过而已。 “那么,准备好了,就来吧。”她欢迎所有愿意真心帮助人的人,她的确是缺乏人手。看着对面朱铄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舒展,她也是开心起来。只是她想不明白石莉安为什么正好相反脸上更加紧绷,但她没打算多问,反而说:“对了,鲁繁星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好久没听到他动静了。” 朱铄赶紧回答:“在外面做生意吧,我们也好久没见他了,真不太清楚。” “嗯——这小子——” ↓ 鲁繁星站在学校门口,刚好看到中学一阶的学生们放学。他们熙熙攘攘,成群结队,涌出学校。有些一看就是刚从小学升上来的新生,稚嫩几乎是他们的一切,而另一些则又明显成熟,想必正在经历升学的压力。不过这些孩子是大是小对他来说并无关系,这些刚放学的学生只是让他知道自己来得过分早了。还好,天气并没有想象中的寒冷。 站在校门口很久,待几乎所有学生离校,待学校大门关严,他才终于等到于润涵从侧边小门走出来,便赶忙欣喜若狂迎上去。他发觉于润涵的情绪不高,脸上的笑也不自然。 “你回来了!”于润涵很随意的问着。 “实习还顺利吗?”鲁繁星努力表现出关切。 “挺好的,许多同学都在这,相互照应,这几天适应得很快。” “你以前也在这里上过学是吧。”既然不是因为适应的问题,他得为她的情绪找别的原因。 “是呀。所以环境很适应,还碰到了当时的老师,这感觉蛮有趣的。但——” 鲁繁星感觉问题就出在此。 于润涵回头看着校门:“这里也是寺喆与莉安以前的学校。你知道的,我和寺喆在之前基本就没分开过,也就只有几年不在一个学校。” “你想他了?”鲁繁星认为这就是根源。 “也不算是,都两三年了吧,也没什么特别感觉。是因为其他事情,因为收到了莉安的一封信。” 鲁繁星没想到自己会猜错:“她怎么样?她和铄还都好吗?” “他们都挺好的,毕业手续已经走完,还要和梦菲一起做些公益——” 鲁繁星察觉到她的犹豫:“我知道他们那个团体。很正规,不用担心。不会再发生战时那种事情。”虽说他这次确信于润涵不是在担心这个,但仍解释了一番。 “不是啦!”于润涵叹了口气,“你能帮我查一个人吗?你现在还有门路吗?” 鲁繁星听到这里,先是一愣,后赶紧答应:“我可以试试,你要查什么人。” “在战俘名录里的,墨语旭,那个——四等兵。” “上战场的罪犯?”鲁繁星听着这名字耳熟,又一时想不起来从哪听过。他看她点了一下头。 “就是铄提起过的那个人呀,和他一起逃亡的人之一。但铄不知道,这个人他之前就应该是在——历阳监狱——我想知道这个墨语旭是不是就是历域总监狱服刑的墨语旭——他们是不是一个人。” 历域总监狱,鲁繁星太熟悉不过的地方,那是自己父亲曾服刑的地方,他没想过自己还会与那里扯上关系。“我想我也许能办到,也许整个卷宗都能搞出来。但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不,不。不要卷宗,千万不要深挖。”于润涵开始紧张。 “那这个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吗?”他在试探。 “和我没关系!唉!我没法说呀!这要保密的呀!都保密十年了。”她的脸憋得通红,鲁繁星见状不打算再问,她却自己抖出来一句,“是莉安,他是因莉安和寺喆进的监狱。” 听到这里,鲁繁星目瞪口呆。他计算着,判断绝对有什么事情曾经发生在眼前的学校里:“在这所学校的时候吗?” “啊!你不要问了。”她拉住鲁繁星,远离学校,“真没法告诉你呀!不要问了。千万千万不要去查卷宗,千万不要。要是关于我的,我一定不给你隐瞒。但这事——真的对石莉安不好。” “那铄知道这个事吗?无论是什么事。”鲁繁星一下子想明白了,“看来——他不知道!” “对呀!但这怎么办呀!”于润涵有些着急,“铄还要打算让他们都来参加婚礼。这不他们也许很快就要回国了吗,到时候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鲁繁星实在想知道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但鉴于于润涵都一直没告诉他关于寒寺喆小时候的那段经历,他自感再追问这件事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不如找门路查阅卷宗来的直接,索性就说了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我可以想办法让这个墨语旭回不来。” “不行不行!我们不是坏人,千万不能这样!” 听到这里,鲁繁星犯难了。很明显这个墨语旭就是那个墨语旭,根本不需要调查和确认,但也就意味着无法解决任何问题。“那寺喆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会受到什么影响?” 于润涵愣向鲁繁星:“也许会改变铄对他的看法吧,仅此而已。但无所谓了,他已经不在了。” “好吧。你不要着急,我们还是先回家吧。” ↓ 眼前的这架飞机,这个庞然大物,这个全身漆黑的家伙,真的不怎么好看。猛的看过去,它就是一片又长又臃肿的三角机翼。这都是妥协的结果。它要保证足够的载重量,要保证能在可控的距离内起飞和降落,要保证能飞到至少6400丈的高度,要保证能达到至少每秒260丈的巡航速度,要保证装载足够的燃料,还要保证火箭释放前后都具有很高的操作稳定性。而臃肿的主要原因来自腹下的火箭。火箭的形状也不得不进行了妥协,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架上下颠倒着安装在飞机下的小飞机,只不过没有明显的机翼。 这架高超音速运载机,已算是准备就绪,却也只做了静态测试和滑行实验,毕竟没人敢贸然让这庞然大物飞上天空,因此它也只能暂且停在机库里,等待着更多的测试。 但寒寺喆的工作早就完成了,他也只能陪这飞机一起干等着,比这飞机还要无奈。虽然他自信自己的那部分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他的心依旧充满焦虑。 “如果能试飞和试射成功,我们也许会很快启动载人航天的实验。”佺励一直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 “但正是因为迈步子太大,造成现在顾虑较多。”张然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寒寺喆并不想闲着,他一直在实验室的计算机里跑着模拟测试,将高空气球获取的各种数据都一遍遍放进去,保证这架飞机在可能的所有气象环境下都是正常的。这种谨小慎微,总是被焦婧阳鄙视:“不会再有问题了,除非极端环境破坏了材料刚性,否则不可能出问题。而刚性这个问题,张然也和何勇的部门也都已经测试过了。”但寒寺喆的测试模拟并没有白做,这些数据,正是训练飞行员所需要的,被放进了飞行模拟器中。 何勇一直很佩服寒寺喆:“我很钦佩你的创意,一个小细腰就把跨越音障的问题解决了。” 张然也开玩笑说:“你是说除了保型三角翼、拉长的机身、等离子束激波管、可变后掠角前翼等这些东西以外吗?这些就不算了?” 佺励接下去:“小寒呀!还是要给你强调呀,得抓紧多完善你的论文,不要不重视。虽说因为保密等级的原因现在还无法公开发表,但哪怕作为内参也是很有价值的。况且早晚也是有机会公开发表的。” 被大家夸得,寒寺喆有点不好意思,只捡佺励的话回答:“只要对大家有价值,那我就去做。”接着默默对焦婧阳说:“应该得到这些钦佩的,是你呀!” 焦婧阳轻轻牵着他的手,脸上洋溢着自然又开心的笑容:“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毫无保留。但你也应该有足够自信了,大部分工作,包括大部分创新的地方,其实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我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 每次面对这架庞然大物,大家总会有些感触,总会有些拔不动腿。虽说这是二百多人两年的成果,但真正使大家有足够自信让它飞上天空的,绝对是因为正站在它旁边的这几个人。看大家都只顾注视自己的作品没有继续往前走的打算,佺励不得不提醒大家:“我们不是来看模拟器的吗?” 模拟室的正中心,模拟仓被安装在万向平台上。吊装在墙壁上的显示器可以实时观察仓内的情况,也能看到驾驶员所看到的画面。此时有一组飞行员正在训练,飞机还在盘旋爬升。 “这样挺好,大家通力合作,没有谁能起到绝对作用,也没有谁是可有可无,我也不会成为所有人都紧盯的目标。”无论过了多久,寒寺喆仍担心过多受人瞩目,会被某些人翻出老底。被组内的人佩服是一回事,被整个项目的人佩服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会事与愿违,各组的主要负责人依然清楚都有谁起到了决定性作用。本是负责火箭项目的杨老师走过来:“小寒,你的确很厉害,知道吗!”他并没有等寒寺喆回应,“所以,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面已经决定,马上启动载人火箭的研究工作,攻坚维生系统。这是对我们整个团队的信任呀!毕竟按计划,明年初才会启动飞机的正式试飞和测试发射。” 虽说佺励早有这方面的猜测,虽说寒寺喆也一直在期盼,但这个确切消息竟是由其他部门的人告诉自己,不免让寒寺喆感到些许失望,至少他希望自己能看到崔洁的兴奋表情。可大家都已经许多天没有见到她了。他想找人问问,又感觉问谁都不合适,他去三区综合楼找她,也总是无功而返。不过她一直都是如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无缘无故消失几天,事后也不会对任何人说明缘由,哪怕对寒寺喆也是如此。焦婧阳猜测那是因为遗迹里的工作。 不过焦婧阳并不在乎崔洁在哪里,此时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开心得有点忘乎所以。当然寒寺喆依旧是高兴的,他这从小就在心中的梦想,终于算是向前迈出确切的一大步。 寻常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晚上回到家后,寒寺喆还是再次敲响了崔洁的房门。他站在门口安静地等待,却与前几天一样没能得到任何回应。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否算是失落,但也只能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家伙到底跑哪里去了,这一次消失的时间是不是有些长了。”焦婧阳并没有责怪的打算,她只是不解。 回到自己的房间,寒寺喆没有开灯,只站在窗口望着窗外。隐约间他发现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些紫色的光在闪烁。伴随着那闪光,他看到焦婧阳的影像晃动起来,感到焦婧阳正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腕。 “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离了你的身体,不是很好受。有点类似刚来这里那晚的感觉,虽然不是很严重。”她有些紧张,但声音还算平静。 寒寺喆也有类似的感觉:“那是什么方向?发射场?还是研究中心?” “也许是——那个神秘的二区,那个遗迹。他们又在做什么实验?” 这是合理的推测,只是没法证明。不久之后,紫色光芒消失,两人身上的不适感也随即消失。 “那里到底有什么,到底是什么。和她又有什么联系。”总是无解的问题,寒寺喆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只得早早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当寒寺喆再次睁开眼睛时,夜已经很深,他感到是焦婧阳把他唤醒的。 “有敲门的声音。” 寒寺喆这才仔细去听。那敲门的声音极度微弱,哪怕在这寂静的深夜中,依旧只能算是若隐若现。但他很快从那声音中分辨出了一个熟悉的节奏。他跳下床,不顾一切飞奔过去,打开房门。 崔洁正站在门外,衣服乱七八糟地罩在身上,头发混乱地散在身后,疲惫不堪的双眼臃肿。见到此种状况,寒寺喆赶紧将崔洁搀扶进屋,关切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 “实验又失败了。”崔洁有气无力,直接倒进他的怀中。 他只好将她搀到床上,为她颤抖的身子盖上一层被子。自己挤在床的另一侧,抱住她。 “我那么期盼能找回自己缺失的那个重要的环节,但我仍不知道那是什么,自己缺了什么。”崔洁正感受着双手的安抚。那双手虽然粗大却又不乏细腻,让她安心。 寒寺喆贴在她耳边,谨慎的问:“是什么样的实验。” 崔洁轻轻哭泣起来:“我——我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比他们更想知道。” 听到这里,寒寺喆看向焦婧阳,看到她微微点了下头,看到她也流下泪水。有些事情,就在这种不经意间,寒寺喆理解了,决定了。 结果虽未预料但早知是必然 冬季的夜晚,户外已经是在飘雪,室内却依旧是温暖舒适,无视这夜,也无视这冬。而与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共枕共眠,更凸显着一切的完美。 接近两个月没在一起,掰手指头想想算算,也要有一百天了。等了太久,盼了太久,两个不管不顾的年轻人,无论鲁繁星还是于润涵都没有给对方任何的情面,更没有给自己任何的保留。在一起之后最长的一段分别之后,他们都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这丢失的时间。他只认为自己已经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所有的花招。她也认为自己已经放纵到没有任何的底线。 其实于润涵根本招架不住他的攻势,她对性的经历本就完全来自旁边的他,此时却超出了她之前所领教过的一切。她无法控制他,只能任由身体中那本能的反应释放出来。大脑也已经彻底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任凭着他的各种摆布,任凭从身体上发出的源源不断的刺激冲击着自己的心灵。 她早就意识到自己此时是彻底的无助,意识到自己的身心都正在被他完全的支配,但她根本不想思考,不关心后果,更不希望他停下来,如上瘾般期盼着冲击自己心灵的刺激可以更加强烈和猛烈。 直到自己的思想变得越来越模糊,彻底失去了意识。这深夜,才恢复了应有的寂静。但这寂静也不过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当心灵又重获对身体的把控权时,她正感到自己身边有一些震动。于润涵努力转动自己的身体,她还没想明白自己全身上下酸痛无力的原因是什么,只在朦胧的眼睛中分辨出鲁繁星全裸的身体。 “你醒了?”鲁繁星的声音很轻。 “现在是什么时候。”大脑对身体的辨析力越来越强,下身、胸前,许多地方都正传来不可理喻的酸痛,她也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凌晨多,距离天亮还很久。继续睡吧。” 她的脸突然变得通红:“我是不是——” 鲁繁星笑了:“真没想到你那么喜欢,口味很重吗,怎么都不够,我都害怕了。” “我可没感觉你害怕,你也一点没手下留情呀!只能说你也很喜欢这样——”她感觉自己的嗓子也很疼,“你不会认为我很野,瞧不起我吧。” 他摇着头:“我只是好奇。” “也许——是一直都有这样的性幻想吧。或者想过要感同身受去理解,被彻底剥夺了控制权和自由的感觉是什么样,为了帮助——” 一天之内,于润涵的话已经让鲁繁星惊异了多次。 “——原因是不会告诉你的。”没等他开口,她就已经打消掉了他去问的想法。 但只要把一些事情联系在一起,鲁繁星也就没必要再多问,只需要默默点头。 “你呢?你一直没有睡觉吗?是在担心我吗?怕你把我弄死了?”彻底回过神来的于润涵已经有心开起玩笑。 “噢!不是。我感觉天边有闪光——但这么远——” 她假装生气:“哼,原来不是因为我呀!”但她发现他的心事很重,“怎么了?也许是牧藻星的光,它现在挺亮的了。” “希望吧——”他有些犹豫,“我最近可能还要离开几天,应该只需要几天,不会很长时间。” “但你才刚回来呀!工作需要这么繁忙吗?” “啊——不不。是其他的事情,早晚都需要处理的——麻烦事——但——早一天晚一天也许没什么关系——” “好吧。”她没再说什么,只安安静静地趴在了他的身上。 ↓ 当崔洁和寒寺喆都挤在床上时,无论实际还是象征意义上,都没有能容纳焦婧阳的位置。但快两年了,焦婧阳也早已从最初的不淡定变得习以为常,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毕竟这也算是她自己的选择。这样的时候,她一般都选择躲进自己的世界,安安静静。她自认理解崔洁,毕竟孤单在有时是恐怖的,她切身感受过。 但此时的情况却起了些许变化,只因崔洁的那句话“我想知道自己是什么”。焦婧阳意识到,自己如果再简单的用“切身感受”这个词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已经不够强烈了。但什么词才足够表达,她想不出来。或许,可以用“震撼般的一致”。 她徘徊在他们身边,目视着崔洁无助的狼狈不堪的身躯,注视着寒寺喆不知如何应对的困顿,下定了决心。她要求寒寺喆给崔洁转述一句话:“这个星球有东西在禁锢我们,你应该能感受到,可能在这星球表面的全部努力都是白费的。” 寒寺喆不敢相信焦婧阳要做出这样的决定,此话一出,也将意味着告诉了崔洁自己身上的最大秘密。在他看来,任何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是不计后果的冒险。但焦婧阳一再坚持,他也只有照做。毕竟退一步讲,崔洁刚才的话,也等同于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但复述出这句话之后,寒寺喆并没有等来自己设想的状况。崔洁没有表现出惊讶或任何与之前不一样的情绪,只是平淡地回答道:“我明白,但无法填补的心灵,太难受了。我不甘心,我真的羡慕你们。” 在这样的一个深夜里,户外的寒冷虽无法穿透房屋的屏障影响到室内,但寒寺喆的后背还是一阵的发凉。这感觉,就如同在那年夏天的夜晚的山中,在四历山的野坟旁,焦婧阳喊出那一声的时候。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焦婧阳没有告诉他,她同崔洁一样只是在默默流泪。 于是,他也不得不做一个决定,将此时作为那个交换秘密的时刻:“她叫焦婧阳,在十多年——也许二十年前,我还很小的时候,她附身——我们一直在用这个词——附身在了我身上。她没有实体,我们猜测她只能直接作用在我的感觉神经上,与我交流。但和你一样,她也有一头独特的漂亮的长发,以及许多相似的地方。” “她能拥有你,一定很幸福。” “但——我们之间的经历太复杂,太多太多的波折。”寒寺喆看着焦婧阳,他从没搞清过,她是不是幸福。 “也是在接近二十年前,突尼瓦这里的几个科学家,他们发现在这个地方,总是会有一些无线电的干扰,于是进行了仔细的研究,而结果则让他们恐慌。这里有什么东西,会周期性向牧藻星的某个位置发射电磁波。所以他们挖开了这空无一物的平原,也就是现在研究中心这个地方。” “他们发现了你,同时也在不经意间释放了我?”寒寺喆依旧在帮助焦婧阳转述。 “他们的确发现了我,但我们谁都不知道有你的存在,我并不确定你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的确,我有一具躯体,但我不知道如何认可自己的存在,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崔洁’这个名字也只是他们给我起的。就这样,虽然他们对我也很好,但一切都没有太大改观,我只是努力活着,努力搞明白,努力让自己有价值。但他们都在一天天老去,而我却仍停留在之前的模样,也还是找不到完整的自己。他们都放弃了,而我仍盼望着某一天能找到方法让自己完整。直到——你们来到这里后,我观察着,发现着蛛丝马迹——但我不确定,不敢说出来——只是假设,只是羡慕,只是想拥有和你们一样的完整,或者是夺过来——”崔洁累了,疲惫正夺走她的意识,让她的话语越来越含糊,让她不再说出什么。在这安逸的怀抱中,在注定能彻底理解自己的人的看护下,她睡着了。 寒寺喆看着焦婧阳坐到了床边,小声问:“你也早就发现了?很确定的?” 她点了下头:“对不起,我也是注意着她,从蛛丝马迹中,意识到她可能是什么,以及她可能知道我的存在。但其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不是吗?”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并不惊讶,也许潜意识里就认为这一结果是合理的吧。” 她盯着他:“但我现在很害怕,害怕我自己也许就是她所说的缺失的想努力找回的那部分。我怕我自己归根到底也只是彻底的虚幻,不存在任何的自我,最终只会成为她的一部分,消失掉。” “不,我不会让你——无论如何,我还想和你一起飞出地球——” “但你听到了,地球和牧藻星也许是一个大系统,单纯逃离地球可能根本没有用。”焦婧阳的情绪与崔洁越来越接近,失望与沮丧已经充满了她。 “那我们就去更远的地方,早晚都会有办法的。” “谢谢!的确,就和她所说的,我能拥有你,是幸福的,比她要幸福太多。无论现在——”她向前探出身子,吻向了他。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年半以来,自己第一次与他发生这样的亲密接触。自认为早已想开,却明白只不过是自我的欺骗。想到这里,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下来。同时,她感到他对她的行为也是纠结和犹豫的。 她放弃了,重新直起身子,只是单纯望过去。她发觉刚才他可能并不是有意拒绝自己,而是正沉浸在某种思考里。她问起来:“你在想什么呢?” “鲁繁星!” “怎么了?” “你一定记得,来突尼瓦前,我们还住在医科院的门诊里,鲁繁星那些话。他像是很清楚遗迹里有什么没什么。”寒寺喆略显兴奋。 “是呀,但我们后来讨论过,认为那只是他鼓动你来突尼瓦的说辞。他没有任何条件能知道这些事情呀!一般人哪可能知道这些,连想象都不可能想象出来。哪怕是间谍我们认为也不可能。” 寒寺喆又陷入到沉思中。的确他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没有任何证据支撑这观点。他只是看向崔洁,又看向焦婧阳,犹豫不决。 看着他这个样子,焦婧阳再次心神不宁起来。但她又不敢再做出任何亲昵的动作,怕他为难,更怕他会拒绝自己。他却向她伸出手,如以前那样。这小小的举动让她欣喜若狂,虽然她并没有盼望会得到其他更多的东西。 “我好迷茫。自从来到了这里,我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你,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她。更不知道这两年来是对是错。” “我不想让你因这事而感到为难。无论是她,或者石莉安,又或是别的女人。我知道自己是什么,知道自己的妄想没有任何意义。但——”哪怕只是一个虚拟的影像,她却仍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我真的会妒忌,会难受,哪怕是躲起来,切断与你的所有感官联系。对不起,但我真的——” “不要说了。明明是我把事情搞砸了,又自以为是认为你满不在乎。”但他仍然不知道是否存在补救的可能,一年半来,他一直选择回避,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 “那你打算如何解释我们俩这复杂的关系呢?她一定会问的。我也不希望她难办,显然这二十年来,她比我要艰难得多。” 他望着怀中的崔洁,轻轻的,努力将她的头发整理整齐,但这并不能帮助他思索出任何的答案。这注定是无解的。 ↓ 两个国家间的政治博弈,有时也同样无解。找不到共同的认可,也没有相互让步的空间,这是谈判进展缓慢的最重要原因。但有些时候,问题却只出现在某一方身上,和另一方无关。比如战俘移交的问题。 当朱铄看到自己桌子上这份内部文件后,他直接火冒三丈,气到快要炸锅。他从办公室飞奔出去,跑到隔壁的另一间办公室,不管不顾屋里的其他人,径直冲到梦菲面前,将文件举到她眼前。 梦菲倒是依旧震惊,其他人却各个都被吓了一跳。刚来的小姑娘躲到了桌子后面,紧邻梦菲的石莉安也是哆嗦了一下。 “铄,你怎么了?”石莉安张口就问。 “你们,你们看到这个文件了吗?” 梦菲回答到:“嗯,所以我才让人放到你的桌子上,毕竟感觉这事和你有些关系,你需要知道一下。” 石莉安在旁边听着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文件?”她上前从朱铄手里拿过文件,快速翻看一遍,基本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她的心底,倒是有一点喜悦荡漾开来。 “但为什么要这样,这太不公平了。” 梦菲依然保持一贯的语气:“但我们政府已经决定,突尼瓦也没有反对。况且这只是暂时的,后续他们也是会回国的。” “他们上战场,本就是为了减刑。这么一来,他们——为什么就是这么几个人,会被区别对待。减刑无效?”朱铄戳着文件最后那只有几行的名单。 “文件里有呀。所犯罪行对社会危害较大,不适合提前释放。”梦菲翻起文件找到了这行。 “什么危害大?墨语旭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犯什么危害大的罪?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还是强奸了?这一点都不公平!” 梦菲突然看了眼石莉安:“这我也不知道,毕竟有些信息是不便于公开的。你和他在一起的几个月,也没问过他吗?”她注意到石莉安的眼神很不正常。 “——但,我们不是要帮助这些人吗?我们应该说服政府,要一视同仁。” “我们肯定要去尝试一下。但我们也要有自己的判断,在没有搞清楚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之前,并不好评价政府这样做是否正确合理。”梦菲又看了眼石莉安,“莉安,问一下咱们在司法上的关系,看看他们可以向我们公开这些人的信息吗。毕竟我们也是政府的服务部门,至少索要资料这事应该可以的。” 听到梦菲的部署,石莉安犯起难来,她支支吾吾:“那个——我——不太好问——但晨霖不是可以正常回来吗,那不就行了。况且,国家也没有说死呀,只是暂缓。” “那墨语旭呢?这些人呢?为了国家奔赴前线,冒着死亡的危险,现在国家就是要抛弃他们。他们没有背叛国家,而国家却要背叛他们。” 听朱铄这么说,石莉安一下子怒气冲天:“背叛,你还好意思用这个词。到底谁背叛了谁,你问问他,你问问这个混蛋,墨语旭,到底谁背叛谁!”说完这话,石莉安推翻椅子,头也不回跑出了办公室。 她一口气跑出大楼,跑出艺术院,气喘吁吁地躲在墙角里,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连哭都哭不出来,心里只剩下无法喘息的压抑,如一块巨大的石头死死压在自己身上。 回头望望刚跑过来的路径,石莉安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回去了,无法回到梦菲旁边的那张办公桌,更无法回到朱铄的身边。她选择继续往前走,脑子里空空如也,又或如浆糊一团,无法思考任何东西,只能漫无目的沿着直线向前走去。这是一条太容易不过的道路了,她搞不懂自己在之前为什么没有发觉这一点,为什么没有狠狠心为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 办公室里,朱铄见石莉安夺门而出,他虽不解,只下意识的要去追她,却被赶忙站起来的梦菲拦住了去路。 “怎么了?她这是怎么了?” 梦菲只能摇头,感慨面前这个男孩竟会什么都看不明白,但她又无权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最后也只能放这个迷茫的男孩离开了。 朱铄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找石莉安,在附近各条街道上瞎转了半天。他担心她,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参透她反常举动的原因,希望自己能向她解释些什么。但直到最后,他只能带着这些未解之事,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盼望她已经回到了那里。 打开房门,他注意到屋里的一切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石莉安的衣物和物品几乎全都消失不见,桌子上则躺着一张潦草笔记的纸条。 朱铄举起纸条,看着上面那一句简短的留言:“对不起,但早晚都会是这样的结果,对不起。” 他依然搞不懂这是怎么样的一回事。 揭示之际更少了震天动地 一年的初始,罕见的大雪几乎要将荷马市淹没。这个极少出现的极端天气,不出所料的成为了媒体报道的焦点。但气象学家很快就为这寒冷的热点泼了一盆凉水,翻出历史数据,证明这大雪天不过是周期性气候变化的结果,并顺便回顾和预测了几年的数据。但无论这凉水是否能结成冰,大部分群众并不买账,气象学家嘴里的一百多年一个周期显得没多少信服力,毕竟没有人亲眼见过上一个周期。很快没有吸取到教训的天文学家也出来曾热度,将牧藻星和太阳的轨迹叙述了一番,气象学家继续趁热打铁,搬出全球的气候数据…… 就是如此,气候总会是周期性变化,的确跟太阳和牧藻星有关。只不过此时此刻,在荷马市的反应强烈了一点。毕竟有混沌效应吗!无论如何,虽然大雪封路,交通生活不变,娱乐精神浓郁的民众们还是将这雪变成了玩乐的好时光。 不过,在冬季本还能进行的超高音速运载机的滑行实验也因这雪被迫彻底停滞。一直节奏缓慢的研究中心更是直接选择了全体放假。 这样的情形之下,寒寺喆也终于迎合了这慢节奏,将工作的一切抛到脑后,不再假设或担忧,把关于那架飞机的所有东西都扔到冬季以后。但他并没有真正闲下来,窝在卧室里,趴在窗口边,望向楼下的白茫茫,他脑子里依旧装满了事情。 “在斯格斯,这样的雪应该比较常见吧。”崔洁半躺在他的床上,怀里抱着她从自己那拿来的可爱抱枕,身上的一件睡衣让她看上去过分的慵懒。 “历阳还好些,首都的雪很大,应该每年都有类似这样的雪吧。但它们融化得很快,很多的人和车——” “真想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那些山。突尼瓦这片平原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等着放开民间往来之后,肯定是有机会的——”他突然想起来,“我还想去海边看看,婧阳曾说起过她记忆中海风的味道,我想去感受一下,让她也能重温一下。这几年看来真的是过分用心在工作上了。”他看向与自己一同趴在窗口的焦婧阳。 “呀!我也没去过,都没考虑过去往荷马以外的地方,虽然他们从未限制我行动。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呀!坐车用不了一天就能到——啊——也许不行——这天——” 焦婧阳微微一笑:“谢谢,我并不着急的,还是等暖和了吧。”寒寺喆原封不动转述出来。接着他继续问:“你还再去二区吗?” 崔洁摆起头:“不了,最近不会了。上次之后,他们明确警告我,不会再协助我伤害自己了。唉!只言片语的资料,没有人能真正理解这些实验的作用,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实验。那些东西一直排斥我,无论多大的能量注入给我,尝试遍了所有的方法和参数。” “但那些紫色光芒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也不想再知道了。听你的话,婧阳,我想我内心已经彻底放弃了。也许飞出这个星球是摆脱禁锢的唯一手段。但,”她从床上坐直身子,“我们得好好想想,要不要透露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你们,他们也肯定会允许你们进入遗迹的,也会给予更多的便利。但我还有犹豫,寺喆,我不确定这对你来说是不是好事。你是人类,你要回的家不是那里。” 寒寺喆看着焦婧阳:“我们也没有想好。虽说为了婧阳,我倒无所谓,我相信你所说的这些人是好的。但我自己却拿不出可以信服的手段向其他人证明婧阳的存在。除了你,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察觉到她。我想光靠你说,他们也会有疑虑的。” “是呀!他们也许会认为我已经疯了,已经不择手段了。”崔洁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她问起来:“婧阳,你现在在哪里,干什么呢?” 寒寺喆往焦婧阳看去:“她也在窗口呢,她很喜欢雪天,洁白的纯粹的颜色。” “能问你们个问题吗?”崔洁的脸渐渐发红,“有些敏感的问题,但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俩在一起做爱,是什么样的。” 寒寺喆看着焦婧阳,支支吾吾说起来:“那——你想知道——哪个方面呢。” “与和我,有什么区别吗。实话实说。”她看向寒寺喆所看的方向,“可以吗?” 焦婧阳笑起来:“你要不要告诉她你是个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小野兽呢?” “那是以前好不好。”对焦婧阳说完,寒寺喆转头看向崔洁:“感觉和生理的反应,都与真实的没有什么不同。但——也许可以说是更随心所欲吧。我们可以改变那小世界的属性,比如改变重力。我喜欢失重时的感觉。” “失重?你不会感到晕吗?” “没有,我好像很适应那种感觉,自由自在的。”他停顿了一下,又朝焦婧阳的方向看了看,脸上无奈的表情浮现出来,“她非让我给你说,我是很野蛮的,很疯狂很粗暴。” “你有吗?这个世界的男人好像在那事上都比较自我——”崔洁的脸变得通红,犹豫再三说出来,“上校和——”她又决定不说了,“但我感觉你很体贴呀,很能体会我的感觉,并没有只自顾自呀!” “但我真没有资格反驳,第一次,说实话我什么都不懂,可以说是硬把她——而且很长时间,我也的确如猛兽般,而因为她能招架住,我也就总会变本加厉。” “原来他是个很坏的人呀!婧阳,你得教训教训他呀!”崔洁一本正经。 “她说她不舍得教训我。不过她还是逐渐教会了我应该如何去体贴,如何去发觉,而不是只顾自己的感觉。” “那你到底有多粗暴呀?”崔洁感觉这个问题很是刺激,沉迷于对这样的性爱的幻想之中。 “婧阳说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他直接复述出来,而后加上一句,“别当真,她说着玩的。” “我想——感受一下——失重——”崔洁又想到一个问题:“你们现在还做吗?” “和你一起后,我们就没有了。”寒寺喆满脸的窘态,“她正在骂我,说我‘专一’。唉!” “对不起,婧阳。” “她从没有责怪过你,我也知道错在我身上。所以我们仨也只能想办法找这样奇怪的平衡了。”寒寺喆看着焦婧阳,“她对‘奇怪’这个词有意见,那我就只好不提这个词了。” 崔洁低下头,搂紧抱枕:“我把他——还给你。毕竟你们才是应该属于对方的。”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不用担心我会感到孤独,毕竟知道你的存在,婧阳,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孤独的了。” 焦婧阳坐到崔洁身边:“但你确定他想放手吗?毕竟你是真实的,有些东西是我无法给予的。我很清楚这一点。他想从你那里得到的东西,我也没有权力阻止。” 寒寺喆看着这两个女人,只感到自己又陷入到无解的深渊。 崔洁向他伸出手:“毕竟你是我们中唯一正常的人类,毕竟我们俩都无法称为完整,我接受你所有的决定。” 面对着眼前两个女人对于自己不同又相同的吸引,寒寺喆只好选择转过头继续向窗外望去,让寒冰的景象冷却自己心中欲望的躁动。 突然,他发现楼下空地上出现了一个人,站立在积雪的地面中央。这个人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走动的痕迹,只是凭空出现在了那里。 焦婧阳和崔洁也同时感觉到了什么,她们异口同声问起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寒寺喆更是搞不清楚。 ↓ 于润涵将两杯饮料摆在桌子上,热气腾腾的蒸汽很快弥漫在她与石莉安之间。她向周遭望了望,感慨了一句:“还是难以置信,天酒吧竟然会关门了。” 取代天酒吧的,是两间店,它们分拆并占领了天酒吧过去的地盘。一间是她们还不到时候踏足的婴幼儿用品店,一间则是异域风格明显的饮品店。两个找不到任何关联的店铺,轻易地撕裂了那酒吧在大家记忆中的形象。 “的确很香很香,浓郁的香味。”石莉安没有客气,端起杯子,小抿了一口这混合着热奶的饮品,“但——同样的确,还是感觉到些许苦味。” “科菲豆,据说北半球才能种这种东西,然后把种子加工处理,烘焙——大概就是这样吧!” “嗯!首都去年就开了一家,但我还真没敢尝试。铄——对此也没什么兴趣——”她突然问起来,“老师的生活如何呀?” “挺不错的。我的确适合教训人。就和——寺喆以前常说得那样。那你呢?你在医院的实习如何?” “还好吧!耽误了几个月,许多东西需要追赶。但毕竟几年前打仗的时候也算是有过直接的经验,还是挺容易适应的。我想医院也是看重了我这段经历才会通过我的申请吧。” “这还真不错的——”于润涵有些犹豫,“那——不知道该不该问,你和铄的事情——” 石莉安摇着头,端起科菲又喝了一口:“就如它,香、甜,但又苦。这不怨他,应该说他其实很无辜,毕竟是我没有告诉他。我知道问题是在于我,我的确对不起他,他肯定会感到莫明其妙就成了出气筒。但我想,也就只能这样了。他崇拜墨语旭,毕竟墨语旭救了他们。我不想成为打破这幻想的人。对了,第一批战俘已经回国了,梦菲姐告诉我的,晨霖在其中。但我也没有问针对那几个四等兵的政策是否有变化。” 于润涵只感到惋惜:“唉!但毕竟你们在一起了许多年——” “这么一说,自己就更对不起他了。最初,最主要的原因——虽然我没承认过,但你是知道的——我更多的是想气寺喆,很不负责任的。虽然我的确也喜欢铄——也的确,爱他。” 于润涵微微一笑:“是呀。寺喆也能看出来,大家都能看出来。” “但这个坎,还得自己去迈过。虽然我和寺喆所处的位置和角度不同,思考的方向不同,但到最后,我相信其实我们都没能迈过这个坎。我承认,现在我仍没有迈过去。”石莉安也是微微一笑,但更多的是无奈,“别看我现在一脸轻松和你说这个事情。我之所以轻松,是因为终于不再需要纠结如何将这些事情告诉铄了。毕竟真的是纠结了很多年。”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同时,这也意味着,也许我永远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再开启新的感情了。这个坎,很可能永远都迈不过去。” “我真想过,如果墨语旭死了,那一切就都可以一了百了。” “如果那样,至少不会有你爱的人突然对你说‘喂,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墨语旭,他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他’。”石莉安感觉面前的科菲越来越苦,“不要再谈那混蛋了。你和繁星现在是什么状况?” “没什么状况呀!我们就在一起随便玩玩。” “随便玩了两三年?谁信呀!你是不是也天天教训他呀?”石莉安笑起来。 这问题却的确让于润涵犯难:“我哪舍得教训他!唉!刚开始的时候,寺喆刚去世,那段时间的确心情不好,想过分放纵,给他释放的信号也是如此。毕竟说实话,在那时看来,我一直也没怎么特别喜欢他。虽然他曾打算承诺——那时还打着仗,但我硬是阻止了他。但后来,毕竟两三年了,人是会变得。只是我却说不清楚他对我的态度了。” “原来你比我还——”石莉安发现自己没权评价,赶紧换了一句话,“他现在在哪里呢?” 于润涵噘起嘴:“他这外贸生意,经常出国,而且总是出很久。但还有别的问题。你也知道他以前做什么的,但现在他还是神神秘秘,说话也是经常只说一半。比如这次他出去,说只有几天,但又不说去哪里了。以前起码还说个大方向。”她也坦白起来,“我知道,我缺乏安全感,我是真的缺乏安全感,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出来,到底有什么打算。” “男人,都不怎么省心呀!” ↓ 那个站在雪地中间的身影孤零零,虽一身黑衣却异常扎眼,头上戴着的帽子阻挡住这对面楼内人的视线。寒寺喆眯起双眼,却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庞。 崔洁也来到窗边,注意到那个人:“他怎么了?” 那人抬起手臂,看了眼自己的手腕,缓缓摘下帽子,慢慢抬起头向对面的楼看去。 “鲁——繁——星——”焦婧阳一字一顿喊出了这个名字。 是的。寒寺喆也看清了这个人,他不可控的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的这一幕,在他的认知中,是绝不可能发生的。此时的鲁繁星,在寒寺喆的眼中,比刚知道附身在自己身上的焦婧阳,比刚搞清楚永远不会老去的崔洁,还要不可思议。而又因他看到的东西过于真切,那凭空出现的画面刺激着他的感官和认知,他感到的更接近触目惊心。 他看着鲁繁星扫视着面前的每一个窗口,直到看到了窗口中的自己和崔洁。看不清面部表情的鲁繁星,在寒寺喆看来却更像是满目狰狞。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看鲁繁星已经径直走进了这栋住宅楼,又看到寒寺喆不知因何而来的扭曲表情,“你是见到鬼了吗?”她想到了焦婧阳,为自己的话感到好笑。 焦婧阳倒是还保持着镇静:“记得曾经的猜测吗?我们曾经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前一阵你还刚提过。” 寒寺喆的大脑仍试图在认知范围内解释凭空出现的可能,无法思考焦婧阳的意思,看着崔洁一脸迷惑,他也不知道是否应该对她解释什么,或有什么可以去解释,但又的确需要说些什么,起码应该说那人到底是谁。可那个长相如鲁繁星的人到底是谁,他根本不确定。 就在这僵持之中,屋里的人听到了敲门声。 “他是谁?”崔洁已经问得很具体,并直接起身要去开门。 寒寺喆只能跟在她的身后:“他是鲁繁星——应该是吧——我的同学,是他通过关系将我安排到——” “噢!就是他呀!”崔洁的话语听上去很随意,但也让寒寺喆更加紧张。 门外的鲁繁星看到开门的崔洁,那披在她身后的长发瞬间吸引了他,但他还是很快想好了开场白:“对不起,没想到会直接找到你——你们。”他看到了崔洁身后的寒寺喆,“这次有些意外的精准了,还恰好让你们看到,尴尬呀。那么,既然已经如此,也就不需要什么避讳了吧!” 崔洁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他让进门内,关好门。寒寺喆则一点都不淡定:“你刚才,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寺喆,一直瞒着你些事情。曾认为不会和你有关的事情。我想,你也隐瞒了认为和我无关的不少事情吧。但现在,我不得不挑明它们了,毕竟已经不再无关。”鲁繁星又看向崔洁,“但我想先确认一件事情,您——是造访者吗?” 听到这里,崔洁愣住了。而在寒寺喆的眼中,焦婧阳也是惊讶到捂住了嘴,只有他自己未经大脑思考的顺势问了一句:“造访者是什么?” 毕竟它从一直到永远 只有鲁繁星知道,他自己的这句问话,更多的是为了观察寒寺喆和旁边那女人的反应。这问题的答案,他早已有自己的认为。 寒寺喆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反应来面对鲁繁星的问题,虽知会让自己显得更加白痴,他还是又避重就轻说了一句:“这是崔洁,我在这里的监管人,也是——”崔洁正穿着随意地在自己屋里,他想再去解释一下,加上另一层关系,但又不知道应该解释成什么关系,“啊——这是鲁繁星,是——”他也真不清楚鲁繁星正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那你是造访者吗?”崔洁问了回去。焦婧阳点头表示了对崔洁问法的认可。崔洁继续说:“去我那里吧,我那稍微大点,能坐开我们所有的人。” 这个提议不需要反对,而在跨过走廊到对面的几步距离中,寒寺喆抓紧时间赶紧问鲁繁星,只为让自己多搞清楚点东西:“刚在你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真的早就知道遗迹是怎么回事了?” “我想,我向你——你们透露过吧。” “——所以,你也知道附身在我身上的——她叫焦婧阳。” “嗯!突然间开窍——我自称为‘开窍’——认定了所有的迹象。” “那崔洁——”寒寺喆看着鲁繁星脸上的表情,苦笑到:“原来,我总是后知后觉的那个呀!” 坐到了崔洁的餐厅里,鲁繁星回答了崔洁的问题:“我是造访者,但可能和您,崔洁女士,以及您,焦婧阳女士的理解不太一样。” 焦婧阳对寒寺喆解释:“这只是一个模糊的词,我只在记忆里有,但并不了解它是什么。” “遗迹的文献资料里,出现过这个词,但我并不了解它。”崔洁的话也印证了焦婧阳的说法。 鲁繁星没有等他们再问:“造访者,是神选出来的人,并由神赋予了一定的能力。他们代表神的意愿,来往于各个人类的世界,为神工作。” “遗迹的文献中,有对自称为奉隆的种族的描述——大概发音是这样吧。祂们的个体很少,经常和人类在一起,直接为奉隆工作的人就叫造访者。”崔洁仔细回忆着,“那你所说的神——” “你说的奉隆也是种无实体的智慧生命吗?”鲁繁星追问起来。 “我不确定。遗迹里的文献全都是支离破碎的。你说的无实体,那不就是婧阳吗?” 鲁繁星陷入思考:“可祂们分别自称贝斯隆和赛特隆,祂们是敌对的两派——不过——祂们并不需要附身——也不可能附身到人身上——但——奉隆应该就是祂们吧——” “那——你来自外星?”寒寺喆不相信自己认识多年的同学会有如此神秘又无法理解的身份,当年知道他是间谍时就已经算是超乎想象了。 “啊?”鲁繁星的思考被打断,“不不——是在我毕业以后,父亲出事以后,我被迫成为间谍以后。来到这里的造访者选择了我——对不起,但我根本不想走,我放不下我的父母,现在我更放不下润涵。” “什么?你是说于润涵吗?”这是寒寺喆绝对会追问到底的事情。 但对于崔洁来说,于润涵只不过是寒寺喆口中的故事,她更关心其他的:“那你为什么会突然来找我们,还有你怎么会察觉到我们的?有多少造访者在这里?” 鲁繁星更愿意回答崔洁的问题:“造访者一般都单独行动,这里也不属于造访者的常驻星球,应该没有别人了,否则我也会被——我是因为不放心刚到这里你的,”他看了眼寒寺喆,“那年跑来看看。你们那遗迹里发生了一次波动或什么的,正好让我赶上了,让我明白了,也就是开窍了。” “就是那次吗——”崔洁若有所思。 “我不太清楚,感觉像是影响到了量子场层面,像是打开了什么,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鲁繁星回忆着当时的感觉。 “拦住了?”焦婧阳也不可能关心于润涵的问题,吵着让寒寺喆问:“被什么东西?是我曾感觉到的离不开星球表面的束缚吗?还有还有,那我和小洁到底是什么?”这也是崔洁又问起来的问题。 “我不确定是什么东西拦住了什么。我只能猜测你们之间,至少有一位是叙述者。很对不起,我本不想对任何人透露对你们的猜测。但我想留在这里,我不想走,于是我用对你们的猜测与造访者做了交换。” 寒寺喆仍然想问于润涵是怎么回事,但彻底架不住两个女人,只能替焦婧阳去问:“那叙述者是什么?” “这是神的秘密,我不知道他们在技术上是如何实现的,也许是抓住或固定住人的思维——这个对神来说应该不难,他们基本就是种思维的能量。叙述者,这样一种无形的人类思维,被秘密安置在某些——应该不是全部,我确定没有——造访者身上,造访者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他们就这样直接监视并向神汇报造访者的情况。”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崔洁问得很快。而寒寺喆则嘟囔着:“你说的不就是焦婧阳吗?可我不是造访者呀。” “不是说开窍吗!宇宙的结构很奇怪,有时候并不受因果控制,我记忆中就凭空出现了很多不可能知道的东西,比如神会把将死的造访者改造成为叙述者。我现在怀疑这个遗迹是不是曾经在做某些方面的研究或实验。据我所知,人类与神一起做一些很奇怪的研究,好像很普遍。但你地下那个遗迹到底做过什么研究,我也没机会搞明白。我就只是在刚成为造访者的时候误打误撞进去过一次,说实话还吓了一大跳。” “天那!你说你进过遗迹?天哪!我都不知道怎么能找到合理的理由把他俩带进遗迹,你竟然——误打误撞——开什么玩笑!”崔洁的表情有些过分夸张。 “是呀。那个地方显然对我这种人有影响,但我奇怪为什么其他造访者根本注意不到这里。”鲁繁星挠了挠头,看向寒寺喆,“还有跟着你的,她应该就是叙述者,可我想她应该自己也不知道,也没有履行叙述者的通常责任吧。于是我才确定也许是实验品——”他发现寒寺喆已经心不在焉。 寒寺喆已经无心再去听崔洁和鲁繁星又说了些什么,他只顾得上紧搂住缩在小空间里的焦婧阳。她很安静,但他知道她正经历着无助的痛苦。他知道正是这些不经意的揣度与猜测刺痛了她。但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任何的猜测,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去安慰这个心灵。 他也感到无助,带着些情绪对鲁繁星说了一句:“你直说焦婧阳就是那试验品不就行了!” “对不起,我并不确定。因为我感觉你——”鲁繁星还是对着崔洁说:“你也被什么禁锢着,但我也不确定是什么。” 崔洁默默点点头:“我唯一确定的就是自己不可能是完整的人。我不会衰老,我的身体里的许多机制都不是自然的。我绝对也是实验品,弄不好是个失败的实验品呢,反正我不可能是造访者——”她问向寒寺喆,“婧阳,她还好吗?” 寒寺喆只能是摇头:“也许生来就是鬼,也好过后来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实验品。那我是什么呢?我在四历山出生长大,我很确定。我也没有见过其他造访者或什么。” “我不知道,希望你只是凑巧如此了。我们都受不了更多的不可思议了吧。” “那么,繁星,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怕神已经盯上了这里——因为我。祂们并不是只做正确的事情,根本无法预料到祂们的决定,但祂们的所作所为都会有很深远的影响。我们——可能也只有我们,要想好对策,或者挖掘对策,总之手上要有足够的东西。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也许很快,也许永远不会,但可能总会是有的,更多的造访者也许会来到这里,可能会干扰我们整个世界的进程。他们在别的世界就是这么做的。我们将失去自由。” “那好吧!”寒寺喆站起来往门口走,“你们先商量吧!” “喂……还为了于润涵。这几年,我越发不想离开他,更不想被迫的离开她,我爱她。我真的怕。” 寒寺喆愣了一下,但还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房门关闭,鲁繁星才恍然大悟:“看他心情很糟,难道是因为他身上附着的那个——” “是呀!寺喆有时会因婧阳伤心而伤心。无论我是什么我自认为都还能接受,毕竟我已为知道自己是什么几乎用尽了一切,只要能有答案,无论什么答案,高兴都来不及呢。但婧阳——她并没有我这二十年来的经历,她一直有寺喆这个完整的七情六欲丰富的人类呵护着,同时她也给了寺喆她所有能给予的。因此,寺喆对他的爱,她对寺喆的爱,绝对都是无条件的。哪怕有方法让他们分开,他们也绝对不会分开。无论是石莉安还是我,都——”崔洁不想再说下去,“那我们会面对什么情况,又需要什么对策。如有必要,我就想办法带你们去遗迹。但他们——二十年来一直围绕着我的那几个人,也必定要牵扯进来。可他们只是最最普通的人,科学家,他们这些普通人又将面临什么呢?” “对于普通人,以及我,都是耗不起的。神的干预,是缓慢的,世世代代的,但又是彻底的,当祂们开始了,就完蛋了——”鲁繁星话锋一转,“他还在继续实现那飞出地球的梦想吗?” “应该算进展不错,怎么了,有什么联系吗?” “我也不知道,但出去看看,也许真会有帮助。” 崔洁若有所思:“我们考虑过,婧阳也一直说地球被禁锢了。但多远才算远离呢?以现在的技术,是否能达到呢?” ↓ 寒寺喆直接躺回到自己的床上。崔洁的抱枕还在那里,她的气味也仍未散去。但这些都不重要,他根本顾不上,他只需要这安静,专心于护好焦婧阳那脆弱的心。 “繁星也没有确认什么,不要想太多了,他也说了这只是种猜测。”寒寺喆仍在尝试安慰焦婧阳。 焦婧阳比刚才要好一些:“对不起,也把你弄得很难受。只是——我只是突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接受这样的结果,本以为自己在想开了一切,但总是发现这不过是假象。感觉自己很会自欺欺人。” 寒寺喆抱着她,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擦拭着她脸颊上的水珠,肌肤与肌肤再次贴在一起。“但毕竟那只不过是繁星的一面之词。况且我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呢,他也不知道。我也搞不清楚繁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造访者,什么神,我相信他,但仍然无法理解。” “我是试验品,崔洁是试验品,我想这是肯定的,这怎么看都是合理的。崔洁讲述那个发现她的实验室时,我们就讨论过,认可过。只不过我们不知道具体什么实验,也许正因此也没有太多的联想或感觉。但现在呢?一段思维,无论来自哪里。我,那就是我吗?我,拥有过自我吗?我,真正活过吗?我现在是什么,我以前是什么?我存在过吗?” “你当然是存在的,我能看到感到你,你并不是我脑子里的幻觉。繁星说了他确切知道你的存在。所以,你就是你,你任性、感性,又理性,拥有与其他人都不一样的个性。难道这不是对自我的证明吗?难道不是对存在的证明吗?” “那小洁呢?如果只是这样,我找不出与她的任何不同,找不出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但她能被直接的看到摸到,能与任何人进行直接的交流,她才是真正的存在。你不正是因这点才被她吸引吗?你从我这里得不到的东西。你能否认吗?你敢否认吗?”她发觉他不知应该回答,赶紧补充说,“对不起。我从来都不希望你在我们两人之间做选择,不想让你有任何为难。毕竟,这么一来,我也许只是小洁的一部分,她的一段思维,正是她一直想找到的自己缺失的那部分。也许我应该重新和她融为一体,填补她的缺失,彻底消失掉。而那时候,你也不会再为我或她而为难了。” 他轻轻亲吻起她的额头:“哪怕真是那样,我也不会放你走,我要自私的永远抓着你,让你永远都只属于我。你是我唯一百分之百能控制和掌握的,我怎么可能允许你离开——” “你在口是心非——” “——无论你是什么,你都是我最初认识的那个你,一个鬼魂,一个将我作为家的鬼魂。其他的东西,其他的意义,都可以不存在。” “那崔洁呢?——的确,她是自由的,能去选择——那么,你的说法就有些混蛋了!”想清楚后的焦婧阳破涕为笑,“你不就是想把我们俩都玩弄在你的掌心里吗?” “我——我哪有呀!” “你就是,霸占着我,却还和她上床。哼!我们也傻,特别是我,竟然还愿意了,接受了。” “我,我——”寒寺喆已是百口难辩,他在她的话中挑不出毛病。 她把他抱紧,像是怕他会跑掉:“你还真会安慰人,转圈安慰。那么,你和她做爱的时候,和与我的时候,有什么不同吗?” “你也要问吗?为什么你俩都要问?”寒寺喆无论如何都会感到这个话题过于尴尬。 “我从不去看你俩做爱,你知道那时候我都会躲得远远的。我和她一样好奇不行吗?况且,也许——想刺激一下自己的神经,让自己忘记刚才。” “她的身体很敏感,要小心翼翼的,慢慢的。” “你的确是混蛋。”她趴在他胸前,“你从来都没有对我小心翼翼的。但——的确我和她不一样。我没有她那样的执着,至少——后来没有了。我没有她那么独立的条件,也就没有她那么害怕孤独。我比她更神经质,但应该也更好哄,是吧!” “所以,你还就是你。无论你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是你这个现实,你是独特的个体。虽说,我还是希望你永远都只属于我。” “嗯!属于你,我想我还是很开心的,我愿意属于你,只属于你。”她抬头吻向他的唇,“想要吗?不用小心翼翼,可以为所欲为。我不会告诉她的。” “怎么感觉像是在偷情呢?” “那就把它当成偷情,我不在乎。快两年没和你做爱了,我不掩饰,我真的想要,但总是怕你会拒绝。”她直接主动挑逗起来。 寒寺喆知道自己从没有能力去抵抗焦婧阳的诱惑,他也没有打算去抗拒,很快融入其中。在没有了重力的小空间里,面对着那几乎完美无瑕的肉体,他的确不需要小心翼翼,的确可以为所欲为。 四下的光芒在闪烁着,有时候是彩虹的暖粉,一霎那又散发出牧藻星的神秘蓝紫。四壁的触感在变化着,开始时是柔软的温暖,一会儿又成了光滑的镜面。空间乎大乎小,形态不断改变,彻底成为了可以玩耍的道具。 突然,她停下来,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我不要求你专一于我,但你愿意向我发誓,你爱我吗?我知道,我以前从没有这么要求过。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 他也停下来,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我发誓,我爱你。”他认为就这句太少了,“我发誓,无论你是什么,我都爱你。我发誓,你永远都属于我。我发誓,我这里是你永远可以驻留的地方。” 她流着泪,点着头,展开双臂:“那就请你,尽情的占有我吧。我的一切都永远只属于你。” 压抑的心,早已打算不管不顾,他找回了过去最原始的本能,扑向了她。 但不久之后,那熟悉节奏的敲门声,却打扰了他进一步的动作。不过在原始冲动下,他发觉自己根本就停不下来。 敲门声断断续续,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饥渴的野兽,已经让焦婧阳难以应付,她仰着头,瘫软着,嘴里只能被动的不可控的娇喘。可听着不断的敲门声,她还是按住了他的肩膀:“小洁——她可能有事情——” 寒寺喆终于停下来,他也清楚此时此刻,崔洁或鲁繁星必定会是更加重要。他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从小空间里跑出来,从床上爬起来。 “整理一下衣服。”焦婧阳嘱咐了一句。 他一边屡平衣服,一边去打开房门。崔洁如往常一样直接走进门内:“她怎么样了?” “想开了,没事了。”他将后面的鲁繁星让了进来。 崔洁察觉到寒寺喆身上的些许异样,刚张开嘴,却想到鲁繁星就在旁边,没有再说出来。鲁繁星则有些迫不及待:“我们刚商量了一下,崔洁女士认为遗迹没什么帮助,毕竟虽东西繁杂但过滤出有用的东西很难,而焦婧阳女士也说过星球的禁锢。那么,我们思考,暂时还是将你们的事情对他们保密吧,虽然这样你们就没什么机会进入遗迹了。但我们认为这样应该可以让你理所当然,作为普通人,去做另一件事情。作为飞行员参加载人航天项目。” “我知道载人航天项目很可能要加速了。但这依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呀!”寒寺喆担心崔洁或焦婧阳都没有耐心再等下去,虽然除了等待也没有任何出路。 “我是肯定不会被允许参与载人航天,更不可能成被允许执行任务。他们是不会让我触碰哪怕一点点可能的危险,毕竟我对他们来说是唯一的研究对象,可我还是会因意外而身亡的。但反对你参与载人航天的理由就不怎么充分了,他们不知道你的过去,你只需要通过测试就可以。所以,婧阳,到时候你就可以去验证你自己的想法了。只要你们同意,我就去将你加入到飞行员的测试计划里。” 鲁繁星又补充一句:“我们认为这也许是最好最快的方法了。” 寒寺喆回头看向焦婧阳,她正倚在卧室的门框上,一言不发。 崔洁则努力说服寒寺喆,再次强调:“你的身体素质没问题。身份方面,知道你身份的也没几个人,这方面是可控的。” “虽然谜底就在眼前,却又无助于解开秘密……”寒寺喆喃喃自语,“只要你同意。毕竟——” “毕竟这是我们最初的最原始的目标。我同意。”焦婧阳终于开口。 寒寺喆再次转过身面向鲁繁星和崔洁:“那好吧,我们会努力的,争取成为第一批飞出地球的人。小洁,有些事情就要看你的协调了。” “嗯!崔洁女士,”鲁繁星也说,“有些事情你也要为我协调一下。遗迹里的情况,什么时候没有人,我还是想偷偷进去看看。虽说不能让寺喆去冒这个险,但对我来说这倒是不算什么。” “因为你可以随便的突然出现在任何地方?”寒寺喆很好奇。 鲁繁星也不避讳,直接点头承认:“开窍之后,这能力是越来越好用,感觉自己都接近神的水平了。不过这个也不着急,等下次吧。我还要急着回去,答应润涵只离开几天的。空间准确了,时间就有点误差。唉!” “你和润涵——”这个问题寒寺喆在刚才就一直想问。 鲁繁星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我们在一起有一段时间了。最初我也没想到,我一直以为她会看不起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但请放心,寺喆,我一定会认真对待她的,毕竟为了留在她身边,我可是什么都愿意去做。那——我真的走了。下次——嗯——说不准什么时候,看进展情况吧!我会想办法再把间谍网的人——最可靠的人——用起来,协助我们之间传递信息。” 说罢,他向两个看得见的和一个看不见的人简单道别,转身下了楼。寒寺喆想起来还有一些事情——特别是关于石莉安的事情——要问他,但追出到楼梯的拐角后,却发现他已经不见踪影。 “他真是个急匆匆的人。”崔洁评价着。 “嗯!他的确是这个样子。” “只要你足够信任他——” “他肯定会义无反顾帮我们的,在战争期间他已经证明了这点。我也相信他会认真对待润涵的。” 崔洁走到焦婧阳站的旁边,脸上渐渐泛起红润:“刚才,你们——的确,你们才是一直拥有彼此。而我——”她看到床上自己的抱枕,走过去抱起来,又走出卧室。 “小洁——” “没关系了。以前我只是过于孤独,但我知道了你,婧阳,我不会再认为自己是孤独的了。而且现在又有了更具体的目标,还认识了一个急性子的造访者。”崔洁笑起来,“还是蛮开心的。但——其他的我不想改变,比如一起吃饭呀,出去逛逛呀什么的。婧阳,这样可以吗?” 崔洁的话弄得焦婧阳哭笑不得:“我从未反对过你和他在一起,是他自己总有脚踏两只船的感觉,是他自己有负罪的感觉。” 感觉又被两个女人夹在了中间,寒寺喆只好简单回了一句:“婧阳她不反对。” 只待被接受的那一刻 一夜的雪,在天将蒙蒙亮的时候,停下了。虽然雪下得一直都不大,但也足以在地上留下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充满了质感。石莉安很喜欢踩在这样的雪上。一大早,它们大部分还是新鲜干净平整的,正好给了她去搞破坏的机会。结束值班,走出医务楼,她故意绕来绕去,让雪地上留满自己的脚印。反正这夜班轻轻松松,自己的心情也愉悦放松,玩心自然是相当的重。只可惜这个时间对有雪的季节来说实在过分早了,不会有人与她一同玩耍,没有人会与她分享这愉快,否则她一定有更多的理由将平整的雪地全都糟蹋掉。 就这样,一路的玩耍,她用了很久才走出医院大院。外面的景象却让她失望了,快车道上已经没有多少积雪,显然已被辛劳的环卫工清理过。人行道上的积雪也已被他人破坏,这让她彻底失去了乐趣,毕竟再怎么踩踏也没有什么成就感了。她轻轻摆摆头,庆幸自己刚才已经尽兴,就赶紧往公交车站走去了。 “喂,莉安。” 听到身后有人在叫自己,她惊了一下,回头看去,之前的开心和轻松一下子溜跑了。“铄——你怎么在这里?” “啊——那个——门卫让我先在传达室等着,我看你出来了,就赶紧——” “我不是问这个。” “噢。这不——那个——想来见你——” 她决定继续往车站走:“你还在菲姐的组织里吗?” “噢,是的。大部分战俘已经回来了,有些工作计划到踏春节后进行,这段时间不忙,我就请假回来了。” “噢!”石莉安不确定是自己并不关心战俘的事情,还是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朱铄,总之她感觉朱铄的话已经是滔滔不绝过于详尽没有必要了。她更想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应该在何时何地等自己,不过仔细一想,也就明白八九不离十是于润涵透露的。而直至走到站牌旁,她也没再和他说一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是连正眼看他都不敢。 朱铄见此种状况,越发腼腆,轻声细语,但仍在尝试维持交谈:“那个——莉安,那事我知道了。但我——” 听到这句话,石莉安的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她小心翼翼看向他,脑子里却更加一片空白。 “菲姐要到了那几个人的卷宗,这些信息是高度保密的,她没有允许任何人看,但我偷偷看了。”朱铄像是在承认错误,“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只是想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去偷看。” “噢。”石莉安低下头,“对不起,我一直对你隐瞒着。” 看到公交车正慢慢驶到跟前,朱铄赶紧问:“你是要回家吗?我能送你——” 石莉安什么都没有说,扶着车门上了车。清晨的公交车厢里空空荡荡,石莉安漫无目的找了一处坐下。她怕他会紧挨着自己,自己又找不出理由赶走他。朱铄却如猜透了她的心思,坐在了另一面,与她隔开了几个座位。 雪天让人兴奋也让人懒惰,一路上车内都没有太多的人,更少有乘客上上下下。司机也像是懒懒散散,车开得异常缓慢,慢到石莉安感到浑身发冷,慢到她无法呼吸,慢到她心神焦虑趋向崩溃。终于等到了下车的时候,待门一打开,她就不顾一切冲下去。但车外的地面是湿滑的,她根本没来得及考虑这一点,只感觉自己的腿脚不听使唤,身子失去了对方向的控制,向后仰去。 一双有力的胳膊从身后撑住了她,或者更像是牢牢抓住了她。 她知道那是谁,她不想被他抓住,她命令自己要挣脱掉那双手。而那双手也依旧很是知趣,待她站稳之后就迅速远离了她。 “谢谢。”她赶忙又往前走了两步。 “啊——不用谢。” 石莉安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车站的凉棚下。那里没有雪的潮湿,也遮挡了一点风的寒冷,有柱有壁也有顶,她在这里寻找到了自以为是的安全感,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在这个地方多呆上一会儿,也让她可以去思考,是否应该说话,应该说什么话,以及用什么样的语气。 她装出平淡,尽量不暴露任何的情绪:“你知道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太过具体,让朱铄难以拿捏,他不清楚应不应该避重就轻,以及到底应说到什么程度:“他的判决,证词,你、寺喆,还有他的证词,监察的记录,证据——” “那就是全部了。”石莉安感到自己竟然放松了一些。 “嗯。我想是吧,差不多吧。” “那然后呢?” “我不会再提墨语旭了,让他自生自灭去!”朱铄的回答干净利索,但他却发现这可能根本不是石莉安关心的东西,因为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种情形让他百思不解,只能继续试探着说:“但我也知道了,你对寺喆的——”他看到石莉安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下意识以为自己讲错了话,赶紧闭上了嘴。 “嗯。我喜欢他,在那之前就喜欢他,只是没有表现的很明显,他好像也没有太多的察觉。而那事之后,他,以及润涵,都给了我太多的支持。我更希望自己能彻底的依赖他,寺喆。但实际上,我们都没有摆脱那件事的影响。所以,对不起。我对你——”她发现自己依然不敢开口去向他承认这个明显的事实。 “我知道,这个我早就察觉到了。但我不在乎。” 石莉安突然发起火来:“你傻吗?” “我不知道。但我不关心那些我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我也不关心你想依赖谁,我不是寒——我只是要成为你能真正依赖到的那个人。我更不需要去摆脱或迈过什么——” “所以,你体会不到。” “那不更好吗?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 “但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石莉安这明显逻辑不清的说辞让朱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知道自己无力证明自己能做到什么,也只好和她共同陷入如此的僵持之中。至少这样的僵持,在他看来也意味着尚存机会。他不怕就这么僵着。 但石莉安却不希望僵持:“对不起,我真该走了。一个白班连着一个夜班,我已经很累了。” 听到这里,朱铄感觉自己没有再犹豫的机会:“我想和你结婚,马上就和你结婚。” 石莉安无奈地笑了:“为什么你两年前不这么着急呢!而非要等着——”她不想再说下去,离开车站的凉棚,向自己家走去。 朱铄认为自己应该去追上去,必须追上去:“我还能再去找你吗?” “也许吧。”她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看着他期盼的目光,她只想哭,“——但这不是你的错。”说罢她不敢再看着他,一路小跑躲进了院子里。 还站在车站边的朱铄黯然神伤,搞不明白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 鲁繁星搞不明白,于润涵为什么总是有点心不在焉。她这个样子已经整整一天了,两家五口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如此,闲暇无事看雪聊天的时候如此,夜晚在床上时也是如此,第二天起来后还是如此,总是如有什么心事占领着她。他实在搞不懂,于是逮住清晨还没离开卧室的机会要问个明白:“还以为我那么快回来,你会很兴奋呢。原来根本不在乎呀!” “我哪不在乎,我最愿守着你了。”于润涵也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唉!朱铄从首都回来了,就在你回来之前。他非要去找莉安,跑来问我怎么能找到她。” “好吧!”这个事情很容易理解,“那你告诉他了?怎么找到莉安?” “唉!我也没办法!他追着我问。他还说他知道了——对了,我想你肯定也早就知道了吧,关于墨语旭的。像你这德性,确定的人名,肯定来龙去脉各种信息马上就捣鼓明白了吧。” “本来这事就不复杂。”这不需要隐瞒,“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其实那事本也没什么呀!不应该会对现在造成任何影响。” “你到底懂不懂女人,这么轻描淡写。” “继续呀,铄去找她了?然后呢?” 于润涵拍着他脑袋:“这还用说,当然是不好啦!莉安都怪我了,怪我告诉铄怎么找她。唉!我看他们俩是真到头了!太可惜了!” “嗯——”鲁繁星在思索,“难不成莉安还在等寺喆?” “你瞎猜什么呀!你还真不懂女人。战俘名单里又没有寺喆,他——”每当谈起寒寺喆,她仍会带着伤感,“早就被认定死亡了,两年前。当然,莉安的确做得不对,这样对铄并不公平。但又没法责怪她,毕竟没有女人想经历那些——嗯?”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有什么消息吧!你们间谍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什么我们间谍。为了对你负责,我现在可都是只做正经生意,所有的东西都能摆到台面上。” “唉!我知道。虽然明知不可能,但我的确是还幻想寺喆没有死,还能回来。”于润涵赶紧解释,“我可没有别的想法,只不过一起长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啊?没有呀!”于润涵对古诗词没有太多接触,她只能尝试凭字面去理解,“虽然小时候会被别人拿这个开玩笑,我们有时候也会相互开这样的玩笑,但我们还真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想法。况且也很清楚他喜欢莉安。” 鲁繁星知道她对诗句的理解有些偏差,笑起来。于润涵见状赶紧追问:“难道我理解错了?” “没事没事,这不重要。希望你所说的是对的,莉安不要再盼什么了。”鲁繁星的脑海中飘过了崔洁的形象,但他想象不出焦婧阳是什么样子。 “嗯?”于润涵总感觉鲁繁星的话里有话,“你到底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呀。你——他小时候的事情——”这时她突然联想到,“我一直没详细给你说的那个,你也知道了?这你是从哪里听说的?你到底为什么要知道那个事情?”她等不了鲁繁星回答,“小孩儿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很正常,或者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编造一些看起来合理的解释,也很正常。你可不要因这事而对他有些——新的——评价。”于润涵对这个“新的”有具体所指。 “啊?不不,这哪跟哪呀!那事情不是小学的时候吗?不是更久远吗!况且——新的评价也不一定是坏的呀!你是在强调这个吗?但——的确——”鲁繁星突然感到自己从荷马回来得太着急,很多他感兴趣的事情其实根本就没来得及问。 “说,”于润涵突然一拍大腿站起来,“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我确信哪怕他父母也不会再谈论他那段经历。你是不是隐藏了什么?” 鲁繁星不知道这是否可算是一种“有幸”,有幸体会到于润涵那被称为适合当老师的严肃一面。他望着那双瞪地圆圆的水汪汪的眼睛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脑子里思考着各种可能性。 那双眼睛稍微一眯,退后了回去:“但莉安还能期盼什么呢!如果还活着,被俘虏或其他什么的,这些年总会有点动静吧。唉!所以说,他的父母、莉安、我,早就不可能再盼什么了。” “是呀!真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鲁繁星的思绪已经不在眼前,他有些不确定自己当初帮寒寺喆的这种安排是否是正确的。现在的结果虽让寒寺喆得到了很多,同时又确确实实让他和关心他的人失去了更多。而他所失去的那些东西,却正是鲁繁星自认为无价一直努力握在手上的东西,比如父母。 “你说什么?”于润涵又凑了上来,重新变得严肃。 “唉——所以,那才叫绝对不为人知的秘密。”鲁繁星淡淡的说。紧接着,他为自己的莽撞找了个非常合理的理由——他实在看不得于润涵难过。 “天哪!”于润涵惊讶到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表达,她大张着嘴,大睁着眼,等待着,却不知道要等待什么。 “那个时候,以及那个听证会之后,大家都明白是怎样的状况了。明知就只给了你一条路,上战场并死在那,难道就只能听之任之吗?”他发觉于润涵并没有从惊讶中走出来,“所以,我们就计划了一下,用了些不可告人的门路,明着是上前线战死在那里,但突尼瓦那边却已经安排了人接应。但——”他苦笑起来,“谁知道局势的变化会如此反复无常,战争很快就结束了。但他现在根本没法名正言顺的回来。唉!”他认为说这些就足够了,其他事情不能继续透露,“但他现在过得很好,你不需要担心什么。——身边也有爱着他的人。”补上最后这一句,他想让于润涵死心,让她不要再打算将这事告诉石莉安,而他自己也重新坚信自己当初的安排完全正确。 “你去看过他吗?”于润涵回过神来。 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看过,战争期间去过一次。但通道里的消息很可靠,所以并不需要一定冒险去那里。” “我想,这一定是你能告诉我的全部了。” 在鲁繁星看来,于润涵并没有变地开心,反而更加悲伤,而他已经彻底没辙:“我不敢把你牵扯进来,或任何其他人,哪怕是现在,知道的人也是越少越好。怕你们的冲动,更怕你们受到牵连。无论如何都会牵出很多不可控的东西。所以——” 于润涵搂住他的脖子,摇了摇头:“这已经足够了,谢谢你告诉我,更谢谢你信任我。我不会给别人说,包括莉安。我相信你,也相信他。只要有可能,我想他也是会回来的。” 的确,于润涵大部分时间对待大部分问题都能保证绝对冷静,鲁繁星清楚这一点,这让他少了很多的顾虑。那寒寺喆还有回来的可能吗?他不确定,或者应该说不想承认按照简单逻辑就能得出的结论,只好顺着说:“嗯!肯定的!如果有条件的话。”然后吻向了那不会拒绝自己的嘴唇。 ↓ ////////// 墨语旭,你好。 不需要你去找落款,我是石莉安。 如果你还记得我,也许你会惊讶竟然会收到我的信,我对自己会给你写信也感到惊讶。将那段没人想记起的事情放到一边,无论如何,我要对你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在战争期间对朱铄的所有照顾。我们都知道没有你的帮助,他肯定无法活着回来。所以,一定要让你收到我对你的谢意。 但我仍想明确,这并不代表我原谅了你。我曾经的发誓并没有改变,我依然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不过所有人都在说,必须要迈过那个坎,而这坎又是早晚都要迈过去的。是呀,我不应该用你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我应该照样活出自己的精彩。毕竟我属于我自己,我的身体属于我自己,我的一切属于我自己,只属于我自己。 不过我仍然会告诉你,大家依旧在努力寻求你与其他几名战俘尽快回国的方式。我想哪怕是回国继续服刑,也好过身处异乡监狱吧!大家同时也在寻求适度减刑,努力争取你们可以获得应有的权利。 对于这件事,我对自己和你做出如下承诺:我绝对会做到一视同仁,绝不会因对你的个人感情而影响到正常的判断,会努力争取你们所有人都能尽快回国与家人团聚。 最后,再次感谢你对朱铄的帮助,真诚感谢。并祝你可以早日回国。 \\\\\\\\\\ 梦菲看完这封信,问等在旁边的石莉安:“你确定就这样发出去吗?” “发出去吧。一定保证他能收到呀!” “那好!”梦菲将这一页纸放进外交信封里,“虽说我并不清楚你当时的情况,但感觉你的确做了自己思想上的大突破。” “这是润涵建议我写的,说我不能只停留在过去。我也正努力想清楚,自己应该是怎样一种状态。我也想自由自在,不想被那些过去的事情绑住。” “这封信,铄知道吗?” 石莉安摇摇头:“不要告诉他。我现在还没想明白,应该如何处理与他之间的关系。只简单的想,先感受一下没有任何背负的自由飞翔。”她笑了。 “哦?原来你没打算回来呀!看信上还以为你要回来呢。失望呀!” “嘿嘿!我相信你肯定会一视同仁的。而就我的能力,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你对以后有具体的打算吗?” “实习结束后——毕竟要有始有终——正经干点符合专业的事情,找个药品研究开发的工作吧,偏临床的最好,或许在这个过程中再继续进修。”石莉安越说越起劲,“对了。如果能放开两国旅游,我绝对会去突尼瓦看看的。嘿嘿,我已经和润涵约定一起去了。嗯——她看起来对突尼瓦相当感兴趣!” “哦?那很好呀!”梦菲的笑也很开心,她由衷的为眼前这姑娘感到高兴,并希望这姑娘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生活态度。 第九章·升腾 说出的承诺与约定, 从未忘记去践行; 感情的脚步无法被左右, 希望总与失望随行; 突破和变化依旧不期而至, 摆脱自我的内心, 总是难上加难。 说出的承诺与约定 “这就是海风的味道吗?”寒寺喆大口呼吸着。那是一股潮湿的,又带着咸腥的味道,“的确一进镇子就嗅到了这味道。” 向两边延伸的沙滩,被缓慢的海浪一遍遍抚平。浪声如浪般柔和,如舒缓身心的乐曲。记忆中第一次来到海边的崔洁,她没有将重点放在风的气味上,而放在了脚下温暖的水流。伴随着浪的节奏,光着的双脚感受着水和沙的柔软抚摸。那真的是过分惬意了。 “嗯!而且这海——”崔洁发现寒寺喆的身体突然起了变化,那动作那表情都已经不再如以往的他,“天哪!是婧阳吗?原来你真能控制住他的身体。” 寒寺喆的脸上浮过明显是女孩子的笑容:“希望你不会感到太奇怪,他让我确认这海风的味道和感觉,是不是与我记忆中的一样。” “你的记忆——” “对呀!那些片断,对海风的感受使我认为自己也许很喜欢海边。但,这里和记忆中不一样,它不那么黏腻,反而更加的清爽。但肯定每个地方的海不一样,气候不一样,味道也会不一样。” 崔洁已经不关心海风:“那寺喆呢?你们是彻底的互换吗?” “不。像这样全面的占据,他会陷入失去一切感官的黑暗中。我感谢他信任我,愿意将身体给我,但我并不敢长时间的占有,我怕他会感到难受。好了,确认完毕,该把身体还给他了。” “喂——很高兴能与你直接交流。” 腼腆的微笑出现在寒寺喆的脸上,但又转瞬即逝,回复到他平常的表情。崔洁上前挽住寒寺喆的胳膊:“亏了刚才我没有挽着你,否则好尴尬呀!” “她说她不在乎。”寒寺喆将手搭在崔洁手上,“她正建议我们更放松一些,踏踏水,跑跑跳桃。我们都不会游泳,但在海边还能做这些。”寒寺喆笑起来,“我们还可以用沙子堆东西。” 他们找的这片沙滩甚是安静,周围几乎见不到人。崔洁往四周看了看,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喂喂,你要干什么呀!这是在外面呀,还脱衣服。”寒寺喆想要阻止她。 “有你在身边,我还用担心什么吗?”她把脱下的衣物扔到身后不会被浪打湿的地方,全身只剩下内衣裤,“我就是想感受一下,但我不强求你也这样呦。”她向前走了几步,慢慢平躺下来,将自己的一半浸在了水里。海水总是随着浪冲上来,又落回去,如此反复不知疲倦,这些带着沙沙粒粒感觉的温暖液体在她的肌肤边翻滚着,如无数的手在抚摸她。她闭上眼,想入非非。 寒寺喆也学着她的样子,躺进了水里。这的确是一番其妙的感觉,当体会到水与沙的交织时,自己也完全的放松了。他没忘与焦婧阳分享了身体与水的触感。 “如果牧藻星再近一些,那浪就会很大了。是吧。”虽然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常识,但寒寺喆只是想说话。 “等牧藻星到了跟前,潮汐的大小,这海岸线的范围,都不会是一个数量级。好像没有人敢在那时候出海,或像我们现在这样。哪怕海军都很忌惮。”崔洁回答着。 “也就是这个原因呀——无法有效解决远航的安全,海洋仍隔绝着各个大陆,相互来往依旧那么少。”纯粹的闲聊,寒寺喆不需要去找寻说这些的意义。 焦婧阳笑了:“你这感慨,真能带出许多话题,能带来更多感慨。” “嗯!所以能在这里,也算幸运了。最发达最先进的一片陆地上。”崔洁慢慢坐起来,牵住寒寺喆的手,“所以——才能走到今天。”她抬头看向天空,“但我也越来越害怕。” 寒寺喆没有起身,只两眼瞪着她,等着她。 “害怕最终没有结果,更害怕会失去你们。无论多么充足的准备,载人航天依旧会充满变数,充满危险。” 他也坐了起来:“我只是通过了选拔测试,到真正上天不还要等个一年半载的。” “是呀!但运载机已经飞行成功,‘无比顺利’,所有人都在用这个词。而你,还是选拔测试的第一名。”崔洁无奈的笑了,“虽说我们是都同意了鲁繁星的方案,但我还是不愿意你去冒险。我愿意接受对自己永远无知下去,愿意再继续尝试别的——” 寒寺喆打断了她:“但你已经全都尝试过了,你已经尽了全力。我们不想再看到你为此而伤害自己。况且咱们这些团队都是靠谱的,都不是急功近利的,他们都会确保任何人的安全,不会允许任何人无谓的冒险。”他想缓解过于沉重的气氛,“对了,你猜出来我的模拟失重测试为什么得分那么高吗?” “这还用猜?你们不是最喜欢造个失重在里面各种花样玩儿吗!哼!失重下操作控制能力要是再有问题才奇怪呢!哼!你竟然还敢和我提这个。还有,还有,加速度测试的时候,是不是直接让婧阳把你拉进空间与身体感觉脱开了?这叫作弊,彻头彻尾的作弊。”崔洁直接扬起海水往他脸上泼去。 “还是会难受——”寒寺喆根本来不及躲,“但也正因此你应该更不需要担心了,毕竟我不是一个人。”他等着焦婧阳唠叨完,“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过了,而当真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没有任何理由不抓住它。” 崔洁再一次望向天空:“我相信,一定会成功的,也一定会有收获的。” ↓ 石莉安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起晚。大好的清晨,必将会被她耽误掉大部分,而耽误的还不只是自己的,她不得不简单收拾一下就跑出了家门。 阳光明媚,空气干爽,并不炎热,身在如此美好的夏日里,她更加后悔自己耽误掉的时间。但她能做的也只是一路上都要抓紧再抓紧。 好在城市的交通并没有在此时掉链子,但下了车她仍不敢耽误时间,也顾不上吝惜自己的体力,小跑着奔向公园门口。 当到了约定的地点,石莉安已经是汗流浃背,什么干爽的空气,什么夏日的美好,都已经与她没任何关系了。冲到于润涵和鲁繁星面前后,她还要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们等———等太久了。” 的确,鲁繁星是感到等了相当久,只能尴尬一笑。但于润涵却认为这样的等待也别有一番风味,安慰起来:“没有啦,不就是没事逛个园子吗,无所谓的,不用着急。看看你满头大汗的。” “我也很期待吗!这里开业后我就一直想来,但苦于没有人陪呀,这次好不容易逮住你,我自己却起晚了!” 鲁繁星看看手表,晃了晃手上的门票:“快点吧,鸟类表演还能赶上。” 两个女人凑到了一起,时间什么的就会被无情的打到次要位置,虽说她们已经是在往前走,但两人相互挽着,各种说笑,就不要考虑速度了。于润涵给鲁繁星的回答也很直接:“一天好几场呢,赶不上可以看下面的。” 这句话之后,鲁繁星没有了脾气,彻底放弃抵抗,也算是摆清了自己的位置,一声不吭跟在她们身后。这也正好,毕竟他来这“花鸟园”还有其他目的,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北半球植物都有些什么不一样。自己沦为配角,就可以无条件的专注于看花赏花了。与此同时,身前的两个女人则彻底成了边散步边聊天。四周的一切,无论路边的本地花卉,还是温室中的珍稀品种,都已与她们无关。 “……所以,你刚进单位,就有了医学交流的机会?啊!好羡慕你呀!” “但我也为难呀!”石莉安的确是为难,“当时大家都报名,我也就报上了,还是在医科院时报的,去年的时候。谁知道过了那么久——我猜肯定是菲姐那里捣鼓的,他们处理完战俘问题,现在也开始促进交流活动了。” “不过还好,你不是说你们研究室还有人在另一批吗!所以没关系。但你还是可以问问她,确认一下。” “我不问,万一是铄捣鼓的呢!” “嗯——也有可能——”于润涵并没有忘记跟在身后的陪衬,“繁星,喂,你听到了吗?莉安要去突尼瓦了,第一批医学访问团。好羡慕呀!” 鲁繁星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只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下个月吗?快秋天的时候?”于润涵还在问着,“喂,繁星,初秋的突尼瓦天气如何呀?” 对这个问题鲁繁星不敢再敷衍:“和咱们这差不多,可能风会稍微大点,仅此而已。” 显然于润涵对鲁繁星的回答很满意,又继续和石莉安聊起来:“那你们都有什么活动呀!” 石莉安回忆着:“有几个地方,有几个参观,有几场研讨会,但我们也就看看听听,没别的。嗯——第一站是荷马市吧!” “荷马?”鲁繁星听到这个词,来了精神。 “啊!是呀。好像为了纪念,也为了表明开放的态度,突尼瓦都会安排交流团去参观荷马市遗迹。虽说那个地方——”石莉安觉得鲁繁星是满脸惊讶,“怎么了?” “噢!荷马市遗迹。噢!没什么。”鲁繁星意识到自己想多了,也就将这事直接抛出脑外,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各式各样争奇斗艳的花卉上。 石莉安却将话题的重心转移到鲁繁星身上:“我说你们俩,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步呀?”见于润涵正盯着鲁繁星发愣,她扑哧笑出来,“繁星同学难道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鲁繁星将眼从花朵上移走,故作神秘的说:“这不来看看花吗!打算给她建个花园。” “哇!”石莉安满脸的羡慕,拍起润涵的肩膀:“你也太幸福了吧!” “别听他瞎说,他一直考虑做花卉生意,就是担心风险过大而已。”于润涵一把将石莉安拽到一边,小声说,“他不说,但我知道,他想,但他不敢。他怕自己的过去有些东西撇不干净,如果结婚会连累了我。” 石莉安叹了口气:“我明白,我感觉菲姐有时候也是如此。但你知道他们到底做过什么吗?” “间谍的事情,肯定都不干净,这事我也没法直接问呀。况且我根本不在乎他以前做过什么,他现在又不再做了。不过——”于润涵的声音越压越低,“你知道吗,他承认自己和菲姐上过床,而且还不止一次。” “啊?”石莉安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但她发现于润涵却是面带微笑的,“怎么这种事感觉你也和闲扯似的!” “意外吧?有趣吧!” “话说——的确感觉他们关系不一般——但你不在乎吗?” 于润涵摇着头:“不需要在乎呀!那是他过去的事情,和我没关系,我在意什么呀!” “你到挺能想开的——如果我也能——” “你不现在挺好的吗!” “但依然感觉这些都只是假象,自己并没有真的如此。” 鲁繁星对眼前的花草失去了兴趣,他凑到两个女人旁边:“你们小声嘀咕什么呢?” “我们说你坏话呢!”于润涵做了一个鬼脸。 鲁繁星挠挠头:“我猜也是。” 石莉安主动让到了一边:“啊!我去买点喝的吧!”那两人还没说出什么,她就已经走开了。 鲁繁星在此时终于呼出一口气:“你没给她说什么吧。” “你是指什么?寺喆吗?我可不想给她任何空欢喜。但——寺喆他——就在荷马市?” 鲁繁星只简单的回答道:“算是吧。”他望向前方,看着石莉安正在小店铺里买饮料,补充说:“但距离还很远,他们没有机会见到面。” “的确只会是空欢喜。但又何尝不是最希望的——” 鲁繁星微微点头,想要再说点什么,却看到石莉安捧着几瓶饮料跑了回来。 “喂——怎么看起来你们都不开心了?”石莉安将饮料递给他们。 “没有,只是触景生情。”鲁繁星悠悠的说:“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 从未忘记去践行 ////////// 高超音速运载机的起飞前准备就是一个复杂的过程。 与下部火箭的连接系统需要反复检查确认,必须保证火箭可以正常释放。这一点是性命攸关的。这架飞机的降落系统无法支撑带火箭降落,不仅是因为起落架的承载能力无法承受降落时的冲击,还因为没有足够的跑道距离供它减速滑行。也就是说无论用何种手段都要把火箭扔出去,否则这架飞机和飞行员就凶多吉少了。 另一个重要的系统是驾驶员的维生系统,在超高速超高空环境下,以及起飞阶段的强大加速度下,驾驶员的生存也面临诸多挑战。两名驾驶员在飞行全过程中,就只能依靠身上的这套全封闭飞行服。因此增氧增压控温设备同样不能有任何纰漏。 飞机上的其余部分检查则相对简单,绝大多数系统和普通飞机上的没有太大区别,基本上只要按照常规的检测检验确认的方式进行就可以。但也有些特殊的地方,比如机身的表面检查会更加细致,需要确定隔热层是否完好。 但最后一步的燃料加注还是相当复杂。为保安全,燃料要等临近起飞时才能进行加注,且一共有三种组成不尽相同的燃料需要分别加入到不同的燃料箱中。其中火箭采用的是全组分增氧燃料,飞机则需要适应高空高速飞行的半组分增氧燃料和适合正常阶段飞行的非增氧燃料。 当上面的一切都准备就绪,飞机连同火箭将在牵引车的帮助下来到飞行跑道,五个起落架也将分别固定在弹射起飞阻尼器上。 人员撤场,飞机引擎启动并逐渐加力到地面标定最大功率。在此过程中,弹射起飞阻尼器确保飞机可以牢牢固定在地面上。而飞机身后的大片土地,则不得不在炙热火焰下忍受煎熬,这温度可以将土壤烤化并形成玻璃结晶。 待引擎达到指定推力,弹射起飞阻尼器同时释放,飞机脱缰开来,向前冲出去,经历一段滑行加速,腾空而起,开始其漫长的加速与爬升。 因为通讯中继的问题,飞机无法利用整个地球的周长来实现加速与爬升,它只能围绕大约二百里直径的圆周螺旋上升。待达到五分之四高度的时候,引擎更换燃料,飞机开始小仰角直线加速,完成最后的冲刺。 达到所需高度和速度后,火箭引擎点火。飞机也在这过程中进一步加速,仰角逐渐抬高,继续攀升,并在火箭引擎达到最大推力前最终将火箭释放。 火箭在自身引擎的作用下,速度迅速攀升,甩掉飞机,通过姿态调整继续抬高仰角并最终稳定,冲出大气层,加速到至少每秒2.3里的速度彻底摆脱地球引力的束缚。 大家对这种两阶段加速设计充满信心,在第一次试飞的时候,就已经让火箭携带上了一颗太空通讯中继器。火箭也不失所望,轻松将这颗中继器释放到了距离地面540里的轨道上。 发射完火箭的高超音速运载机则继续沿着螺旋轨迹缓慢下降,引擎也切回使用普通燃料,完成降落过程。因飞机的滑行速度较快,最终的跑道制动要通过减速伞的协助完成。 经过简单的地面检修和保养,这架飞机就可以准备进行下一个任务。 \\\\\\\\\\ 寒寺喆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一区的超高音速风洞实验室了。当飞机带着火箭起飞成功后,这个实验室的作用就从研究降为了验证。但因为要验证的主要是火箭外观的微调,又因为寒寺喆作为载人航天候选人工作重心转变,这个实验室在最近这个阶段彻底被火箭项目人员占领了。对于没有了主要工作的团队成员,佺励等人也被分派到其他地方,唯一还和航天项目有直接关系的只剩下张然也,他正在进行高效太阳能电池板的研究工作。也正因这样的人去楼空,寒寺喆并不怀念这个他待了太长时间的实验室。况且,他现在每天都要面对各种体能测试,并参与载人舱的具体系统开发,也没有时间多考虑其他。所以当他忙完一整天工作以后,接到通知要去超音速风洞实验室的时候,感到相当的意外。 从发射场搭车回到一区,用身份证进入实验室的二楼,焦婧阳先是自己感慨了一句:“没想到,我们的权限仍然还保留着。” “嗯!是呀!”寒寺喆边说着边往里走。他们彻底离开这实验室的时间并不算长,属于另一个团队的个人用品还来不及占领这里。实验室里的模样,与他记忆中的并没有太大出入。 操作台边没有人,他转向会议桌,发现崔洁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文件。 “是你叫我来的吗?”寒寺喆直接问起来。 “嗯!嗯?他们没给你说吗?”她仍没有抬头。 “只说有命令让我来这里,我们还感到奇怪呢。军人比较多,风格也很军队,只需要单纯传达命令,只需要听从执行命令,不需要问别的,也不会有人解答。”他坐到她身边。 “的确!”崔洁把文件推给他,“所以在那边怎么都不方便,就把你叫来这儿了。也符合保密规定,这里比我在综合楼的办公室保密级别高。看看吧,完整的试射报告。数据什么的都很全。” 寒寺喆和焦婧阳都兴奋起来,他接过文件,如崔洁那般集中起精力。虽然一言不发,但脸上的表情变化却也反映着文件中的具体内容。“所以——看来——这结论——其运载能力足以运人上太空了!第一次试射,通讯中继的轨道稳定性也很好——” “是呀!你最近的精力没放在这方面。正因为第一次的结果太好,他们已经打算发射第二颗中继器。也许只需要一年左右,全球大部分区域都能进行无线通讯了。到时候发射也可以转移到赤道附近进行,那样的话,运载能力还会进一步提升。所以真的是很快了!” “嗯!他们设计载人舱系统的进度很快,候选任务人员都也都参与其中。”寒寺喆边说着边看向焦婧阳,抑制不住的兴奋也流露在她的脸上。“对了,大家为我们起了个称呼,叫宇航员。还挺搭吧!” 崔洁却板着脸:“我可不希望他们太急于求成。还是求稳比较好,避免任何危险。” “我知道,他们会很小心的。”寒寺喆明白她的担忧。 ↓ 重返突尼瓦,对于朱铄来说,依然是心存忌惮。梦菲一直在说:“我们是来帮助他们的,与你之前的身份完全不同,不需要有什么顾虑。”他当然很清楚这些道理,但放到自己身上身临其境时却总会变成另一番模样。不过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这种的纠结都是微乎其微无关紧要的。 说白了,他是来数尸体的。此时运送尸体的货车已经一辆接一辆驶进了他所在的广场,而跟他一起来的姑娘见到那些货车时就已经大哭起来。 这个学文学的姑娘,为了她所期望的人生价值,也是刚从学校毕业就加入进组织里来,算下来到此时也就半年多不到一年的时间。虽然梦菲很喜欢她,但朱铄认为,她从长相到能力等各个方面都只能算中规中矩没有特点。不过他仍认为她很容易会被别人记住,只因她的姓名。南野夏锦,一个罕见的复姓,加上听起来绝不简单的名字,带给朱铄的是强烈的画面感——南方、田野、夏日、繁花似锦。虽说越往南应该是越冷的,繁花似锦也许并不会出现。 但,这些运送尸体的货车也是普通到没有特点,朱铄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哭。他想起梦菲经常说的话,赶紧拿出来安慰南野夏锦:“我们是接他们回家的,他们回家了,应该高兴才是。” 这姑娘却不留情面:“都死了,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谁都明白的事实,让朱铄哑口无言,他低下头望着文件夹板上的几张纸:“是呀!很多尸体都已经在突尼瓦下葬了,很多尸体都无法确认身份——”这份完整的名单他已经反复确认过多次,上面并没有寒寺喆,但他仍认为寒寺喆的尸体就在这次的交接之中。毕竟有太多无名的尸体,除了一个编号外,别无其他。 突尼瓦的车队全部到场停好,领头的走上前来对朱铄说:“是朱先生吗?这就是全部了,请您清点一下,我们就可以出发去斯格斯。您已经拿到列表了是吧。” “嗯!谢谢。”这就是朱铄和南野夏锦的工作,“我看,许多尸体已经火化了吗?” “是的,大部分尸体无法有效处理,除了就地掩埋就只能火化。”那人顿了顿,“您还要打开货箱确认吗?虽然我们已经对尸体做了一些防腐处理,但不一定很好,所以——”他将两个口罩递给了朱铄和南野夏锦。 听到这里,南野夏锦哭得更加厉害。朱铄只好放弃再与她说什么,自己戴上口罩:“那还是我自己来吧。” “请吧!”那人也戴上口罩,向第一辆车走去,并直接打开了货箱门,“这里面是二十具,毕竟怕运输过程造成挤压,每辆车基本都是二十具,没有放满。除了还有一车骨灰外。” 朱铄对将要看到什么早已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他只简单看一下棺材是否完好、清点下数量是否正确,在表上做好记录,就示意对方去往下一辆车。用同样的方法进行核对,很快就将几十辆车全都看了一遍。 朱铄在自己的表上写下最后一笔:“那这些——就是全部的——终将被遗忘的人了。”他也在对方递来的表格上签上了确认。 “无名无姓的,”对方关上箱门摘下口罩,“你们还会再确认身份吗?” “也许不会了吧。”朱铄回到南野夏锦身边,“尸体保存状况不好,估计也没有什么机会再去仔细确认。” 那人继续问:“朱先生,您是军人吧。对不起,一般人看到这么多尸体的时候,是很难保持平静的,就如——” 朱铄明白,南野夏锦的反应才算是正常人的反应:“我——看着队友死在自己面前——” 那人感慨道:“是呀。虽然表面看上去是冷静的,但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中无法形容的痛苦。” 朱铄看向南野夏锦:“一般人体会不到的。” “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发了!两位要跟着一块吗?”那人打算返回头车。 “不了,谢谢,我们有车,过会儿再走。就跟在你们后面,不会耽误过境的。” 看着车队离开广场,驶向不远的边境桥,朱铄也没有了心事,直接坐回到车里。南野夏锦跟在身后:“你还要去别的地方吗?没记得还安排别的事情呀!” 朱铄笑了:“姑娘,我被你哭怕了呀!隔开一点距离,就是为了预防你又触景生情哭个不停。”紧接着他强调了一句,“没有责备你的意思,这是人之常情。大家都理解。” 见过世面的老司机听到这里,也是笑了笑,发动汽车,待车队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慢慢起步。 “她也体会不到是吗?”南野夏锦突然问起来,“你刚才说的,石莉安也体会不到是吗?所以她才不理解。” 司机听到这里,赶紧说:“小姑娘,很多事情可不能瞎猜呀!” “我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呀!也没有打算评价什么。但我正努力去体会,努力去理解,努力去接受,才能更好的帮助每一个人。” 从她那着重强调的“接受”两字上,朱铄明白她绝对是有所指的,也认定她对某些事有所误会。但能不能接受,该不该接受,如何才算是接受,是每个人自己的自由,有每个人自己的标准。也因此,朱铄决定不去纠正她。他看向前方,确认司机正尽职尽责的保持着与车队不近不远的距离之后,又问起来:“你的名字,就是来自繁花似锦吗?” “嗯?也没有特别指花呀。夏天的丰富多彩不仅仅是来自花吧。花、草、天空、动物,生活……很多美好的事情。” 朱铄从未想过一个字竟能带来如此众多的选项,他很简单的佩服起来:“的确,的确。许多美好的事情都发生在夏天。” “所以你想说什么吗?”姑娘来了兴趣。 但朱铄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给司机说:“他们到了,我们得超到前面走入关手续。” “现在仍算是夏天吧!希望也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姑娘自己回答起来,眼睛望着朱铄。 朱铄看着南野夏锦的眼神,搞不明白其中是否还有别的意义。但他没时间去深究,车已经停在关卡边,他急忙拿着文件跳下车去办理手续。当重新回到车上时,姑娘脸上的神情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朱铄有点失望,不知道如何找回之前那瞬间的感觉,只能转而告知司机走到车队前面带路。 “听说你是学文的,”朱铄开始没话找话,“不知道学不学古文呀。我有个朋友,很喜欢古书古文。” “学过,但不多。研究古书好像没什么用处吧,大部分都被当文物来处理了。我们对现代文学研究比较多。” 朱铄发现自己对文学的了解不足以支撑继续对话,他支支吾吾起来,怕这姑娘会与自己交流文学问题。 南野夏锦倒是没有去详谈文学:“听说你在突尼瓦经历了很多,如果愿意,能找时间给我讲讲吗?我想了解,想体会。” 朱铄知道,任何经历都不是仅通过语言就能体会到的,特别是那段经历无法排除掉石莉安和墨语旭时,但他还是答应了:“好吧,等回去以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就怕这会破坏你关于夏天的美好心情。” “但去了解一个人或被一个人了解,本身不就是美好的吗?” 朱铄注意到刚才那神情又出现在姑娘的脸上。他看清了,更明白了那代表了什么,但不知道是否应该有所回应。他看了看后方的车队,看了看开车的司机,喃喃自语:“了解或被了解——”对于是否美好,他不敢苟同。无论是石莉安还是墨语旭都让他感到不要去了解才更好。但,他再次望向那满是期待的眼睛,从中发觉到了通透的清澈的单纯。他需要一点简单的确认:“听说你当初加入我们的时候,目的很单纯。” “是呀!现在也是如此。我希望实现自己的价值,不是自己能得到什么,而是能给予别人什么。” 朱铄淡淡一笑:“我想,你做到了。” 听到这里,姑娘表现出异常的开心,有些手舞足蹈:“谢谢,谢谢你。” “应该谢谢你。而我——”他仍有些许犹豫,“——的确应该——抓住——夏天的丰富多彩。” “嗯!”南野夏锦很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情感的脚步无法被左右 石莉安有些后悔,她自认为应该早早放弃这次来突尼瓦的交流访问活动,无论这次机会是多么难得。这样的话,在此次此刻,她就不需要站在荷马市遗迹公园中,不用去听周遭这帮同行人的调侃,更不需要因他们那些不负责任的言语感到生气和无奈。 可这遗迹到底是什么呢?石莉安无法理解。导游的介绍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更多的是发现的过程。但从导游口中出来的添油加醋后的说辞,听上去更像是都市传说,缺乏必要的真实感。 大家都排着队,走过草坪中铺设的石板路,沿着岩壁下到坑底——那护栏看上去并不结实,从一圈圈的建筑中穿过,目睹塔四周的几块雕刻石壁。 它们,包括石壁上的雕刻,都近在眼前,从古代直接穿越而来。这是石莉安唯一的感触。 但这个地方的意义何在?又是谁赋予了它意义?是什么理由使这里成为了战争的导火索?这里,本就是什么价值都没有,本就应找不到意义,更不可能找出理由成为争夺的目标。它们只不过是被人为堆砌起来的物件,在现代人的眼光中只能用粗制滥造这个词来形容。 “发现你很沉闷呀!”只有几句话交情的男医生来凑近乎,“大家都在聊天,只有你不但什么都不说,还独自一人落在最后。” “不知道应该聊什么。针对刚才关于这里的介绍吗?我搞不清楚有什么需要议论的,那些都是和考古相关的,都是既成事实——况且我也不懂。”石莉安并不想搞僵与任何人的关系。 “噢!也许的确如此,所以他们才谈论起那些炸弹的痕迹,以及许多战时的传言。的确很无聊。我倒是认为只是去感慨就足够了,惊叹于古代人的创造力或技艺。其他的东西,是真是假都不确定,就不要瞎讨论了。” “但——他们正讨论的那些传言,基本属实。他们口中所说的,与这里被轰炸有关的,就是我的中学同学。”虽说石莉安对这男医生没有什么好感,但也称不上讨厌,特别是他同样特意落在队伍最后,无形中增加了她对他的好感,自然也就不认为需要刻意对他隐瞒什么。 男医生有些惊讶:“哦?真没有想到!那你的同学现在什么情况?” “他——死在了突尼瓦,在战争里。”石莉安轻轻摊开手,“真不知道,如果他看到这里,又会有些什么感触。” 男医生默默看了眼遗迹中央的最高点:“所以,这个地方,对你来说,意义并不太一样。” “绝对不是和他们讨论的那样。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开发出来了一个技术,却成为了被利用的对象。” “我相信。技术永远都是中立的,本身不存在对错。” 石莉安发觉,只是这几句话,她已经对面前的这个人产生了过分强烈的好感。但推测着男医生的年龄与身份,她警告自己必须将这种好感控制住压回去。她也看向遗迹中央:“时间无法倒流,发生过的事情无法重来,正如你刚才所说,还是只去感慨古人的创造力吧。” “对了!还没正式介绍我自己。我叫白槐。不要奇怪,真的与那种树重名。”男医生向她伸出手。 听到这名字,石莉安一下子脸红起来,她悄悄伸出手,不敢握得太实,更是小心翼翼才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石莉安。” 男人笑了:“是那种长在树下的小草吗?不过我认为你可要比那小草强大得多,不需要大树的庇护。” “希望是这样吧!”石莉安感到自己越发腼腆,脸颊发烫,她已经不敢再去看他,更将刚才对自己的关于好感的警告丢掉了一旁。 “难道不是吗?年轻,不跟风,有主见。” 石莉安只能用苦笑来回应。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假装出来的东西很容易就能被打回原形,自己根本就不强大,也许都赶不上躲在树下的小草。但他不一样,他的一切都是不可能去假装的。高大,成熟,他能理解一切,更如同一棵大树,可以给予小草所需要的任何东西。 “要走了!”男人的话打断了石莉安不合时宜的遐想,他指着那群人,“看看下一站我们要去哪里吧!” 石莉安点点头,赶紧跟了上去。 ↓ 隔离研究中心一区和三区的高墙,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平庸,它不是平整的一成不变的。 崔洁拿出身份证,从三区通过道闸来到一区。她没有去风洞实验室,没有如其他人那样走向任何一栋楼,只沿着高墙往东边走去。时间已过傍晚,院子里是彻底的安静,暗淡的光芒之下,没有人会注意到在墙边移动的阴影。 但在其他的任何时间,同样不会有人在意或过问一个在墙根溜达的人,也没有人有真正的闲心跑去墙根溜达。虽然只要这么走一趟,只要足够仔细,任何人都会发觉这高墙的奥秘,它与其他围墙或围栏的夹角并不是垂直的。 虽然角度小到没有人能从远处察觉到的程度,但在长度距离的累积下,这面墙仍是越往边缘越厚,直到它的内部大到足以容纳必须的东西。 在接近东侧外围墙的地方,崔洁停下来。她再次拿出身份证,对着一个并不明显的痕迹贴了贴,一个门的轮廓显现出来。她打开门,走进去,关好门,待头顶的灯亮起后,按下手边的按钮。 四角悬吊的齿轮开始转动,四周墙壁上不规则的纹理缓缓升起,可容纳十人的升降台载着崔洁直深入地下。 升降台很是简陋。没有四壁,更没有顶,只有一个台面,以及四角的缆绳和定位用的滑轨。十几年前的建造工艺无法称得上精良,人在升降台上总是会感到晃晃悠悠。崔洁不喜欢看身边移动的墙壁,在下降的过程中,她总是会抬起头,看向应该属于院墙的那部分天花板越来越暗,越来越远离自己,想象自己身处的环境正变得越来越广阔和深邃。她从未问过,这个升降台最终停止的地方距离地面到底有多深,也从未主动感知过这段下降的时间具体有多么漫长。她只是单纯去等待它完成自己的工作。 升降台在彻底停下前总会伴随着最后一次晃动,它用这个很具有标志性的行为提醒着崔洁应该重新低下头了。她转过身,推开面前的门,手往旁边一伸,打开走廊的灯。 静悄悄,如以往大部分时候一样。走廊并不规整,无论地面或墙壁还是天花板都残留着施工的痕迹,毕竟它只是一个工程地道,唯一的加工也只是在表面简单涂抹上了一层水泥。 崔洁注意到好像又有一盏灯坏了,但她没有在此停留,穿过这走廊,才是她本应该最熟悉的地方。 更明亮也更惨白的灯光,照射着四面的墙壁和地板。那些灯,只是贴在天花板上的发光的薄膜,却从未坏过。白色的墙,深色的地,完美的漫反射表面虽保持着极度光滑却没有任何硬光带来的刺眼。但这柔软的感觉只不过是假象,它们的本质仍然是冰冷和坚硬。 崔洁喜欢这墙壁,她总会轻抚自己路过的墙面,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它们从不会发生任何的变化,此时是这个样子,十几年前也是这个样子。她相信几千年或几万年前,它们仍就是这个样子的。不单单是这些墙面,这里的一切都如有着无限长的寿命,又或者它们全都脱离在时间之外。就如崔洁自己。 如果是在平常,她会直接奔去那个曾发现了自己的“核心区”,但此时她却没有明确目标,只能算是在闲逛,因她不知道他会从哪个地方出现。这地下的空间实在是过分大了。 “喂!”鲁繁星气喘吁吁,“终于找到你了。这里面到底有多大呀!” “只能说很大。他们用了几年才逐步探索了从研究中心到发射场之间的区域——还只是最浅的几层,后来在这两头建了通向地面的设备。他们零零散散又进行了一些探索,但没有太多新发现,看起来都是些住人的生活区。这几年也是因为战争等原因,大家就没有再去其他区域探索了。” “哦?”鲁繁星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也许这里就是住人的呀!在远古时期,另一个文明,为了躲避天灾——” “所以你是——那个理论叫什么——星系扰动论的支持者?”崔洁没有站在原地,她向着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走去。 “星系中闯入了别的天体,也就是牧藻星,月球被挤走了,牧藻星成了地球的伴星。但地球环境却大变,所以人类躲入地下,等待环境重新稳定,这是合情合理的假设。”鲁繁星没问她要去哪,只是直接跟上,“我以前相信过这理论。其实哪怕到现在,我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彻底推翻这个理论。当然文化圈的解释也没什么毛病。” “寺喆比较认可星系扰动论,但婧阳的反驳也很有道理。她说这一过程中引起的地壳变动,绝对不会有任何人造物体幸免于难。”她的手从冰凉的墙面上轻轻滑过,“虽然她记不住自己知道什么,但她仍然是记着很多东西,零零散散,不曾体系,却又绝对有用。” 转过拐角,走进敞开的房间门,几个近两人高的透明罐舱整齐排列着。鲁繁星已经明白崔洁将自己领去了哪里:“他们在这里发现了你?” 崔洁指着其中一个罐舱:“就是这个。只有这个里面不是空的,反而充满液体,我就被——保存在里面。”她笑起来,“他们一直以为我是死的,很久都没敢动。但后来还是没有忍住,就把这个设备随随便便打开了,打算研究一下我这个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区别的东西,却发现我竟然是活的。倒是把他们吓了个半死。” “嗯!我能想象出来。”鲁繁星并没有笑。 “后来他们确认这个舱有类似子宫的功能。但我不是婴儿,我当时就是这个样子了。我具有和这个身体的生理年龄——估计是二十来岁——基本相符的能力和智力。能说类似你们的语言能与你们正常交流,还认识一种在这里经常会看到另一种语言。就这样,我和他们几个友好相处起来,我帮他们梳理需要的信息,他们帮我探寻自身的秘密。”崔洁沉默了一瞬间,“虽说没有人真正理解和懂我,但我也算幸福的吧!” 鲁繁星想到了寒寺喆:“那寺喆,他知道这些吗?” “我对他——毫无保留——虽说这次我没有告诉他们俩,”崔洁带着点自我嘲讽,“的确有些不应该。但他们俩的梦想,就不应该被这永远见不到阳光的地方禁锢住。” 鲁繁星注意到台面上放着一摞手写的稿纸,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上面一串串如画上去的简单符号被一个个空格间隔开来:“这就是你所说的另一种文字吗?” “嗯!这是我从这儿的电脑系统里抄出来的,为方便翻译给他们。”崔洁注意到鲁繁星看得很仔细,“你也认识吗?” “我们的,和这个,都是在宇宙中经常出现的语言,虽然会有些许变化,有些类似方言。在造访者通常认为的理论里,这两个语言应该在大散播之前,就是人类的主要语言。”他皱起眉头,惊讶的望向崔洁,“你让他们——这几个科学家——帮你,就是这么帮你?反反复复——” 崔洁一把将稿纸抢过来,变得紧张兮兮:“如果这是个实验室,那应该有许多许多的资料,但这里就只有这些只字片语,和这些设备——我还能做什么呢?他们,这几个科学家,反正也不会再帮我了,他们早就看不下去了。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了。”她将稿纸收起来:“作为造访者,你见到过更多的东西,那对于这个地方,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鲁繁星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对你有没有意义,我猜测这里可能只是一艘巨大的移民飞船。巨大到能提供完整的生态,支撑几十代或几百代人在宇宙中的移民之旅。也许再多一些假设,它巨大到可以和一块大陆的尺寸对比。它在星球上着陆,改变了星球的重力分布,或者还改变了临近另一颗恒星的运行轨迹。无论如何,当几万年或几十万年的变迁过后,虽然对这时间看上去对这飞船没有任何影响,但它还是被掩埋得越来越深,在其之上形成了完全土质的平原。所以引起星系扰动,改变星球环境的,也许就是我们脚下这东西——但,是什么让你们感到被禁锢,我连假设也给不出。” “估计他们在旅行中实在无聊,就搞了点不负责任的研究。当他们来到这里,看到了牧藻星,发现有了其他更好玩的事情,就把我们封闭限制起来,最终将我们遗忘掉了。”崔洁想要自暴自弃。 “也许吧——你在这儿的数据里,发现过关于叙述者之类的描述吗?” “没有。这里的所有数据都是支离破碎的,确实很多,可串联不起来。如同被什么东西破坏了,但又找不到破坏的痕迹,或者应该说凭空消失?”崔洁感到些许忧伤,“有些像是——婧阳的记忆。” 鲁繁星若有所思:“全宇宙都是如此,每一处人类存在的地方,都有一段历史的断层。” “被遗忘的历史吗?” “更像是突然的截断,一切归零。神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或者——祂们也——”鲁繁星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这个世界,连同这个宇宙,到底有多少的谜团呀!”崔洁感慨道,她注意到鲁繁星手腕上的表,“我该走了。你还去见见他们俩吗?” “不了。就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来过吧。” “那你自己随意,我就不管你了。” “那个——你们俩还住在一起吗?”鲁繁星要问这个,纯粹属于自己的好奇。 崔洁的脸红了:“我只是怕他们担心,他们真的会担心。我和寺喆——”她摇摇头,“反正对门吗,已经距离足够近了。” 希望总与失望随行 “哈哈!那她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呢?”石莉安笑得前仰后合。 朱铄则一脸无奈:“不是说了吗!因为她父母呀!” “乖乖女——挺可爱的——嗯——”石莉安回忆着,“和我对她的印象差不多,虽然也就只共识了几天吧——” “但我很难办呀!唉!我应该去她家,怎么也得露一面。” “是呀!我认为你得掌握些主动了。虽然她怕父母不愿意,但这一步早晚得迈出去,而且——半年了,也或多或少该进一步了。”石莉安很认真。 “那你呢?”朱铄同样认真起来,“唉!我还是对不起你。” “都一年了,不需要再往心里去了。况且更多的是我自己的责任。这点可不允许你反驳。”石莉安微微一笑,“这一年——去了趟突尼瓦,认识了些有趣的人,也开始了研究工作,算是步入了正轨。已经很满足了。虽然——”她盯着朱铄,“对不起,但现在一个人了,真的经常会想起寺喆,而且有些肆无忌惮的想。当初听说你和南野夏锦在一起了,心里还是蛮高兴的。毕竟她能全心全意的将自己交给你,而我做不到。”气氛变得有些沉闷,石莉安想稍微缓和一下,“但你一定也要全心全意呀!还有一定要记住,如果她不愿意谁参加婚礼,你可千万不要再去坚持了。” 朱铄只有苦笑:“现在谈结婚可有点早。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估计她也就只会不愿意你去。” “没关系,无论如何邀请前女友参加婚礼都会很尴尬的。你也不要为我去辩解什么,没有必要。而且我真的是想开了。没关系的。” “但我也希望你能找到——爱你的人。” 石莉安摇摇头:“在这方面,我想就顺其自然吧,心里没有特别的向往。看着身边的人都幸幸福福,自己就也很满足。是真心的满足,不一定自己也要如何才行。” “那繁星和润涵到底什么情况呀?” “还那样不明不白。”石莉安想了想,“他们都不着急,没有结婚的打算,在这点上两人应该是很默契的。繁星的母亲肯定是放任不管的,润涵的父母也不掺和,”她偷偷笑笑,“比你家夏锦的父母好多了。” “你是又要戳我痛处呀!” “嘿嘿!我就要戳,你能拿我怎么样?”石莉安又前仰后合了,“哪怕你搬出墨语旭来我也不怕!” “听说你们有过几封信件交流。” “我就给他写了一封,他回了一封而已——”石莉安突然停住了,“——对不起,不应该提他。突然感觉,自己仍没有看开到可以拿他开玩笑的地步,虽然希望自己能做到,但显然并不行。其实也不是因为他对我做的那些,而是——唉!还是寺喆。” “我知道,我明白。寺喆是你永远的——遗憾。”朱铄试探着,发觉石莉安也许要哭,赶忙想法补救,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许——对我来说——还好吧!很早以前,基本上就不指望些实质的什么了。我们俩,也就只能如此。其实那时候——在他上战场前,也算是正式道别过了。也许——可以说没有遗憾了——” 朱铄听得一头雾水,等待着希望着石莉安能说得更明白,但也知道她不会再展开去说。 “墨语旭那边有什么消息吗?”石莉安找到了别的话题。 “你还真关心他的事情呀!估计要到二月以后了,但接收单位已经确定。” “不是回这里吗?”石莉安有些意外。 “这几个人首都直接接收,不再回原籍,直到服刑结束。” 石莉安真心有些失望:“那骂他还要跑去首都呀!” “他还是减刑了,”朱铄想了想,“大概也就还需要服刑一年吧。” “哦?”石莉安笑了,“那很快不但可以骂还可以揍了。不错不错。” “喂喂,打人可犯法。你再恨他也不能犯法呀。” 看着朱铄一脸的紧张,石莉安大笑起来:“你还是这么有板有眼的呀!我就开个玩笑好不好。我根本没打算与他再有任何交集——咦,真下雪了,天气预报好准。” “嗯!突尼瓦的技术,高空气象气球。” “突尼瓦——他们有些共享课题很有趣,如果我履历足够好,我也想去申请,看好一个关于动力学的研究。他们的医学在许多方面很先进,好羡慕。唉!估计还要等几年才有机会。” 朱铄有些尴尬:“我感觉我把曾经学的东西都已经忘掉了。当然,那段时间也没机会学到什么。” “但你这是在社会实践呀!有不同的意义。”石莉安看着外面雪越下越大,“你还是赶紧走吧,不用陪我在这里等。你拿着东西不好走。如果其他地方也在下雪,估计我的车会晚点。” “那好吧!”朱铄从椅子上站起来,提起身边的行李,“下次见。” 石莉安摆摆手,目送朱铄离开候车厅。她从包的侧袋中拿出信封,取出里面的信,再次盯起那男人略显随意的文字:“小草,我8月8日到11日去历东开会,在历东传声会议中心。有空吗?在那儿等你。” 不知不觉,她的眼泪流下来,滴在信后的署名上,“白槐”两个字逐渐化开,还能看清的就只剩下一个“鬼”字。 “说好要做自由自在独立的自己,但石莉安,你这半年到底又做了什么呢?根本不叫独立,根本不叫自由,根本什么都不算。”她擦了一把眼泪,将信纸连同信封撕得粉碎。 ↓ “哎呦,下雪了吗?”还没走出大楼,焦婧阳就开始一惊一乍起来。但如果不是她的提醒,寒寺喆也不会注意到门外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今年下雪是不是早点了。” “去年九个月,今年肯定会显得早。是因为这历法,太不均匀了,这两年差五十五天呀!”焦婧阳有些兴奋,“喂,我想玩雪。” 寒寺喆还没想好应该如何回应她,身后的人却把他给叫住了。那人也是候选宇航员,因长相成熟,早早就被大家冠以了“老”字的称呼,寒寺喆也不能免俗:“老程呀,还以为你跟着上一班车走了呢。” “我哪能放过看你的训练,你可是我们的标杆呀。超越你是我们所有人的目标。” “老程,老程。你就不要夸我了,我知道你这叫欲擒故纵。” “这种词你就竟然都知道呀!厉害,哪方面都厉害。”老程先跨一步,上了等在门口的客车。 寒寺喆并不着急,他慢慢走上车,对老程说了一句:“你看,无论什么事情,我可都没打算和你争。”说罢,他就习惯性的走到了车的最后一排。 陆陆续续有人上车,大家也都习惯性寒暄几句,而躲在最后一排的寒寺喆也躲开了这些寒暄,大家并没有足够目的过分关注距离有些遥远的人。这最后一班车里的人越来越满,直到地面监测站那个姓耿的熟人坐到了他旁边,寒寺喆才不得已正式加入到聊天的行列中。 焦婧阳总说他们这帮人之间的谈话没有任何营养,根本不应该在这上面浪费时间。的确如此,在这客车里的人,都工作了一天,终于可以自由自在,不可能存在有营养的事情。 “你刚才说想玩雪——”寒寺喆终于从与旁边的胡扯中摆脱出来,望向车窗外。 “等回家以后吧。小洁应该已经回去了吧,和她一块。我可不想让你一个人傻愣愣在雪里折腾,很会被人当成傻子。但——看这雪,也许太少了,估计玩不尽兴。” 寒寺喆微微一笑:“你的要求还挺高啊!” “喂!寺喆。”刚刚寒暄完的那姓耿同事,仍有话要说。寒寺喆转头看去,看到对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随意。耿同事绷着脸,凑到寒寺喆耳边:“我也看过你的测试,知道你的成绩很高,应该说大家在内心中都认为你绝对是第一人选。但我今天得到了个消息,算是小道消息吧,领导可能不会让你作为升天的第一人。” 寒寺喆望着这个一脸严肃的人,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出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需要有人守在模拟仓里,随时协助天上处理不可预料的问题。虽然我们也有为你打抱不平,但到目前为止来看,也只有你有能力当好这个角色。” 焦婧阳也有些发愣:“这话里有矛盾呀!既然有能力,为什么不让我们上去,我们的成功几率不是更大吗?” 耿同事的声音压得更低:“对不起呀,本是不该说的,毕竟这不是最终决定。但我们都是看好你的,只是——” “没关系。”寒寺喆没让他说下去,“我想领导肯定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况且我也不需要这个‘升天第一人’的称号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耿同事拍了拍寒寺喆的肩膀,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但在寒寺喆的心中,却不怎么平静,焦婧阳十分恼火:“凭什么呀!我们这么厉害,不是我们还能是谁。” 寒寺喆简简单单回复着她:“这个项目一直以来都格外小心谨慎,小洁也一直强调坚决不能太急功近利。” “你说这是因为小洁吗?她不想让我们去冒险?” “不不。”寒寺喆赶紧打消她的瞎猜,“先是至少两次无人任务,来验证载人舱的各种功能,之后才是真正载人。但第一次载人的时候,还是无法保证一切就都能达到预期,可控程度绝对是最低的,风险最大。” “你到底是想说什么?”焦婧阳有些着急。 “不是小洁不想让我们冒险,很可能是整个项目的决策层不想让我冒险,比如杨教授,以及那个几乎不露面的——。他们一定是对我有了什么别的安排。” “我不管,我要回去好好质问质问这个女人。” 客车如往常一样,先在一区门口暂停,后直接绕到三区的门口。寒寺喆已经被闷闷不乐的焦婧阳搞得同样闷闷不乐。下车之后,虽有好雪的同路人在旁边,但寒寺喆已经无暇顾及天上的飘雪或地上的积雪,被焦婧阳催促着直往家赶。 寒寺喆理解焦婧阳的心情,他不打算责怪她小题大做,却的确在心里暗骂那个什么小道消息都敢乱说的耿同事。 刚进院子,寒寺喆就注意到崔洁的屋里没有任何的灯光。焦婧阳已经开始失望,但他还是走上楼,敲响了崔洁的房门。不出意料,没有任何人回应。 “她——也许还没有回来。”焦婧阳有些胆怯,“我们能再回研究院吗?也许还在三区综合楼她的那间办公室。” 寒寺喆什么都没说,重新下了楼。虽然是雪夜,但无风的空气并不能算是寒冷,地上的新雪也不会对走路造成太多不便,但不开心还是会有的。 “对不起。”重新走到虹平昌路时,焦婧阳道起歉来,“要不回去吧。” 寒寺喆很是无奈:“已经到这里了,就去看一眼吧。在或不在,也都死心了。我也有点怕她又跑去遗迹,虽说对这个担忧还有些太早。” 当寒寺喆回到研究中心,努力忽视掉门卫的奇怪目光,径直走向距离一区围墙很近的综合楼。他与焦婧阳终于可以死心了,楼内一点灯光都没有。 “这个时间,也许就只剩下门卫和保安了!对不起,让你白折腾一趟。” 寒寺喆笑了笑,伸出手想摸摸焦婧阳的头发,只是楼内天花板上的小红亮点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他决定不再停留:“那我们回去吧,也许我们错过了她,她现在已经到家了。” “希望如此吧。但我也没有了刚才的冲动,感觉问不问都不太重要。唉!我只是又没意义的任性了一次呀!” “还好还好,这次我不会挨冻在野外。”走出综合楼,寒寺喆终找回些许心情,观赏起盏盏路灯妆点下的雪地。灯光在雪地上留下晶莹剔透的光泽,以及—— 以及一行人的影子。 几个人正通过道闸,从一区来到三区。虽光线昏暗看不真切,但寒寺喆还是凭借体型和步态一眼就认定那其中的一人绝对是崔洁。他和焦婧阳一样,有些欣喜,想迎上去,但又忌惮旁边几个人的身份。当他看清其中之一是朴上校时,他心中更加不知所措。 崔洁也看到了寒寺喆,她的举动只能算是比他略显自然。虽然手臂已经举过头顶准备打招呼,但言语却落后了身体一整拍。“——寺喆——啊——忘了还叫你在综合楼等我了,对不起,对不起。” 焦婧阳警觉起来:“她旁边的人——” 寒寺喆只好顺着崔洁说下去:“啊——没关系,我也刚回来不久。” 随着两方距离越来越近,看清了对方一行人的相貌,焦婧阳乃至寒寺喆都有了些许猜测。那几个人,最年轻的看上去也得四十多岁,而最年长的走路都已经相当不利索,正被朴上校搀扶着。寒寺喆更发现了航天项目的最高带头人也在其中,那个被大家称呼为韬阁的健硕老头。 崔洁突然说:“那你们就先走吧,我得让寺喆帮我干点杂事。” 年长的那人问:“那让上校等等你们吧?这个天不太好。” “谢谢,不用了,我喜欢在雪天走走的。”崔洁简单与那几人告别,就直接走向综合楼方向,对寒寺喆说,“走吧,快点干完。” 崔洁没有任何要介绍这几个人的打算,这让寒寺喆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只得向他们略带尴尬和歉意的微微点头,就赶紧跟在了崔洁的后面,没敢再说一句话。 直到走进崔洁的办公室,寒寺喆才再次问起来:“他们就是发现你的那几个科学家吗?” 崔洁叹了口气:“是呀!” 焦婧阳也已经不关心谁将第一个升空的问题,她任由寒寺喆继续问下去:“朴上校也是?” “他当初虽然是军方代表,但同时也是为了协助他父亲,就是刚才给我说话的那个很老很老的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寒寺喆只感到崔洁心情很差,他也变得忧心忡忡。 “毕竟研究方向不一样,这几年来,他们很少会全凑在一起去遗迹。所以——”崔洁望着寒寺喆,“最近我也很少去了,今天被他们临时叫过去,很突然。” 焦婧阳有些焦虑,她让寒寺喆问了一个看起来并无道理的问题:“他们又拿你做实验了?” “不不,不是不是。”崔洁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正影响大家,“对不起,和那个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那到底怎么了?”寒寺喆和焦婧阳都已经等不及。 “我们还是回去再说吧。需要花些时间。真的,得花些时间。但——”崔洁显然也正在理清思绪,“也许能算是件好事吧!所以,不用着急。”崔洁能感受到寒寺喆的心情。 突破和变化依旧不期而至 无论如何,晚饭还是要吃的,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已经逐渐寒冷的雪夜之中。崔洁一直装出轻松的样子,只是她的整个行为都显得坚硬做作,只是在“东北”餐厅买些饭菜直接带走,却还故意去和服务员硬侃了半天。焦婧阳不太喜欢这样,寒寺喆没有替她表现出来。 崔洁的家里,敞开放在餐桌上的饭菜凉得很快,大没有人有心思去吃掉它们,寒寺喆只是坐在餐桌旁盯着餐盘上最后一点热气消失在空气中。 “你今天怎么没有直接回来,而是去找我了。”崔洁并没有急于说那件也许是好事的事。 “听到了些小道消息。”寒寺喆实话实说,“婧阳催着要找到你问个清楚,当然我也想问一下。我是不是被排除在了升天第一人选之外。” “噢!这个事呀!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但这个想法他们已经有段时间了,是部分人的想法,看来他们已经有所动作了。”崔洁没再等寒寺喆,直接吃起来。 “谁决定的?为什么?” “当然是朴教授他们,特别是——” 没等崔洁说完,焦婧阳就吵着让寒寺喆说:“我们和他们没有什么交集吧,他们不是不知道我们俩的事情吗?” “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是有新的情况和任务,他们曾打算直接把你从载人航天项目里抽调走。” “那我们的目标——” “听我说——”崔洁叹了口气,“他们在遗迹里又发现了点东西,唉!肯定是鲁繁星捣鼓的。”崔洁看着寒寺喆又要说什么,赶忙抢先一步,“鲁繁星在半年前来过一次,他直接潜进了遗迹。他不是那个——造访者吗。对不起,他说不要告诉你的。显然他在我走后又闲着没事去了些之前没有人去过的地方。” “那他是发现了什么吗?”寒寺喆彻底忘记了自己面前的饭菜。 “他的确是发现了什么。发现就发现吧,非要留下点痕迹。可我从那以后就没怎么去过遗迹,更没发现他留下的痕迹呀!但前一阵何教授他们下去遗迹的时候却注意到了,一个本来应该关着的大门开着,他们也没多想——以为是我开的,我也只能承认了——反正就顺着里面的通道走过去了。我今天一看,门上多了一个很不明显的标记,‘鲁’在另一个语言里的近似发音翻译‘lu’,还好他们没有注意到。但他们注意到了别的,在通道深处发现了很多特别的东西。因为羽教授——我们的语言学家——通过我已经基本掌握了那语言,所以他们也没有着急找我——估计是怕我又要求他们什么,反正就是他们自己研究了几天,就基本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虽然听崔洁讲了一大段乱七八糟的来龙去脉,却仍没搞清楚到底发现了什么,焦婧阳越发着急。但她发现自己的情绪和寒寺喆并不同步,只好大吵起来,催寒寺喆赶紧问。而在寒寺喆的催促下,崔洁只好省略了后面的许多本打算说的内容直奔主题:“可以不用火箭,就能直接飞出地球。有办法。” 听到这里,寒寺喆以及焦婧阳都是目瞪口呆,忘了还应该赶紧问问到底是什么办法。崔洁倒是也没心情再继续吃饭,继续说:“他们发现了一种飞行器的基本完整的设计图纸,包括动力、维生等主要子系统的,以及——几架不同型号的也许真能使用的飞行器。” “飞机吗?”寒寺喆知道肯定不是。 “不,不应该叫飞机。我今天看到这些东西了,没有机翼,照理上根本不可能飞起来。他们在新发现的文件中依然没找到与空气动力学有关的东西,但他们知道了为什么会没有的原因。我们用了这么多年,顶多能让场束缚固化方向来提升火箭喷射推进的效率,而这些飞行器则完全是靠力场来推进的。飞行器在场里,就如被放入到超级增强版的等离子束激波管中似的,流体阻力已经不是问题。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比喻了。” 听到这里,寒寺喆可以清晰陈述焦婧阳的话了:“婧阳记起了些东西,可控下的量子场浸没。那个相位撕裂器——” “对!就是这个。”崔洁已经等不及,“就是那个词。相位撕裂器只是根据以前找到的只言片语开发的,我们终于明白这个技术实际上根本不是武器了。这是推进技术,别说可以轻松飞出地球,哪怕飞到牧藻星或更远的地方都绝对不是问题。” “那么——”寒寺喆突然感觉自己有胃口吃饭了,可凉透的饭菜口感并不怎么好。 “今天他们凑在一起进行了全体决议。他们决定逐步恢复对未知区域的探索,我也会继续对所有发现的资料进行翻译和复合。当然这都不是大问题,唯一需要所有人都认可的决定,则是关于你——” 显然对于寒寺喆来说,饭菜是否还好吃又不再是问题,他只想搞清楚那些人对自己将有何种打算,又将如何影响到自己的未来。 “毕竟你在航天测试中表现优秀,能一个人处理很多棘手问题,另外为了保密也不可能大范围去选人。所以他们决定让你参与进来,你、我,和他们一起,尝试将那些飞行器重新飞起来。” “这意味着——”寒寺喆没敢想,但焦婧阳却兴奋得跳了起来。 “意味着,首先你们终于可以亲眼见到遗迹了呀!也会——他们咨询了我的意见,你可以名正言顺知道我是什么了。”崔洁站起来,端起饭菜,“我还是稍微热一热吧。当然,最根本的是,飞出地球,或者更远的地方呀!” “真有点出乎意料,毕竟本来咱们还考虑过去受遗迹的牵扯。”寒寺喆走到灶台前帮忙,他想吃热的东西。 “是呀!如果不是这新发现的话。但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知道你俩的事。他们很快就会直接找你,签保密协议什么的。到时候你得装出惊讶的样子呀!”崔洁想了一下,“不行,得是难以接受的样子。” 寒寺喆回头望了望焦婧阳,她的期盼和兴奋并没有传递到他的身上:“我不知道,仍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焦婧阳只好说:“等到了那里就知道了。” 崔洁也说:“我也不确定是好是坏,毕竟之前咱们的计划一步步的——” 焦婧阳也有了些许犹豫:“是呀!之前我们身处核心之外,可以在暗中,可以利用。但以后,我们则成为了核心中的一部分,也许会有更多机会吧,希望会是如此!” 寒寺喆明确了自己的担忧:“如果他们发现了婧阳,会怎样。这也许是最大的顾虑了。” 崔洁很利索的将热好的饭重新摆回到桌上:“他们对我很好,但也会有限制——比对你的限制和规定还多,我没有正式的公民身份。但也许没有太多可比性。我不知道,这的确不可确定。而且我还担心,那些飞行器是否真的能飞起来,能不能保证安全。当你正式撤出航天项目,再回去的可能性还有多少,也不确定。”她看着一桌子的饭菜,“也就这样了,赶紧吃吧,不想再热一遍,再热也难吃了。” 寒寺喆最终还是认可了焦婧阳的观点,把它当成一次可以更进一步的机会:“好的,那就看看吧。看看他们会说些什么,以及——我怎么装出惊讶接受不了的神情。” 热的饭还是很可口的,已经无需占用精力讨论思考,饥饿感回来得很突然,两人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让餐桌上的盘子重新空空荡荡。照着平常的习惯寒寺喆起身收拾起餐桌和碗筷。 仍坐在餐桌旁的崔洁望着这个高处的身影,突然说:“今晚在这里吧——如果婧阳同意的话。” 寒寺喆停下手,看了眼崔洁,又看了眼焦婧阳。焦婧阳并没有吭声,他只好重新看回崔洁,不知道应该做出何种回答。 “我不是要回到之前那样——我不是——”崔洁发现自己根本解释不清,“——我只是突然——不想一个人。” 寒寺喆继续收拾起餐桌和厨房,他知道崔洁正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而他仍需要等待焦婧阳做出自己的决定。 焦婧阳终于开口:“虽然我还是会妒嫉,我想我永远无法将心态放平到不妒嫉的程度。但你的自由永远是属于你的,况且——有些时候,我也会想,如果你们能结婚,会不会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呢。” “结婚?我还真没——” “别磨蹭了,赶紧吧。”焦婧阳已经走到寒寺喆的身旁,双手搭在他的肩上,与他一起望向还在等待回答的崔洁。 但寒寺喆仍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复,他重新在脑中梳理焦婧阳那虽然不长却又感到复杂的话语,假设着这一晚会发生什么程度的事情以及以后会是什么情况。但假想中的躺在容器中的孤独女孩儿的形象又浮在在他脑海中时,他终说出了一个词:“好的。” 但这一夜的实际与寒寺喆的假设出入很大。虽然那间卧室那张床与之前没有任何的区别,但崔洁只求寒寺喆将自己搂在怀中,自己则如同一个小孩儿般钻进大人的怀抱。在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聊中,在寒寺喆的轻抚中,她很快就睡去了。 “和你希望的不一样呀!”焦婧阳倚在床头,温和地笑着。 “的确呀!但这样挺好。不是吗?”寒寺喆认为焦婧阳不会反对,低下头轻轻吻了崔洁的额头。 “是的,她也许意识到了。但你也许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时间。这只不过是十几年,你这个小学生早已长大成人,那个朴教授肯定在以前也不会腿脚不利索。” 寒寺喆明白了焦婧阳要说什么:“总有一天,我也会老态龙钟,而你们依然是这个样子。有点——”寒寺喆感到那种景象也许会很有趣,“我是你们的老爷爷。哈哈!但——”有趣也只是一瞬间,“我知道,只是没敢去想。我总会有死的那一天——我需要确保你不会跟着我死去。” “但做这个决定的自由应该属于我,不是吗?” 寒寺喆望着她,点了下头。 ↓ 于润涵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她知道自己又有些疯癫了。但鲁繁星显然并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机会,将她拽了回来。她也没有任何的抵抗意愿,任由他去摆布自己,做着他让自己做的任何事情。她清楚他实际上比其他男人更喜欢拥有绝对的控制权,而她也喜欢被他彻底的去驾驭,因为哪怕已经完全失控,他仍不会自私的只考虑自己。她确定,他绝对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她期待,能让自己晕厥的高潮再次到来。 “醒了?” 每当重新回过神来后,于润涵都能等到鲁繁星的类似的简单问话,同时她也能感受到充满巨大反差的体贴。 “看来我也只能承受到这种程度了。”于润涵只能小声说话,“希望你能得到满足。” “说什么呢!我当然满足了。”鲁繁星诡异地一笑,“你晕过去的时候,我也可以继续的呀!” “啊?你怎么这么坏。我不允许你这么坏。” “好吧!我不这么坏。” “但只要你满足,就好。”于润涵停顿了一下,“对了,我碰到莉安了。最近好难约她,却让我在路上碰到了她。哼!” “嗯?怎么突然说起她来了,怎么还哼呢?”鲁繁星好奇起来。 “我确定肯定和男人有关。我前几天正好到她家附近办事,就是下雪那天,没想到在马路上和她碰到了。她正提着行李往家走。我就问她这是出差刚回来吗。她支支吾吾,说不是单位的事情,是私事,但临时决定改变了行程。后来我们闲聊了几句,看她明显是心里有事却说不出来。我担心呀,就想是不是和朱铄或墨语旭有关。她又很肯定说不是。” 鲁繁星听得有些莫明其妙:“没感觉有什么问题呀!” “怎么能没有问题呢?这多明显呀!一眼就能看出来,和犯错误要撒谎的小孩一个样。” 鲁繁星乐了:“那你说有什么问题呢。” “我怎么知道,我也有事情要办,总不能死缠烂打逼着她说吧。我只能猜,她会不会有了个异地的男朋友什么的。” “噢!”鲁繁星一下子就没了兴趣,“这有什么,难道你要让我调查一下吗?”他注意到于润涵的表情,以及望向自己的水汪汪大眼睛,“——那你到底要表达什么,直说就是了。” “我——我想生孩子。”她看到鲁繁星的眼睛瞪了一下,赶紧补充说:“我真不是逼着要和你结婚,我只是突然很盼望自己能生孩子。和自己一级毕业的已经有怀孕的了。” “你提石莉安纯粹就是为了绕圈子?” 于润涵点了点头。 “润涵。”鲁繁星坐起来,拉住她的手,“虽然我一直不确定自己对你来说是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如果你愿意,那请嫁给我吧。” “真的吗?”到了节骨眼上,于润涵却感到这过于梦幻,无法分辨真假。 “当然是真的。但也许我们无法大张旗鼓办婚礼。” 于润涵摇摇头:“我不需要婚礼,我不需要做给别人看。”她搂住他,刚才的疲惫一扫而光,再次兴奋起来,“你刚才到底满足没有,没有的话你可以继续。” “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请不要手下留情。” 摆脱自我的内心 “你终于来了,太不像话了。”于润涵是直入主题,一点都不给石莉安留情面。 “哎呀呀!你吓死我了。有什么急事呀!”石莉安还没坐下,就对着服务员喊起来,“一杯科菲。”接着又对于润涵说,“我可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什么事情呀!你今天不上课吗?” 于润涵却突然漫不经心起来,她看着服务员很随意的将一杯东西端过来,才说:“这儿的科菲只有纯的,很难喝。” 当反应过来时,石莉安已经看到服务员把一杯深棕色的液体摆在了自己面前。“这是什么?”她只好硬着头皮舔上一口,紧接着皱起了眉头。那液体又烫又苦涩。 “这是另一种做法,需要你从苦涩之中发现科菲真实的风味。”于润涵将桌上的糖罐往石莉安的跟前推了推,“或者直接加糖。” “不用了。我想我现在就适合感受一下这苦味,让自己清醒清醒。” “哦?怎么啦?”于润涵却在自己的发酵茶中加了点糖,“之前怎么约你都约不出来,什么情况呀!” “唉!说实话,这段时间过得比较混乱。”石莉安盯着于润涵手上的动作,突然问,“你要备孕吗?” “啊?这你都能看出来?不愧是学医的。我还在犹豫,前几天刚开始第一阶段,但已经感到好严重的副作用。” “刚开始阶段会特别喜欢吃糖,会感到很不舒服,这都是正常的。但——是你和繁星吗?”石莉安或多或少有些感到意外,“你们结婚了?” “还没有,只是已经提上了日程。从备孕到能怀孕至少也得一年吗,我就想开始先尝试一下。” “咦——祝贺你呀!” “但我现在已经后悔了,整个下腹一直在疼。我就是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石莉安只能无奈的摇头:“现在的这几种药已经在努力控制激素变化和发育速度,比过去直接服用天萝科植物要好很多了,真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当然你要是真打算再缓缓,停药就可以了,没什么问题。等想继续的时候,再去医院检查一下确定用量和周期就可以。” “唉!我的确得想想,感觉自己有些冲动,有些要绑住他的意思,不过又认为自己还没有玩够疯够。”于润涵喝了一口茶,发觉有些过于甜了。 “哼!你什么时候疯过?” 于润涵凑近石莉安,小声说:“只告诉你呀,床上的时候。” 石莉安噘噘嘴:“不可理喻。”她喝了口温度已合适的科菲,感觉没刚才那么苦,但香味也轻了。 “那你最近又是怎么回事呢?” 石莉安直接大喝了一口,尽量轻描淡写去回答:“去突尼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人,已婚的,偷情了几个月。” 于润涵已经是目瞪口呆,没有打算去掩饰自己对这事的看法:“你也太胡闹了吧!” “我也知道这样很不对,但就是感觉他能依靠。不过也无所谓,最近我没怎么再理他,也许以后也不理他了。” 于润涵却问了一句:“但他会就这样了结吗?” 石莉安尴尬一笑:“你也不愧是老师,也是什么都能看出来呀。几周之前,那次他出差在附近,让我去但我没去。前几天又来信,让我这次必须找他去。我想,他也许的确是不会轻易放过我。而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人生的一大错误。” “嗯——那人是谁,也许繁星能帮忙处理一下,他应该有些经验。” “不用不用,我不想——啊?这种事他怎么还会有经验?” “他那丰富的淫乱史呀!不说也罢。” “噢!对了,你说过他和菲姐也有过关系。但不要告诉他了,我想靠自己解决这件事情。”石莉安在这科菲的苦涩味之中确实分辨出了一些如坚果又如水果的味道,“我现在真希望自己能符合条件,参加突尼瓦的长期合作项目,这样就可以彻底远离他了。而他还没任何办法。哪怕去那个荷马市我也愿意。” “荷马市?你为什么想要去那里?” “嗯?没什么呀。”石莉安有些不解,“那个遗迹的建筑物上,真的留有被轰炸的痕迹,让我想到的只有寺喆。我真的宁可去那里独自忍受触景生情的痛苦。” “噢!那还是希望你能去参与长期合作项目吧。荷马市那地方,就别去了。”于润涵打算换一杯饮料。 “你对荷马市有些敏感呀!” 于润涵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表情可能泄露了些东西,故赶紧去掩盖:“你不是说了吗,我可不希望你忍受痛苦。” 石莉安一口气喝掉了面前的科菲,招呼服务员:“我要再来一杯。” “你不感觉难喝吗?而且这东西喝多了会让人睡不着觉得。”于润涵告诫着。 “我知道,是叫做科菲生物碱的东西。前一阵我短暂做过这东西的药理分析。但我感觉这东西也蛮好喝的。” 于润涵将自己的茶推到一边,也让服务生给了自己一杯黑色的科菲饮品:“莉安,你得给我讲明白这东西到底有哪里好喝。” “嗯!好的。来。”石莉安端起仍在冒热气的科菲,让鼻腔中充满了香味。 ↓ 实际上,寒寺喆为了崔洁所说的任命等待了数周。他依然在作为候选宇航员进行着各种测试、训练,解决模拟数据的问题,进行协同开发。但明显可以看出,整个计划都已经逐渐向其他候选人倾斜,比如那个年纪最大的老程。不过寒寺喆对这些倒是一直满不在乎,更没有焦婧阳那期待中的焦虑。崔洁一直告知他最新的进展,零号项目组需要确认具体哪些范围的信息可以透露,哪些范围的需要脱敏,哪些范围的还需要保密。 “虽说婧阳相当关心进展。但你告诉我的越多,我可就越难以装出不可思议难以置信了。”寒寺喆只是在担心这个问题。 听到这句话,焦婧阳和崔洁都笑起来。崔洁说:“你也不用很夸张。不需要自带表演自己加戏。” “你们俩最近喜欢的那个节目不就是这样吗。‘今天谁登台’,不就是今天谁最夸张吗。” “既然说到这儿了,今天有精选集,赶紧吃饭。” “噢!噢!”跟两个爱好差不多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寒寺喆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狡辩抗争的机会与可能。 寒寺喆和焦婧阳的数周等待,在年底之前的几天,突然有了结果。还正常在发射场工作,刚从模拟舱调整完数据出来的寒寺喆,就被保安邀请到了保安部的信件室。他从保安主管手中接过一张盖着机密等级封章的信封后,就被一人关在了这小屋子里。 “看来就是这个了?”焦婧阳问。 寒寺喆发现焦婧阳没有再一惊一乍,反而很是平静:“嗯?怎么看你不激动呢?” “谁说我不激动,快点打开看看。” 寒寺喆挑开封章,抽出里面的信件展开。整张纸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几行印刷体的文字横在中间:“寒寺喆,你已被正式调往零号项目组,请于收到此文件的第二天到零号项目组报道,如有不明之处请及时主动咨询你的监督人崔洁。请注意,你仍需兼任航天项目组内工作,提供相应地面支持与协调,具体事宜请立即咨询航天项目总组负责人。” “好吧!你要同时做两份工作。”焦婧阳只在关心这个。 “按照这里普遍的工作量,做两份工作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寒寺喆在考虑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什么,“零号项目组——还是先去找杨教授吧。”他又看了一遍这几行字,按照贴在墙上的规程要求,将信件连同信封全都扔进了碎纸机。 他能估计到这个被剥夺了火箭设计与发射权却反而又掌控了整个航天计划的杨组长会在哪里。这个实干型的教授总是亲历亲为,绝不会窝在办公室里,只要在各个测试项目中转一圈基本就能找到他。但寒寺喆踏出保安部后,竟直接与杨教授撞到一起,确实是让他有些意外。 杨教授直接开口:“我正在找你,正好。”他看了眼寒寺喆出来的方向,“我今天收到了你的正式调离任命,你应该也收到了吧。但不好意思,是我强行要求你仍然在这里兼任的。应该不会占用你太多精力,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提供一些数据审查。要是一切顺利,明年进行载人发射的时候,如果有必要,还希望能全程跟随一下。当然——”他又往保安部看了一眼,“到时候我会提前向上级申请并确认的。” “杨教授,您放心。我肯定会尽力的。”寒寺喆只能客套着回答。 杨教授第三次往保安部看去,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引来焦婧阳的一阵笑声。但杨教授最终也没有将打算说的东西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默默走掉了。 寒寺喆却有些搞不懂,一脸茫然目送教授离开。 “你发现了吗?保安室。杨教授看到你从保安区里出来后,眼神有些许变化。一般去保安部,都是看机密信件的吧。”焦婧阳看着杨教授消失的方向。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并不知道我是被调动到哪里?”寒寺喆认为这样的可能性很大。 “这里涉密等级管理那么严苛,他也不能问,你也不能说。才成了这样吗!他肯定猜到了些什么,但又肯定不能直接问你去证实。就连小洁也从不明确说二区在哪里——”焦婧阳突然跳到一旁,“哈哈。晚上在床上你有好多问题可以问她了呀!她肯定也都能回答了。” “为什么非要在床上?你就是想看我难堪是吧!我又没和她——” “嘿嘿!你太一本正经了!”她望向走廊门外,“我现在好期待明天!” “嗯!我好紧张。”他决定首先回到仍属于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与往常一样度过这一天。虽然在具体工作上,他知道自己应该将手上的东西整理收尾了。 但崔洁并没有让他的这一天有机会如往常的方式结束,下午还没过半,她直接来到发射场,对寒寺喆扔下一句话:“好了,赶紧跟我走吧。” 寒寺喆正在愁应该将手中数据交接给谁,只因杨教授根本就没有做出下一步的任何安排调整:“嗯?不是明天吗?” “有区别吗?” “但杨教授那边——我手上的工作——没法这么快吧。” 崔洁直接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来:“你又不是不回来,弄不好以后你就是半天这里半天那里,交接不交接工作根本无所谓。” “半天半天?那这样也很好呀!赶紧走吧。”焦婧阳也开始催他。 寒寺喆绝对不可能招架住两个目标一致的女人,他再次放弃抵抗,直接选择遵命。但跟着崔洁走出位于发射场的办公楼,他又困惑起来:“你怎么过来的?” “坐车呀!” “那车呢?” “走了呀,又不需要了。” 寒寺喆与焦婧阳面面相觑,崔洁则往远处一栋从未见有人出入的小楼径直走了过去。虽身旁周围也看不到其他人,但毕竟身处公开场所,寒寺喆不敢明着去问崔洁,只好与焦婧阳交头接耳:“难道我们不是去遗迹?或者她想带着我们去别的地方?” “嗯——”焦婧阳思考着:“——有意思。” 寒寺喆感到她绝对推测出了什么,但也感到她并没有打算直接说出来。 崔洁倒是很体贴:“你们是不是在瞎猜呢?别废脑子了,马上就可以揭晓。” 走近前来,寒寺喆注意到这栋小楼与发射场的其他建筑不太一样,它正门紧闭,而无论大门内外却都看不到应属于标配的出入道闸设备。 崔洁却已经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她把身份证轻触到楼门边的框架上:“你也刷一下吧,毕竟这是第一次——有纪念意义!”她的语气有些调皮。 “就是这里吗?”伴随着焦婧阳的声音,寒寺喆拿着身份证在同样位置轻触了一下。他明白那里应该有一个隐藏的读卡设备,但他又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楼门并没有开启。 崔洁笑了:“这不是自动的呀!”她走上前去,推开楼门,带头走进去,等寒寺喆也进楼后,又在最后仔仔细细关好门。“就是这里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在零号项目组的地盘了。”她又补充一句,“赶紧准备好惊讶的表情吧。” 寒寺喆根本不需要去准备或假装出惊讶。他眼前的这屋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他根本无法把这里和其他任何可能的东西联系在一起,自然而然在困惑中伴随着惊异:“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只是个入口,两个入口之一。另一个一会儿带你去走。”崔洁拉起寒寺喆的手,“我们要借助升降机才能到达地下。你现在仍可以随心所欲,不用装惊讶。等到了下面,会给你介绍两个人认识。到那时候,再看情况惊讶。” 寒寺喆感到此时的崔洁比自己或焦婧阳都更加兴奋,她的这种兴奋让他感到似曾相识,却又想不出来与什么相似。焦婧阳倒是一语点破:“怎么感觉她像是带着男朋友第一次见父母呢?” “也许——就是这样——的一种心情吧。”寒寺喆被崔洁拽着沿着地下缓坡小跑下去,“所以——我更紧张了。应该如何介绍自己呀。” 飘在旁边的焦婧阳笑起来:“他们对你知根知底,不需要介绍。” “你们俩是不是在密谋什么?”崔洁的速度放缓了。 “没有呀!只是她在调侃我紧张。”寒寺喆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坡底,面前开阔的空间正中央,一个并没有多少保护的大型升降平台正等在那里。“你不是说二区在一、三区之间吗?”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吗!”崔洁首先跳上升降台。 寒寺喆对这过于简陋的设备一点都不放心。几根看起来并不粗的钢索却支撑着足以停下客车的平台,刚上去的崔洁让整个平台来回震动着,四周缝隙大到可以轻易掉下去人。他小心翼翼迈出步子,根本顾不上理会焦婧阳的调侃,赶紧站到平台的正中心,问了一句:“我们每次都要走这里吗?”他庆幸崔洁和焦婧阳无法直接交流,他很清楚如果那样自己一定会被嘲笑得更惨。 “差不多,那边的也好不到哪去。”崔洁也在笑,“我都走了快二十年,你习惯就好了。”她按下控制架上的按钮,整个平台晃晃悠悠往下降去。 “很远吗?”寒寺喆在考虑自己要提心吊胆多久。 崔洁的回答很简单:“很远。” 寒寺喆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站直身子:“那好吧。” 崔洁站到他身边,紧紧搂住了他的胳膊,看上去越发兴奋。 总是难上加难 “好亮堂,比想象的明亮好多。”这是寒寺喆在地下遗迹所说的第一句话。 焦婧阳附和着:“比情报研究所那地下好太多了。不但亮,而且没有一点压抑的感觉。” 崔洁听完寒寺喆的复述:“如果真如鲁繁星所假设的那样,起码要有这样的环境才不至于让生活在其中的人疯掉吧。而这里的能源系统,也的确是个谜,总感觉它有取之不尽的能量。当然了,如果没有足够的能源,也不可能跨越星际吧。” 从之前崔洁的一些描述里,寒寺喆已经对这里有了些许初步的认识,跟着崔洁来到了实地,看到了那印象深刻的洁白墙壁,也学着崔洁的样子摸了摸。他感觉这墙壁有点像是陶瓷的釉面,至少玻璃态的釉面是他认知范围内能想到的最接近的材料了。之后,那一条条大大小小的走廊,以及相同房门中不同的房间,无不勾起他的好奇。但他也明白,探访清楚这里的一切是不可能的,只这几步的距离,他已经重新定义了“庞大”这个词语。他突然问起焦婧阳,并让崔洁也听到这个问题:“婧阳,你看到了这里,又找到什么新的记忆了吗?” 焦婧阳只有摇头:“我也盼望自己能多记起点什么,但连似曾相识都没有,对不起。” 崔洁不用等寒寺喆复述焦婧阳的回答,就已经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答案。她叹了口气:“至少我们也算确定了这件事情。快走吧,他们应该已经在等我们了。” 寒寺喆赶忙跟紧崔洁,一步都不分开。但他没打算再次沦为两个女人的嘲笑对象,不敢说自己是害怕迷路。但走了一段距离,他还是憋不住问出来:“你是怎么记住这些路的呀!它们看起来都没什么差别。” “我也不知道,我的确对这些路线的记忆比他们要强很多。类似于——”崔洁思考要用什么词去形容。 “感知?”寒寺喆重复了焦婧阳的话,“婧阳说她能模糊感觉到四周一定范围内的道路延伸。虽然——我的确看这里都是一模一样的。” “嘿嘿。那你以后让她给你带路就可以了,直到彻底熟悉这里。嗯!的确可以算是感知吧。那婧阳,你能猜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吗?” “我怎么能知道,这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寒寺喆继续帮忙转述。 “哦?但那里很特殊,从这里就会感知到些什么。” “我倒是感觉到一个很强烈的东西,在这地下不知道多深的地方有一个硕大引力井。这个难道不特别吗?我怎么知道你是说哪个具体的东西。”最让寒寺喆感到无从招架的,除了两个女人同时嘲讽自己外,就是她们有意无意的相互不服气,在这样的时候他总被焦婧阳要求原封不动连语气和阴阳敦促都不能变化的重复她的话,让他很是为难。 崔洁却突然站住了:“引力井?但这里的重力与别的地方没有不同呀。除非——” 寒寺喆要终止她们间的争斗:“别多想了,她承认了自己这感觉并不可靠。” “哦?噢!那太没意思了。”崔洁略显失望,而寒寺喆就只能任凭焦婧阳骂自己了。 又经过了无数条差不多的通道后,寒寺喆终于能在墙上看到一些明显并能完全看懂的方向和位置标记,而崔洁终于说出了寒寺喆盼望很久的话:“我们到了。这里是大家通常所在的核心区域,基本就在发射场与研究院正中间的位置。这里有大量的数据访问界面,可以方便对这个地方的数据进行研究。”她继续往前走,转过拐角,走进一个看似是大厅却又堆满办公设备的地方,“这儿,就是你要见的两个人。” 直到寒寺喆也完全转过拐角看到大厅的最深处,他才注意到坐在一张小会议桌前的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他无法确定在那个雪夜,是否见过这两个人。 “过来坐吧,不用客气。寒寺喆。”其中的女人站起来指着自己对面的座位。 寒寺喆却更加注意起男人的举动,那人只是抬起头微微向自己笑了笑。 并没等寒寺喆走到座位边,崔洁就已经将两个人介绍了一遍:“这位是崔成勇,理论与实验物理学家。这位是何欣洁,生物医学及分子生物学家。当初的博士生情侣,到后来的主力研究员夫妻。” 崔成勇又笑了笑:“十多年了,早已不是热血沸腾的年轻人,听到情侣这个词,感觉甚是遥远。” 崔洁已经坐到了两人身边:“不过到了现在,对外说是你们的女儿到正合适了。” 寒寺喆认为自己此时应该表现出惊讶:“女儿?”会议桌边留给寒寺喆的椅子只剩下一个,他本以为自己会和崔洁并排,但此时他只得选择坐在他们所有人的对面。 何欣洁说:“我们用了很久,才统一了意见,决定延续之前的习惯,对我们零号项目组的所有成员都应该保证完全的开诚布公。虽然你是这二十年来唯一新加入的成员,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所以——我们并没有阻止你和小洁之间的关系发展,也没有阻止她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你。毕竟从任何角度来说,隐瞒这些都是对你不负责任的。” 之前的任何准备全都没有了用处,寒寺喆根本没有预料到此时对方所用的开场白。他感受到焦婧阳也是同样的惊讶,紧紧盯向崔洁,脸上的表情根本不需要假装。 而崔洁也是一脸茫然:“难道你们早就计划让寺喆加入零号项目?” “在还与斯格斯打仗的时候,我们就很确切的知道寒寺喆了。”何欣洁的语气中伴随着安慰,“咱们突尼瓦的间谍网络不是覆盖科技界吗!因为我们当时需要空气动力学的人才,有人推荐过他,但我们缺乏好的机会。” 寒寺喆看了一眼焦婧阳,说出来一个名字:“秦榴金?你是说他吗?”过去了几年,那段阴影的时光却又再次跑了出来。 “他是其中之一,是我所知道的很重要的一个联络人。如果你能看出来,说明他的确是太不小心,最终我们也没法救出他来。”崔成勇有些惋惜,“而后来,你的那个高层关系——那是你的秘密,我们不会打听的——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我们当然是要牢牢抓住。当然我们更看重的是你可能存在的潜力,不仅局限在空气动力学方面,于是大家就有了意向。之所以选择让小洁做你的监督人,原因就比较复杂了,考虑到了许多方面,大家才决定下来。剩下的就是检验你,以及找个契机了。但考虑小洁在那次事故中的经历,想必她会抵触,所以就没有将完整的计划告诉她。现在看实际的发展也已经是超出预期了。” 崔洁一脸无奈加无辜,之后干脆低头趴到了桌子上:“你们真行,真是够过分的。来,寺喆,见见我的第一发现者吧,也是我这名字的来历。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同样表现出无奈的是焦婧阳,但寒寺喆感到的只有尴尬和无所适从,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想了半天,才试探着问:“那我被调到这里来,就不是因为最近的发现了?” “也不是没有关系,毕竟这是契机,可以让你从头开始接触某一项工作。” “所以,除了工作地点和保密等级变了,其他的方面也没什么实质改变是吧。那好,不要一下子改变太多。”寒寺喆的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对焦婧阳苦笑,“刚才听到他们什么都知道,还担心他们也知道你呢。不过还好,他们并不知道。” “嗯。虽然出乎意料,但对结果不造成影响。不过的确好笑,可以拿来调侃小洁了。”焦婧阳的话让寒寺喆的苦笑又延长了一段时间。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吧!”何欣洁已经可以算是喜形于色了,“让小洁领着你转转吧,她肯定特别盼望。毕竟大家终于是到达同一个范围了。” 崔成勇也是一脸轻松:“不需要着急,小洁说你总是很积极,特别是刚来这里的时候,让她很难办很被动。但你现在应该也有所了解,我们这里的人都不属于那种很紧迫的,没有必要让自己紧张。况且这个遗迹对你也是新环境,不需要着急。” 寒寺喆看着崔洁,只能回以傻笑:“那我一定会注意的。” “但!”崔成勇又严肃起来,看向崔洁,又看向寒寺喆:“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我们并没有插手,但这次当着面,我还是要说小洁有些许不负责任。只是寒寺喆,我不确定你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只是希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还想要说什么,但被何欣洁阻止了。 寒寺喆不得不求助焦婧阳:“他到底在说什么?是说我要认真对待与小洁的感情吗?但为什么还说小洁不负责任呢?”他不想让崔洁为难,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对不起。”崔洁声音很小,如在向崔成勇承认错误,“我的确是没有说起过,因为总认为他应该是理解的,对不起,但我和他回去再说这个问题吧。” 焦婧阳只给寒寺喆回复了“年龄”这一个词,但这已经足够让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赶紧点下头,回答崔成勇:“我想,我明白。” “年轻人,希望你是真明白。”崔成勇站了起来。 “好啦!”何欣洁也站起来,“我们的工作完成。寒寺喆,你还是要花精力处理好载人航天的工作,那个是战略性的,很重要。这边你慢慢习惯和了解,你需要补看许多文件才能跟上我们的节奏。很期待你完全融入我们的那一天。哈哈。我们先走了,”何欣洁已经挽起崔成勇的胳膊,“把这里还给它的主人吧。” 两人没再说别的话,崔洁站起来也没说什么,寒寺喆站着坐着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这地下的大厅里就从四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主人?”寒寺喆还是想问问这个注定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毕竟我被关在这里的时间,也许长达几千几万年,所以他们说我是这里的主人,这里的一切都应该归我。”崔洁重新坐下,“刚才崔教授说的话,关于——我必须向你坦白。你知道的,我总希望能有另一半的陪伴。但你不知道的是,我最初找上的是上校,那时候我们看起来差不多大,但他无法为我——你知道的。其实我根本是个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中的存在。他很伤心,但也只能服从父亲,去找寻对人类来说现实的归宿。” “所以我说我明白。”没有别人的环境,寒寺喆更加大胆,他伸手去拉焦婧阳,让她也坐下来,“我和婧阳很多年前就讨论过这个问题,结果显而易见。”自己说完后,他发现崔洁的情绪反而更低落,寒寺喆又补充说:“正好男人都只喜欢看起来年轻的。”这句话刚出口,他就不得不赶紧尝试躲开焦婧阳的巴掌。 寒寺喆这坐在位子上的闪躲动作彻底惊到了崔洁:“你怎么了?” “她打我,婧阳打我。因为我说只喜欢年轻的。” “嗯。活该。该打。”崔洁笑起来。 “笑归笑,但我真的明白这一切将意味着什么,再过十年二十年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因为二十年前我还是小学生时的情形——”他看着焦婧阳,“完全可以推演出未来是什么样子。” “但那只是一个方面。没有人能看到婧阳,可很快就会有人对我产生质疑,我也许只能永远躲在这里避免任何人看到。” “这点——我们真没有考虑过。”寒寺喆沉默了。 ↓ 石莉安围着浴巾从浴室中走出来,看到那男人仍坐在茶几前看着手上的会议文件。她淡淡一说:“看来你今晚没空呀。” 白槐抬头笑眯眯的:“陪你,还是有空的。” 从现在的他身上,石莉安根本找不到当初那种高大的关怀。他身上还剩下的,所展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对年轻漂亮的身体的单纯欲望。 “你还是忙你的吧,我走了。”说着,石莉安拿起衣服,转身要回到浴室。 听到这里,白槐站起来,冲上去,横在石莉安还没来得及锁住的浴室门口,将她推进浴室,直接推到墙上,扯掉她身上的浴巾。石莉安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胜算,她放弃了哪怕半点的反抗。 “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为什么要走呢?” 石莉安受不了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你只是想占有女人的身体。” “哈哈。占有女人的身体,难道这不就是我为什么需要你吗?而你,不是总盼望着我去占有吗?哪能说你不需要我?你啊!这是又任性了吗!难不成,你想玩点更刺激的游戏?” “不——”嘴上虽然是坚决的,但她的身体却无法摆脱他的控制,此时她的脖子已被他的一只手掐住,而他的另一只手则直接扣进了她的下身。没有任何准备,干涩的疼痛直接传来,她咬着牙却不能阻止身体的颤抖。 “不能说不。”他严肃起来,“你很清楚,你没有权利说不。” “不!”石莉安开始反抗,但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越来越紧。 “你竟然还不老实!”他一侧身将她摔倒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看来不来点硬的不行了,得让你记清楚你是什么玩意。”他将她的双手扣在头上,很简单的脱去自己的裤子。“我告诉你,你必须随叫随到,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凭你愿意。” 她很清楚,自己实在太熟悉眼前这一幕了。算下来,应该是十多年前了,在那样明亮的夜晚,墨语旭就是如此将自己压在身下,并强奸了自己。但此时,她搞不清楚自己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只确定身边不会再有寒寺喆去阻止身上的男人继续下去。 她哭了,不是因为自己此时的境地,而是为了寒寺喆,她永远无法忘记的人。她同时也放弃了,将身体放松下来,配合起身上男人的动作。男人惊喜了,更显得肆无忌惮,玩弄她,满足自己的私欲。 但自己就只能如此了吗?只是如他所说的,是任性闹别扭吗?可除此之外,自己还能做什么?就这么放纵下去,又有何损失?只因自己的任性,她失去了寒寺喆,又放走了朱铄,她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逃离到突尼瓦?那不依旧会发生此时这般的下场吗?不真正去改变自己,到哪里都会是同样的结局。 但自己真的就只能如此了吗?她的心还有一丝挣扎,自认为无可救药的自己也许能有所希望。只是这希望在哪里?难道仍是已经死去的寒寺喆吗?身上的男人比平常更加兴奋,如同正向战利品炫耀自己的威猛,宣誓自己的主权。嗯!她的确是他的战利品,从在突尼瓦时的第一次开始,每次或大或小的挣扎,最终不过是一次次重新成为他的战利品,在他的左右下越陷越深。但寒寺喆却是完全的不同。他为她留下的那唯一一次的记忆,那永远分离前的一夜,她却希望可以如永恒般漫长。 所以自己就只能如此了吗?留存在记忆中的可以是永恒的美妙,也可以是永恒的噩梦。寒寺喆带给她的是美妙,墨语旭带给她的是噩梦,而白槐也已经给她带来永恒的——但——但她又能怎样。 她抬手抚向男人的后背,专心于他的动作,用上自己的一切技巧。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乖女孩儿。”男人喘着粗气,力量越来越大。占有着她纤弱的身体,操纵者她不堪一击的灵魂。 第十章·跃出 天空之外宇宙的辽旷, 风景留给他人去欣赏; 自己只徘徊在当下, 却被推着上前; 期待或不期待的, 只有去正视自己, 只能去接受对方。 天空之外宇宙的辽旷 载人舱是有窗户的,虽然只是几个很小的圆形舷窗,但依然能让身处舱内的人看到一点外面的情况,比如确定地球的方位。但那也是在入轨之前扔掉整流罩之后。此时,载人舱仍包裹在火箭中,火箭正躺在运载机身下,运载机正在跑道上静候命令。载人舱中的老程,也正平躺着,等待着,透过舷窗只能看到整流罩的框架。 寒寺喆的眼前,与老程没有太大区别,除了舷窗外的东西不怎么相同。模拟舱的舷窗外面,是正在预热的天体位置模拟显示屏。 “跟随模拟,你这边准备好了吗?”对讲系统传来声音。 “跟随数据同步稳定,准备就绪。”为了这句话,寒寺喆已经检查了多遍。 “你怎么这么紧张?”与即将升空的载人舱完全一样,模拟舱十分狭小,只有一个人的空间,焦婧阳将自己的身体影像与寒寺喆重迭在一起,“你已经这样跟随模拟两次了呀!每两个月一次。” “之前没有问题,不代表这次也没有问题。况且这次载人舱里面有人呀!” “但在脱离运载机之前,无论你还是老程都无法做任何事情。你在这里干紧张,不如想点或做点别的事情。” “比如?”寒寺喆又检查了一下同步延时。 “比如飞行器的操纵,没有舵面,也没有中轴,不是线性,或任何函数可以描述。只显示出不稳定的随机性,这精度,这量子断言,绝对超出了我理解的量子物理层面。问题出在哪里呢。” “我们可是连量子物理都理解不了,更不懂为什么一个物理学理论会有如此奇怪的名字和特定。” “嗯——嘿嘿——或者——要不让你彻底放松放松?” 寒寺喆感到心头的一阵瘙痒:“亲爱的,我可没有心思在这时候和你做爱。我是真怕自己一分心会出什么问题。” “哈哈!”焦婧阳大笑起来:“我只不过是调戏你一下,我当然知道现在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看你认真的。” 寒寺喆只有用翻白眼来回应。 对讲系统的状态已经变成全局广播:“各单位注意,运载机点火,进入起飞流程。” 焦婧阳收起笑声:“开始了。” 寒寺喆复述了一遍:“开始了!” 对讲系统不断传来各单位的信息:“……已经起飞……爬升中……监控捕获……运载舱正常……中继切换……” 寒寺喆也在每次更换数据中继之后,汇报一下状态同步率。他感觉此次的爬升,比以往要缓慢很多。 “跟随模拟请求确认当前高程。”他突然向对讲系统说了一句。 “运载机,高度5300,速度190,仰角3……”几秒钟后,“……载人舱,高度5310,速度191,仰角3……” 焦婧阳直接说:“显示同步速率在3.43秒,符合实际,你过分担心了。再有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释放高度。” 可寒寺喆又等他们第二遍回报数据完成,才回复对讲系统:“跟随模拟确认无误。请求完毕。” 十几分钟对所有执行任务的人来说,都过于漫长,对讲系统中的各种状态确认仍在继续,虽然所有数值都越来越接近目标,但那句大家都期望的词语一直没有出现,所有人的心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高度6431,速度200,平飞加速点到达,启动加速……速度210……释放准备……控制同步……运载机火箭控制同步正常……速度240……速度270……发射窗口确认……已确认……火箭点火……已点火……”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仰角11……速度300……高度6625……火箭释放……释放确认……火箭仰角31……速度500……仰角46……速度1000……仰角79……速度1700……高度1万6……速度2100……高度3万2……速度2400……高度4万6……载人舱释放……释放确认……整流罩确认……高度5万1……速度2800……入轨……入轨……” “……载人舱姿态确认……太阳方向2-1,地球方向5-2……人员情况正常,心率血压正常,维生系统正常……” 寒寺喆往标着2号与5号两个方向的舷窗看去,又看了一眼身前本子上的模拟数据:“这里是跟随模拟,姿态正轴,调整角度18。” “……调整角度18,太阳方向2-1.05,地球方向5-1.5……”老程等待半分钟后再次汇报数据,“太阳方向2-1.05,地球方向5-1.23。” “没有问题,姿态和轨道。”焦婧阳很快计算完毕。 “跟随模拟数据确认。”寒寺喆放下本子,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 “……东区遥感已确定姿态,复合完毕,确认入轨……中继切换……西区遥感确认,复合完毕,确认入轨。”在对讲系统的环境杂音中,已经听到些许庆贺的声音,而几分钟之后,项目组杨教授的声音传来,“恭喜老程,成为第一个飞出地球的人。” “谢谢哈,谢谢大家。这失重的感觉还真挺奇妙的——不过,你们还得让我成为飞出去又回来的第一个人呀!”老程努力调侃着。 “那是必须的。”对讲系统里已经是人声鼎沸。 寒寺喆却没有精力参与到欢呼中去,他仍感觉载人舱的数据有些许异常,对焦婧阳说:“别说我神经质,我还需要复合数据。” 焦婧阳仔细查看起回传数据与模拟数据:“嗯,我也感觉哪里别扭。” “为什么偏差越来越大?他正在……远离我们?”寒寺喆搞不太明白。 “这不是椭圆轨道,是外抛螺旋线,他受到的引力正在减小,比预期值小。”焦婧阳给出了她的结果。 “这怎么可能,牧藻星还在最远端附近,不需要考虑它所带来的引力,这些条件与之前几次试飞没有区别呀!那引力去哪里了?”寒寺喆越来越迷惑,但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对着对讲系统喊起来,努力压过那些庆祝的叫喊,“这里是跟随模拟,请遥感立刻确认轨道数据,立刻,马上。” 对讲系统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遥感台在回应:“东区遥感正在确认……西区遥感正在捕获……” 在天上的老程则担忧起来:“喂喂,有什么情况吗?我没感觉出什么异常呀。” “……载人舱,请等待确认……”对讲系统中杨教授在说。 “还有什么手段可以搞清楚具体原因吗?”寒寺喆问焦婧阳,但他还没等她开口,就又对着对讲系统喊起来:“谁能联系天文台,看一眼牧藻星,还有地质研究院,我要——我要重力数据。” 对面的疑问传过来:“我是杨组长,寺喆,到底什么状况……”遥感台的声音也传来,“这是东区遥感台,确认轨道高度异常……中继台切换……西区正在捕获……” “快做决定吧,他的操控能力比你差很多。”焦婧阳还算平静。 寒寺喆赶紧向对讲系统喊:“请求模拟舱接管载人舱操作,启动回收,请载人舱准备……” 此时,西区遥感台报告传来:“确认载人舱轨道异常,老程你的轨迹——正在从地球飘走,速度——很快,你确认你没开任何推进器吗?” 老程彻底害怕了:“我确定我没有做任何事情呀!姿态稳定,没有感到加速或翻滚。这怎么——这是怎么回事。” 杨教授不再敢怠慢,赶忙下达命令:“载人舱释放控制权给模拟舱。” 对讲系统中一连串的“明白”传递着,其中包括寒寺喆的。 “西区中继是单向四秒的延时,东区中继是单向六秒的延时。你要小心。”焦婧阳也已是明显的担忧。 “嗯!引力的衰减情况你已经有数了吧。”寒寺喆的双手牢牢抓住姿态控制杆。 “衰减?我感觉他已经不受任何引力影响了,他现在完全是惯性。” 待控制权交接完毕,寒寺喆首先对载人舱进行了减速,并将舱头往地球方向拉了拉。老程一直报送着地球和太阳的位置,几个中继台和遥感台也是此起彼伏。 “角度不要太大,慢慢来。”焦婧阳提醒着他。 “是,我打算简单处理,就让他维持在一个保险角度上,缓慢返回来,哪怕多绕几圈也无所谓。反正维生系统是正常的。” 对讲系统中夹杂了一条无关的信息:“运载机已经落地。”虽然这是常规播报,但此时大家都已经无暇顾及。 “如果能看到指挥部的实时轨道模拟屏幕就好了。那个比一直靠你来心算要直观很多。”寒寺喆喃喃的说。 “但那个模拟参考的引力数据已经无效了呀。”焦婧阳思考了一下,“但也许触及到大气层后,引力就会恢复正常的。” “嗯——可万一角度不好,再调整就很麻烦了。如果进入大气速度太快,载人舱——”寒寺喆已经是愁眉苦脸,“但现在只能靠蒙。” “我现在是不是减速太多了,下降太快。我感受到了一点重力拉扯。”对讲系统中老程的声音又显得已经释然了。 “因为姿态调整的时候会有加速度,可能会让你以为是感到了重力。现在角度控制没问题,你不需要担心。”寒寺喆安慰起他。 对讲系统的一对一频道响起:“能控制降落回收的地点吗?” 寒寺喆直接回答:“我明白。但现在这种情况,很难估计会降到哪里。只能先确保他的进入角合理,进入大气后不会烧毁——” 缓慢的轨道收缩,这载人舱到底又绕地飞行了多少圈,经历了几十分钟,又或是几个小时,没有人说的准,所有人的感觉都是度日如年。唯一还清晰的,只有对讲系统里播报的角度、高度、周时等数据。 “喂——”焦婧阳突然提醒了一句,“看轨道变化,现在的重力应该正常了,你需要再收一下,或者——现在交还控制权,用程序来降落。” “那我调整到程序能适应的参数吧。”他向对讲系统说:“请降落程序准备接管控制,我将引导降落程序启动降落流程。” “现在的高程,已经与降落程序重迭,此时再启动降落程序,风险太大了吧!你不需要理会我刚才关于降落地点的问题,还是先保进入大气的安全。”杨教授的声音传来。 “这种情况我曾经成功模拟过一次。更重要的是整个降落不可能一直在模拟舱手动控制,早晚要程序介入,越晚容错余地越少。我现在就将模拟舱时间往前调二十分钟,开始模拟测试和录制操作。我只敢放开二十分钟,请做好准备——”寒寺喆将时间输入系统,手放在确认按钮上,“开始,确认开始。” “确认开始。”对讲系统中再次出现多个部门的回复。 模拟舱中舷窗画面跳跃了一下,寒寺喆核实了一下此时的位置,对焦婧阳说:“左手就给你了,与我同步降落程序。” “好的。我们来卡住整圈——在十分钟之内。真想不到我们当初纯粹为了好玩,这会儿却会派上用场。” “是呀!唉!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寒寺喆睁大眼睛,让整个操作台以及监视器都能落到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两边的信息屏幕分开显示,右边是模拟舱的位置与姿态参数,左边是降落程序的轨迹模拟和参数,右手对模拟舱进行速度与姿态调整,左手跟随右手调整降落程序开始点。 焦婧阳又警告说:“这次是模拟,没有延时,注意。” “嗯!但这破系统的确要改进一下,两套数据间距太远了,我两个眼睛了劈不了这么远,不确保两边都能看清。” “没事,足够好了。” 几分钟之后,两个屏幕上的参数越来越接近,并最终重迭在一起。 又等了一分钟,焦婧阳将左手还给寒寺喆,看着寒寺喆将刚才操作的后半段回放了一遍:“重迭得很好呀,衔接过程也很平稳。” “再看看这几分钟里载人舱和模拟舱的状态是否一致。”寒寺喆继续将数据点往后推,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焦婧阳也确认:“没问题,足够完美了。” “嗯!正好来得及,就这样发出去了。”寒寺喆再次向对讲系统说:“请做好数据接收,发送给载人舱。” “数据正在接受……数据正在发送……载人舱接收完毕……数据执行……”几分钟之后“……数据已经执行……状态良好……数据执行中……降落程序接入准备……降落程序接管完成……状态良好……” 寒寺喆终于将憋着的一口气呼了出去,但他仍不敢放过屏幕上显示的实时跟踪数据。 焦婧阳倒是不再担心什么:“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引力的理论——不可能有错误吧——”寒寺喆喃喃的说到。 “你是在瞎猜吗?别忘了之前的发射没有任何问题。” 寒寺喆当然不认为一个经过无数检验的理论会有什么错误:“牧藻星也不可能一下子跑到跟前来——那这次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一个人?” “多个人又能怎——”焦婧阳一下子愣住了。 “我想到了你所说的遗迹深处的引力井,以及——你们所说的,如同什么东西在困住你们俩。” “那么说,的确有什么东西,正包裹着地球。天哪——那东西有能力在如此大的范围内操纵引力吗?” “所以——”寒寺喆半晌没有说话,只仔细听着对讲系统里传来的消息。 “……好的好的……一切正常……护板完好……高度正常……遥感位置确认……海军搜寻队已经出发……减速伞打开……打开成功……高空风向确认……近海以东4.3里……搜寻队收到,正在赶往……”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飞出地球——”寒寺喆没有找到焦婧阳。他来到小世界中,找到躲在角落中的她。 “所以只要那东西愿意,我们也许根本没机会飞出去,它能让重力只针对一架飞行器消失,那——反过来肯定也行,让飞行器飞不起来。无论是什么东西,它一定具有为所欲为的能力,就像那些神。传说中的神,不是鲁繁星口中的。” “但也许只是一种我们没发现的现象。况且——”寒寺喆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既然我们知道确实有些神秘莫测的东西影响着整个地球,那么我们就更有理由冲出它的包围。况且,我们已经发现了更好的设备来助我们达成目标。不是吗?那些飞行器本身就是通过改变力场来飞行的,估计任何强大的外界力场都不会影响到它。” “的确。这一次,只是证明了靠火箭这条路也许走不通而已。”焦婧阳点了点头,她抱住他,“那些力场飞行器,从现在起,成为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此时对讲系统中又传来新的进展:“……请大家注意……载人舱已经安全降落在海面上,搜寻人员正赶往现场,谢谢大家……在总部的人员,请到总控室集合。” “你不过去吗?”焦婧阳发现寒寺喆窝在模拟舱中一动不动,仍没有打算离开自己在小空间中的怀抱。 “等一会儿吧,不着急。”刚刚的经历虽惊心动魄,但承受危险的毕竟不是自己,但此时已经算是告一段落,他不想那么快再让自己紧绷起来,他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的议论扰乱自己的思绪。另外,他同样不想就这么轻易地放开怀中那柔软、光滑、温暖的能让自己感到放松的肌肤。 可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放轻松,他依然在努力思考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脑子中总是设想出一个个假设,又一个个推翻它们。 风景留给他人去欣赏 “好啦!”焦婧阳只是轻轻吻了他一下,并没有其他更多的动作,“万一他们特意等你呢?别忘了小洁说她是会在总控室等你来的。” 因为焦婧阳的话,寒寺喆没有继续窝在模拟舱中,当他来到总控室时,仍已经算是比较晚了,不过看上去的确没有人特意等他。总控室里乱七八糟,吵吵嚷嚷,几乎所有部门的人都挤了进来。寒寺喆无法走到前面,更是找不到崔洁,索性随便找个角落,安静站在了那里。 杨教授的上半身从总控室的前部露出来,为了让这一屋子的人都能看到他,他不得不站到椅子上。“好了,好了。大家安静一下。”他的这句话很有效,“刚接到的消息,搜寻队已经将载人舱打捞上来了,咱们的老程状态很好。” “那他到底能不能算是第一个成功升天的人呀?”某个人喊了一句。 “在这点上,我们还没来得及统一意见。”杨教授回答,“但他的确是离开了大气层,并且也围着地球转了许多圈。所以——当然,他能安然无恙的回来,还是要感谢——大家的努力。” “那就算是呗,升天第一人!”焦婧阳不明白这个杨教授在犹豫什么。 寒寺喆也认同:“在这点上的确不应该有疑问。” “关于发生的状况——”杨教授依然停停顿顿,“后续再慢慢分析原因吧,人没事就好。大家都辛苦了。解散。”接着,他的上半身重新没进了四周攒动的人头中。 人群逐渐往门外移动,嘈杂的声音也跟着回到控制室里,虽然都是些窃窃私语的讨论,累加起来却仍变得混乱,也不可避免会传入到躲在一角的寒寺喆的耳中。 “……人没事就好……是呀……毕竟意外不可避免……但的确太吓人了……不知道会不会追究责任……这次的问题肯定严重了……但我相信肯定不是我们的问题……那还有什么责任可追究……但整个过程都显得莫明其妙……你没察觉吗……的确很匪夷所思……” 寒寺喆看着控制室里的人越来越少,终于能将最前面的控制大屏收入眼中。媒体用来拍摄报道的摄像机已经被取走,只剩下光秃秃的机架还矗立在地面上。 “不知道他们拍到什么了吗!” “但对解释所发生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什么好的作用吧!我还真没想到这次电视台会被允许直接进来拍摄。” “最近过于重视舆论宣传,总感觉不好。” 寒寺喆看到了倚在第一排控制台边的崔洁。崔洁同样看到了他,赶紧伸手招呼起来。寒寺喆逆着人流方向,挤了过去。 “我还在想,到哪去找你呢。出了这些事情,总感觉也许你不想来这了。” “我的确是不想来,是婧阳催我过来的。”寒寺喆看看四周,控制台的工作人员已经离开大半,杨教授同样也不知去向。他小声说:“对于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比较清楚吧,是不是杨教授很多话不敢说出口。” “他的压力会比较大,毕竟项目本身也是,很定会有人说急功近利,不顾人员安慰——”崔洁摇摇头:“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走吧,先离开这里。”说罢就要往外面走。 寒寺喆发觉有些不对劲,赶紧拽住她:“喂喂,怎么了?” 崔洁叹了口气,凑到了他耳边:“好几件事情,没有什么关联的事情,却凑到一天里发生。我们还是下去再说吧,他们没有等你,已经先直接下去了。别在这问了,不太方便,下去后他们会给你说的。” 通往地下遗迹的道路本就漫长,而身边一言不发的崔洁让寒寺喆感觉这漫长变本加厉。 “这女人又神经质了吗?”焦婧阳再次找到了谴责崔洁的理由。但寒寺喆却认为她的话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我知道。但——”焦婧阳也总是反复无常,一句调侃或玩笑后就能迅速再回严肃,“——看她的表情,感觉事情很严重,对我们来说。” 寒寺喆尝试打破崔洁的沉默:“所以,是我出什么问题了吗?” 崔洁眼角的眼泪滴了下来:“你的身份有暴露风险。” 而此时,升降台摇晃了两下,来到了最低端。 ↓ 自认已经到了人生的最低谷,仍感觉自己站立的地方只不过是一块脆壳,随时都会裂掉将自己摔下更深更黑暗的地方,但依旧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眉开眼笑,毕竟那脆壳还没有裂掉。这就是石莉安的自我安慰。 只是在酒店的酒吧偶遇穆小宜的那一刹间,她却差点崩溃掉,至少那脆壳突然就已是遍布裂纹了。 “哇!想不到在这里会碰见你!哇!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联系呢!哇!你也来开会吗?哇!好激动!” 石莉安只能强颜欢笑:“哈哈。真的好久不见。” “你现在做什么呀。” “嗯——药物的研究,偏向实验。基本还是上学时那个范围。你呢?” “哦?我不学无术,干不了那么复杂的东西——现在是医疗器材的厂商代表——毕竟这是医疗——器材的会议——”穆小宜皱起眉头。 石莉安知道她注意到自己出现在这里不合时宜,只得实话实说:“我是跟一个朋友来的,他是外科医生。” “咦?”穆小宜算是发现了新天地,“男朋友吗?不对——新男朋友吗?你什么时候换的男朋友呀?快说快说,如实交代。” “只是和朱铄分手了。”石莉安并不想细说,但也知道穆小宜一定细问,“这个——算不上男朋友。那你呢?你现在难道是做销售了吗?有男朋友了吗?”她想把问题扔回去。 “唉!天天到处跑,全国各地的跑,还男朋友呢,谁愿要我呀!倒是总碰到些变态,真搞不明白咱们这个行当里道貌岸然的混蛋怎么这么多。” 石莉安低下头,看了一眼身前的酒杯。 “还是说说你吧。我记得你们当时都吵吵着要结婚了,那——”穆小宜发觉石莉安心情不好,“因为战争吗?以及你们在战争中的那些经历?战争之后,的确一切都变了,人也都变了。况且他在敌后躲了那么久——” “是呀!我想——至少我是变了。” “你在这里呀!”白槐的声音出现在两个女人身后,语气中带着些许讥讽,“哦?这位美女是谁呀?” 石莉安没有回头:“这是我的一个老同学,无意间碰到也在这里开会。能先让我们聊聊吗?我们好久没见了。” “没问题。不过——你帮我和你的这位同学商量商量,麻烦她再考虑考虑呗。”说完,白槐直接走出了酒吧。 穆小宜却坐不住了:“他就是你男朋友?你是在开玩笑吧!他——他——他今天还骚扰我呢,就因为我求他买耗材——” 石莉安一口喝掉面前的酒,满脸更是没有一点精神:“对不起,我替他向你道歉。但他并不是我男朋友,他只是——” “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呀!”穆小宜有些着急。 石莉安将酒杯推到一边,趴在吧台上:“我只是自甘堕落了,只是放弃自己了。我都说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但无论他怎么对我,把我当成什么,我都已经不想再去抵抗。不要说我,求求你,不要指责我。” “莉安,我只是想帮你。无论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我会帮你的。”穆小宜又补充说:“我不会指责你,只是想帮助你。” “但我早都不想被帮助了,不想自救了,彻底没救了还需要自救吗。你也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浪费你的时间我会过意不去。你看,我现在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 穆小宜抓住她的手:“那你就多说说吧,就当单纯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好了!” 石莉安看了一眼她,眼角的一滴泪水落了下来,而嘴角却又有一丝笑容:“谢谢。还是你好。”她看了眼对面墙上的挂钟,示意服务员再次将酒杯满上,“反正我要把自己彻底灌醉才能和他上床,那就在这慢慢都告诉你吧。但这个故事要从我还在中学的时候说起,我不允许你不耐烦。” 穆小宜很是心疼,也让服务员给自己倒上酒:“我们一起,边喝边聊,好姐妹。”此时身后的一阵骚动吸引了她,穆小宜回头望去,发现吧台外的几个客人正对着挂在墙上的电视机七嘴八舌。她随口去问吧台内的服务员:“他们怎么了?” 服务员看向自己旁边的小电视:“噢!今天晚上起一直在播这个,突尼瓦的载人航天计划,最近刚曝光的,这是一个纪录片。他们很厉害,太厉害了,已经成功试飞了多次,正打算要载人上天呢。” 听了服务员的话,石莉安突然来了兴致,伸长脖子去看吧台里的电视:“我要给你讲的故事,里面的主角——他就曾梦想能飞出地球。那是他打小的梦想呀!现在突尼瓦就要实现了。唉!真希望他还有机会——但只能是奢望了——” “你这么说,我好像记得这个人!空袭后在门诊部住院,但后来——”穆小宜感觉石莉安的情绪波动并不大,但仍没敢将话说完。 “唉!他是我爱上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唯一全心全意爱的男人,直到现在也可以说仍是如此。但我们——他已经死了。”石莉安喝着酒,眼睛没有离开吧台内的电视机。 那是一个并不算复杂的纪录片,叙述了最初的运载火箭研究以及已成熟并大面积使用的高空气球释放技术;叙述了一次次技术突破,每一次都距离大气层的边缘越来越近;叙述了理念的飞跃,以及高超音速运载飞机的实验成功;叙述了载人航天的必备条件和下一步计划。 石莉安拿着酒杯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她两眼睁得大大的,向前使劲探着身子,快要将自己翻到吧台的另一面去。 穆小宜在旁边看着奇怪,却又不敢出声去问石莉安。只见石莉安猛地站起来往酒吧里悬吊着的巨幅电视跑去。穆小宜根本拉不住她,干脆跟着她也跑过去,嘴里嘟囔着:“喂喂,怎么啦,你是看见什么东西了吗?” “对……是……”石莉安举起手指着电视画面,指着画面中一群人旁边的角落。她手舞足蹈,兴奋到蹦蹦跳跳,将手中杯里的酒溅地到处都是,激动到说话都不利索,只是在含含糊糊嘟囔几个短音阶的词语。在别人的眼里,她绝对像是一个精神病正在发作的病人。但穆小宜模模糊糊能分辨出她到底在说什么,体会到她此时的疯疯癫癫的情绪,知道了到底是因为什么。 “寺喆,——寺喆——那是寒寺喆——那绝对是他——他在突尼瓦,他在突尼瓦——他没死,他没死——” 为了确认石莉安所说的话,穆小宜又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趴在了电视机前,死死盯着石莉安手指的地方。她认为从此时此刻起,自己绝对能证明石莉安是绝对正确的。电视上的那个人,无论身形还是相貌,的确都像极了那个寒寺喆。 ↓ 这对鲁繁星来说也算是重大的突发事件,让他一筹莫展、手足无措。 这几天是突尼瓦政府公布的所谓载人航天窗口期,也正因此突尼瓦公开的唯一一段纪录片被所有电视台都拿来反复播放反复解读。观众们对此也是喜闻乐见,大部分人并不会关心这些媒体到底是不是不懂装懂胡诌八扯,毕竟好奇和猎奇是人的本质属性,是否真实并不在第一位。 只不过,当鲁繁星在无意间注意到某个长达数十秒的镜头中竟然出现了寒寺喆的身影后,每当又有电视台重播这纪录片,他的心总是不怎么踏实。而且越来越不踏实。但他也庆幸最近于润涵的学校工作有些繁忙,推测她不会有时间去看电视,自己也就可以少去一些解释。哪怕仅能少解释一句,他自认为也是必要的。剩下的问题,寒寺喆会不会因为这个视频而遇到麻烦,会不会有其他更多人注意到这些画面,会不会有石莉安或其他人逮住自己问东问西,他可以稍候看情况再做判断。 但他想错了! 于润涵加班结束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但她还是一进门就打开了电视机,这一举动让鲁繁星感到了强烈的压力。 “听说今天各个电视台总在放这个。”找到一个正在播放载人航天纪录片的电视台很容易。 “是的。这些台都挺无聊的,扎堆蹭热点,或者也许是扎堆制造个热点出来。”鲁繁星可不打算让她过多注意纪录片中的画面。 但于润涵的话让他的打算失去了作用:“在学校里大家都在看这个议论这个,况且航天可是寺喆从小的梦想,我也得多关心关心。不得不承认突尼瓦在这方面的确蛮厉害的——”她拉鲁繁星也坐下,眼睛紧盯住画面。 “噢!”鲁繁星已经明白了。 那个几十秒的镜头如期而至,于润涵指着画面说:“所以说,他实现了他的梦想,是吗?” 鲁繁星决定直接回答,争取小事化了:“据我所知,他参与设计了那架用来发射火箭的运载飞机,现在看来,他顶多是协助别人去实现梦想吧。上天的并不是他。”他希望她不要再问更加深入的问题。 “但就是这样,我想他一定也很高兴。我就替他高兴。”于润涵的话锋一转,“如果别人知道他在那里,会有麻烦吗?过去政府的人,一些残余势力。还有,还有莉安,她可能也会看到这个。还有寺喆的父母亲戚——” 鲁繁星根本就不打算去思考石莉安或其他亲人朋友发现后的结果是什么,虽然他承认这是个严重问题,但他根本不想去思考。因为这比被那些残存的旧势力发现还要难以处理,残存的旧势力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小人物。他只能轻声说:“突尼瓦这次太不小心了,但他们肯定会有应对方法。” “可是对于莉安来说,她也许会很难受,非常难受。唉!不幸的姑娘。” “是呀!特别是根本没有机会,哪怕只是见一面的机会。”鲁繁星庆幸于润涵的关注点实际上都是不痛不痒的。 “但你的关系现在依然很厉害呀!对寺喆那边的事情看来是了如指掌。” 虽然于润涵这句话的语气随意,但鲁繁星的后背还是泛起了一阵冷汗,他不确定她这句话的用意在哪,也不敢对这句话有任何回应,只盼望她仅仅是随口一说,而不是诱导自己去承认什么的开端,只好随口“嗯”了一声。 ↓ 走出升降台,一眼看到朴上校竟正站在外面,这让寒寺喆感到出乎所料。 朴上校开门见山:“对不起,今天的事情的确有点乱,但还是要再加进去一件紧要的事情。之前政府公开的载人航天纪录片,因为操作失误,发布的版本错误,里面出现了你的影像。这个版本现在已经在多个国家播放了,包括斯格斯。” 寒寺喆看着崔洁,以及她旁边的焦婧阳,明白了崔洁刚才所说的“身份暴露”是指什么:“这意味着——” “如果是担心斯格斯的旧政府势力,那个没太大必要。”朴上校继续说,“残存的势力很微弱,不会起到任何影响。” “但,这并不是唯一需要担忧的。”焦婧阳在朴上校说话的时候已经为寒寺喆点明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任何可能都会存在。”崔洁喃喃的说。 朴上校继续说:“是的。我们得预防所有可能。毕竟你的身份——” 寒寺喆望着崔洁,他不认为这是大问题:“那如果被问起来,也许死不承认是最好的吧——不过,我现在无心考虑这个问题,刚才天上那件事情——” “那好,我们赶紧去核心区那边吧。”朴上校迈出步子,“我想天文台对牧藻星的观测结论应该已经传输过来了,你刚才突然要求去看牧藻星让大家都感到很意外。” “当才你也在现场吗?”寒寺喆跟着往前走。 崔洁却拽住寒寺喆,不让他紧跟朴上校:“什么叫死不承认?怎么做到死不承认你知道吗?别忘了整个项目中知道你的不下一百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让情况失控。要做到死不承认,就意味着你不得不从航天项目中被彻底抹掉,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工作,所有的努力都不会再和你有半点关系。你的名字也真要改了,档案什么的也要重新伪造。更坏的可能性是,你无法再进入任何项目,只要这个项目存在公开的可能。不单寒寺喆这个名字,你这个人,都将永远在这个世界的表面消失。” 寒寺喆愣愣望着她,刚打算张口说些什么,又被焦婧阳打断。 焦婧阳一脸严肃:“不要反驳她,因为这是她确切要面对的。” 寒寺喆看朴上校已经走远:“我只是从未考虑过这些——”他拉起两个女人的手:“走吧,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也许我们距离解开谜团又近了一大步。” 自己只徘徊在当下 地下遗迹的核心区域里,那个被当作会议室的房间,在几千年或几万年之前,也许同样是一间会议室。房间的中间,是一张固定在地面上的圆形金属台面。这厚重、坚硬又冰凉的台面,并不能给人舒服的感觉,于是零号项目组的成员们为它罩上了一层厚厚的桌布。近二十年的光阴,已经让这桌布明显的陈旧。在这台面的四周,则摆着十几把椅子,同样显得有些陈旧。 当寒寺喆第一次见到这里时,他就对墙面上的控制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是崔洁告诉他“那些东西可能早就坏了,根本查不出具体用途”,他的好奇心也就随即消失了。 朴上校走在最前面,率先走进会议室:“他们来了。” 寒寺喆没有多想,跟着朴上校一头扎了进去。他第一次见到这会议室坐满人,而且还是零号项目组的所有人。除了这半年多来一直经常交流的崔成勇与何欣洁外,剩下的几个人他都只曾在那雪夜见过一面,这其中包括那位据说身体已经很不好的朴教授。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你们也知道,发射场那边。”崔洁边说边拉着寒寺喆门口的空位上坐下。 “没关系。”何欣洁说:“刚才朴先生已经说了吧,关于视频上出现寒寺喆形象的问题。” 寒寺喆赶紧点头:“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有什么想说的,或者顾虑,尽管提出来。说实话我们也是没有想到会犯这样的错误,有些过于低级了。” “我相信上校一定能处理好的。”这是寒寺喆的愿望,毕竟他自己对此根本找不出头绪。 “嗯。后面的事情,上校一定会和你进一步沟通的。我们还是先来看看这次载人发射所遇到的问题吧。这事也挺大,让我们难得凑到一起。” 一个中年女人开口了,她面前摆放着一迭照片,寒寺喆并不认识她,更叫不上她的名字。她倒是先介绍了自己:“寒寺喆,你好,我叫张鸥。这次也蛮巧的,我正好在这儿——荷马,于是才能赶来。当你发现载人舱轨道有异常的时候,为什么会提到牧藻星呢?我想你肯定清楚牧藻星此时在远端,不足以对地球上的事物产生任何影响。这也是挑在此时发射的原因。” 崔洁小声对寒寺喆说:“她是突尼瓦天文学会的会长。” 寒寺喆点下头:“从入轨的速度、状态等方面来看,载人舱与之前的测试一样,正常进入预计的轨道,并且还稳定了一些时间。宇航员以及地面的各工作人员也排除了操作失误和故障。那么载人舱突然飘出轨道,就显得匪夷所思了。也许是受到这段时间在这里研究那些飞行器的影响,我首先想到的就是引力的问题。我们地球附近能产生足够大引力的就只有牧藻星和我们的——脚下。从遗迹里的这些技术来看,人为操纵引力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不可行,但我没感到脚下有什么变化,于是只能去假设牧藻星。” 张鸥说:“如果真的是牧藻星突然起了变化,且只影响载人舱,那不更加匪夷所思吗。但对于咱们来说,匪夷所思倒已经是家常便饭。不过有件挺尴尬的事情,你们每次发射的时间,我们突尼瓦都不在观测牧藻星的最佳位置上,我们没有直接的数据——噢!我们已经确定牧藻星没有突然改变自己的轨道。当然我们的天文观测一直是有国际合作的,所以最近听到国外的同行有一些探讨。这次回荷马,正是因为我拿到了观测数据和拍摄的照片,正想找时间和在座的大家讨论,却赶上了这次的事情。”她将面前的照片推给寒寺喆,“其他人在你们来之前就已经看过了,寒寺喆,请特别注意一下时间戳。” 寒寺喆接过照片。如果不是这女人提醒,他根本不知道应该从照片中发现什么,更不会注意到角落里过分细小的时间标记。面前全是牧藻星的天文观测照片,看起来每张都差不多,但却被夹子分为了两组。寒寺喆翻了一遍,又翻了一遍,注意到每一组中都有几张不是特别的清晰,但他不确定这就是女人让自己看的东西,他只认为这不过是有雾或烟挡住了观测设备。他将所有的照片都举到眼前,努力让自己不要忽视掉任何细节。反复对比和观察后,他终于认定那几张照片上的模糊并不是烟云造成的,而是因为一些细微的并不强烈的光点。他有些迷惑,感觉这些光点全都出现在牧藻星的林地顶端,树木最高的那个树梢上。 焦婧阳的反应总是更快一些,她喊起来:“这些被光点覆盖的照片,都拍摄于我们之前载人舱试射的时候。——为什么会这样?” 寒寺喆对焦婧阳的发现感到惊讶,但照片上的时间戳足够去印证这一点。他放下照片,将它们递给身边的崔洁,自己的心中蹦出来不止一个“为什么”。 他先问了第一个:“张老师,为什么会有设备持续在观测牧藻星?” “原因很偶然。合约组织民间天文学会今年搞了个面向学生的科普课题,研究对象就是牧藻星的运行轨道。所以才会拍下这些照片。”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又合乎常理,寒寺喆继续问:“那这些星星点点是什么?” “发现这种情况后,参与活动的天文学家做过一些研究,目前来看他们不认为是牧藻星表面上的变化,他们更倾向于是某种不知原因的成像干扰。但没有确凿证据。” 寒寺喆看着张鸥的眼神:“老师您是不是不认可这种说法。” “无论认可不认可,我都没有任何证据支持,只能算是猜测!所有数据都是二手的。另外,因为具体的发射时间是对外保密的,所以他们并没有和发射活动联系在一起,只当成孤立的事件。” “但我们却能——”寒寺喆并不确定将发射联系在一起又能说明些什么。 崔成勇接着说:“关于我们的脚下,遗迹里还有很多东西有待发现,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挖掘。说实话这十多年,我们对这里的持续探索欲望并不是特别强烈,我们现在也是时候找回最初的干劲了。小洁前一阵提到这里的深处可能存在某个和引力有关的巨大设备,我们几个最近一直思考如何往更深处探索。我在想载人舱的异常会不会和深处那个东西有关,虽然的确这在常理上更是无法理解。当然也无法解释牧藻星的情况,但起码我们脚下这个地方还是能接触到的,牧藻星,至少现在还不行。” “是呀!”坐在轮椅上的朴教授说,“我们应该抓紧时间进一步探索这里,这也是小洁的希望吧。也许有助于解开她自身的谜团。” “这次事件,必定预示着载人航天要面对的困难比之前认为的大很多,因为这种不明原因的状况,风险和不确定性都增加了。载人航天的项目是不是需要重新进行一下评估?那么寒寺喆呢?还有必要再分值两个项目吗,又或者应该全身心投入到这边来,虽说这里的事情也不一定能有什么结果。”一个寒寺喆并不能叫上名字的男人说。 “是呀,航天项目还需要继续吗?”另一个人问。 朴教授说:“我建议寺喆可以彻底放手你们的载人航天项目。但航天项目还是要继续下去,可以继续实验,只是暂时不要再尝试载人。嗯——特别是卫星计划,先完善卫星计划吧。那个还是有很多实际需求的,有些需求还比较紧迫。” “对牧藻星的观测以及结果的分析,我也会进一步安排的。特别是与发射的联动观测,韬阁,我们下一步具体商量。”张鸥说。 “那就这么调整吧。韬阁,你给杨教授发文,转变工作重点,还有寺喆的工作彻底交接也让他抓紧处理一下。这次的发射,如果大家没有异议,还是对外宣称成功吧,总不能抹灭大家的努力。”朴教授的脸上露出一些疲态,“唉!我已经老了,我们这些人都有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但这里的工作,却很可能需要几代人才能完成。所以,寺喆,你已经在这遗迹有半年多了吧,抓紧时间锻炼自己,早晚这一切的重任都要落到你们年轻一代的身上。”说完,这老人挪动了一下轮椅。朴上校见状马上站起来握住了轮椅的手柄。 大家全都站起来,目送朴教授率先离开会议室,遍纷纷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那我们也走了。”何欣洁对寒寺喆和崔洁说:“上校会去处理媒体方面的事情,包括这次发射的说辞,以及你身份泄露的问题。 “嗯。好的。我们想等等再走。”崔洁回答到。 看着所有人离开,寒寺喆重新坐回到座位上。他盯着墙上那些废弃损坏的设备,一言不发。 “这等于朴教授给了你一件很重的职责呀。”焦婧阳说:“成为这里的接班人,担负起整个项目——也等于要为小洁的全部负责。” “也许他的话中是这个意思。但就在刚才,我却还想着能否利用这次身份的暴露,是否真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到斯格斯。我想——说实话我的确想我的爸妈了。” “我也在想这个事情,其实并不冲突吧。” “喂。你们聊什么呢?”崔洁的脸凑上来。 “为自己,还是为他人。以及从哪个角度来为自己或为他人。”寒寺喆认为焦婧阳的总结很到位,直接拿来告诉了崔洁。 崔洁趴到了台子上:“你在说身份泄露吗?我刚在考虑,如果趁此彻底公开你,那么你就可以回家了。虽然——这事情,你必须得想清楚。不要为婧阳,不要为我,必须要为你自己。你自己的决定总会影响你一辈子——但我也知道,不会有完美的选择。” “当初来突尼瓦,就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在当时‘完美’这个词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但因为你,现在却真的可以算是完美了。” “你这样说婧阳会不高兴的吧。” “婧阳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既然现在并不是无所事事,反而有很明确的目标,那么其他事情就不应该占用太多精力去考虑,只要去顺其自然。” “但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顺其自然,所有的事情都是人为。总会有人注意到你,会有人提出异议,会有人与突尼瓦政府交涉,你可能会被要求遣返,又或者——我——不存在顺其自然。”崔洁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想要什么。 “我知道。我在想,当感觉现在的生活足够完美时,任何自愿或不自愿的过多改变都会让人害怕。但我想大家都会去尽量避免吧。” “嗯!特别是教授对你有很大的期望,我从未想过他会这样。” “我也是受宠若惊。只希望自己不会让大家失望,更不要因为身份泄露的事情拖后腿。”寒寺喆扬起头看向焦婧阳。 她看向寒寺喆看的方向:“他们这十多年的时间,从未有过吸纳其他人的打算。也许是朴教授真的老了,才意识到这遗迹早晚需要有年轻人接手吧。” “对了。我感觉他们并不是特别喜欢呆在这里,只在必须来的时候才会来。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刚开始的兴奋,到后来发现了我,再到对技术的研究和转化,新鲜的事情总能调动他们的热情。但他们依旧不能完全适应这里,你应该明白,如果不是婧阳指路,你肯定会迷路。他们也是这样,有一次探索,一组人迷路了,被困了很多天,差点没能回来,死在里面。后来他们就不敢再瞎转了,加上很久没有什么新的发现,热情也就随即降低。后来他们就开始说,这毕竟是我的地方,终究是属于我而不是其他人的。”她嘿嘿笑起来,“距离鲁繁星的发现也就是一步之遥,却那么多年没有人多走上这一步。” 寒寺喆跟着她笑起来:“但话说回来,如果早发现了那些飞行器,火箭项目也许就不会存在,我和婧阳的命运也不知道会怎样了。所以,婧阳又说了,这样很完美。” 崔洁握住他的手:“可不是吗!如果你没有机会来到这里,我也就——这真的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曾经有人坚信的一种说法。” “古书上的说法吗?对于今天的这些事情,不知道繁星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会知道更多的东西。”寒寺喆做了一个鬼脸,对着空气说,“就是这样好不好,感觉造访者能看到更多的东西——对,还有他到底和润涵什么情况。” “但我们没有方法能主动联系到他,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崔洁甚感遗憾。 ↓ 于润涵的声音有点大:“什吗?你怎么还和他纠缠在一起?” 鲁繁星从楼梯拐角处探出头,往楼下门厅里望去。碰巧母亲也走出来,抬头看向鲁繁星,小声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鲁繁星一脸无辜,继续往楼下走,想仔细听听,但于润涵的声音很快就又变得微弱,什么也听不到了。他走到母亲旁边:“可能是某个以前同学有急事找她吧。” 母亲摇摇头:“看起来挺严重的,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事,都希望不会是大事,永远都会好好的。” “是呀!波澜不惊永远都会是最好的。”他看着母亲走回房间,自己则走向客厅,问了一句:“怎么了?”他看于润涵满脸激动,不敢再多问,安静的坐到了一旁。 “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唉!不是都说了吗,你不是都答应了吗!——我知道,我明白。——不重要?这是最重要的好不好,无论如何不要再犹豫,现在就走,不要回头——晚上又怎么了,你难不成还想继续受他欺负?——啊!!!那你说什么重要——”于润涵突然看向鲁繁星,“寺喆——他还活着——这——” 鲁繁星听到这里,赶紧摇头,小声嘀咕起来:“不要说。” 于润涵很是为难:“——我的确也看了,大家都看了呀。是发现一个很像他的人,我当时也很惊讶,但后来又仔细看了几遍,那人真的只是像他,但绝对不会是他。我们——只是太想他了,才误认为是他的。——是呀,你只是喝多了,看不清,真的不是他——对吧,如果他活着,他父母起码也应该知道吧,他又不是——是呀,是呀!我可经常去看他父母呀!”于润涵哽咽起来,“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无论如何,你先回来吧——先回来吧。你那同学,还在你旁边吗?——这一晚,你可以先去她那里躲一躲。回来后赶紧找我,明天就赶紧回来。回来后一定赶紧找我——嗯!我答应你,我一定——” 于润涵放下电话,擦了一把眼泪,责备地问鲁繁星:“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她!” “她不会仅满足于只知道寺喆还活着的,她一定会想得到更多,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但寺喆现在的工作很重要,需要专心致志,大家需要他,他也需要现在——” 于润涵打断他:“不就是航天吗,不就是飞出地球吗!我知道这是他从小的梦想,但这又能有什么影响吗?他现在不就在那里吗!” 鲁繁星将头转向一边,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你又在隐瞒什么是不是?说!你到底还隐瞒了些什么。”于润涵决定这次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唉!”鲁繁星仍努力尝试将场面控制住。 “我听不懂!别给我胡扯古书。” “但是——他经历的正是这诗所描写的。寒寺喆,他正走的道路,没有人走过,没有人经历过,但又是对他自己——不只是对他自己,而是对我们所有人——很可能是地球上的所有人——都至关重要的,也许也是相当紧迫的。的确,他的目标曾经只是简单的飞出地球,只是纪录片里所讲述的那些,那二百多人共同的梦想。而此时他所担负的早已不仅是如此,他要走的道路前方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他必须走完这条路,无论以何种形式,无论有多么困难,无论需要多久。他已经走到了这里,最艰难的地方也许已经过去,看起来已经是步入正轨,他必须继续走下去,没有理由不坚持下去。否则都将功亏一篑,所有的人都会功亏一篑,因为这条路只能他一个人去走。” “什么路?”于润涵很不耐心地听完他的话,她根本听不懂他要表达什么。 “我——我们——我——希望他能打破控制,打破枷锁。” “枷锁?什么枷锁?斯格斯政府的?还有什么叫你希望?” “斯格斯?不。我们要应对的是这个地球,是这个星系,也许还是整个宇宙——” 盯着鲁繁星那双深邃的眼睛,于润涵突然不敢再说话了。 他的瞳孔中满是繁星在闪烁。 ↓ “啊!上校,你怎么——”崔洁突然站起来。 寒寺喆看到朴上校正站在会议室的门口,吓了一跳。耳边焦婧阳也是毫无准备的喊了一句:“他是不是都听到了,完了!” “我——”朴上校看上去略显局促,“父亲让我抓紧和你确认下——关于身份泄露的问题——对不起,小洁,以及寺喆,我听到了不少你们刚才的谈话。” “所以——”崔洁不敢说话。 “我正在分析或揣度其中那些无法理解的东西。比如其中出现的应该是人名的词语,男人的名字、女人的名字,以及一个我有点印象的词语——造访者。但我认为,你们所说的东西很有意思。”一个近中年的人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贯的严肃,反而带着点好奇,以及小孩儿般对新发现的喜悦。 却被推着上前 “我们刚才——”崔洁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只是随便闲聊,开些玩笑——”寒寺喆只能想到这样的回答。 “是在开玩笑吗?”他能察觉到寒寺喆和崔洁脸上的紧张,带着点反问。 寒寺喆苦笑起来。 “我听着很精彩呀!”朴上校决定将事情搞明白,上前一步,直接坐回到会议桌旁:“那我也听听吧。” “听什么?”崔洁还想装糊涂,“玩笑?” “那就谈谈吧!”焦婧阳一直保持着冷静。 寒寺喆已淡定很多,他同样坐下来,拉着崔洁也坐下,瞪着朴上校,却小声问着身边:“你很信任他是吗?” 崔洁小心翼翼点点头:“包括这里的其他人,完全信任。你们的事情,你们决定吧。” “但从哪里讲起呢?”寒寺喆思考着,与焦婧阳讨论着,“好吧,那就从刚才吧。模拟舱——载人航天的地面模拟舱里有视频监控,可以录制舱内情况,而且还有录音。只是没有人会去仔细看。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刚才我在模拟舱中的情况。” “需要看什么?” 崔洁不想单纯成为旁观者:“也许你一看就明白了。” “嗯!最明显的应该是我自言自语吧。” “然后呢?你们提到的那个婧阳是谁?还有繁星是谁,造访者是谁。”朴上校的眼神咄咄逼人,“难道你们在贩卖情报?往斯格斯?” “贩卖情报?情报工作的职业习惯吗?”焦婧阳哭笑不得。 崔洁不高兴起来:“贩卖情报?你这也能想得出来。你到底是什么思维?我贩卖情报对我有什么好处?你说,我把这里或自己暴露给外人有什么好处?” “但你明明早就把这里和你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他呀!”朴上校指着寒寺喆。 崔洁嗓门越来越大:“那怎么了。我爱他,我需要他,况且他和我的情况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就因为他也爱你吗?你懂什么是爱吗?” “我不懂又怎么样!我就没这点自由吗?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娶了别人吗?而我就只能永远孤独吗?” “我——”这个中年人明显感到了进退两难。 寒寺喆一言不发,眼睛看向旁边,一直看着同样一言不发的焦婧阳。他们都知道无法加入这争吵,也无法阻止这争吵,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结束。 朴上校的语气渐渐平和:“对不起。但他也终有一天会离去,无论以什么形式,我们大家都会如此。” 寒寺喆点了一下头:“是的。但婧阳——焦婧阳也许永远不会。” “那是谁?” “那是——”寒寺喆不确定应该用什么样的表述,“那是附在我身上的,永远都不会老去的,鬼魂。” “鬼魂?你再开玩笑吗?” 寒寺喆看到焦婧阳笑了笑:“嗯!许多年前,大家都把这个当成笑话。” 崔洁接着说:“但此时此刻,她和寺喆却是我永远的依赖。也许也会是我们零号项目组的重要依赖。” “为什么?” “因为——焦婧阳很可能也来自这遗迹,很可能一直和崔洁在一起。”寒寺喆想尽量捡重点,“并且婧阳她,还稍微记着点东西,比如复杂的空气动力学算法。” 朴上校摊软在椅子里:“我只感到,自己越是听你们说,越是什么都听不懂了。” “因为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充满了悲欢。”寒寺喆伸出手拉住焦婧阳。 ↓ 时间在无声的僵持中缓慢度过。夜已经很深,整个房子里,只有客厅的灯还亮着。 “不睡觉吗?你明天还要上班呢。”鲁繁星有些坚持不住了。 “那你打算说了吗?”于润涵很冷漠。 “你让我说什么呀。没什么可说的了。” “好!我知道你帮助寺喆去的突尼瓦,但之后呢?你在这里面到底充当什么样的角色。你到底要让寺喆给你做什么。” “不是我让他做什么,而是他本来就要去做。只是他的目标对我的目标也有帮助,仅此而已。”鲁繁星只感到自己越说越紧张,他能猜出于润涵接下来会问会说什么。 “那你到底是什么目标?”于润涵的情绪突然缓和,“对不起,我本以为自己可以接受你身上的秘密,但对不起,我发现能接受的其实只是过去的那些。我无法对现在视而不见,无法承受对自己所爱的人一无所知。” “我怕我给你说了,你会误会我、害怕我、离——”鲁繁星不敢说完。 “也许这就是和你在一起所要承担的风险吧。但如果可能,我仍然想知道,无论是什么。” “你不会相信的。” “但我从最开始就相信你帮助了寺喆呀。” 鲁繁星摇起头:“然而这并无共通之处。”他看到于润涵眼中的执着,“那是在我父亲出事、我从事间谍之后。经常在暗中来往于斯格斯和突尼瓦两地,有时候会走一些走私地道,或更危险的道路。但这不是主要的,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而那个人突然有一天协助了我,在我出危险的时候。关键是他帮我的方法,是直接把我带走了。” “带走了?” 鲁繁星点点头:“他叫裕华,自称为神的造访者。他注意了我很久,认为我很特别。但他又不曾说具体哪里特别,也许是因为我对古诗的了解吧,让我容易看清接受一些东西。不过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招募我成为造访者。为了让我相信他所说的,他带着我去了许多地方。不是这个地球上的地方,而是宇宙中有人类生活的其他星球。让我见了其他造访者,让我了解到这宇宙的真相,让我见识到赛特隆与贝斯隆的战争,以及他身体里那个被称为赛默欧斯特的武器,比血玉还要漂亮的一把剑——噢!那么多人类的世界,那么多人,神灵总不能一一照顾,忙不过来呀!于是有些人类就成了造访者,他们协助神灵,并具有一些神灵的力量,比如可以自由的来往于各个人类世界——” “你到底在说什么?”于润涵认为她面前的人根本就不是鲁繁星。 “——因为那段时间我过得实在艰难,想要逃避身边的一切与责任,于是我答应了,决定成为一名造访者。他们给我时间,让我能有时间与父母亲友做最后的道别。可是当我看到铄向莉安求婚,看到斯格斯与突尼瓦的战争,看到大家都陷入其中。我改变了想法,认为自己不应该抛弃失去知觉的父亲以及孤身一人的母亲——以及其他的朋友——” “不!你是在编故事吗?” “——编故事——造访者来催我离开,我总找理由拖延着。在父亲的葬礼上——我又见到了裕华。但他没有催我,他不只是不催我了,反而私自留给了我一些造访者才有的能力——” “不要再说了!”于润涵打断了他,泪水抑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来,“我不需要你骗我,我不需要你敷衍我。你不想说就算了,不用编造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来骗我。我——我想我该走了——我现在就走——不应你——”她站起身来往客厅外走,突然喊了一声,“妈——” 鲁母正站在客厅门外,她的脸上也满是泪水,搂住于润涵:“孩子,太晚了,等天亮了吧!”又转而对鲁繁星呵斥道:“你这臭小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鲁繁星一愣,惭愧的低下头:“妈,你知道的,我永远都无法证明自己做过或没做过什么。” 鲁母已经不懈再与自己的儿子争辩,她扶着于润涵往楼上走,将鲁繁星一人留在了客厅里。 ↓ “所以感受到地下巨大引力井的人,其实是——焦婧阳?”朴上校显然完全搞清楚了寒寺喆的讲述。 崔洁说:“是呀!她知道的事情总是更多,比我多。我总是很羡慕她。” “但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证明这个焦婧阳的存在,其实连间接证据都可以说是牵强附会。对不对。” 寒寺喆点点头:“我承认,我们承认,无法直接证明。因为只有我能看到她,你就是说我是精神分裂,我也无法反驳。” “但我相信他!他们必然与这遗迹有联系,就和我一样,这点我能感觉到。”崔洁辩解着。 “小洁。这个地方,本就匪夷所思。你自己也一样,我们谁也无法解释你为什么不会成长也不会衰老,给外人说的话绝对会当成骗子或疯子,所以我们才小心谨慎的保守着这里所有的秘密。我并不是特意怀疑什么,我只是——” “出于职业习惯?”崔洁一脸鄙视。 “也许是吧——”朴上校并没有发觉崔洁话中的情绪,“那你所说的造访者呢?他是谁?他的真实目的确实如此吗?关于神的,并不存在的神。” “他的话,我选择相信,他本来就很可靠,而且我们也见过他凭空的出现和消失。但其他的事情,他所说的,我无法证实,包括神是不是存在。”寒寺喆看着朴上校,“他到底是谁,我想我无权去暴露他,无权替他作出决定。” “所以我只能继续对你的说法保持谨慎。” “我们明白你的顾虑,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不让其他人知道的原因。直到小洁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我们根本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当然——”寒寺喆稍一停顿,“婧阳她也想用某种方法证明她是真实存在的。” “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肯定是在你的身体里——”崔洁思考着,“那就一定有什么监测的方法。” “真希望我能记得自己是如何附身的——”焦婧阳再次趴到桌子上。 “嗯——”崔洁站起身要往会议室外跑,“肯定能从资料里找出点什么。” “等等!”朴上校赶紧喊住她,“你以后再慢慢找吧。虽然我怀疑你的判断,但我相信你。你不需要现在就去证明。寒寺喆,在证明你的说辞之前,我会保留对你进行监视的权力。但现在我们需要讨论关于你身份泄露的问题。这件事——可不光关乎你一个人。” 崔洁听到这里,只好坐回座位。她一脸气愤,张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被寒寺喆抢了先。 “上校说得对,这影响的不是我一个人。”说罢,寒寺喆默默对焦婧阳说,“无法证明,就无法获得他的信任,事情会相当棘手。” “我却感觉哪怕找到方法证明我的存在,他依旧会视而不见。”焦婧阳想仔细盯紧朴上校的眼睛,想发现他内心的蛛丝马迹,而寒寺喆却把头扭向了崔洁。 崔洁将火气压下去:“嗯!我明白。我不打算在这时候任性。” “那好!”朴上校说,“最一劳永逸,最能减少影响范围的方法——” 朴上校稍一停顿,寒寺喆插上说:“消失掉。” “对。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被放到另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根本不真实存在。你的一切将被抹去,无论从哪个方面去调查,都只会碰到死胡同。” 崔洁还想反驳些什么:“这也太——”她欲言又止。 朴上校看了眼崔洁的眼神:“我会准备好,把一切步骤都理顺,只是做好准备,以便可以快速有效执行。只要有质疑,就启动。如果一直没有人找事,大家也不用麻烦去折腾了。” 寒寺喆嘟囔了一句:“我想应该会有人——” “石莉安——如果她看到了,一定会——如果她能猜到,就会抓住鲁繁星——”焦婧阳思考着。 “是呀!别人也许不会,但她很可能,无论她和铄怎么样。”寒寺喆突然发现另外两个人像是都在等他把话说完,赶紧想了一句回应:“还是先开始吧。如果是有确定目标的人,也许已经在暗中调查了,不会让别人知道。” “不行不行!你真要放弃你已经获得的一切吗?”崔洁并不同意,“我对自己都没狠下心放弃。” “那些东西本就可有可无,与此时所在的这遗迹相比。没什么可遗憾的。” “我看可以。这样最保险。”朴上校很认可寒寺喆,“先把发出去的影像撤换掉,再将你的身份全面抹去,我的人很快就能伪造好。”朴上校低头一想,“你和周围的人接触不多吧,住的地方附近,你和他们聊过工作吗?” 崔洁举起手:“我——” “好吧。”朴上校已经明白,“你住在那里的时间有点长了,不太好。我尽量快些给你们选定另外的住处。”朴上校闭目重新缕顺思路,确认没有遗漏的地方,“那就这么确定了。” 看寒寺喆点头确认,崔洁也没有了反对的打算,朴上校站起身:“都抓紧干自己需要干的事情吧。我要看到证据。”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崔洁和寒寺喆在原地安静的坐了很久,听力所及范围内,再没有任何的声响。 “你说是什么东西可以证明我们?”寒寺喆突然问起来。 “一种身体扫描设备,不知道对于你能用不能用,会不会发现什么。最初他们在我身长测试过——我记得——”崔洁再次站起来,“它的说明上记录着细胞核中可能——”她看到寒寺喆并没有站起来,反而是满身的疲态,“今天已经很累了,还是等明天或者以后再说吧。” 寒寺喆微微一笑,看崔洁坐在身边,伸出胳膊将她揽到怀中。 “婧阳允许呀?”崔洁的话里带着顽皮。 “嗯,她允许。” 听到这里,她把自己又往他的臂膀里钻了钻。 期待或不期待的 从研究院的一、三区之间回到地面时,整个天空已经是漆黑一片。 “竟然这么晚了……”崔洁很快感到了深夜的清冷,躲进了寒寺喆的怀里。 “是呀!怎么这么晚了!他们都回去了吧!” “先过了今晚再说吧,不要考虑其他。我是不想考虑什么了。” 伴随着紧张和无法控制的焦虑,无法放松下来,心里的疲惫更无法得到缓解,寒寺喆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也不想再去考虑。什么都不想去考虑。” “上校他——”焦婧阳也放不下,“我担心。他会告诉其他人吗?” “告诉或不告诉,又有什么区别呢?”寒寺喆回应着。 深夜的寂静的道路上,这两个身影慢慢悠悠,只有他们。这小镇总是安静得很早,此时没有人还能去打扰他们,他们也无法打扰别的人。当回到住处时,已经过了午夜。 站在走廊中,崔洁并没有放开寒寺喆。他悄声说:“来我这儿吧。” 片刻之后,寒寺喆回答:“好的。但婧阳说一会儿她会提条件。” “嗯!她有这个权力。”崔洁打开门,打开灯,在客厅里转了几圈,“——我在这里住了许多年,接近十年,但很快就——其实也是时候了,无论是否有这件事发生,十年也足够别人起疑心了。”她走回到寒寺喆身边,搂着他,“婧阳提什么条件了吗?我也有条件,我要和你做爱,好久没和你做爱了。” 寒寺喆笑起来:“你也太直接了吧!” “这会让我们都忘记烦恼。” 寒寺喆望向焦婧阳,回答着崔洁:“我不确定。” “我们都是你的——我也要和你做爱,同时。这是我的条件。”焦婧阳提出了条件。 “什么?”寒寺喆惊呼起来,“这不是瞎胡闹吗!”但他还是向崔洁转述了焦婧阳的要求。 崔洁微微一笑,直接吻向了寒寺喆。他没有躲避也没有逢迎,只被动接受她的动作。这让崔洁有些不悦:“婧阳的条件,我同意了呀!” “但我没有呀!”寒寺喆让自己看起来很无辜,“我怎么可能同时。” “不,可以的。”焦婧阳往卧室走去,“来吧。虽然对我俩也许没有什么不同,但对你很可能是全新的体验呦,难道你不想试试吗?” “喂——喂——你们俩今天这是怎么了?”他已经被崔洁拽进卧室。 崔洁停下手:“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对即将要面对的变化,实际上——内心里——是恐惧的。” 寒寺喆并没有放开牵在一起的手:“变化?你是指什么?” “我曾经说过的,虽然我争取到了如一般人的生活,但自己也清楚,这样的生活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周围但凡稍微熟悉我的人,早晚都会注意到我不会衰老,哪怕是旁边‘东北’里的那几个店员。在有人产生疑问之前,我就只能离开。但这个地方就这么大呀!我能去哪里?我想都不想去想,但这天却到来了。” 寒寺喆拉着她坐到床边:“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你会害怕这改变。也刚意识到——这个地方的确太小,根本就没有什么地方——” “但仅仅是荷马市就很大呀,别说斯格斯了。不一定局限在这个‘我们镇’呀——”焦婧阳说起来。 “唉!”这一次寒寺喆首先想明白了,“哪怕是他们,你的这些发现者,零号项目组,一定也感觉,把你监控在身边最为保险。况且许多的研究还要靠你,更不能让你距离太远。唉!” “所以说——”焦婧阳也想明白了。 “但在遗迹里生活,除了孤独点,其实也没什么呀——我就是自找的,这些年让太多人记住了我。”崔洁只能回以尴尬的笑,“反正那个地方,也许本就是为了人类居住吗,至少看上去应有尽有,很舒服。” “那我们——” “你还好,熟知你的人基本都是可控的,上校也许只会给你换个房子,我想在镇的另一头就差不多了吧。” 寒寺喆笑了笑:“婧阳说要陪你在遗迹里。” “别开玩笑了!他们都受不了长时间待在那个充满未知的迷宫里,连太阳都见不到,你也肯定受不了的,只要时间一长。” “起码可以试试吧!我并不反对。” “那么,我想我也不会再感到孤独了。”崔洁缓缓躺下,“来吧,我可不想拖到天亮。” 他就从未曾想过去拒绝这两个女人的要求,只是寒寺喆确实不知道如何能做到同时。看着床上妩媚动人的崔洁,却只让他为难于应该怎么去做。 “没关系,你知道怎么做的。”这是焦婧阳的声音。 他能感觉到焦婧阳,感觉到她的双手她的肌肤她的全身的触碰,清楚的知道她在做什么,以及打算做什么,也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回应,并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应有的感觉。他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如同将两个世界融合在了一起。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专心下来。 脱去她的衣服,从上而下吮吸遍她的全身;在没有重力自由的旋转与漂浮下,搂怀着她,双手挑逗着她上下的敏感地带。接受她急不可耐的狂吻,被她撕扯掉自己身上的衣物;享受着她背到身后的手在自己下身的揉弄。 崔洁却好奇起来:“你们俩在做吗?告诉我好吗,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看着崔洁,他也看到了焦婧阳。现实与幻影合并在一起,她们俩融为了一体。 “让她闭上眼,尝试感受一下。”焦婧阳说。 寒寺喆猜出来焦婧阳要干什么。他俯向她们,回归到最传统的亲吻。 “那是什么?那是她吗?”崔洁问起来。不需要任何回答,她已经明白。 他惊奇的发现,她们的动作竟统一在了一起。 只在这一刹间,两个女人猛然反扑,将他压于身下。她们就如合二为一,两个从不受传统约束的女人,爆发出更强大和激进的控制欲望。他也很快适应并享受起这样的被动,毕竟她们的抚弄,正带来比以往多出一倍的愉悦。而她们也是越来越大胆,动作越来越超出他的想象。 “不会吧!”他看似没来由的喊了一声,他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媒介,将她们连接在了一起。他不明白这意味着是好还是坏,大脑已经在刺激中懒于去思考。 但传统的挂念仍根植在他的心中,哪怕自己可以完全不操心的享受两倍的快感,也无法抵消掉自己对主动权的向往。她们知道他想要干什么,让他很轻易的夺回了控制权。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直接深入到她们的身体中。 但她们仍然是独立的个体,他仍能分辨出两种不同的感觉。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差别,可无论是紧缩的感觉,还是体温和润滑,都依然不尽相同,她们依旧是自己。这也让他注意起自己身下,裸露的身体,也是不同的,抚摸过去,分辨不同,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大惊喜,兴奋异常,让他有兴趣尝试更多。不同的动作,不同的速度,不同的深浅,他玩性越来越大,尝试起各种花样。他清楚她们喜欢,他知道她们正以自己平常的习惯配合着。 他又突然担心起来,想起焦婧阳过去的担忧,生怕自己陷入某个不能自拔无法清醒的境地,又或者遭受精神分裂的创伤。但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年轻人的冲动总不可克制。他不再思考自己的担忧,更不再寻求什么样的娱乐或游戏,满脑子里只剩下最直接的目的。 越来越迅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无法分辨自我,三个人同时爆发出来。 在那之后,他与她们渐渐分开,看着她们也渐渐分开,恍然若失的感觉却浮上心头。 “对不起。”焦婧阳道起歉,“刚才是不是太疯了,你最近好像都不喜欢过于疯狂的举动。” 寒寺喆看着还没完全平静下来的崔洁:“也许,你们真的本你就是一体。” “我——感受到了——感受到了她,感受到了你,婧阳——但——”崔洁将自己重新埋在他的怀中,轻轻啼哭起来,“我不在乎了——不在乎以前——或本来——是什么样了——” “现在已经是美好的了。”焦婧阳接着说下去。 寒寺喆的心中却在叹气,他已经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害怕焦婧阳离开自己身体所带来的焦虑正占据着他,而他却根本无从控制。 在一段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问崔洁:“你之前在遗迹里说的,也许有方法证明婧阳存在,那是什么方法?” “她已经睡着了。”焦婧阳提醒道,“她不一直都睡地很快嘛!” 寒寺喆看了一眼,只好“噢”了一声。他望向窗口,发现天已经朦胧的亮起来。 “你刚才挺能玩的是吧。刺激吗?”焦婧阳俯身自己观察起崔洁,“的确——我们也很敢——三个人在一起。”她发现寒寺喆没有说话,“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噢!”寒寺喆不知道自己是否得到了安慰。他缓缓起身,将崔洁平放到床上,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拿起自己的衣服,蹑手蹑脚走出卧室。 “我也应该好好睡一觉了。”他穿好衣服,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处。 “喂!哪怕能,我也绝对不离开你。” 他抚摸起焦婧阳的脸颊:“我知道,我知道——” ↓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向她透露自己的身份,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维系这样的关系。告诉了她,也无济于事——” 寒寺喆被焦婧阳叫醒了,在模糊的双眼中,他看到自己的旁边正站着一个人。要不是焦婧阳已经向他说明了情况,他很可能会吓得从床上跳起来。不过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在床上。 “还好,我们已经习惯你这种突然出现了——” 鲁繁星一脸窘迫:“对不起,私自闯进来——你这锁太容易开了,还擅自冲泡了杯茶——你这里竟然没有酒——她和莉安,现在应该在一起呢。两个为完全不同情况的感情所困的女人,走到了一起。而我却发现没有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只有选择躲到这里来。” “对面有酒,需要我给你拿吗?”寒寺喆猜测在自己醒来之前,焦婧阳已经替自己和鲁繁星有过交谈。 鲁繁星回头去望,却甚是失望。自己的背后连酒杯都没有。 “我是说小洁那,她比较喜欢喝。” “她没有和你在一起吗?你俩也分了?” “你在说胡话吗?不喝酒都能醉吗?”寒寺喆有些不高兴:“在纪录片上被暴露,这事你知道了吗?” 鲁繁星点了点头:“大家都知道了。” “那么——焦婧阳的事情也被他们发现了,我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这样也好,秘密总不能无止境保守下去。守着秘密心里也难受。渠道里传播着很多东西,真真假假很是混乱,都有点像流言蜚语了。比如牧藻星这几次的异常,已经有人将其与古代少数民族的传说混在一起;还比如流传着某个发挥重大作用的神秘人,却没人能说清楚这人到底在哪里发挥了什么重大作用。但说回来,那个纪录片到底是怎么回事,突尼瓦政府这是捣鼓了些什么呀!” “秉承开放的姿态呗!”寒寺喆渐渐清醒,却只能苦笑,“对了,润涵她不会把我还活着的事情告诉别人吧!不会告诉莉安吧——” “你难不成就只关心这个吗?我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告诉石莉安!我将真正的自己告诉她之后,她简直就是——唉!不说了,那一幕太伤心。” 寒寺喆已经听焦婧阳复述完在自己彻底醒来前他们之间的交谈:“要怪就只有怪你自己,偏要说出来。这种事放谁那都不会接受,听上去就是故意敷衍故意骗人吗!但也没办法——没有亲眼所见,谁会相信我们呀!” “到头来还是铄最幸福呀!他快要结婚了。和一个很可爱但看起来就是个小孩儿的女人结婚。”鲁繁星的眼睛在屋里寻摸了一圈。 “你还是给他拿瓶酒吧。”焦婧阳已经无奈。寒寺喆却摇了摇头。 “话说,你的境遇比我好很多呀!竟然没有把你当成神经病。” “这可不好说。不过他们已经见过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希望接受起来会容易一些。但——” 鲁繁星突然想到:“你没有把我透露出去吧?” “没有名说你是谁,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但——你下一步怎么办呢?” 鲁繁星思索了很久:“不舍得润涵,但我早就很清楚,这样身份的自己,无法与她在一起,特别是她——我的心里是特别矛盾的。也许某一天,我仍有可能被迫离开。长痛不如短痛,就这么安慰我自己吧!” “后来还有其他人——其他造访者来过吗?” “没有迹象。也许他们根本看不上这里,我们只是在自作多情。又或者只是我没有察觉,还或者只是因为祂们的时间观和我们不一样。祂们对时间的理解确实与我们不一样,祂们只看因果联系和所谓的关键,而没有分秒这样对时间进行度量的概念。” “哦?和你有点像呀!”寒寺喆直接对墙边说。 “嗯,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不关注时间的流逝。但我可不想往祂们身上靠,我不想当那种奇怪的东西。”焦婧阳笑了,“虽然我自己本就是奇怪的东西。” 鲁繁星看着寒寺喆:“你这自言自语自我傻笑的确像是神经病。哈哈!” “你还不打算给他拿酒去吗?直接把他灌倒算了。” “虽然我也想,但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呀!”寒寺喆看了看时间,“一会儿吧——”他终于再次对鲁繁星说:“今天先别走了,仔细说说你那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要有酒就可以,其他都不需要。但我还是回去吧,这里是属于你的——” “没事,我可以去对面,这房子给你。” “不了——我还是要回到属于我的地方,虽然是让润涵和母亲都失望的地方,但还是要守住那里,不能出乱子。” “原来,失恋是这种感觉呀。”焦婧阳并不想默默看着。 “你都已经说那么多了,特别是把我的情况都卖出去了,还守什么呀。大不了就证明给她看呗。你肯定比我容易证明,只需要——”寒寺喆比划着,“噗——” “你想让润涵彻底被吓死吗?况且——其实——我知道她想为我生孩子,而我根本不敢接受这样的托付呀!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想都不敢想。” 听到这里,寒寺喆望向焦婧阳,看到她正擦拭掉眼角的眼泪。 “早晚有一天,我会死去。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最盼望的还是能寿终正寝。到那个时候,她们却仍依旧是如今的模样,婧阳和小洁,不会有任何的衰老。也正因此,我们得知道,必须要知道,当我死的时候,婧阳会如何。如果可能——我和婧阳已经决定了——我希望婧阳能附身到小洁身上——这个也许不会是问题。这样在未来的也许是永恒的日子中,她们任何一个人都不用独自去面对。但,我们却在犹豫是否应该给小洁透露这个决定,或者应该选择什么时候告诉她。” “唉!你比我要想得远呀!相比起来,我这不过是一些儿女情长的鸡毛蒜皮。” “只不过是必须面对的问题而已。”寒寺喆伸手握住焦婧阳的手,“和你一样。” 鲁繁星坐直身子:“那些飞行器怎么样呀?能用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对了,你也许还不知道,我们还发现了一个硕大的可以用来测试的空舱,比我们的全尺寸风洞还要大几倍。我们——我和婧阳已经在考虑用这飞行器飞出地球。只是其他人还有些顾虑——也许这次载人发射会让他们重新考虑吧——但——” “他们肯定是会有顾虑,况且现在也不到需要孤注一掷的时候。” “是的,顾虑总会有的。” 房门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崔洁推开了门走进来。看到鲁繁星正在屋里,她甚是惊讶:“你终于又出现了呀!寺喆是不是都把情况给你说了?你有什么看法吗?” “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没有再离开过地球。这里本不是神所关注的地方,我依旧希望能维持这局面。到底地球和牧藻星什么关系,我想遗迹里的东西总会比我要更有用吧。” “但我们也没有什么更多发现呀!——对了,快中午了,留下吃饭吧。寺喆说我现在的做饭手艺比以前好多了。你帮我鉴定下,他有没有在撒谎。” “我想,这个工作我可以接受。”鲁繁星没有拒绝,“只要有酒就可以。” “酒当然有了,这个可缺不了。” 听到两人谈起喝酒,寒寺喆与焦婧阳面面相觑。 “另外——”崔洁收起笑容,“寺喆,遗迹里,绝对有方法证明婧阳的存在!” 只有去正视自己 “来来,先干一杯。”根本没有等石莉安坐下,于润涵就不管不顾,将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石莉安却只是拿起酒杯小尝了一口:“你学校这背街小巷里竟然还隐藏着一家酒吧,有意思。但不吃点东西就这么喝,对身体健康可不好。” “唉!就放纵下吧,起码对心理健康要好吧!” “嗯!你的话让我无言以对。”石莉安却并没有打算马上再喝一口,“你这是怎么了?我可是听你的话,在穆小宜那躲了一晚就直接回来,回来就找你。但无论鲁繁星家还是你家,你都不知踪迹。两天了,两天了,你怎么回事?” “不着急。先喝一杯。” “我是已经喝够了。希望这一次我能狠下心去,真正摆脱那样的生活。”虽然这话题是自己提起来的,但她又怕于润涵抓住,赶紧将重点扯到别处,不过她也感觉到于润涵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顶上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每次喝酒,都会想到曾经咱们学校附近商业区里的那家酒吧。” “那个天酒吧吗?都多少年了,不是早就关门改成别的了吗。” “嗯。怀念的,不是那个地方,而是在那个地方发生过的事情。那些事情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再发生了。”石莉安举起酒杯,但依旧只是一小口。 “还是受困于过去吗?”于润涵笑起来,“不过谁都躲不开!” “嗯。是过去的一切成就了我们的现在,无论好坏我们都应该感谢。” “你在说什么呀!我不感觉有需要感谢的。特别是那些过去。”于润涵又喝下去一杯。 “你很愤愤不平呀!和繁星吵架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和铄在一起的时候我多么想吵架呀,但他那个人怎么也吵不起来,到头来我只能自己憋着难受。对了,墨语旭被放出来了。” “啊?这么快吗?”于润涵要赶紧给自己倒上酒:“也是,毕竟他符合所有的政策条件。那你,没事吧。” “没事。菲姐说他没有回来,也没有打算回来。但哪怕他回来了,哪怕碰到了他,我想我也会坦然处之的。他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相反白槐才是。”石莉安终于是喝了一大口酒。 “那个男人,你真的不要再牵扯了,不要再有任何联系。他就是个纯粹的渣。” “嗯。我知道——”石莉安也开始主动给自己的杯子里倒酒,“但总是无法自拔的自甘堕落。也许只是对自己失望吧。说真的,我后悔那么草率的和铄分手,但却仍然还在盼望着寺喆。哪怕只是在电视上看到一个镜头,都会认为是他。” “那个镜头——” “我知道我知道,怎么可能是他呀。但我真的有些神经质,这两天总是盯着电视机,希望能发现一点什么不存在的东西。我是不是太傻了呀!白白上了那么多年学,到头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都分不清搞不明。” “其实——” “对了。你和繁星到底怎么了。还有之前一直心情不好也没问你,药你还吃着吗?” 于润涵决定将桌子上的酒全都喝掉:“药我已经停了。我和繁星——我想也许也该分手了吧。” “啊?”石莉安失声叫出来,“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于润涵干巴巴望着石莉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得低头将桌子上的酒彻底喝光了,并伸手让服务员继续上酒。 “你到底是怎么了?从没有见过你这个样子。一般不都是我才这个样子吗?怎么你也这样了?你和鲁繁星到底怎么了?” “我——我没法说。” “你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石莉安只能是瞎猜状况,许多乱七八糟的假设出现在脑中,但又没有一个敢说出口。 “他——他有太多太多太多的秘密,不是间谍网的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而是许多更加可怕的。我根本不知道他是真是假,更不知道他算是什么。” “算是什么?这什么意思?”石莉安感到于润涵的话已经有些不可理喻,但她也知道这不可能是于润涵的醉话。 虽然于润涵的声音不大,但已经显出过分的焦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呀!那些话,根本无法让人相信。但肯定的,他和寺喆有什么计划——有——” 石莉安有些发愣:“和寺喆?寒寺喆?” 于润涵有些崩溃:“他知道很多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东西,关于我们地球,关于我们人类,关于——我也听不明白的东西。这些秘密指向了突尼瓦的荷马市,所以他说服了寺喆叛逃到了突尼瓦,以便寺喆能——”于润涵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酒精的作用下口无遮拦,赶紧捂住了嘴。 “你说什么?寺喆难道真活着?在突尼瓦?那个纪录片上的镜头,难道真的是他?” “啊——”于润涵狠狠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只感到自己肠子都悔青了,“他——繁星——特意强调不能让你知道的!哎呀!哎呀!其实谁也不能知道的,否则会有大麻烦。哎呀呀!我算找了什么事呀,不死缠烂打逼着他说不就没事了。”于润涵已经是自言自语自我检讨。 石莉安却出乎意料的镇定:“我理解他为什么特意不让我知道,因为我很可能会冲动。不管这事情为什么保密,我想我都有可能把这它搞砸。但当我一遍遍陷在那纪录片里时,我也正陷在白槐那混蛋的深渊里时。我虽然希望那就是他,就是寒寺喆,但又认为自己绝对是没脸再见他的。想着他肯定不喜欢我的所作所为,肯定会讨厌我。” 于润涵用惊讶的目光盯着石莉安。 “况且,也许他的心从来就没有我,也没有在这里,从一开始就是在高高远远的地方吧。我想你应该最清楚。所以,那个地方,突尼瓦的荷马市吗?那才是属于他的吧。我怎么能允许自己去破坏掉他的梦想呢?——荷马市我还去过,也许他当时就在我身边,至少我一定去过他去过的地方,这会让我做好久的好梦——而且他看起来一切都很好,不是吗?” 于润涵微微点点头:“繁星说他过得很好,并且距离他们的目标越来越近。” “那就很好了,那就足够了。对吗?还有你和繁星。他爱你吗?有他义无反顾的爱难道不也就足够了吗?” 于润涵低下头看着手边的酒杯:“但我不知道,怎么算够了,怎么算不够。我知道的只是可怕的实事,无法承受的事实,却又是不知真假的事实,同时——也许已经是被他证明了的事实。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能接受这些,繁星、寺喆,为什么能泰然处之。”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但我明白自己这十多年的经历,我想自己也明白什么叫无法承受,也明白自己终究会选择妥协,无论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哪怕是消极的颓废的。也许他们同样如此,仅仅如此。” “但,”于润涵紧紧抓住石莉安的手,“实际上并不仅仅如此呀——” 石莉安突然抬头看去,脸上露出惊讶。 “是呀!并不仅仅如此——”鲁繁星已经走到桌边,“——我总怕你不够坚强,不敢让你一同承受。润涵,但我不应该擅自决定。要不要一起去承受,应该由你来决定,由你们所有无法脱开关系的人去决定。” ↓ “你确定要做这个测试吗?”何欣洁需要再确认一下,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盯着上面的实验数据。 “小洁说她也做过这个测试,何教授你自己以前也做过,你们不是都做过吗。”寒寺喆很是坚定。 “但你要做的是大范围扫描才能有你需要的结论,连小洁都需要恢复很久,难道她——她肯定给你说了。所以你才单独把我叫过来,哪怕上校都没有将你的那些事告诉我——”何欣洁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这是什么——” “是呀!小洁意识到,如果能出来有意义的结果,扫描需要很全面。她描述过那个感觉,就如同大病一场。而她也不百分百确定这个扫描能证明什么。” “那你应该听她的。” “但我和焦婧阳都想证明她是实际存在的。”寒寺喆根本不掩饰自己正望着焦婧阳的眼神。 “可是——我们并不能理解这些指数的具体含义,也没法直接证明你所说的焦婧阳真实存在。纯粹让自己难受,没有任何意义。”何欣洁不再关心屏幕上的数据,“我是不会再做这些测试了。包括之前小洁要求的那些实验,那么多年,最后只能证明会伤害她的身体,什么其他的都得不到。我不会再做了。” “不过你肯定明白,如果连间接的证据都没有,我刚才告诉你的那些事情,当朴上校告诉其他人之后,肯定会有人把我当成疯子、骗子。我也不可能——” 焦婧阳低下头:“我们又将距离解开自身的谜团越来越远。” 何欣洁点点头:“我知道后果。但我仍认为这样根本不值得,为了这个。别忘了,小洁的身体恢复能力,比我们都要强很多。我不认为你有那样的恢复能力。” “所以说,我就只能被当成疯子了?”寒寺喆很是失望,“和小时候一样。” “对不起。虽知是你信任我才告诉我,但我不能帮你。” “喂。有人来了。”焦婧阳拍拍寒寺喆的肩膀。 寒寺喆与何欣洁都注意到了走廊里的脚步声,以及更不易察觉的轮子在地面上滚动的声响。 何欣洁赶忙起身,跑到门口:“教授,你怎么来了。” “那么大的事情,我还是来一趟吧。”朴教授的声音就在门外,“小洁猜寺喆应该会在这里,也猜到他会找你帮忙。小洁——” 崔洁已经跨进门,直冲向寒寺喆,拉住他的胳膊,一脸责备:“不是给你说了吗,你怎么回事。” 寒寺喆的回答只有几个字:“你应该明白的。” 崔洁叹了口气,语气变得缓和:“我知道,我懂。” 焦婧阳注意到崔洁满脸泪痕:“她怎么了,这情绪不太对。” 寒寺喆默默回应:“是呀,她怎么了。” 朴上校将自己的父亲推进来,脸上青筋直竖:“你就应该听崔洁的,我们一般人根本没法从这种全身测试恢复过来。除非你想变成父亲这个样子!” 寒寺喆一愣,他望向朴教授,望向崔洁和何欣洁,看向满是疑惑的焦婧阳。 “我刚刚知道的——”崔洁松开了寒寺喆的胳膊,“教授他——” “这件事情父亲也是心切。小洁在战时的那次负伤,比你以为的严重,各个脏器都受到冲击,看上去危在旦夕。那时候父亲和我独自来到这里,希望能找到办法救小洁。但小洁到底哪里和我们不一样,这个大家从来都没有完全搞不明白过,又从何找办法呢——” 何欣洁恍然大悟:“我刚才看到仪器里那个很奇怪的数据,难道是——” 朴上校继续说:“父亲知道你们会反对,但也知道我会服从。但我并不知道如何调整,所以设置出现错误——” 听到这里,崔洁大哭起来:“可你说那只是一次意外,和我的没有不同,都是战争——” “好啦!好啦!”朴教授再次开口,“这的确只是次意外。但寒寺喆,这个实验室里的各种检测,都不是为我们设计的,无论如何都不要尝试。” “可是——”寒寺喆认为自己只剩下狡辩。 朴教授摆摆手:“通过那个测试,的确发现在我们细胞核里存在一条独立的螺旋线——不是脱氧核糖核酸那两条螺旋,在这之外的。而小洁的细胞核里这样的螺旋线有三条。当然,这螺旋线为什么我们自己发现不了,我们无从解答。毕竟这测试也没有让我们看到这些螺旋线,我们得到的只是不同的数值。但根据这里的资料,小洁身上的三条螺旋线会有两种状态,但这么多年我们仍然只在小洁身上确认了一种。” “这个测试就是为了检查——”寒寺喆一时想不起来那个词。 “重迭耦合态,猜测是与某东西合并在一起的程度吧。”崔洁替寒寺喆说,“如果是为了这个,对你的测试也许会有不同结果。只是为了能完全确认结果,需要进行全身扫描,特别是神经中枢,也就是脊柱,而后果——” “寒寺喆,你一直都希望证明自己,从刚来这里时就是如此。但这个事情,你真的不需要去证明。”朴教授抬了抬胳膊,“上校,你来吧。” “好的。父亲。”朴上校上前一步,将一张视频磁盘插入到播放器里,“因为你们给我说的那些事情,我去翻了视频监控,发现了这些。两天前的清晨,你们的住处外。监控对着院门和院墙。” 视频开始播放。清晨的阳光还不是特别强烈,院墙倾斜的阴影刚刚显露。在这样时间,在画面中不会有人注意一眼的角落里,没有任何移动的物体。监控在画面一脚留下的一直在跳跃的时间戳,成了唯一能证明这不是静止照片的手段。直到一个人凭空出现在这画面中。 “什么?”何欣洁伸手操纵播放器,一帧一帧到放回去,“这是丢帧了吗?” “这个监控摄像机,以及记录的文件,都没有任何问题。”朴上校说,“我检查过,比对过。” 焦婧阳笑起来:“哈——鲁繁星——” 只能去接受对方 秋末冬初的天,说冷就冷了。石莉安刚刚走出家门,就不得不返回去,重新为自己换了一件更厚的外衣。对她来说,此行的目的地略有些遥远,要横跨整个历阳市,特别是还要绕过在这路程中央的四历山。她有些担心自己能否按时到达酒店。 换乘了几辆公交车,一路上倒是没有出任何状况,只是在最终下车后,她需要询问路人酒店具体在什么位置。因路人很热心,也因这高端酒店在附近人尽皆知,石莉安很容易就找到了它,赶在请帖上的时间前走了进去。 “那个——我是来参加婚礼的——”石莉安逮住一个服务员,“是叫——” 服务员微笑地指了指:“朱家的吧!” 照着服务员指出的方向走过去,石莉安本以为自己能看到一个满是桌子满是人的大厅,可那个地方并非如此。厅倒是很大,装修的富丽堂皇,正中间一盏巨大的水晶灯从高高在上的天花板垂下来。仅有的六张圆型餐桌围着这灯下中心一圈摆开,让这个大厅略显空旷。松散的布局、明亮的灯光、稀疏的客人,虽还没看到婚礼的主角,却已让石莉安感到压力。她犹豫起来,思考着是否还应该走进去。 有个人从身后走过来:“莉安,你也来了呀。” 石莉安回过头:“菲姐——你也——从首都过来的吗?” “是呀是呀!组织里的两位大员结婚,我肯定要来的呀!”梦菲十分开心,“很高兴你也来了,我想铄肯定也会很高兴。进来吧,和我坐一起,真的好久没见你了——”梦菲上下仔细打量了石莉安一番,“——变得更成熟了,有气质了。” 石莉安对这话不置可否:“我怕铄的妻子见到我会不高兴——” 梦菲直接拉起石莉安往厅里走:“夏锦这姑娘大大咧咧直来直去,但什么都不会真往心里去的。放心放心,她早已经不说你坏话了。” 石莉安根本无法反抗梦菲,顺着她将自己带到座位上。坐下之后,石莉安环顾四周,开始好奇:“新郎新娘呢?这个布局怎么搞仪式?” “他们不弄仪式了,只是叫朋友们凑凑吃顿饭,父母也没叫——”梦菲注意到石莉安的眼神盯住了对面的桌子,遂也朝那边看去,桌边两个男的正在聊天。 “那是墨语旭吧——铄终究还是让他来了。”石莉安认为自己的情绪还算稳定。 “墨语旭在我们那做社区服务,这是他被获释的条件。他知道铄给你发邀请了,并没有打算来。是我的错,他是来给我送一个急需要签字的文件。正好碰到了晨霖,就是他旁边那个,你应该听说过这个人吧。”梦菲看着石莉安,“你没事吧。” “早就该过去的事了。刚刚,我确认了自己终于是真正翻过这一篇了。突然对自己就有了很大的信心。” “那就好。我就不用赶他走了。”梦菲坏坏的一笑,“要不叫他来咱们这边。” “啊?不,不,不行——”石莉安发觉自己又开始胆怯,赶忙去找理由,“他应该更希望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在一起吧。” 厅中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已经坐定,服务员也已将冷盘摆好在各张餐桌上。侧门敞开,随即厅内爆发出雷鸣的掌声。 朱铄与南野夏锦相互挽着胳膊从侧门走出,沿着餐桌圆的内侧缓慢走了一圈,向所有到来的客人一一招手。一圈过后,他们来到自己的位置,举起酒杯。朱铄很简短的说了几句:“感谢大家的到来,为我和夏锦祝福——” 石莉安没有细心去听朱铄具体讲了什么,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南野夏锦身上。她早已对这个只见过几面的女孩儿失去了印象,忘记了这女孩儿给自己的第一感觉是什么样的。如今再次见到她,石莉安只感到惊艳。 虽然身材娇小,站在朱铄身旁,却又恰如其分。虽然年纪轻轻,身着一身礼服,却穿得出优雅和端庄。这一切都让石莉安自叹不如。而这样的场面也不免会让人触景生情。她想起朱铄曾经对婚礼对未来生活的盼望,设想站在朱铄旁的是自己,设想自己身边的是寒寺喆—— 她低下头,悄悄擦了擦眼泪。新郎新娘已经开始逐一敬酒,她庆幸自己不在第一桌,反而很可能是最后一桌,还有足够多的时间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朱铄和南野夏锦最后来到了石莉安和梦菲这桌。石莉安并没有着急站起来,等他们俩先与桌上其他人敬酒,努力让自己成为这一桌上最后一个接受敬酒的人。 两人围着桌子转完一圈,石莉安不得不站起来举起酒杯。与新郎新娘简单客套几句,象征性的喝了一口,她没有等到他们俩离开。朱铄与南野夏锦低头嘀咕两句,新娘拉起梦菲走开了两步。石莉安对这情形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睁睁望着这两个女人凑在一起谈笑风生。 “一直担心你不来。还好,你来了。”朱铄抓紧说到,“但不好意思,墨语旭他——” “啊?噢!没关系,没关系。菲姐说了。”石莉安抬头往水晶灯看去,“你选的这地方很豪华呀,很不错。” “也没请多少人,就把环境弄好点吧。你满意就好。” “我对你的妻子也很满意。”石莉安说出这话时感到很轻松,却让朱铄不知应何言以对。她望向南野夏锦继续说:“她更能胜任这样的场面。因为她坚定,因为她清楚自己的想法。而我做不到。” “寺喆他——不单是你,我们都无法忘记他的。对了,很遗憾繁星和润涵没能来。他们不就在历阳吗!前两天突然收到他们不能来的消息,真有点意外。” “他们俩——临时要出趟远门,很要紧的事情——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前两天刚走的——本说也许能回来,但——”石莉安听到对面桌子的人在喊,“你还是赶紧照顾你的客人吧,他们都要抗议了。” 朱铄满脸歉意,急忙再说一句:“他们回来后,一定要告诉我呀。好久没见了,真想和他们叙叙旧。”说完就拉起南野夏锦往对面走去。 重新坐回到位子上,梦菲笑眯眯的说:“你们聊了不少呀。” “南野夏锦没有不高兴吧。”石莉安的确担心这点。 “绝对没有。我们就是讨论了几句她想开展的项目,关于两国艺术交流的,她又有了新想法。” “是与突尼瓦吗?”石莉安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嗯!各类学术的交流我们不都在搞吗。” “那么科研领域的呢?”石莉安不想让自己的问题太唐突,“毕竟突尼瓦这方面很先进。包括前几天播放的记录片,火箭那个。” “两国的科技领域,一直就没有任何来往,不像其他的,或多或少民间会有——你怎么会问这个?医学方面已经有了,你不是还去过一次突尼瓦吗——”梦菲注意到石莉安失望的表情。 “噢——没有关系——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是因为那个小伙子吧,你知道他在哪里了?”梦菲看到石莉安表情变得惊讶,笑起来,“将他弄出去,不但需要保密,同样也是个大工程,单靠繁星一个人是解决不了的。不过我只知道自己需要的部分,并不知道他在突尼瓦的哪里。看来你比我要清楚了,科技领域吗,航天领域吗?” 石莉安默默点着头。 “那我们就努力努力试试吧。” ↓ 于润涵紧握胸口,努力呼吸着,双腿已无力支撑自己,顺势跌坐在地上。她头很晕,身体很疼,但又无法描述身上的这种疼痛,她根本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鲁繁星跪在地上,抱住她:“正常呼吸就行,慢慢呼吸。刚开始都会这样的,习惯就好了。” 于润涵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我——我不想习惯,不要再有下次了——” 鲁繁星苦笑着:“倒是不会马上就有下次。” 于润涵逐渐缓和过来,虽然头依旧很晕,但身上的疼痛却消失的很快。她在鲁繁星的搀扶下慢慢站直:“我们在哪里?”四周视线所及之处,只有些老旧的建筑。 鲁繁星拉着于润涵走起来,绕出这些建筑,进入开阔地,神秘兮兮地说:“这里就是——目前唯一发现的——血玉矿。” “突尼瓦的虞镇?” “嗯。我想来想去,还是把你带到这里来比较保险。” 晕晕的感觉让于润涵脾气不太好:“就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吗?如此荒芜,你让我看什么?” “突尼瓦限制血玉的开采,每年只在春夏两月开采。其他时候只有看大门的。” “但也看不住你是吧。”于润涵一脸不屑。 “嗯。血玉很稀少,用它来打点关系很容易。” “那好吧,我们回去吧。我真的很难受。我相信你不是疯子了。” 鲁繁星笑起来:“我当时都吓个半死,你却都没有惊慌惊讶,事实证明你一直都相信我说的话,从没有把我当疯子或神经病。” 于润涵懒洋洋的倚在鲁繁星身上:“信却不愿去信,才是更痛苦更伤人的。只是我现真的只想躺着。” 鲁繁星站在空地中一动没动:“再稍微等等。选择这个时候到这里,还有别的原因。” “嗯?什么原因?” 车轮碾压土地的声响传来,紧接着一辆越野车从远处驶过来。鲁繁星眯眼往车窗内看去,随后向车的方向挥了挥手,笑眯眯对于润涵说:“这不,原因来了。” 汽车在跟前停下,车门从里面打开,寒寺喆缓缓走出来。 “啊——”于润涵大叫一声,不顾一切跑上去,狠狠搂住寒寺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表达只剩下嚎啕大哭。 “好了好了。”寒寺喆努力站稳自己,“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溜掉装死了。” 崔洁也下了车,同时还有朴上校与崔成勇。 “这位就是鲁繁星,造访者。”崔洁做起介绍,“这位则是崔教授。” 鲁繁星为于润涵的冲动表示歉意:“对不起,这不也是为了能证明自己吗,女朋友有些过于兴奋了。” “说到兴奋,我们也同样是兴奋的。只是没有充分表露出来。朴教授本想亲自前来,迫于其身体状况,实在不便。”崔成勇说。 鲁繁星看于润涵仍趴在寒寺喆身上哭哭啼啼:“应该是我道歉。我本想直接去荷马的。但航天纪录片让那里得到了太多关注,带着女朋友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另外自己还是想对这件事谨慎点。” “那么——我们的确是——仍是想搞清楚遗迹中的秘密,如果造访者能加入我们的话,对我们来说是巨大的财富。” “谢谢!但在这事上,我有我自己的考量。我想崔洁和寒寺喆也都有说起吧。我认为自己更需要去做的事情,是防范你们无法注意到的事情,来自外面的事物。况且,有崔洁,有寒寺喆,有焦婧阳,有你们这些已经为此付出一生的科学家,绝对已经足够了。只要大家的目标还在这上面,终究是会有无数收获的。” 崔成勇点头称是:“那个地方本就是我们仅有的一切,而最近发现的这几个反常现象,也意味着可能影响所有人的未来,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崔洁却略显失望,往旁边看去,发现于润涵已经恢复正常,而寒寺喆衣服上却留下了一片被泪水打湿的痕迹,直让崔洁想笑。 “你就这么欺骗了大家,跑到这边独自过好日子了?”于润涵简单擦了擦眼泪。 “当时想法很简单,只是不想死,我也怕死呀。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有他自己的目的。” “嗯!教训繁星的任务就交给我吧。”于润涵看了眼崔洁,“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吧。” 寒寺喆看了看崔洁又看了看焦婧阳:“那个——那我大概有俩女朋友——”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那个大姐姐?曾经的大姐姐?” 寒寺喆又改成了挠头:“可不仅仅是大——但也很小——嘿嘿。”他看着焦婧阳打了自己一下。 于润涵又凑近了些:“她的头发好长呀——但也很好看——真没见过这样的。” “毕竟她们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我也是,好喜欢她们的长发。” “那个大姐姐也是吗?”于润涵想了想,“要不我也将头发攒成这样?” “我们不行的。毛囊和发根不太一样,头发长不了这么长。这点他们在十多年前就发现了。” “哈哈!好让人失望呀!” “你还头晕吗?”鲁繁星走过来,“我们该走了,又或者你还想再去别处转转。” “但——” 寒寺喆看了看等在旁边的一行人:“我也有很多想和你说,以后还有的是机会,环境会越变越好的。” 崔洁悄悄走过来:“走吧,今晚我们还要赶回去。” “去吧。我想很快就会有机会的。”于润涵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寒寺喆与崔洁返回到车里后,朴上校发动汽车,对身后说了一句:“明天帮你们搬家吧。” 崔成勇则说:“看来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呀。” “嗯!但足够了。”寒寺喆与焦婧阳异口同声。 于润涵看着汽车远去消失在视线中,她又擦了擦眼泪,对鲁繁星说:“我们回家吧。希望还能见上铄一面。还有莉安,不知道她还好吗。” 鲁繁星牵起她的手:“谢谢你。” “你们都是奇怪的人。” “哈哈!是呀,我们都是奇怪的人。” 第〇章·新世 巴山楚水凄凉地, 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 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节选自《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唐刘禹锡) 巴山楚水凄凉地 又是一个春夏之交。平原上漫无边际的农田,是清一色的翠绿。而在道路的两旁,花朵却见到得太少,只有些星星点点的野花,不过其中并不乏有那黄色的苦菜花,它们几只一簇拥在一起。 在车里等待入关安检,寒寺喆打开车窗,往车下看去,看着这些小黄花。八年过去了,他仍记得当初在山中,被那孤零零的一朵黄色野花吸引的感觉。后来他才知道,她对他的吸引,从小开始就从未断过。 “你在看我的兄弟姐妹吗?”焦婧阳调侃起来。 “至少你不再是孤独的。”寒寺喆扭头向车内望去。 身边是虽没有必要却被崔洁留给焦婧阳的空位,崔洁自己则坐在车的另一侧。前面一排是崔成勇与何欣洁。最前面是司机,以及空给斯格斯领路人的副驾驶位。 寒寺喆随口问了一句:“上校还好吗?” “他不会有事的。只是——” “主要是太突然了。而且——”崔成勇叹着气,“朴教授在政治圈的威望极高,他的去世对他们来说也是大事。而连带的,他手上的东西也会被过分关注,包括零号项目。而我们剩下的人却没有这么高威望,我们不会再有以前的控制力了。对咱们现在的工作将会有什么后果,慢慢就会显现出来——不,现在绝对已经体现出来了。” “是呀!现状就是如此。”何欣洁也充满惆怅。 车再次开动,驶上边境桥,跨过中间的国境标记。寒寺喆轻声叹了口气,重新看向车外,看向苏格拉底河。 “回来了,真没有想到真有机会回来,更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形式回来。”焦婧阳希望自己的话能带来一点兴奋的情绪。 “我只是——没有任何感觉。哪怕这条国境线已经过了,这里对我来说也依旧是陌生的,无法产生任何共鸣。但我是不会被允许回历阳的吧,对于一个隐姓埋名的人,在这样的边境城镇都已经可算是奢望了。” 车很快到达斯格斯的检查站,同样的等待后,副驾驶的门被拉开。领路人做过自我介绍后上了车,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还需要多久?”寒寺喆又是随口一问。 “不远了,一会儿就到。”领路人的回答也很随意。 崔洁把自己的衣领往上拽了拽,小声问起来:“期待吗?这次见面?” 寒寺喆摇摇头:“要看从哪个方面来说了。” 正如领路人所说,车并没有走太远,就到达了目的地。那里是一个很不起眼的院落,以及其中过于简朴的两层小楼。 “就是这里吗?斯格斯那有名的——和平救助组织?”何欣洁问。 “这只是为了类似见面活动租借的地方。组织的办事机构在首都,其他地方并没有驻地。毕竟组织里一共也没有多少人,没必要分散。”领路人实话实说。 待车上的人都下来,这场地的负责人也迎了出来。他没有过多客套:“各位好,我是李正,这里的负责人。因听闻大家日程紧张,我也不废话了。会议室已经准备好,突尼瓦方面的人员都已到齐,只要各位愿意,就请直接去会议室吧。” 斯格斯科技部的一行人确实早已坐进了会议室,寒寺喆在会议室门外稍微作停留望上一眼,正看到斯格斯科技部第二副部长坐于会议桌的中位。他知道并对这个人有些许了解,这个人在战前就是科技部的副部长。正因此他眉头紧皱起来。 “怎么了?”只有焦婧阳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 “这个部长很保守,不好谈。”寒寺喆只能对焦婧阳解释。 “那我们就开始处理各自的事情吧,祝大家都顺利。”何欣洁轻声说了一句,与崔成勇走进会议室。 “崔教授、何教授,一路还顺利吗?首先要感谢和平救助组织的安排,让我们双方都能绕开许多繁琐的章程呀!”在李正关上会议室门前,寒寺喆只听到了这两句。 紧接着,李正将寒寺喆与崔洁领向位于二层的会客室。寒寺喆一直走在最后,仍在犹豫自己是不是真心愿意进行这次见面。而崔洁则总是在整理自己的衣领,显得也是相当的紧张。 会客室里的环境显然比楼下的会议室放松很多,没有方方正正的会议桌,只有随意安放的软椅和茶几。但会客室里的气氛却并不比楼下的会议室轻松。李正一声不吭,待寒寺喆和崔洁走进去,就将会客室的房门轻轻关上了。 屋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寒寺喆的父母率先站起来,跑到他身边,啼哭着,唠叨着。他只有招架的份,说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话:“爸、妈——我很好——这不都是因为战争吗,被当时的环境逼迫的吗。但现在的确是很好,你们应该能看出来的呀!也算是很成功了。”与此同时,他急需给父母和在座的其他人介绍跟自己一起进来的一直站在身边一言不发的女人:“爸、妈,这是崔洁,我的——女朋友。”他将目光放到父母身后,注意到石莉安正走上前来。 “听说你还无法回国是吗?”石莉安问。 石莉安的眼神和表情让寒寺喆感到踏实:“毕竟工作是不能中断的。虽然为了避免纠纷,我的身份以及具体工作还是需要对外保密。但你们也知道,我在突尼瓦的工作确实是很重要。而且这工作对我的吸引力很大,我很感兴趣,也很顺手。另外小洁也走不了,作为突尼瓦人,她要跟着我回斯格斯在制度上会很麻烦,现在还走不通。” “嗨!你好。”石莉安突然向崔洁打了声招呼。 崔洁略感出乎意料,但努力没有表现太明显:“您好。您是石莉安吗?听寺喆说起过你的事情。” 石莉安对崔洁的话产生了好奇:“寺喆,我能多了解一下你的女朋友吗?” 寒寺喆找不到反对的理由,而崔洁则下意识又向上拉了拉衣领,点了点头。 “你真的不能回来吗?唉!”父母的唠叨又接上了。 寒寺喆无力去管石莉安和崔洁到底要谈论什么,对父母说:“最近没有机会,也许以后吧,有条件的话我肯定会回去的。虽然工作还是会继续在突尼瓦。所以——”他向于润涵招招手,“还要继续麻烦润涵照顾你们。” 于润涵挽住寒母的胳膊:“你放心吧。嘿嘿——不过阿姨,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再叫我是儿媳了。你的儿媳比我漂亮多了,温文尔雅,端庄大方呀!” “你这是跟繁星学了不少词呀!”寒寺喆调侃道:“妈,人家可是鲁家的儿媳,你可不要瞎说了。” “好,好。只要不让我们再担心你们就可以了。”寒母决定不再提这个事情。 “那么——”寒寺喆想和于润涵单独谈一谈,他拉着她走到墙角,“所以你们俩彻底没问题了吧。” 于润涵微微一笑:“刚开始真的是感到恐惧,对他的能力。看着他真的能随心所欲做许多事情,却又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竟然是如此微乎其微。有些事情,是永远都理解不了的。我并不是特意抵触,只是——” “本以为你能更容易接受这些。毕竟我们可都记得你曾经说大姐姐应该更成熟应该做榜样。” “也许是因为当时的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而现在却不敢去颠覆长久以来的认知。但我还是发现,对于他对于我,实质上并不会有太多改变,毕竟他之前就一直是那样的,神神秘秘。虽然知道也许不可能在一起共度余生,却并不怎么影响眼前。我们仍在一起,和普通的情侣没有太多不同。只是——”于润涵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一直在徘徊,不知道自己将要做的决定是否足够正确。一定不要告诉繁星我已经做好怀孕的准备了,我不想让他感到压力。” “爱情,怎么也说不清。”寒寺喆复述了焦婧阳的话。 “你与你的那个大——小姐姐以及她,也是如此吗?” “我们——”寒寺喆回头看看崔洁,又看看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焦婧阳,叹了口气,“我们倒是还算简单吧!” “你就别装了,被那么多女人围着,你的心里早就开花了吧。看看在这屋子里的人,还故作踌躇?”焦婧阳轻轻踢了他一脚。 寒寺喆听到焦婧阳的话,无法再去狡辩,只能选择默认。他看石莉安仍在和崔洁谈论什么,想过去一探究竟,却又不想显得自己目的太明显,最终选择坐到自己父母的身边,继续听起他们的唠叨。 很快,崔洁与石莉安聊完,也坐到寒寺喆身边。 “你俩聊什么呢?”寒寺喆决定要赶紧搞清楚。 “并没有很具体的东西。但她提到如果有交流机会,想来突尼瓦。” “她还自己一个人吗?” 崔洁点点头:“怎么?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哪敢哪敢呀!” 寒母寒父看崔洁在身边,很快主动与她攀谈起来。寒寺喆见谈论话题普普通通,崔洁应付自如,遂决定去与石莉安再聊上几句。而于润涵也来到父母身边,坐在了崔洁旁,有些支援崔洁的意味。 石莉安见寒寺喆特意来找自己,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脸变得通红。但她还是努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她的话并不适合让其他人听到:“无论如何,无论何时,还是有所期盼的,期盼能有在一起的机会。” “你和铄——” “我们分手了,他也已经结婚了。战争已经结束许多年了,大家依旧喜欢说‘战争改变了很多’,但其实有很多东西都没有改变。虽然年龄在长,经历在多,但面对感情的事情我依旧是混乱的。” “是呀,大家都是如此。被许多根深蒂固的东西牢牢牵制,最简单的也会成为最难的。” “但有些人还能继续向前走,而有些人却不能。”石莉安看向崔洁。 “其实,彻底换个环境是有帮助的,我有亲身的感受。如果你有条件来突尼瓦交流合作,我想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嗯!今年以来我一直在争取,去一个彻底不知道我过去的地方。感觉自己很快就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毕竟我在和平救助组织工作过,毕竟我和它的创始人很熟——”她犹豫片刻,决定还是不要提朱铄了,“也可以算是找了些关系吧。” “嗯!就和这个躲在正式会议身后的见面一样,我的确需要感谢一下那个创始人,梦菲。但现在,我要赶紧祝愿你一下了,祝愿你能早日来突尼瓦。说实话突尼瓦的医学很先进。” “嘿嘿,谢谢啦。我会全身心去努力的。突尼瓦的医学研究可不仅仅是先进,简直是让人羡慕死。” 楼下的沟通会的进程过于迅速,李正敲敲门走进位于二楼的会客室:“对不起打扰了,楼下会议马上结束了。对不起,下面实在太快了,很让人失望。但两位必须和来时一样一块走,我们不敢留你们。” 崔洁找到理由中断了与寒父寒母的交谈,赶紧对寒寺喆说:“那我们赶紧下去等着吧。” 无论是父母,还是石莉安和于润涵,都不想让这次见面如此快的结束。但寒寺喆自觉有义务去遵守规定,赶紧起身:“那我们就走了。毕竟会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走向正轨。用不了多久——”他不确定后面要接什么词,只好牵起崔洁的手。 “这次见面,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绝对不能。”崔洁最后嘱咐了一句。 李正毕恭毕敬,让两人先走,自己则对屋里的人说:“请稍等片刻,还是来时那辆车载各位返程。再次强调一下,这里发生的事情,离开这个门,就请全当没有发生过。”他的身体,挡住了寒寺喆回头再看一眼的视线。 回到院子里,只闻崔成勇与何欣洁和其他人道别寒暄之声却未见其人,寒寺喆趁这间隙抬头望向二楼,想补上那最后一眼,这才注意到会客室的窗户上贴着一层磨砂玻璃膜,阻挡住了内外的视线。 他对焦婧阳嘀咕了一句:“在此之前,自认为是无所谓的,但现在心里却异常难受,感觉自己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离别。——半年前见到润涵和繁星,也没这样难受。” 焦婧阳抱住他:“因为当时没有你的父母,没有莉安。但这是你必须要学会经受的。永远都不要忘记你是谁,来自哪里,以及最初的目的。但又必须学会放开手勇往直前。” 崔成勇与何欣洁终于走出来,他们的身后除了那李正外并没有其他人。崔成勇默默摇头,几个人一言不发回到车里。 司机按来时原路返回,重新通过边境桥两边的检查站,一路不停向荷马驶去。车内气氛十分沉重,没有人有说话聊天的心情。这乡间道路的两旁,平整的稻田几乎是一成不变,也是单调平淡到让内心压抑。直到傍晚时分,牧藻星的光芒已经足够抢夺太阳的地位,车子才终于回到了荷马市附近。 “这一天还真都耗在路上了。”司机随口牢骚了一句。 寒寺喆趁机说:“能停一下吗?坐在车里时间太长,我想稍微走走。也没多远了。” 司机没有理由不停下,而除了司机外车上的人却也悉数跟着寒寺喆下了车。何欣洁问:“小寒,不介意我们一块走走吧。” 看到寒寺喆摇头,崔成勇毫不客气的把司机连同那辆车打发走了。 虽说是要走走,但寒寺喆却带头坐到了路边,眼瞪瞪望向绿色的粮田,以及太阳与牧藻星光影的交接之处。天上,一半是浅红,一半是浅粉绿。 崔洁问:“谈得很不好吗?” “虽说本来这一次就仅算是个见面,也就是相互认识认识。但他们对火箭技术的兴趣真是一点都没有隐藏,而且上来就提了许多条件。他们还对朴教授没来有很大的怨言。” “显然教授去世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他们耳中。得知教授去世之后,他们就开始质疑我们俩是否可以代表突尼瓦科技界。真是不出所料。” “问题就在这里。”寒寺喆缓缓说了几个字。 “是呀!虽然不情愿,但事实就是如此。教授去世后,会有许多人凯旋他的这个地位,但没有人有绝对的优势可以控制局面。以后会很混乱。” “我们这些在零号项目组里的人,同样也没有足够的优势。当这期经费到期之后,还能不能得到更多资金去研究一个对政府都保密的项目?这些问题——” 寒寺喆低头注意到身边的野花:“所以,这就是那个必须要孤注一掷的时刻了。现在再不去做,以后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崔成勇表示认可:“看局势,的确会是如此,我们的研究会越来越不自由。无论最终会成什么样,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而更可怕的是,也许再也无法保密。这又会是一个新乱子,无法保密意味着会成为无数人争夺的地方。” “这是你和婧阳的决定吗?”崔洁更关心这个。 “嗯!我们在路上已经思考了很久,我们希望不要再等下去了,反而应该越快越好。不要再考虑不可控的风险,以后只会越来越不可控。”他伸手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朵野花采下来,递到了崔洁面前。 崔洁接过花,望向田地的中心,举起花招了招。 鲁繁星正一步步从田地中心走出来,他小心翼翼,避免踩伤地里的作物。走到路边,他默默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说:“各位好。我想——我感到,应该是时候了吧。” 几个人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二十三年弃置身 “你怎么知道出事了。”寒寺喆盯着地下的空测试场发呆。高处遥远的灯光如同自然存在的太阳洒出均匀又有温度的光线。站在这个比一区风洞还要大许多倍的场地中,让寒寺喆怀疑自己有旷野恐惧症。 “润涵察觉到了些,就问了与科技部谈话的情况。”鲁繁星眯眼往远处看,“这地方还真出奇的大。不知道在当时是干什么用的。” “他们那么快就回去了吗?” “没有。我半路上接到了他们。想不到那教授竟然死了。”鲁繁星很是惋惜,“都没曾见他一面。” “他们都还好吧,结束的太仓促。你决定加入我们,对润涵来说没关系吧。” “都还行。毕竟大家都认为政策很快就会更加宽松。润涵就更没事了,上次见你有半年了吧,她现在可是能掌控半壁江山的人了。” “是吗?”寒寺喆来了兴趣,“她怎么掌控半壁江山的。” “她没给你说?家族的业务,特别是我妈的那些,她已经在帮忙打点了。润涵倒是很喜欢,认为比当老师有意思。时间也更自由,去你家的时间也多了。” “那真好。”寒寺喆笑了,笑容里却是尴尬,“可惜政策宽松和我无关。否则我也不会住在这里。” “因为那纪录片事件?正好,你可以全身心研究这里了。反正也没地方可去。哈哈——”鲁繁星大笑起来,让寒寺喆更加无地自容。 “但根本搞不懂原理,只知道是操作力场,比如引力场和磁力场。可这根本不可能呀!到头来,最大成就只是给其中一架装上了遥控系统,测试了这奇迹的力场操控。” “嗯!在这方面我也帮不了什么。我只是越来越担心,无缘由的担心。” “这里对那些神,真的会有如此大吸引吗?照你所说,祂们从未重视过我们,毕竟这个宇宙太庞大了。” 鲁繁星叹着气:“谁也搞不清祂们的想法,所以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也不仅仅是贝斯隆,造访者们也会自己做些事情。” “那魔鬼呢?就是那个——” “赛特隆?我并没有见过祂们,包括祂们的执行人也没有见过。从别人嘴里听到的那些恐怖的事情——我也无法去想象。只是希望永远都不要见到祂们。”鲁繁星往前走了几步,“你说这个地方在当时到底是干什么的呀。” “目前发现的资料中根本没有提及过这个地方。那些支离破碎的资料呀,啥用都没有。说来也奇怪——”寒寺喆看了看焦婧阳,“这里各处都保存完好,就如同新建的,但资料数据却又缺失严重。我们一直搞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崔洁从外面走进来:“刚接到电话,韬阁攒成,这段时间关闭发射场没问题。” “刚发射的卫星已经都正常了吗?那还是用燃料泄露这个理由吗?” 焦婧阳说:“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操心卫星发射的事情!” “韬阁说可以就是可以,毕竟那是他的地盘。”崔洁说,“但理由,韬阁认为还要问问上校的意见,所以还要等两天。” “其他工作倒是都可以开始了!”寒寺喆点了点头。 “嗯。他们都回来也需要一两天时间,所以并不耽误。” “等等。”鲁繁星问:“你们都已经计划好了?” “那是必须的。但依旧有许多东西没有确定。这两天需要抓紧时间全部敲定。” “来吧——”崔洁对鲁繁星说,“先让我这个酒店大总管带你看看住处。明天开始就要忙碌了。” 寒寺喆目送两人离开,缓慢往测试场深处走去。 “看来也就只有那架了。”他如在自言自语。 “毕竟尺寸最适合运出去——”焦婧阳明白他的担忧,“大家都要看你的决定。如果你依然在为此犹豫,大家也会听你的。” “没关系。毕竟不是我自己一个人上天去玩命。” “我又不是人。” “不过大家可都把你当人来看待呀。” “别再往里走了。回去吧。小洁也不会很轻松的,她一直都害怕。” 寒寺喆停下来转身往回走:“话说回来,她仍然是最孤独的那一个。这点没能改变。” “所以她才喜欢上了我们三个一块。” 寒寺喆一瞥嘴,阴阴地笑起来:“我也喜欢呦——” “哼!我们俩就是都便宜你了。” ↓ 石莉安刚从更衣室里出来,实验服的领子还没整理好,唯一与自己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就迎了过来。这个同事同样毕业于首都第二医科研究院,是比自己大两级的学姐,半年前调到现在的实验室成为了石莉安的组长。这个学姐给石莉安的第一印象是超出年龄的沉稳,可相处久了之后,她发现这个学姐根本不像于润涵或刘欣,而简直就是另一个穆小宜。 “王姐,怎么了?”石莉安感觉这组长兼学姐匆匆忙忙。 “你这阔别两日,如隔三秋呀!” “姐。怎么可能有这么夸张。” 王姐都没有等石莉安把包放下,直接递给她一张通知:“第一件事,最重要的事,你的申请被驳回了。才是初审,你这条件怎么可能被驳回呀!唉!”王姐甚是惋惜。 “噢。”石莉安简单看了眼通知,“没关系,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 “因为那个姓白的吗?他在审核组里?我猜就是这混蛋。那真的是——”王姐突然想起一事,“有封信在你桌上,没有寄件人的名字。” 石莉安看了眼桌子:“都是我自己作的,赖不着任何人。”那信封上的确没有署名,但看字迹已经很清楚是谁寄来的了。 “还有还有。你在首都的那个朋友,那个姑娘,四个字的,打电话找你好几次了。她联系不上你。” “南野夏锦吗?”石莉安终于坐下来,“那我先给她打个电话吧。那小姑娘,从来就长不大。”说着,她抓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南野夏锦那小姑娘的声音劈头盖脸传来:“姐姐,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呀!怎么找你都找不到。” 石莉安一下子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支吾了半天,挤出一句:“你是有急事找我吗?” “当然了当然了,这可是大事呀!” 听着电话那头的口气,石莉安差点笑出声:“噢。大事。” “才结婚半年,父母就开始催着要孩子。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催。” 听到这里,石莉安只能选择将头埋进胳膊里:“夏锦呀——” “姐姐,对不起。我知道这个话题——和之前天天对你唠叨的——但我——” “没事。你继续说吧。”石莉安顺手打开了桌子上的信件。 “姐姐,我只是害怕。” 石莉安停下手,她已经看到了信件最后的那个署名,自己也是感到了一丝害怕:“你在害怕什么呢?” “我是不是太小了。姐姐。我不是说年龄,我是说我是不是还太不成熟了,还没有长大。” 石莉安微微一笑:“是别人说你什么了吗?” “没。我喜欢别人像对孩子一样对待我,养尊处优的感觉很好。但我发现我错了。我不敢要孩子,我不敢承受整个过程,更不敢承受——我不想去承担这样的责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石莉安彻底放下手中的信:“我——也不敢——” “姐姐——”南野夏锦安静了。 “你或多或少也知道我的事了吧。”石莉安顿了顿,“那么多年——” “姐姐,那不是你应该去承担的,是那个——” “但——”石莉安没让南野夏锦说完,“我却为此重复伤害自己重复伤害无关的人,让自己堕落——只因我不想去直面自己必须面对的东西——我也没有变的更加成熟。” “我理解了。无论如何躲避,无论如何想求救他人,最终依然只能靠自己去觉悟,只能靠自己去改变。姐姐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希望如此吧。”石莉安再次拿起那封信,“但别太着急,着急也没用。” “嗯!我也不想逼迫自己去接受这样的责任,铄也从没有催促过我。” “他是爱你的,他会尊重你的决定,不会为难你的。记住这点,他是爱你的。” “那姐姐呢——”南野夏锦感到话不对,“对不起,我不应该——” “没关系,我其实很容易满足,刚发现自己真的很容易满足。我现在,感觉自己已经很满足了。”石莉安再次笑起来,“我已经开始期盼能有一段正常的、又长久的新感情了。” “姐姐,你一定会成功的。” 挂掉南野夏锦的电话,石莉安深吸一口气,才敢彻底将信纸打开抚平。白槐那攻击性很强的话语历历在目。 “你以为你能逃的掉吗?逃到突尼瓦?我说过,你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以为只要不理我就够了吗?你真是天真的小野草。大树一巴掌就能把你拍扁,你现在知道了吧。只需要我的一句话,你就连初选都过不了。你跑不掉的。这件事只有我说了算,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想让你去突尼瓦你就能去,我想让你去不成你就去不成。我想让你干什么,就能让你干什么。你要是知趣,就赶紧回到我身边。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否则,我就让你一辈子难受。我告诉你,你只属于我白槐。” 看着这一段没有任何章法的威胁,以及最后那句,石莉安不再像刚才那么紧张不知所措。她安安心心倚在椅背上,眼睛扫过旁边的书架,微微一笑,探出身子从书架上拿下通讯录。 翻过目录,翻到内页,找到国家医疗卫生部,手指慢慢划过每一条记录,停在纪律作风司那条目旁。 石莉安喃喃自语:“我爱的人有了属于他的归宿,虽然不是我,但我已经满足,真的满足了。白槐,我已经不会再裹足不前,我没有什么怕失去的东西,大不了我们就斗个两败俱伤。我不怕你。” ↓ “你已经把信寄出去了?”于润涵一脸惊讶。 “那是他自找的。我中午出去把他最近的几封信都复印了一下,回来就寄给纪律作风司了。他再有能耐手也伸不到那里。” “莉安,你就不担心你们俩的事被曝光吗?”于润涵在担忧这个。 “我想过了。我这辈子有一半时间都在这样的恐惧中度过,生怕别人知道自己被强奸的历史,生怕被别人贴上什么标签。但到头来又能怎么样?没有人在乎,只剩下自寻烦恼。” “那就好,那就好。如果需要帮忙——我现在可什么忙都能帮你。” “你呀!还天天说繁星,有权了有资源了,就想乱用呀!” “这是为了你,又不是为别人。” “为了孩子,你可要悠着点。我不说了,还有个大实验要做。” 于润涵挂掉石莉安的电话,正看到鲁母穿过客厅去应门。 “请问这是鲁繁星家吗?”门外的声音不大,但仍可以听出来那人口舌吐字坚硬,绝不是周边国家的人。 只因自己的外贸业务遍布大陆各个角落,鲁母对各类口音都见怪不怪,她回答的慢慢悠悠:“是呀!请问您是哪位。他现在不在家。” 于润涵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她赶忙往门廊跑去,只看到正门已经大敞开,门板裂成两片斜躺在旁,鲁母跌倒在地。站在门中的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他的全身皮肤是惨淡的白色。 这人叫嚣着:“对不住了,既然找不到鲁繁星,我只能奉命带走你了。”他抬头看到跑回来的于润涵,愣在了原地。 于润涵也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大声斥责起来:“你要做什么!你是——造访——” 这男人不再理会跌坐在地上的鲁母,径直向于润涵走去:“想不到鲁繁星竟然透露了自己的身份——no——”男人不敢再往前靠近,“你——whatareyou——” 于润涵只感到有些恍惚,她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男人见状决定再次往前,直接走到于润涵跟前,伸手去抓她的头发和胳膊。 于润涵往旁边轻轻闪开,虽然动作不大,却如风驰电掣,不但让这男人扑了一空,还顺势反钳住了他的胳膊。 “你认为凭你这点本事就能控制住鲁繁星吗?不,你的目的只是胁迫,你知道繁星不在,你的目的就是带走妈妈要挟他。” 男人仍想挣扎,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与这表面瘦弱的女人抗衡,只能放弃。 看到男人不再抵抗,于润涵放开了他:“为什么要挟鲁繁星。他只是个不听话的造访者,你的主子奉隆不可能对他产生兴趣。” “奉隆?奉隆是什么?我的主人是赛特隆,是具有无边力量的魔——”男人又一次尝试去抓她。 于润涵更加不客气,挥起手掌直接将他压在地板上:“给我老实点,回答问题。” 男人彻底害怕了,变得老老实实:“是因为传闻他知道某个秘密,据说很有价值,我想拿到手。” 于润涵笑起来:“秘密?价值?对别人有价值的东西,对其他人也许会是毒药。所以,放弃吧,也不要再让其他人来。因为——”于润涵收起笑容,“因为这里还有我。明白吗,有我。你应该明白,你主子来了也对付不了我。” 这个高大的粗鲁的男人变得异常温顺,连连点头。于润涵放开他,看着他连滚带爬溜出了房子。 “赛特隆——繁星所说的贝斯隆——那我——”于润涵仍在缕清思路,她见鲁母仍倒在地上惊魂未定,赶紧跑向门口:“妈妈,你没事吧,没伤到哪里吧。” 鲁母颤颤巍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繁星到底惹了什么事呀!” “那不是繁星惹的。只是有人眼红了,想夺走属于我们的东西。” “润涵呀!那你刚才又是怎么回事呀!” 于润涵轻叹一声:“这是我——对不起,妈妈——我才知道的——关于我自己的秘密——以及这个地方——四历山——的秘密。”她怕鲁母害怕,赶紧补充说,“妈,不要害怕,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我依然还是你的儿媳,还是于润涵,还会一直在这里陪伴您——保护您——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她终于忍不住了,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怀旧空吟闻笛赋 鲁繁星一觉醒来,眼前并不是一团漆黑。透过磨砂的玻璃,那不知是什么作用的微光依然时隐时现。他摸到自己的手表,看着散发着荧光的指针刻度,可依旧不确定表盘上的时间就代表此时此刻。 “是天亮的时候吗?” 屋里的活动传感器发觉到他的动作,紧贴墙角的夜灯自动点亮,压住了那磨砂玻璃后的微光。 鲁繁星睡不着了。 他爬起来,换上衣服,打开房门。走道里的光线有些刺眼,他不确定这些灯是永久亮着,还是在开门的瞬间才被点亮。此时的走廊里只有他一人需要这些灯光的照明。 静悄悄的走廊,鲁繁星却感到并不是彻底的安静。某种细微的声响一直在耳边环绕,它们无处不在,无法分辨来自何方,如同是什么设备运行的声音。正因它们的存在,让这地底深处并不是完全彻底的寂静,让身处其中的外人不至于产生恐慌。 尽管如此,鲁繁星感觉自己的脚步声依旧震耳欲聋。 凭借自己的记忆,以及墙面上后贴上去的标识,他找到了自己发现的停机库。这个地方,已经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 几乎所有飞行器都不在原有的位置,有几架飞行器已经被拆开,零件整齐摆放在周围。鲁繁星对这里的研究很有兴趣,趴下仔细观察起这些不知所用的部件,又将头探进飞行器的内部以看究竟。他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看懂,只是满足了好奇心。 走到停机库的深处,鲁繁星看到了一架陌生的飞行器。他确信自己发现这里时,这架飞行器并不存在。 与其他飞行器比起来,它是一个绝对的小个头。银色的闪亮的外壳几乎没有任何瑕疵,正如镜子般反射着鲁繁星的样貌。 “ba13——”鲁繁星嘟囔起来,这个不知道如何印在机身侧面的编号彻底吸引了他,“ba13,与其他的编号都不一样。” 不知不觉的往前走,鲁繁星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脚,低头望去,才发现地上正停着一辆平板推车,旁边还有小型起重设备。他只能揉着自己被撞到的小腿,无奈地无法发出任何怨言。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以及说话的声音:“怎么样,静态试机测试——啊——你呀——我还以为是寺喆呢。” 鲁繁星回身看着手捧文件的崔洁:“哦?噢——我没看到他。” “测试还那样!” 鲁繁星又转身看向飞行器,只见前部的舱门已经打开,寒寺喆正坐在里面。 “你们好早呀!” “不太适应地下的生活是吧。刚开始我也不适应。” “这架飞行器是——” 崔洁将文件扔给寒寺喆:“这是我们后来在别的舱室发现的,像是什么原型机。有自己的一套技术说明,和其他的感觉不太一样。” “感觉?” 寒寺喆接着说:“支离破碎的文件,只能靠猜测。比如这操纵系统就不怎么一样,我们正在研究。感觉比那些要复杂,但又感觉应该更简单。希望在一个月内能彻底研究透彻,难点不少。” “那为什么不用那些呢?”鲁繁星指了指其他飞行器。 “机库的通道是连通的,包括那个大空场,只需要借助这推车就能把飞行器来回搬。但要到地面就不容易了,需要通过走廊和升降机。只有这架足够小。” “噢——”鲁繁星走到跟前,仔细端详起这飞行器的编号。 “虽然资料已经算丰富的了,但我们仍不知道如何拆卸它,搞不清都有什么。虽说之前飞起来过,可不确定它是否是完整的,特别是维生系统部分。” “听上去用它很冒险呀——”鲁繁星将手掌贴在机壁上。光滑、坚硬、冰凉、没有缝隙,他不确定这是金属。 寒寺喆从飞行器中爬出来:“但它应该是最先进的,比这些都要先进,从哪个方面都——” “只是看上去而已。繁星都说了,这真的是在冒险。绝对比发射卫星还要冒险。” 寒寺喆无奈地摇着头,搂住崔洁的肩膀:“冒险也要去做的,没有人支持也要去做的。大家都是这样。” “可以用那些呀!肯定能想出办法把它们弄出去的。而且我也就可以跟着你们一块——” “你知道的。我们不知道还有几天时间,我们只是希望自己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们也不能大张旗鼓找很多工人。这个八十三就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崔洁被寒寺喆弄得又想气又想笑:“b——a——1——3——我们俩都纠正你多少遍了。” “八十三吗——”鲁繁星嘀咕着,闭上眼睛思索着,“是有这么说法吗——”他睁开眼,面向崔洁和寒寺喆,“无论如何,行动起来吧。这个八十三绝对没问题。” “婧阳也相信八十三没问题。”寒寺喆回答着。 “那就好。”崔成勇也已经走近来,“上校和韬阁已经去处理发射场了。” “咱们几个人差不多够了。”寒寺喆停机库的最深处走去,打开墙面上并不明显的舱门,“把它弄到测试场吧。” “吼——”看到这漆黑的洞口时,鲁繁星甚是惊叹。 “这里分布着各类通道,四通八达,我们猜测这种应该就是运送大件设备的。”崔成勇边说着边操作起重机的吊臂。 寒寺喆和崔洁很是熟练的将飞行器固定,在吊臂协助下,不出几分钟就将飞行器牢牢放置在了平板托车上。 几个人一起将平板拖车推进通道,黑暗的环境瞬间点亮。鲁繁星只看到这平板拖车的轮子已经卡在了导轨上,他们都站在了托车上。 “喂,繁星,我们要出发了,快上来。” 鲁繁星赶紧爬上去,他看着硕大的通道充满疑问:“这地方可以运算那些飞行器呀,为什么还不——” “发射场下的出入口附近没有这类通道,我们只能在人员走廊里过去。” 自动化的轨道系统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飞行器运到目的地。硕大的测试场中,多了这飞行器和一行几个人,对它的空旷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这里——我在想——这些建筑到底是如何实现的——看不到任何支撑——哪怕掌握了万分,都会对咱们现在的建筑行业造成天翻地覆的影响。”在遗迹里呆着,鲁繁星对什么都想感慨一番。 崔成勇很是认可:“当初我们看到这些时,也是这么想的。医学、材料学、航天工程等都在依托这里的发现,真的是触发了这些行业的飞速发展。但我们的顾虑却有增无减,我们还是敬畏这个地方的。这些技术对我们来说太过高深,我们只能做到一知半解,只能粗略的模仿。我们无法确认大范围的挖掘和利用会带来什么问题,也正因此我们努力保持这里是可以控制住的秘密,而不是全人类共同的财富。当然我们不确定自己是正确的,或许只是我们自私。” “无论如何,前行的脚步永远拦不住,只要是秘密就有公诸于众的那天,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崔成勇边说着边帮着将飞行器卸下。而崔洁则从托车上搬下来一个不知何用的设备递到崔成勇的怀里。 寒寺喆看着自己的身边,“那开始吧?——”点了点头看向崔成勇,“开始吧!”他不需要等待任何人的反馈,打开飞行器的座舱,小心翼翼爬进去,扣好安全带,伸手去关座舱门,对舱外的人补充说:“你们还是再距离更远点吧,保险起见。” 鲁繁星见状赶紧问:“这不是遥控测试吗?这飞行器以前没飞过?” 崔洁拉着鲁繁星往后退:“不需要再进行保守的测试,没有时间了。以前也飞起来过,这次直接测试操纵系统是否与分析的一样。还需要让他们俩快速掌握操作。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只能在这练习。不用担心,这是最没有风险的事情。” 鲁繁星只能相信崔洁的话,跟着她站到足够远的地方。他感觉这距离是否有些过于远了,胖乎乎的飞行器看起来只像是一只趴在地上的小甲虫。 隐约中,他听到某种机器的噪音响起,虽然声响不大,却听得真切。他确定这声音与在走廊中听到的底噪完全一样。但刹那过后,那声音消失了,换来的是飞行器表面的变化。冰冷的金属如同化作了液体,坚硬的表面荡漾起阵阵涟漪。 鲁繁星再次问起来:“这是正常的吗?” “这些飞行器都会发生周围的空间扭曲,但它这扭曲好像只是发生在表面。”崔洁思考着,“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确认的差异。” “喂!”崔成勇已经举起对讲机,“一切正常吗?” 寒寺喆的声音传来,声音有些变形:“没问题,就是场扭曲的干扰依旧比较奇怪。” 鲁繁星重新看向飞行器,只见它已经悄无声息离开地面,缓慢的攀升。它那表面的涟漪,正反射着金光灿灿、变化莫测的光芒。在视线中越来越远的它,如同挂在天空中的一颗明星。 “数据正常,空间扭曲的影响范围和之前的一样。”崔成勇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设备,超对讲机说,“寺喆,你不用跑这么远,大胆测试就可。” 鲁繁星已被这颗亮晶晶的星彻底吸引。他看着它从自己眼前极速掠过,在到达侧壁前精准的停住,又朝向另一个方向做出匪夷所思的轨迹。虽然他听不到任何响声,也感受不到飞行器飞过时的任何气流,但他已经彻底体会到在这一切的安静之下,这个来自并属于过去的技术,所蕴含的可怕力量。 ↓ 于润涵没有抛弃鲁繁星的母亲,也没有抛弃寒寺喆的父母,同样没有离开自己的父母,她只是需要暂时躲到某个无人的地方,想明白自己的事情。而那个她可以去躲避的地方,也只有四历山这一个选择。 她清楚,这四历山是属于自己的。 只是此时的四历山,与记忆中的,已经是天壤之别。以前没有的转山过道遍布各处,在山中游玩的人也多了无数。虽然她的耳边不再是小朋友们的叽叽喳喳,但四历山依旧比以前吵闹浮躁了许多。毕竟上次进山的时候,自己还在上小学。 还好,她想躲避的地方,依旧距离深远,又多受避讳,少有人问津,还能保持着以前的样貌与寂静。至少她认为是如此,她实际上并没有真正来过此处。 但寒寺喆来过。 还在小学的时候,他在这里喊出了自己的愿望,同时也让焦婧阳找到了希望。在中学二段的时候,他再次来到这里,而这一次却是焦婧阳给了他机会。 这个深藏在四历山的小墓园,被大家当成某个破败家族或灭绝的少数民族的最后遗产。于润涵已经知道,这其实是属于她自己的墓地。 属于自己的上一世,再上一世,再再上一世,直至追溯到自己刚刚布下禁锢着地球和牧藻星的天罗地网之时。 不,那不是禁锢,那是保护。为了抵御被禁锢被毁灭,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隐藏文明。她不是自私自利的。 “那么,我到底是什么呢?”于润涵喃喃自语。 她不是灵魂附身的焦婧阳,不是忘记自己过去的崔洁,更不是某个逝去生命的复制,也不是古书上所描绘的神乎其神的转世—— 不,或许就是转世。 她意识到,自己比想象的更加古老。古老到自己已经退化成为纯粹的人类,古老到自己比刚刚招募的造访者还要纯粹。此时的她,也如同龄的姑娘,在半夜的深山中,煎熬般的忍受着黑夜所带来的恐惧。 只剩下了记忆。 是呀!记忆!一切都只为留住对过往的记忆。哪怕禁锢住所有的人类,也只为留住这最宝贵的东西。 但此时,她已经不认为还有必要。作为人类的她,更是认为从一开始,这禁锢也许就没有起到任何好的作用,只是当初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确定,自己的禁锢或保护,并不是万能的。它虽然提供了一时保护,但却不应该成为永久,文明一直在成长,保护已经成为限制。而那远古的记忆,虽然没有在一瞬间的打击中如其他东西变得支离破碎,却依旧在经历着逐渐消亡。 她还记得记忆,却已经不记得记忆的是什么。 “寺喆、繁星、小洁、婧阳——”她将自己蜷缩在自己的墓碑旁,“——你们也许很快就能打破我留下的束缚。打破它吧,它已经是遍布裂痕了。它无法再限制你们,也无法再保护你们。而我——这个也许是宇宙中唯一还记得自己的奉隆,更喜欢作为一个纯粹的人类,人类的于润涵——” 夏季的天,亮得很早。 在山中呆了一晚,于润涵只带着满身疲惫走出山林。她蹑手蹑脚回到鲁繁星家里,正撞到鲁母在厨房做饭。 “回来了?回来就好,赶紧吃饭吧,刚做好。” 于润涵抬起手中的袋子:“嘿嘿,妈,我也买了一些早饭。这次又重了。” “没关系,没关系。剩下可以留到中午吃。” 电话铃在此时响起,于润涵赶紧跑到客厅接起来。 石莉安的声音有些焦急:“润涵,看新闻了吗?突尼瓦的航天发射场出现有毒燃料泄露,任何工作都要暂停一个月。现在那个地方已经封闭了,只有一只检修队进去。寺喆他不会有事吧!” “不用担心,真不用担心,他们都会没事的。那应该是——”于润涵想了想,没告诉她,“你放心就是了,寺喆一点事都没有。” 安慰完石莉安,于润涵赶紧回到餐厅,她不想让鲁母一个人等着自己吃饭。 走到鲁母身边,坐下来,她轻轻抱起这女人的手:“妈,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媳,你的孙子或孙女也永远都是你的孙子和孙女。您放心。” 鲁母笑了:“我知道——我知道——我放心。鲁繁星那小子,才让人担心呢。” 于润涵也笑了:“妈,你也不用担心他,他可舍不得您。” 到乡翻似烂柯人 “一个月了,终于算是清净下来了。”寒寺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却又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正闭着。屋里的灯已被调得很暗,连墙角的运动感应器也降低了敏感度。 崔洁趴在他身上,在他耳边低语:“毕竟很顺利按计划按时间完成了。但你只不过是心乱。崔教授也终于不用再在首都顶着了。” “那些工人的保密协议真有约束作用吗?” 焦婧阳拍了一下他的肚子:“这问题你都纠结一个月了。” “婧阳说得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以前这里的建设都是这么完成的。” “十几年前的情况,和现在还是不一样了。” “无所谓。只需要再坚持一两天,就够了。”崔洁撑着他的肩膀缓缓起身,“这一晚是大家最后的修整了,连繁星都回去找于润涵了——”她坐直身子,握起他的手,轻轻置于自己的双乳上。长发在一侧披散开来。 他抚摸起它们,让这对本就坚挺的乳头更加肿胀坚硬。他也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双唇吮吸起它们,直到她呻吟起来。揽住她的细腰,翻过身子,他缓缓将她放到自己的身下。 她看着他上下起伏的胸口,轻轻说:“婧阳,一块吧。” “嗯——我已经按耐不住了。”焦婧阳确实没有等待,搂抱着他,吻着他,让他肆无忌惮的在自己背上乱抓,在无重力的世界中混乱的飘来飘去撞来撞去。 他也不打算对身下的崔洁过于温柔。一手揪住她的乳头的同时,她的另一只乳头更是再次回到他的口中。她叫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是疼痛还是兴奋,又或者是二者夹杂在一起,她不在乎,她不让他停下来。 这也让她变成了急性子,她不满足于单调单纯的感觉,她要得到完全的攻势,要得到他对焦婧阳那样的力量。她暂时剥夺了他继续蹂躏自己乳房的机会,转过身俯卧在床上,将乳房重新还于他的双手,同时让他从后面深深的进入自己的身体。 又是双重的紧致共同挤压着他膨胀的部位。他也不满足,他要玩的足够,将她们俩都完全掌控在手中。交替着,越来越深越来越猛,又突然的缓和,给她们放松也给她们更多期盼,让她们祈求自己。 在这反反复复中,崔洁已经无法自拔,她祈求他的猛烈,祈求他长久的继续。而焦婧阳却出乎意料的想反过来掌控他。她扭动着腰肢,带给他更多,却又不可预见的停止,让他只得到恍然若失。 “不允许你总欺负我们姐妹俩。”焦婧阳为这游戏玩得高兴。 听到这里,他也停下来对崔洁的过度压迫:“那就请你们——” 只消这一瞬间,崔洁猛地反扑过来,说了一句简单的话:“我只想要。” 他知道根本招架不住主动起来的这两个女人,干脆彻底放开手脚,让她们尽情使出花招。 女人们也是毫不客气,将大家一步步推上极限。但首先坚持不住,感到虚弱的仍然是崔洁。她在最后一次高潮中,在全身的颤栗中,停了下来。 闭着眼睛,虽仍让他继续给予自己,身体却已经不听使唤,只能瘫软的等待气力逐渐的恢复。他也已经满头大汗呼吸急促,将最后的一点力气全都发泄到了焦婧阳身上,看着她疯狂的喊叫出来。 “我——我害怕——”崔洁突然哭了起来。 “我们明白。”寒寺喆紧紧抱住了她。 “我害怕失去你们,我只有你们。” “不会的,我们肯定会安全回来的。” “不——不——我害怕——我还害怕——” “害怕我们也许会发现的东西,将颠覆掉现有的一切。”焦婧阳说。 崔洁点了点头。 “这么多人的努力,哪怕颠覆一切,我们也要知道。无论如何,我们之间都不会有变化的。”寒寺喆不断尝试去安慰她。 “嗯嗯。”崔洁不再说什么,安静下来,如往常般很快睡着了。 寒寺喆叹了口气:“我们都害怕呀——” “她知道。”焦婧阳抚摸着他的头发,“一切在此一举,不要多虑了。我们都努力尝试不要多虑吧。” ↓ 当寒寺喆醒来时,他的眼前依然是昏暗的一片。但崔洁已经不在身边,他只看到焦婧阳躺在旁边望着自己。 “几点了——” 屋里的灯缓缓点亮,崔洁的声音传来:“他们已经都到了,繁星也回来了,我没舍得叫你。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也都无所谓。还是休息好吧,不知道你们会遇到什么情况。” 通道能达到的最近地点,也与升降台有大约半里的距离,比他们平常所在的核心区距离更远。这段距离,大家只能依靠人工,推着平板拖车,从走廊穿过去。 虽说选择的路线都可算是“主干道”,但对于人来说极度宽阔的走廊,对飞行器来说却仍然很是紧张。几个人在前面拉,几个人在后面推,两边的空隙不够一个人穿过。最困难的是遇到转弯时,飞行器得挤着墙面才能通过。好在这飞行器的外壳极端坚硬,简直可谓坚不可摧。相比之下,那些几万年一直保持一尘不染的墙壁,则终于留下了也许将会是永恒的印记。 这半里的路,大家走了几个小时,最后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崔成勇有些心急:“现在什么时候了。” 何欣洁则简单回应:“时间很充裕,不用担心。”已经至此,再着急没有用。 将飞行器推到升降台,时间也来到了大半夜。虽然升降台经过了加固改造,但四周的缝隙与运行时的噪音却没有任何的改善。大家挤在升降台的各个角落里,背对着侧壁和悬崖,双手抓牢绳索,在晃晃悠悠的举升中缓慢返回地面。地面上改造扩建的出口倒是让这搬运工作的尾端变得轻松惬意许多。 在凌晨时分,这编号为“ba13”的飞行器终于彻底沐浴在了牧藻星之下。它那银色的通体,在硕大的牧藻星背景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没有人还有力气将它从平板车上卸下,也没有必要去做这项工作。在场的人只将固定绳解下,就将目光都集中到了寒寺喆的身上。 “不要说我唠叨,但我必须要强调。你们会是完完全全的盲飞,”韬阁说,“没要遥测,没有通讯,什么都没有。你们只能仰仗对大陆形状的认知以及牧藻星的相对位置,还有半个天的星图。虽然你们总打算仰赖这飞行器上的信息,但我还是要强调,我们不知道它到底能干什么。还有——不要逞强,先确认这飞行器的状态是否符合预期。只要有哪怕一点异常,必须果断放弃。” “哪怕你现在说放弃也可以,我们并不一定非要去做这样的尝试。” “我明白。我会小心的。”寒寺喆想让气氛更放松些:“但也请放心,毕竟我不是一个人。婧阳有能力统筹全局,没有问题。” 与其他人的担忧不同,鲁繁星充满信心:“你肯定能成功的,肯定会有许多收获。” “借你吉言,是这么说吧!”寒寺喆看向整个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崔洁。 “你最好先休息休息吧。”崔洁看他打算要直接攀上飞行器,赶紧上前拦住了他。 寒寺喆揽住她:“没关系的,驾驶这东西并不用多少体力。” “但你会反应慢的,婧阳也会。” 寒寺喆望向四周,低下头在她耳边悄悄说:“那我就休息一会儿,再抱你一会儿。”说着抱住了她。 但那的确只是“一会儿”,对崔洁来说更像是只有“一瞬”,他放开她:“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崔洁没有再拦他,看着他打开舱门坐进去,将准备好的头盔递了过去。 穿戴好导电手套和头盔,寒寺喆深吸一口气,默默说:“我和她一样害怕。不害怕驾驶这东西升空,但害怕随后任何可能的结果。”寒寺喆知道此时已经没有人能看到自己的表情。 “无论我们如何害怕——但害怕已经无法阻止我们了。”焦婧阳盯着前方,“唯一能左右的,只剩下二十年来,最初的梦想。” 寒寺喆再次将视线落到崔洁身上。他还想张口说什么,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回答焦婧阳说:“无论如何,孤注一掷。” 打开操作系统,彻底关闭舱门,遍布整个座舱各个角落的环形显示器将飞行器外的周遭全方位展示出来,让这个密闭狭小的舱室显得不再局促。 “那就开始吧!”寒寺喆一项项查看飞行器的自检数据,往前探出身子感受一下空气循环系统是否正常工作。 在座舱的画面中,其他人已经撤离到安全距离。寒寺喆感觉一切就绪,用安全带把自己牢牢固定在座椅上。 “我知道我知道,没有什么必要,但谨慎第一吗!这身衣服还有手套和头盔都也都没什么啊。”寒寺喆回答着,更像是自言自语,他清楚这唠叨只是为了抵御自己的紧张。动了动手指,启动核心系统,他察觉到重力在方向上的细微变化,知道这套靠“瞎猜”来运行的系统已经正常工作起来。他的眼睛又一次看向了崔洁。 “那——我们走吧——”寒寺喆握住手边的控制球,轻轻往上抬起。整个座舱的画面发生了些许晃动,地面缓缓远离了飞行器。从各种数据上寒寺喆可以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地面,只是他的身体感觉不到任何变化,没有加速度,更没有任何晃动。推进系统正完全掌控着飞行器内外的力场。 外面人的情绪已经起了变化,有些人是兴奋的,有些人则更加紧张。寒寺喆可以想象到他们眼中的情景,但他仍然注意着崔洁,只注意这她。 崔洁紧绷着自己的脸,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要不,我们直奔向牧藻星吧!”寒寺喆突然说,这根本不在之前的计划中,他只希望能彻底的放手。 焦婧阳没有反对,她握住他的手:“那就让我们——飞奔吧!” 寒寺喆将两只手中的控制球往前上方缓缓扭转,飞行器的头部缓缓抬起,随后他将控制球往前推出去,这架飞行器也跟着猛地蹿了出去。它几乎没有加速的过程,只是在瞬间达到驾驶者希望的速度。 “哈!也许我们根本不需要几小时就能飞到牧藻星。没想到它可以这么快。”看着外界瞬息万变的景象,寒寺喆彻底兴奋起来。 “是的!我们只需要几秒钟——啊——它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呀——”虽然没有必要,但焦婧阳仍然是大喊大叫抒发自己的感情。 的确只经历了几秒钟,飞行器就已经达到六万里的高度,超过了之前任何一次的火箭发射。没有不正常的情况发生,寒寺喆仍感受着飞行器为座舱提供的没有变化的重力,飞行器也按照他的意愿正对牧藻星的方向高速行进着。那蓝绿色的星球看着越来越大。 寒寺喆没有任何理由不将目标定向牧藻星,同样也没有理由再限制飞行器的性能:“那么,就让我们看看到底能飞多快吧!” 此时,牧藻星上那些丛林顶端的星点闪烁起来。 “看,牧藻星上的那些东西。”焦婧阳提醒他。 根据遗迹中的资料叙述,飞行器的座舱显示是经过计算修正的,以抵消力场波动带来的影响,同时又能提供超清的可放大的视觉画面。寒寺喆想到了这一点,他伸手到侧面的辅助控制面板翻出设置选项,打算将前方的牧藻星影像放大一些。 可在眼角的余光中,他感到自己身后也有什么东西在闪烁,让他不由自主回头往后去看去确认。惊讶和惊恐同时席卷而来。 身后的地球表面也有东西正在闪烁,寒寺喆知道那些地方具体是哪。那里是北半球陆地,那里是少有人涉足的原始森林最深处。那些树木的顶端,同样正亮起微弱的星光,与牧藻星上的如出一辙。 寒寺喆有些发愣,但又迅速反应过来,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影响自己,他将飞行器掉转方向,开始放大地球的影像:“搞明白它们至关重要!我们都得去看看,既然这飞行器——” 突然间,他注意到吵吵闹闹的焦婧阳变得异常安静。 “喂!我们是得——” “我知道。但也许暂时不用这么着急了,我——也许已经——记起了——” 听到这里,寒寺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 飞行器几乎是一下子就从他们的眼前到了天边,消失在牧藻星的背景中。大家的心情都差不多,当确定寒寺喆和焦婧阳只能是听天由命后,无论是兴奋还是紧张,无论是激动还是担忧,他们反而都轻松了,或者是释然了,至少对于这件事是如此的。 但每个人的想法仍会有些差别。比如崔成勇,他对自己的妻子说:“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们对零号项目的独立控制权都将终结了。” “但也许是好事,参与的人肯定会多起来吧。”何欣洁的体力仍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说实话,单靠我们几个人,永远都无法完成遗迹的探索。” “何老师有考虑到项目会失控吗?这正是朴教授努力去避免的。” “我知道这种风险是肯定存在的,但我们已经无力避免。所以,顺其自然吧!” 虽然他们提到了自己的父亲,朴上校却没有加入他们的话题,他更关心崔洁:“你这一晚几乎都没有张口。很担心他们吗?” 崔洁只默默点头,仍没有说任何东西。 “但寒寺喆和焦婧阳的组合,应该是最不需要担心的,别人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们一样可以解决。” “我明白。但摆在他们面前的未知,很可能会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对他们来说也可能解决不了。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毕竟我们都没有搞明白这推进系统到底是什么原理。”崔洁看向鲁繁星,“况且他们又会带回来什么呢?我想绝对会是颠覆性的。” 朴上校也看向鲁繁星:“造访者,您有什么看法吗?” 鲁繁星发觉此时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他低头又抬头,只为避开这些目光:“有些地方的人,他们相信宿命,弄不弄就会说‘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有些地方的人他们相信存在万能的神,他们会说‘这都是神旨意’;对于我们这个地球来说,至少是这片联系紧密的大陆上的人来说,我们不怎么相信神鬼,也对‘宿命’这说法没有太多感情,而是更加倾向于有因就有果,虽然并没有形成完整的理论。但放眼这个宇宙,‘宿命’没有任何确切的定义,而万能的神灵更是根本不存在,哪怕因果也都不是绝对的,”他知道其他人一定已经听得一头雾水,“任何因果性在理论上都是有可能被打破的,而难易程度取决于系统总能量的大小和熵的大小——也就是混乱程度——” 鲁繁星停顿片刻,抬起手指向天空中的牧藻星:“——我愿意相信,就在此时此刻,他们成就了此时此刻,成为了关键,让此前和此后成为了难以被打破的因果。” 周围的几个人顺着鲁繁星手指的方向望去。悬挂在天空的硕大牧藻星正闪烁着,那森林顶端的星星点点清清晰晰地映入所有人的眼睛。 “天哪!”张鸥喊起来:“这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而且因为现在牧藻星处于近点,这比之前的都要清晰都要明亮!天哪!他们一定可以拍摄到细节,许多的细节!”她兴奋得要跳起来。 朴上校却担忧起来:“但地球上的所有人,只要没有睡觉,只要抬起头,就都能看见。很快就是所有人都会知道,全地球的人。” 崔成勇的语气很冷静:“社会总归是需要进步的,也许是时候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包括我们脚下的遗迹。” “是的。也许这的确是一个好的选择。”鲁繁星说,“我们应该把握自己的命运,成为自己的神,而不是让贝斯隆来干扰我们的发展。” “我们不会允许任何人来左右我们的——” “但——当寺喆回来的时候,他们会解开更多的真相——这些真相会将我们所有人都打倒,不留任何的情面。” 大家低下头,望向了已是满脸泪水的崔洁。 ↓ 不知道眼泪是何时留下的,又为何而流下。 也许是因为牧藻星上闪烁的白色光点,又或许是因为知道在那个方向上,寒寺喆正与那个陪伴了他一生的叫焦婧阳的女孩儿翱翔在夜空之中,去实现他们一生的梦想。 “那么说,他们成功了吗?”石莉安仍然要问于润涵。 “我不知道。繁星只告诉我,当他们飞出去的时候,也许会是这个样子。” 鲁繁星的母亲一步步爬上阁楼:“我看到牧藻星亮了,希望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包括繁星想要的。” “但这意味着什么呢?对我们来说,对我们地球来说。我依然理解不了——”石莉安只在摇头。她擦了擦眼泪,笑起来,带着对自我的嘲讽:“至少会意味着,我们过去的烦恼,完全就是自找没趣。意味着,我们过去的一切,也许都变得一文不值。就如同——过去的我们,只是小孩儿在做游戏。” “但也有可能——我们什么都没有得到,却失去了自我。”于润涵往四历山的方向歪了歪头。 鲁母搂住两个姑娘:“无论是以前的事情,还是以后的事情,都等以后再看吧。我只感觉,这样的牧藻星,很漂亮。从未如此时这么漂亮壮丽过。” 沉舟侧畔千帆过 记忆中的过去,当讲述出来,也将与此时的一瞬连接起来,也将如此时的一瞬变成难以改变的关键。 “这也只是他们的推断,因为没有人还记得自己最初来自哪里了——”寒寺喆接过鲁繁星递过来的瓶装水。 大家都已经席地而坐,围成一圈,聆听起寒寺喆的转述。 “真的没有改变什么——”寒寺喆让崔洁贴着自己依偎着自己,“关于我们——”他喝了口水,上半夜的劳累终于以口干舌燥的形式报复出来。 韬阁催问着:“所以真的是小行星吗?可行吗?” “也许是——” ////////// 将几十颗金属质地的小行星完全利用,依靠金属生长技术构建起内部规整的结构,并在其中心点燃一颗太阳,一个反着的星球就这样诞生了。“地核”是那颗太阳,“地幔”是生态农业圈,“地壳”是人类居住、工作、生活的地方,“地表”则是保护整个飞船的坚硬金属外壳。 已经没有人还记得当初的人类用了多大的代价才造出来这样的庞然大物,也没有人记得当初造这东西并将这群人扔进宇宙深处的原因。一切都只是生活在这人造星球上的科学家的猜测。 这颗人造星球,就是他们的“home”。 虽然它看上去拥有接近一颗行星的体量,但维持其长久运行总要比建造它更加困难。各种大小的技术故障肯定是层出不穷,生态系统也注定会发生重大的危机,最初的文明和历史被逐渐遗失。许多许多代之后,人们早已忘记自己来自哪里,又要去干什么。最终“home”上的人类将自己的目标确定为找一颗能生存的有稳定生态的天然星球。 因为在“home”上,生态是脆弱的,维持平衡太过艰巨,任何物种的生长和繁衍不得不极度可控,包括植物的、动物的,以及人类自身的。好在他们不缺乏人类的聪明才智,技术仍在“home”中不断发展进步。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能完全掌控生育的技术。女性的性征发育到了可以随意控制的地步,任何意外的生育都失去了可能。同样因为对生育的控制过于重要,逐渐催生了对生育的信仰和崇拜,他们将控制生理发育的药物植入到叫天萝科的植物中,并把启动性征发育发展做成了仪式和典礼,并最终发展成为宗教。 但生态系统仍然会出现崩溃,大量的区域不得不被封闭,许多人只能选择饿死,剩余的人只能在煎熬中等待生态缓慢恢复。然而每次生态崩溃都会致使生态系统中总物质量减少,致使整个生态系统可维持的人口上限相应降低。不过随着算法越来越精确,控制越来越严苛,发生大范围崩溃的几率倒也是越来越小。 \\\\\\\\\\ “天哪——他们到底怎么熬过来的。他们到底漂流了多长时间。” “不知道——也许真的有几万年。到最后大家还能保持有人性,我都已经感到是种奇迹了。还有就是因资源和人口越来越少,许多区域都被空置了。咱们最先发现的这片区域之所以感觉很新,很可能也是因为并没有被使用太长时间。” ////////// 但根本解决生态问题的办法,还是要找到体量足够大的自然宜居星球。又或者还有一个办法,求助于神灵。他们发现了神灵就存在于他们的身边,奉隆也的确帮助了这些人,让“生态危机”成为了历史的词汇。 但实际上,奉隆只是将人口维持在了极低水平,并通过隔绝分区和跨区定向繁育来保证人类基因维持足够的多样性。换句话来说,人类成为了被奉隆圈养的动物。但奉隆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没有人去深究。大家只要求能很好的活着,其他并不关心。 但就是在这看似完全可控的环境之中,一对双胞胎竟然降生了。在如此严格的生育管控下,双胞胎是不可能出现的东西,更别说被生下来。也正因此,这对双胞胎才会不可思议,并成为万众关注的焦点。当然,她们首先是父母眼中的宝贝,仅为了姓名就让父母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大费周章。不过她们俩的名字很完美,焦婧阳和焦妍阳,这两个名字没有人会说不好。 \\\\\\\\\\ 寒寺喆感到崔洁的身子颤动了一下,他低头望去,正看到晶莹剔透的泪珠正从脸颊滴落。焦婧阳没有继续讲述自己,转而说起了其他。 “ba13,这个飞行器的确是用来测试的原型机,也是在奉隆的帮助下才研究出来的。这是一个只有少数人知道的项目,主要测试的就是它的这种不知何种材料的外壳。我是因为能到处游离才看到的这个项目。这个项目最终是为了打造一架很奇怪的飞行器,最后也成功了。可这飞行器——最后被驾驶者——好像是偷了吧,失踪了。” “八十三——”鲁繁星拖着腮,“孤独的飞行者——” 大家对鲁繁星的话都相当困惑。 “造访者中流传的传说,有一些书,像是虚构的小说,但造访者却能找到关于他们自己的影子,乃至具体的事件——所以这些小说更像是记录——其中有个叫八十三的飞行者,我见过那本书一次。” “我们可是越听越糊涂了。” “我也不明白。造访者们追查过这些书的来源,但这些书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我搞不清楚的东西还有很多,最资深的造访者也有很多东西搞不清楚。贝斯隆都神神秘秘,跟随祂们的绝对是有不可动摇的信仰。” 崔洁狠狠掐住了寒寺喆的胳膊:“能继续讲焦婧阳和焦妍阳吗。” “嗯。好的。” ////////// 各种的意外在“home”上总是经常发生,这对双胞胎的父母就在工作时突发意外身亡。照理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会被就近送到大区中专门的机构抚养长大,但奉隆却把这双胞胎带走了,送到了别的抚养机构。随着这两个女孩儿的长大,她们也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生下来。 奉隆帮助人类并不是为了拯救他们,而是为了研究他们。焦婧阳和焦妍阳很快就看明白了,她们就是在奉隆的操纵下诞生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奉隆的研究。 将发育初期的受精卵一分为二,并进行不同的基因编辑和其他改造。一切都是在孕期的每次常规查体时秘密进行的。 也正是如此,她们本应完全一样,但实则完全不一样。整个童年焦婧阳都一直体弱多病,但却极为聪明伶俐。焦妍阳则从不生病,但身心的发育速度却明显慢于常人。这些差别,都与胚胎阶段所经受的改造有关。奉隆认为对她们的改造是成功的,是完美的。 \\\\\\\\\\ “小时候的日子还算好。在一个伪装成孤儿院的机构里度过,有许多玩伴。他们大多都成了奉隆的实验品。包括那神秘飞行器的驾驶者,据传也在那里住过。等到了青春期,他们离开了孤儿院,正式成为了实验品。” “那实验室就是我们发现小洁的地方吗?” “是的,那地方也许从未开放过,也因此成为了可以掩人耳目的实验室。”寒寺喆停下来,一时语塞,“——婧阳——她——就是在那里被杀死的。” “不用为我难过。”焦婧阳安慰起他,“我并不难过,我记得当时还有种幸福的感觉,终于摆脱了整天病痛的身体,还能永远和妹妹在一起。” ////////// 杀死焦婧阳是整个实验的重要一步,奉隆从来就不需要她的肉体,只需要她的“灵魂”。虽身体虚弱,虽脏器衰竭,但她的大脑却极端发达,脑波丰富并强烈。最重要的是,大脑所产生的量子化反应,能使她的意识很容易与被奉隆称为“原生体”的东西完美结合。 实验成功了,身体不再需要,焦婧阳作为意识还活着,成为介于人类与奉隆之间的存在,比造访者更接近奉隆,更是在很是方面她与奉隆没有区别。比如她是纯粹的能量存在,再比如时间对她彻底无效。但她的这种存在并没有奉隆般坚固,她无法独自保持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彻底消散。这同样是奉隆希望的结果,祂们不是要制造新的奉隆,祂们需要的是可以被操纵的工具,比造访者更好的工具,但对祂们自身不能构成任何威胁。 \\\\\\\\\\ “奉隆内部的派系斗争本就很厉害了,不可能再制造敌人出来。” 鲁繁星说:“你所说的这些事情,好像贝斯隆自己都不清楚。祂们知道自己与赛特隆是同类,却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分化。对于贝斯隆来说,那些是无法触摸到的记忆,如同根本不存在。记忆的断层。” “那婧阳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 “附身呀,当然是附身了。” ////////// 奉隆仍需要焦婧阳可以稳定存在,这才是那一阶段实验的意义,但焦婧阳只能通过依附在人类身上来确保自身的稳定。虽然没有肉体,却又必需依靠肉体存活,焦妍阳就是这个肉体。为了降低实验的难度,才特意选择了双胞胎,因为神经相容性较好。 对焦妍阳的基因编辑,也是为了确保她能更好的完成这个任务。 奉隆没有寿命,人类的寿命和肉体的脆弱对祂们来说缺乏意义,为了实验品不会说死就死,焦妍阳的基因经过彻底的改造。重新设计的免疫系统更加复杂和高效,对致病因素的判断与处理更加完善,但又不会触发自身免疫疾病;基因复制的整个机制也更加健全,保证生长过程中不会发生任何差错。结果是她几乎永远不会衰老,近乎于时间在她身上也失去了作用。 \\\\\\\\\\ “端粒酶。从崔洁身上发现这种酶的含量很高。我们研究了很久,延缓衰老的作用很明显。” “是——但不仅有这一种方式。另外,她身上的第三螺旋——他们是这么称呼的,也被加强了,并增加了另外两条作为婧阳的附着位置。所以,我猜——我也许碰巧——”寒寺喆没敢继续想下去。 ////////// “home”上的人类对这实验的目的一无所知,也没有人敢去问个清楚,只是按照奉隆的要求做好被要求的工作。毕竟,祂们是神灵,只能去崇拜,不能有疑问。 虽然得到了奉隆的“帮助”,可这些人类仍没有忘记寻找自然的可生存的星球,而他们竟然真发现了一颗。 这颗硕大的蓝色星球,表面有百分之七十是海洋,而剩下的那百分之三十则是覆盖着各种的植被的陆地。大家都认为,这星球绝对是宜居的。而这星球的唯一一颗卫星则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加完美。只有五十分之一体积的小卫星围绕着这星球,提供给这星球柔和稳定的潮汐。这潮汐之力,在这些人看来,是完美的能量来源。 但大家的期盼与热情却被很快打破了。这个美丽的自然星球上竟已经住满与他们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类。那星球上的人类也已经发现了他们,并将武器对准了这颗从外太空闯进来的庞大人造物。 \\\\\\\\\\ “是我们吗?哪个是我们?那卫星是古书里的月球吗?” 寒寺喆摇了摇头:“大家对这情形不知所措,纷纷向奉隆求助。但奉隆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连试验品都没有带走,包括姐妹俩。——婧阳说可能不是全部的奉隆,祂们在当时就有分歧,好像有一个奉隆留下了,祂一直想成为人类——” ////////// 应该如何面对那星球上的人类,这些在“home”上流浪了无数代的人,根本不法解答。对姐妹俩的实验和停止后,焦妍阳被休眠后放进人造子宫保存,能量化的焦婧阳倒是还有机会游离出去看到外界的一起。 但她只看到了战争,人类与人类的战争,一边为了保护家园,另一边为了抢夺星球。那是火焰,那是冲撞,那是废墟,那是尸骸……以及最终的死寂。 只是——休眠的焦妍阳让焦婧阳越来越虚弱,她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直到她彻底被焦妍阳的身体禁锢,直到她失去了对自我的意识。她再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剩一个单纯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的占据住她心灵的全部,那是她对自我最后的呐喊:“我要出去,我要离开这里——” 直到有一天,存放焦妍阳的人造子宫被打开,焦妍阳被唤醒,那团只被最简单愿望支配着的意识随即冲出了她的身体。但焦婧阳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这个星球的表面,发觉自己的意识正在消散,知道自己不再长久。 也正是在此时,地球上的一句坚定的叫喊拯救了她。敞开心灵的小寒寺喆给了她驻留的地方。 \\\\\\\\\\ 病树前头万木春 夏季清晨的风吹到身上,也只感到清凉。远处的高大树木林,也带来了植被的青涩气息。天边太阳已经露出一角,牧藻星的闪烁早已无处寻觅。 大家席地而坐,在那飞行器的身旁,安静地听完寒寺喆的转述。 “你和小洁,本就是一体的。” “我记得自己曾说过这样的假设,也许在内心深处还记得吧,但我从未希望这会是现实。” “起码可以确定,当我死去的时候,你能拥有一个更好的归宿。” “但我永远都不想失去你,我会一直盼望那天尽可能晚点到来。” 寒寺喆拉起崔洁的手:“焦妍阳,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 她却摇摇头:“我已经习惯被人称呼为崔洁了。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只知道发生了一场战争。但我们是被什么禁锢在了这里呢?是什么让我忘记了这些。” “我们还需要依靠遗迹,期盼在某个角落里的某个文件中,能记载下什么东西。” “是呀!越往后,婧阳的记忆越模糊。她认为是某种特别的东西破坏了记忆。包括小洁的。但这只是她自己的猜测。她还在尝试理清思路。但——” “寺喆,怎么了?” “四历山——婧阳说在她找到我之前,只记得两个地方,一个是婵楠,一个是不知名字的山区,还有墓地。而当她快要死亡的时候,她才听到了我的喊声。所以——” 鲁繁星猛地站起来:“那片少数民族的墓地吗?你是指她其实一直在那里吗?” “是的,那里有东西吸引了她。” 鲁繁星摇摇头,又蹲坐下来:“我想不出——” 崔成勇等人已经将目光汇聚到鲁繁星身上,在他们看来,这个造访者理应还知道些其他东西,或者至少能根据焦婧阳的叙述延伸出些什么。 鲁繁星见状,不得不开口:“显然我们找到了祂们最初实验制造叙述者的地方。这只对贝斯隆有意义,祂们只会对这里更加感兴趣。这与我们的初衷相反。” “但所有人都会对这里感兴趣的!”张鸥说,“人类的发源,人类的历史——我们所有人类都是来自脚下的遗迹,那个‘home’。” “或许还有另外那个星球的人,他们发现的那颗。” “这个我们只能依靠猜测了。两方打起来了,但结局可能对双方都是灾难。也许现在的牧藻星在以前就是那颗发现的星球。但遗迹——人造星球上的人改变了它,比如毁掉了它的那颗卫星——” “月亮!”鲁繁星突然蹦了一句。 “难道古书是属于那颗星球的东西?那么我们的语言——我们的文明,也是来自那个星球?但脚下的遗迹里——也有我们的文字呀!我们的脚下就是那个‘home’吗?我只感到恐惧,这真是可怕的假设。” “在宇宙中流浪了千万年的人类,发现了与自己完全一样的人类,连文字都相通——我感觉“home”上的人在当时也很恐惧吧。” “是的。他们很恐惧。他们想不明白。”寒寺喆说。 “人类——”鲁繁星说,“遍布在宇宙中。他们之间的文化或多或少都有相似之处。贝斯隆相信有事件促成了人类在宇宙中移民散播,比如这个‘home’很可能就是。但又有事件阻断了他们间的联系,造成了遗忘,贝斯隆一直在找寻这些事件。所以,碰到一样的人类不是不可能发生,也并不可怕。另外,我们现在正踩着的土壤也许也有部分来自牧藻星,这能解释北半球丛林中的闪光。” “造访者,你这假设让我更加恐惧了。” “我认为繁星也许是对的。”寒寺喆说,“很有可能两颗星球碰撞在了一起,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那下一步我们要怎么打算?”朴上校问。 “下一步——还会有我们能左右的下一步吗?这里在以后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如果教授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 朴上校很干脆:“哪怕这个地方被迫要交出去,有些秘密也不能泄露。崔洁、寒寺喆和焦婧阳,绝对不能泄露。还有造访者鲁繁星的事情。” “但我们要怎么隐藏小洁呢?哪里还能给我们隐藏?” “办法是有的。我在各国的关系只要能维持住,哪怕每个地方待上十年,这几十年起码没有什么问题。” “几十年对我们足够了,但对小洁根本不够。” 鲁繁星摇摇头:“但我们很可能连这几十年都没有。我理解你们在担忧这里是否还能控制在负责任的人手中,而我在担心的则是贝斯隆会不会有更多的动作。我们今晚的行为也许已经触动到祂们了。今晚绝对是一个关键,祂们很可能会察觉到。” “保护全人类和现在文明的自由?我们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力。这个责任我们根本负担不起。我们只可能为现在负责,为我们自己的人负责。我们必须要承认,我们的能力仅此而已。”朴上校并不同意鲁繁星的说辞。 大家沉默了,只剩下寒寺喆还在问焦婧阳:“四历山——你确定吗?还有,是呀,你的记忆,你确定那些不是你的吗?对呀——‘home’里怎么可能有海洋,除非那不是海洋。” “我正努力回忆墓碑上的文字——那很可能是奉隆留下的,葬着祂的身体,世世代代作为人的身体——我不明白为什么奉隆会有身体——哦,不是,难道——”焦婧阳突然望了望鲁繁星的方向。 寒寺喆也望向鲁繁星:“怎么了?和繁星有关吗?” “想不清楚。但四历山里绝对有什么,墓地底下绝对有东西。”焦婧阳摇摇头,犹犹豫豫,“或者——但为什么——” 韬阁不想放弃找寻任何的可能:“小寒,能再问问焦婧阳还记得其他东西吗?” 寒寺喆只能用无奈面对大家:“四历山,我老家那个地方——但现在只有鲁繁星还有条件去那里核实那些古代墓碑。我们谁也都去不了。她依然有一些记忆碎片,不确定是自己的。” 鲁繁星听到这里,嘟囔了一句:“少数民族的墓园?润涵——” 没有人听见鲁繁星的最后两个字,寒寺喆也继续说道:“剩下的都是些琐事,姐妹间的,婧阳想单独讲给小洁。她现在确定自己的记忆是突然中断的,现在感觉起来像是记忆被瞬间打散,支离破碎理不清头绪。再次出现新的记忆,就是她被释放之后,也就是找到我之前不久。以前的那些记忆,在刚才飞出地球之后,才重新整合了起来,重新变得有意义。她无法描述记忆丢失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承认那一瞬间的确很奇怪。嗯!婧阳希望你也有机会飞出去,也许你的记忆也会回来。”寒寺喆再次面向崔洁。 崔洁嘴撇了撇,那笑旁人根本无法察觉,她将头埋进了他怀里。 “我们都希望自己还有机会再去做些什么,但估计我们都已经没有机会了。”何欣洁指了指树木线的方向。 一列车队正从树林中驶出,扬着漫天尘土向这伙人所在的地方急奔而来。 “那是军队的车吗?” “应该是!”朴上校应了一声,从地上站起来。 排头的越野车先到了跟前,一个上将军衔的人走下车。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们身边的奇怪飞行器:“这就是你们零号项目组隐藏的东西吗?” 上将发现没有人回答他,转而打量起这几个人:“你们厉害了,你们真的是什么都敢做呀!这下可好,还没天亮全球的媒体就都在竞相报道。现在估计已经是妇孺皆知了吧!” 上将发觉这几个人全都是满脸惘然,火气变得更大,夺过身后助理手中的文件夹,扔到面前的地上。 张鸥看到文件夹中散落出来的天文观测照片,赶紧趴下去把它们全都拾起来,一张张仔细查看。其他人看到张鸥的脸色大变,也赶紧凑上去。 被高清放大的牧藻星表面,在闪烁着星光的森林之中,高耸树木的顶端之下,那些在之前从未有机会被充分照亮的地方,露出了盘绕在树干上的房屋。而这些房屋之下,隐约其间,其他人工的痕迹比比皆是。 “难道在北半球也是——”寒寺喆只想到了这个,但因那咄咄逼人的上将,他没敢说出来,只悄悄问焦婧阳。 “这真要命了!”焦婧阳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上将注意到这几人虽然表情惊愕却依旧无人吭声,只得继续自己的大声斥责:“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牧藻星有生命居住,有生命居住,就在眼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们这些科学家还真什么事情都敢干出来,从来不考虑后果。先不说别的,你认为舆论还能控制住吗?你们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吗?整个社会根本经受不住这样的事情——”他注意到了崔洁散在背后的长发,举起手指向她,“——你——你这头发——” 鲁繁星突然笑起来,那笑容让对面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冷。他缓缓张开嘴,徐徐道来:“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 客厅里,只有于润涵。此时,桌子上的茶杯已经映出了瘦长的阴影,从桌面延伸到地面,与其他影子混在一起,无法分开。 当还在阁楼上时,牧藻星上的闪光消失之前,她听到了近处、远处的吵嚷声。她没有去思考那里发生了什么,只送鲁母返回卧室,只将石莉安安排进客房。她把自己能解释的出的东西都告诉了石莉安,之后一个人躲到了一楼的客厅。 她捂着小腹,站在距离阳光最近的窗口,看着园中碧绿的草地。 “不知道当你长大的时候,妈妈还能记得多少,关于妈妈曾经是什么。但你终于可以作为完完全全的人类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我不会如我妈妈那样将这些负担转给你,因为没有必要再让你承受,没有必要再让你知道。但这个世界到时候又会成为什么样子,是好是坏,我已经没有能力看清了。对不起,只能让你自己去探索了——”